第147章
  第147章

    宋盼兒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她在陸府基本是院子門都不出的,地位太尷尬,隻能做個隱形人。這日突然被長孫愉愉召喚了過去, 說是一同爬山,兩眼也是一抹黑的,完全不知道這位新主子打的是什麽主意。

    柳、周、曾看到長孫愉愉請來的人是宋盼兒時, 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們雖然不至於多鄙夷宋盼兒, 卻從沒想過要同侍姬一道坐而論樂。這讓她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媳婦受不了。

    長孫愉愉卻是什麽都沒說, 隻對宋盼兒道:“聽說你最近琵琶都不怎麽彈了,卻是可惜之事, 不如今日為我們彈奏一曲吧,以享清風雲嵐。”

    宋盼兒自然不會反對,長孫愉愉願意召喚她, 她已經激動不已, 這位縣主總算是想起世上還有她這麽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宋盼兒雖然身處紅塵低處,然則天賦這種東西是平等的,並不因為你出身高貴就天賦華彩。

    宋盼兒的琵琶聲空靈絕響,然而裏麵又奇異的有一種野草似的旺盛的生機,將那空靈畫龍點睛般地整活了。

    哪怕柳氏三人對宋盼兒的出身有些詬病, 卻在聽了她的琵琶音之後都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真正的樂道,那是能啟迪人的智慧, 震撼人的心靈的, 若非如此, 宋盼兒也不值得長孫愉愉帶她走了。

    良久後柳吹雪才歎了口氣, “今日能聽得宋姑娘的琵琶, 真是畢生無憾了。”

    長孫愉愉則道:“久未聞盼兒你的琵琶聲, 卻是比上一次還叫人驚豔, 假以時日,定然能得成大家。”

    這並非是說宋盼兒如今琵琶音不夠好,隻是以她的出身,想要得到天下人共同的讚譽,卻要比別人好出五分、六分,乃至七八分才行。僅僅好上一兩分卻還不夠讓人歎服。

    說罷,長孫愉愉又對柳吹雪等人道:“四嫂、六嫂、七嫂,你們覺得聘請宋姑娘做咱們的客卿如何?”

    三人異口同聲地道:“這真是求之不得。”

    若是長孫愉愉一上來就這樣說,柳氏等人心裏肯定不同意的,但宋盼兒以琵琶技壓眾人後,她們就歎服了。

    宋盼兒卻沒想到,長孫愉愉會以“客卿”待她,忙地謙遜。

    長孫愉愉道:“盼兒你別自謙了,我是醉心於你的琵琶才會將你要過來的,然則卻不是要將你做侍女、侍姬,那樣太埋沒你了天賦才華了。男子有才的可以做客卿,女兒家也行啊。”

    如此一來,長孫愉愉在寧江的音社算是有了雛形了。她心裏存著這樣的念頭,是從那次聽了蔡氏姐妹的琴簫合奏後就有了,然則直到遇到宋盼兒之後,方才覺得可行。

    彼此誌同道合,平日裏又沒什麽太多的事兒做,柳氏等人又是真心喜愛音樂,爬山就再也不是樁苦差事了,反而樂得早起。

    這日曾氏一如既往地早起,她相公陸循也坐了起來,“還去爬山?”他原以為喜靜惡動的曾可林是被逼無奈陪著華寧縣主去汲泉的,但這十來日看下來,曾氏明顯地變多了。

    臉上帶笑的時候多了,人似乎突然就忙碌了起來,再無那種才女的孤傲自賞之氣,對他麽,則是……有點兒疏忽了。

    說不得男人都是賤皮子。以往他們夫妻關係冷淡,多是他晚上才回屋,曾氏有些怨氣,日子久了矛盾多了,越發地疏離起來。現如今,曾氏沒了怨氣,再不關心他的日常,陸循又有點兒不習慣了。

    曾氏回頭看了陸循一眼,伸手拿了件披風,“是呢,爬山讓人精神好,山裏頭也清新。你再多睡會兒吧。”說罷,曾氏毫不留戀地就轉身走了。

    長孫愉愉跟幾位嫂嫂的交流可不止於音樂,朱慧蘭已經到了寧江,開始幫她著手買地開布坊、染坊之類的事兒了。

    柳、周、曾都是南邊兒幾洲的世家大戶,她們是嫁了人的婦人,對開源節流這些事兒比做姑娘的卻是強了不少,彼此議論起來,都出點兒銀子入股,人脈什麽都是現成的,關係又近了不少。

    不止如此,柳氏等人還各自拉了平日裏玩兒得好的友人,在音樂上誌同道合的進來。譬如柳氏就拉上了嫁入陸家五房的盧曉婉,她是盧長鈞的堂姐,周氏則是把陸家大房守寡在家的陸恒芳強行拉上了山。

    長孫愉愉略微考察了一下,柳氏和周氏還算靠譜,她可不是什麽“破爛兒”都收的人。

    自然長孫愉愉的這些舉動,都有人報到老太太跟前去。她聽了隻笑道:“也虧她想得出來。”

    老太太身邊最得用的丫頭雲香道:“奴婢怎麽覺得你老人家對華寧縣主特別包容呢?”

    “怎麽說?”老太太笑著問。

    “縣主原是去山上汲泉煮茶的,如今煮茶倒是成了其次,卻做起了別的事兒,還把四少夫人她們都拉去了,大半天的都在山上,有時候午飯時分都沒下山,家裏落下好多事兒,老太太你卻一句話也沒說的。”雲香道。

    “哪裏就落下許多事兒了,她們平日裏本就閑著沒什麽事兒,人閑了容易滋事,屋子裏也不太平,這段日子我瞧著各處都挺清淨的。”老太太道。

    雲香微微偏了偏頭,“話雖如此,老太太你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可上回縣主才挨了打,她從小被晉陽公主眼珠似地捧著長大的,如今這般,她心裏難道就沒個結疤?”

    老太太知道雲香是覺得長孫愉愉太乖巧了,有些不對勁兒。然則這是雲香眼界所限製的緣故。“她雖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卻不是個蠢材,若真是蠢材,我也就不用費心了。這位小縣主心裏亮堂著呢,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這話怎麽說啊?”雲香問。

    “你說她挨了打,心裏有怨氣,可我看她那一筆字,卻是中正平和,柔中帶韌,寫得也很上心,可見她是明事理的,知道我並非針對她這個人。做長輩的難道還能故意去還她們這些晚輩不成?”老太太道,“她心裏明白了,可是拉不下臉來,所以就認認真真默寫家訓,我看了自己就明白她的心意了。”

    雲香這才恍然,原來抄寫家訓的背後還藏著這許多彎彎繞繞。那服軟的低頭和寬容的接納在幾篇字裏就“暗通曲款”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兒剛議論著長孫愉愉,她就跨進了院子。

    進了院門,因為沒上台階所以院子裏伺候的人還沒來得及通傳,老太太也是從雲香視線的異樣裏察覺到了什麽,轉了轉頭,從頗黎窗往外看出去,就看到了走路帶風的長孫愉愉。

    連春風都諂媚著她,前仆後繼地環繞在她腳下,讓她的步伐顯得流雲般寫意,泠泉般靈動。

    她的身後陽光也追著鋪灑了進來,墊在她的腳下,為她鋪上碎金。

    所謂造化偏愛,鍾天地之靈秀者,當如是。

    長孫愉愉進門兒,院子裏不管在忙什麽的人,都有那麽一瞬間的愣住,視線忍不住就要跟著她轉,所以雲香的神情才會出現刹那的異常,老太太才會意識到長孫愉愉來了。

    “老太太安。”長孫愉愉甜生生地問了安,唇角帶笑,喜歡笑的人對比起來總是討喜一些,尤其是長輩,更喜歡這樣的。

    安母點了點頭,“看你最近氣色好多了,爬山還是有用吧?”

    長孫愉愉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感覺精氣神的確好多了,幾位嫂子也這麽說。”不管有用沒用,總得順著老太太的意思。

    安母笑了笑,“都是九哥兒出的主意。”

    什麽?!

    敢情她吃苦受累,腳都磨起血泡,卻是陸行那個殺千刀出的主意?他還背地裏裝作好人,還假惺惺地拜托曾氏給她做鞋子?

    長孫愉愉有種被愚弄的難堪和憤怒,真是恨不能陸行就在眼前,她非得,非得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安母哪兒能看不出長孫愉愉那瞬間的僵硬啊,她道:“九哥兒也是為你好,他自己說不動你,隻好求到我這兒來,也是煞費苦心。”

    長孫愉愉噘嘴道:“相公這也……壞人都讓老太太做了。”不過她語氣卻是嬌滴滴的,“但我也知道相公是為了我好。”說這話時,長孫愉愉內心都快吐了,陸行為她好個屁呢。

    安母很為長孫愉愉的懂事兒高興,“你能體諒他的苦心就好。”

    什麽苦心?就是看她不順眼唄。

    回到琅玕院裏,冬柚前來回話道:“縣主,姑爺又來信了。”

    長孫愉愉白了冬柚一眼,沒好氣兒地道:“他來信很稀奇麽?”

    打從陸行離開陸家村後,每日都給長孫愉愉來信的,但是內容麽……

    千篇一律,全是,“安,勿念。”

    說得好像她一直掛念他似的,就這麽三個字兒,打發要飯的呢?

    冬柚道:“今兒這信,我掂量了一下,好似多了一頁紙的重量。”

    真是難得呢!長孫愉愉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接過冬柚手裏的信,打開來一看,好家夥,差點兒沒給她氣暈過去。

    的確有兩張信紙,但是內容一模一樣,“安,勿念。”唯一不同的就是陸行給落的日子不一樣,有一頁紙是昨日的,按照路程今兒送到正合適,然則信裏還有一頁落款正是今日,按理是該明日裝進信封送來的。

    所以,長孫愉愉有理由相信,陸行這是一次寫三十頁,每天叫人送一頁來的意思?而今日這封是不小心多裝了一頁?

    長孫愉愉火大地道:“拿去燒了,今後他再來信,直接全燒了。”長孫愉愉覺得陸行一定是練了什麽了不得的“氣死人神功”,氣起人來那叫一個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然則冬柚拿著信紙剛走到門口要去燒,就看到了陸行走進了院子。

    “姑爺。”冬柚站在廊下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