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羅氏道:“因為玉隆閣是他自個兒搗鼓出來的。他從小喜歡做活兒, 製琴、刻章、雕扇骨什麽的,他書房裏的那些個擺件都是他自己弄的。但做那些東西傷手,而手粗糙了做活兒就不精細, 他就自己翻書搗鼓的,弄出了七珍膏。別說還真有奇效,九哥的手卻是比尋常男子柔潤多了。其他人要是搗鼓出護手的也就罷了, 他卻想著可以開個鋪子。他娘親給他留下了一些銀子, 他就拿那些銀子當本錢開了鋪子, 不曾想卻是越開越大,如今玉隆閣怕是有十幾家分店了。“

    長孫愉愉摸了摸下巴, 既然是玉隆閣的東家,那就不是窮酸了?那怎麽陸行還在穿有補丁的衣裳?

    嘖嘖,說起這個, 長孫愉愉就有些受不了。陸行的外裳看著還行, 雖然磨得毛邊,但還算整齊。住在一個屋簷下,她有時候翻櫃子難免看到陸行的中衣什麽的,那手肘、膝蓋什麽的,幾乎每一件都打了兩、三個補丁以上。

    真正的窮酸叫人不喜, 但是裝窮的人就更叫人討厭了。

    長孫愉愉回頭看到陸行,就更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長孫愉愉這種對他不理不睬的態度, 陸行本來是不意外的, 但此刻是在羅氏跟前, 長孫愉愉居然不偽裝了, 還對他做出揚下巴、撇開臉的動作就有些故意了。

    陸行配合地疑惑了一下。

    羅氏笑著道:“九哥, 今兒我和愉愉去逛街, 才發現原來她還不曉得你就是玉隆閣背後的東家。這些年你可沒少賺她的銀子,還不趕緊補貼你媳婦一點兒?“

    陸行訕訕地笑了笑。

    羅氏又對長孫愉愉道:“不過你也別放在心上。陸家的規矩是男子打理產業。哪怕是讀書為官的也不例外,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說是農、商不熟,做官也是個糊塗蛋。“

    長孫愉愉道:“那有了商,農又是如何說呢?“

    羅氏笑道:“哎喲,這你可就問著了。咱們家晚輩之間每兩年都有一次比鬥的,鬥的就是誰地裏的莊稼收成好。那地都得他們自己種,所以你別看九哥是個讀書人,其實種地也是一把好手,每回比鬥他都是魁元。選種、犁地、播種、澆糞、捉蟲、收割全是他們自己做的,其他人不許幫一點兒忙。“

    長孫愉愉聽到“澆糞“兩個字就聽不下去了,看陸行就更嫌棄了。

    在羅氏她們眼裏,極其榮耀的事情,聽在華寧縣主這種嬌生慣養的貴女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羅氏看了隻能搖頭,卻勸長孫愉愉道:“將來如果你們有機會回寧江,九哥種地,你卻是要給他送飯的。“

    長孫愉愉大驚失色,有點兒無法想象自己跟個農婦似的去給褲腳挽得老高的陸行送飯。到最後她隻囁嚅道:“不會還要自己做吧?“

    羅氏哈哈笑出聲,覺得長孫愉愉有些嬌憨的可愛,“那倒不用。“

    沒幾日,羅氏和陸侹就動身啟程回寧江了。長孫愉愉給寧江府裏的親戚每個人都準備了禮物,全是用編織得十分精巧的竹篋裝起來的,有大有小。具體給哪個人,名字或者排行都寫在紙條上壓在竹篋的口蓋處了。

    羅氏看著那需要裝滿滿兩馬車的竹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你前些日子不是已經買了些東西讓我幫你拿回去送了麽?怎的又有這許多?“

    長孫愉愉笑道:“大伯娘您到京城一趟回去總得給叔伯兄弟還有妯娌們送些東西,那些都是給你拿去送人的,而這些竹篋就是我給家裏親戚準備的東西了。“

    羅氏一臉拿長孫愉愉沒辦法的樣子,“你呀,知道你嫁妝豐厚,可也不能如此用。須知有時要思無的時候。”

    長孫愉愉笑道:“大伯娘,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隻是我的一片心意而已。我是新婦,又沒回寧江,再不下心準備點兒東西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羅氏不好反駁,隻能歎口氣收下了。

    她和陸侹先是坐馬車到了碼頭,再換了船往南走,順風順水的需得半個來月才能到寧江。船上閑暇,羅氏就細細地看了看長孫愉愉準備的那些竹篋上的名字,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卻是吃了一小驚。

    “這,家裏的小輩們就是我也會漏記,愉愉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啊?連剛出生的歲哥兒都有。“羅氏對陸侹道。

    陸侹看著棋盤上的白子兒不以為意地道:”這有什麽,肯定是九哥跟她說的,九哥的記性好,不會漏。“

    羅氏想想,估計也是這個理兒。

    然則他們哪裏知道長孫愉愉和陸行私下都不怎麽講話的。

    待到了寧江,羅氏先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自然關切地問,“如何?”

    羅氏笑道:“老太太你就放心吧,愉愉,哦,我是說華寧縣主配咱們九哥,不會委屈咱們九哥的。難為的是這孩子身上一點兒嬌嬌氣沒有,待人既和氣又大方,人也孝順。”

    “那我就放心了,這門親事是她們娘倆兒逼來的,我真怕九哥受委屈,又怕他不喜歡。“安母道。

    羅氏搖頭笑道:“那卻不能呢,誰見了都會喜歡華寧的。我瞧著九哥和愉愉挺合契的。”這話當然多少有些水分,隻是為了安老太太的心。羅氏隱約察覺出小夫妻倆有些生疏,可這不是才新婚麽,日子過久了,日久自然生情。

    老太太又仔細地問了些京城的生活,羅氏細細答了,這才把長孫愉愉給老太太準備的竹篋叫人抬了進來。

    那裏頭倒也沒裝什麽昂貴奢侈的東西,唯有一條銀灰色的狐毛圍脖顯得華貴些,但這東西保暖。另外還有一對同色的狐毛護膝。三條嵌玉的抹額,都是尋常家用的物件,可無論是布料還是繡工都是頂尖的。

    另外有一匣子十二枚的人參茸養丸,這是宮廷秘方,每年由太醫院的太醫製丸,用的全是最好的藥材,一枚有時候就能救人命。其他人不曉得這東西的貴重,老太太卻是知道的。

    ”哎喲,這東西好啊。昔年九哥兒他娘生他時沒力氣,就是吃了一丸這個才把他給生出來的。“老太太道。

    “可不是麽。“羅氏道,她當初也不過是順嘴提了提,沒想到長孫愉愉就送了一匣子。這東西便是陸家也沒有多的。

    “另外一匣子說是烏發丸子,是先頭太後娘娘用的秘方,老太後那會兒都六十幾了還是一頭烏發。“羅氏道。

    “有心了。“老太太道。

    辭了老太太這兒,羅氏還得把長孫愉愉送的東西給各房送去,送之前還是得開篋檢查檢查,怕年輕人不懂事兒送錯了東西,反而惹出麻煩來。

    這一開篋,羅氏就又驚著了。

    羅氏有五個兒媳婦,大兒媳婦喜歡下棋,那竹篋裏就是一副黑白玉石棋子,並一本珍本棋譜。

    三兒媳婦喜歡刺繡,那裏頭就是一柄顧氏雙麵繡的團扇。顧氏如今都八十幾了,早就不動針線了,所以顧繡是用一幅少一幅,很是珍貴。

    四兒媳婦喜歡吹笛,所以長孫愉愉送她的是一柄前朝玉真公主藏的玉笛,落有款識。

    六兒媳婦則是一柄琴史上也有名的“綠玉”琴。

    七兒媳婦的是一套孤本《肅閣雜錄》。

    別的倒還罷了,但她七兒媳婦一直在找這套《肅閣雜錄》的事兒,長孫愉愉是如何知道的?

    此外,除了他們三房這邊,就是隔壁大房、二房等其他幾房的人也是根據各自喜好而準備的禮物,這說起來可就太驚人了。

    羅氏晚上私下對陸侹道:“九哥就是會跟愉愉說有哪些親戚,也不可能說得出每個人都喜好什麽的。男丁就罷了,那些個嫂嫂、嬸子的,九哥怎麽可能知道她們的喜好。”

    陸侹一下子就想到了晉陽公主。“這怕都是晉陽公主的手段,她女兒要嫁到咱們陸家,恐怕裏裏外外都是要查個清楚的,否則她怎麽放心。”

    羅氏皺眉道:“這也太恐怖了吧?若是她們有點兒歹心……”

    陸侹搖搖頭,“你別往外說,也別往牛角裏鑽,如今華寧已經進了咱們家,晉陽公主如何會存歹心?依我看,有這本事查得如此細,估計得是靖雲台。這倒是提醒咱們了,哪怕遠在寧江也得小心謹慎。天子的眼線到處都是。”

    羅氏點點頭,但卻還是心驚。她這才驟然意識到,長孫愉愉乖巧甜美的背後,還有那樣的能耐。這個侄兒媳婦卻是不一般呢,她在京時那是小瞧她了。

    羅氏想起皇家畫館,在京時她提過一嘴,長孫愉愉也帶她去看過。但是作為陸府塚婦的羅氏自然不怎麽看得起皇家畫館那點收藏,可如今回憶起來,她才發現,重要的根本不是那些畫,而是長孫愉愉做成了這件事。

    卻不說寧江這邊如何,京城東陽坊這邊羅氏她們一走,長孫愉愉頭上的緊箍咒就沒了。

    羅氏前腳走,後腳陸行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就一股腦兒被長孫愉愉打包送去了前院他的書房。陸行也是下衙後回府才知道自己被挪窩的。

    “怎麽,他有什麽反應?”長孫愉愉問蓮果。

    “姑爺什麽都沒說,進了書房就沒再出來。“蓮果道。

    長孫愉愉點點頭,次日便得寸進尺地直接回了晉陽公主府,隻給陸行留了個信兒,以告知去向。

    陸行這親成得可就有些白費力氣了,媳婦的名分被人占了,但實質卻是一點兒沒有。知情的人都為他著急,可他本人卻是穩若泰山。

    長孫愉愉回到寧園,才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出來,晉陽公主便回府了。她一回府,長孫愉愉就被召喚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