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在路人百裏過去的一百四十年裏,有一百一十幾年是平平無奇的渡過的。

    平平無奇的長相、平平無奇的能力、平平無奇的性格,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被餘氏二公子選中。

    路人百裏曾經琢磨過,但始終沒有琢磨出個所以然,貌似自己除了膽子大一點之外,自己好像也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但他一向隨波逐流,堅信命運所贈與便是最佳安排。

    包括成為餘孤煙的專屬大夫,一旦接受之後似乎也沒有什麽可怕的。甚至可以說,借助二公子餘孤煙的名號,很多事情都方便許多,九歲開始行醫,遇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之後,他不止一次感慨過,命運對自己的優待。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命運不會讓人一直占便宜的。

    是在二公子餘孤煙的密室。

    路人百裏正在為這個名叫“巫夷”的獸人傷腦筋。

    “百裏。”餘孤煙停下手裏的動作,“要不然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殺了怎麽樣?”

    路人百裏覺得不太對,他問餘孤煙:“二公子,你說的‘這些東西’是指獸人嗎?”

    雖然這些東西理論上可能殺不完,但如果是餘孤煙,說不定真的有辦法。

    餘孤煙握著劍,看起來是在認真思考,“不隻是獸人,還有外麵的那些東西。”

    路人百裏聽到這話,小心翼翼地把金針放下,“‘外麵的那些東西’,是指我們的同盟嗎?”

    餘孤煙罕見的笑了一下,“同盟?同盟應該是不可替代的,你看看他們做的事情,隨便誰都能做到,我為什麽非要他們做同盟不可呢?”

    路人百裏認真觀察著他的表情,想確定這是氣話、開玩笑,或者是認真的。

    從他認識餘孤煙這麽多年,對方都是相當冷靜又理智的樣子,或者說在他眼裏根本沒有人值得說什麽氣話。

    玩笑的話更不可能,餘孤煙是和玩笑絕緣的。

    排除掉兩個不可能能,隻剩下……

    路人百裏一下子什麽心思都沒有了,趕緊奔赴在阻止核彈爆炸的第一線,“二公子,誰又得罪你了!”

    “需要誰得罪我嗎?難道在你們看來我不應該就是這樣?”他剛剛還笑了一下,盡管這微笑就像淬毒的利刃一樣,但是勉強也算是笑了。

    可現在他看起來滿臉陰鷙,超越性別、過分魅力的外表也隨之透露出強烈的非人的扭曲,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說到做到的氣勢。

    路人百裏已經開始慌了:“二公子!”

    餘孤煙說:“百裏也是因為相同的目的來到我身邊的吧?監督我會不會像傳說中一樣失控,然後通過我們之間的熟悉處理掉我對不對?”

    百裏發現自己不能動了,腦子還沒有對這件事情做出什麽反應,身體已經被他毫不收斂的氣勢壓製住,完全身不由己。

    “二,二公子……”

    餘孤煙並沒有看向他,“我說的不對嗎?上麵那些人不是在等著這一天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路人百裏覺得餘孤煙的眼睛看起來比原本更紅了,從石榴一樣略帶剔透的紅色,變成了暗紅色。

    路人百裏艱難地說著:“不,不是的。”

    餘孤煙完全沒有在聽,“如果我現在這麽做,他們也隻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吧,說到底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對不對?”

    “二公子!”

    餘孤煙用手背蓋住眼睛,“明明是出於自己的欲望引來了獸人,卻還是不知收斂,每次都要麵對沒完沒了的獸人,是個人都會厭煩的好吧,幹通通殺掉好了!”

    他說的是兩百年前的事情,某個追求力量的修士為了自己的野心打開了蜉蝣裂隙,當然一開始他沒有膽大到以身試法,隻是扔了一些動物還有凡人進去,動物倒是出來了而且變得更加強大,可是那些凡人再沒有從蜉蝣裂隙中出來。

    那個修士認為,動物的強大預示著他的猜想是正確的,逐漸地,他不在滿足隻是把動物和凡人扔進去,進而換成了一些靈獸還有低階修士。

    蜉蝣裂隙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從來沒有人這麽做過,他也不知道自己觸犯了怎樣的禁忌法則。終於在有一次,那些變得更強的動物反噬了,吃掉了那個修士。

    吃掉了不少修士的動物有了人類的智慧,第一件事就是製造同類,從混沌的動物開始吃,然後是靈獸和人類,接著是修士。

    誰也沒有想到,這麽可怕的事情竟然進行了長達二十年之久,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獸人有著不輸人類的智慧,不僅能不斷製造同類,建立部族一般的群居社會,而且在對付修士這一點上空前團結。

    如果不是當年餘孤煙挺身而出,恐怕淪陷的不隻是北部雷池。

    一次、兩次、三次……餘孤煙向來獨來獨往,別的修士畏懼他,他也從未將其他修士放在眼中。

    於是他一個人解決九成以上的獸人這件事便成了理所當然。

    路人百裏曾經也提醒過自己,千萬不能和別人一樣把這件事情當成理所當然,他比其他人清醒的更久。

    但習慣真的太可怕了,他有時候也會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現在就算是餘孤煙突然不相幹了,任他們自生自滅,他們這些被保護了很久的修士恐怕也不太能適應獸人的攻擊強度了。

    已經晚了,理智上是會這麽短暫地思考一下,實際上潛意識已經放肆思考對策了。

    但是論百裏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真的來了,而且比餘孤煙撒手不管更嚴重,他甚至想解決掉這麽些盟友!

    他想說這好歹也是我們的盟友,卻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二公子餘孤煙根本就沒有說過他們是盟友這件事。

    本來他是覺得二公子沉默寡言不擅長交際,現在看來,根本是一點都沒有把人放在眼裏吧?

    這些和盟友們交涉的事情,從來都是由他和三公子餘對玉來應對的,對了三公子餘對玉可是他的親弟弟,自己的話沒用,親弟弟的話是不是能喲點效果?

    現在的路人百裏非常驚慌,他想讓三公子餘對玉來處理一下,可是他總有一種要是現在離開,說不定再回來這裏就是一篇血海了。

    等等?三公子?

    路人百裏突然想到最近和三公子有關的一件事。

    就是在三公子和元空翠起衝突之後,餘孤煙才不對勁的。

    準確來說,是起衝突後他完完全全偏心元空翠氣得三公子砸了一個房間,他哄了半天之後才不對勁。

    再準確一點,是在他哄三公子,餘孤煙和元空翠出去之後不對勁的。

    路人百裏想,總不會是元空翠提議的讓餘孤煙殺了其他人吧?

    不,不至於。根據他對元空翠的了解,還是餘孤煙讓她和其他人對著幹的可能性更大。元空翠雖然身份不明,但道德水準顯然比二公子高多了。

    也不能說二公子道德水準低,他隻是和一般人的道德億點不一樣罷了。

    原來他忽略了這件事。

    路人百裏感覺自己似乎又能動了,他稍微移動了一下,問餘孤煙:“是小元那裏出了什麽事情嗎?”

    餘孤煙一僵,他煩躁地說:“小元好好的,她能有什麽事?”

    果然是因為元空翠。

    確定這一點路人百裏反而冷靜下來,再怎麽說小元也是正常人啊,總比餘孤煙的事情好處理多了。

    他試探著問:“小元在這裏還好吧?”

    餘孤煙坐了起來,看著他咄咄逼人道:“你那麽關心小元做什麽?”

    “我,我關心她當然是因為你了。”路人百裏說,“不然沒必要啊,小元是大人了,我覺得她比你都靠譜,自己完全可以照顧自己的。”

    路人百裏回想著元空翠的印象,總結道:“雖然表麵上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但是她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從出招到做事,都是直奔主題,完全不需要別人擔心。”

    餘孤煙啞口無言。

    確實是這樣,盡管在自己麵前表現得像個愛撒嬌的小孩子,但是餘孤煙不是不知道,元空翠完可以獨當一麵。隻不過是因為覺得自己有依靠,就暫時放棄了主導罷了。

    再進一步說,她是知道自己有什麽,小元從來沒有把他和未來的師尊分得太開過,所以對師尊的敬愛也沒有因為回到過去而改變。

    她知道自己是被愛的,就像一個在愛意、祝福、期盼中誕生的嬰兒,她的世界是安全又充滿愛的,得到的愛太多,便可以肆意揮灑。

    完全不考慮她過去的師尊和未來的不一樣,未經允許就把愛也分給了過去的師尊。

    未來的自己或許是對此心如止水的成年人,但是現在,餘孤煙想,小元帶給自己的都是新奇的、鮮少得到的,她根本不知道這些愛與信任會給自己帶來多大阻礙吧?

    完全沒有為師尊分憂,反而給師尊帶來了不少麻煩。

    路人百裏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剛才的那種威壓了,釋放出那種可怕威壓的主人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萎靡下去。

    這可太他娘的罕見了,路人百裏想。

    然後他就聽到餘孤煙說話了。

    “也不是完全不用人擔心吧。”聲音有點懶洋洋的,蘊藏著飄忽不定的殺氣,但萬幸不是針對他。

    餘孤煙盯著某處虛空,“哪怕是聰明又機靈的小元,也可能會陷入情情愛愛的陷阱對吧?被某個可惡的男人引誘,被忽冷忽熱的對待,還以為對方多愛她,對吧?真可笑。”

    路人百裏沉默了。

    他想說你語氣中的嫉妒都要把這間屋子填滿了,但是他沒有這麽做,因為說出來真的有可能會被對方惱羞成怒、氣急攻心、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