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羅湛走出宮門, 首輔大人步履如風,天生自帶威儀。

    大理寺少卿身邊的心腹,準備好了措辭, 這才走上前,恭敬道:“首輔大人, 小的是大理寺的人,今日有一事需得知會首輔一聲,您夫人她……去大理寺和離了, 不過,少卿大人並未同意。”

    羅湛本就清冷的臉,頓時陰雲密布,怒意更是冒了上來。

    嚇得這男子立刻閉了嘴,一字不敢多言。

    羅湛語氣僵硬, 臉上卻帶著笑, “本官夫人不過就是鬧些小情緒, 回去告訴陸少卿,今日給他添麻煩了,本官改日定設酒饋招待。”

    男子憨笑兩聲, 卑躬屈膝,“消息已經傳達,那小的就退下了。”

    男子轉身離開, 邁上馬背,立刻驅馬,他給自己捏了把汗。

    從前隻聞男子休棄女子。

    還是第一次碰到女子主動休了自己的丈夫。

    這人還不是旁人,是當朝首輔!

    他真擔心自己和少卿大人, 會被首輔滅口。

    羅湛幽眸微眯, 目送著大理寺的衙役走遠, 垂在廣袖下的大掌握成了拳。

    夫人啊夫人,你這一次真真是觸碰到我的底線了!

    到底還是他過於縱容她了!

    羅湛上了馬車,對心腹吩咐道:“準備下去,今晚天黑之前,把夫人與大小姐給我帶回去!就是綁也要綁回府!”

    “是,大人。”

    馬車開始行使,羅湛閉了閉眼,偏頭疼又犯了,他掐了掐眉心,這時,又有人挨近了馬車,隔著車簾道了一句,“大人,雲氏今日帶著二小姐去見過夫人了。”

    羅湛猛然睜開眼,立刻對著車窗,道:“再說一遍!雲氏見過夫人之後,發生了何事?事無巨細,本官都要知曉!”

    他的心髒驀的跳動。

    手心俱是汗,額頭已溢出一層薄汗,仿佛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被人抓包。

    而且,還是被洛韶兒知曉了。

    羅湛為官十幾載,從未這般後怕心虛過。

    那種徹底失去心愛之人的錯覺又湧了上來。

    他甚至於不敢去想象,洛韶兒知道他在外麵養了外室,還有庶女時,會怎樣看待他。

    “此生唯卿卿一人”的承諾,終是成了笑話。

    若說莊氏是個意外,那雲嫿就不能稱之為意外了。

    車窗外,羅湛派出去的探子如實說:“夫人並未為難雲氏,還請雲氏喝了茶,不過,雲氏並未逗留太久,大小姐還悄悄塞了一隻香包給二小姐。屬下瞧著,夫人與大小姐似乎……挺、挺喜歡雲氏與二小姐。”

    羅湛,“……”

    不吃醋,反而喜歡?!

    試問天底下哪一個原配妻子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麵有人?!

    羅湛怔然。

    一雙鷹眸死死盯著馬車車窗,須臾,他忽然自嘲一笑。

    虧得他還在擔心洛韶兒會慍怒悲切,卻不想,他的好妻子大度的很呐!

    羅湛低低一陣輕笑。

    片刻過後,他再度閉上了眼。

    夫人,你與我終究是走到了今日了麽?

    她倒是瀟灑,無愛亦無恨了,可是他呢?他還愛著她。

    這話說出來,她大抵是不信的。

    *

    玄鏡司。

    沈勳得知了蘇長青的一切所作所為之後,竟也來了靈感。

    就連蘇長青那廝都知道開始使詐了,還學會了三番五次去找存在感,幾乎每天都去洛韶兒跟前晃來晃去。

    沈勳原本不是癡迷紅塵的人,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也有太多顧慮。

    他決然不會為了任何女子破壞了他的原則。

    但,這一日火速處理完成公務之後,沈勳把王權叫了過來,問道:“你可知,這京城哪裏的首飾鋪子最受追捧?”

    王權一臉茫然。

    他跟在世子爺身邊十多年,至今還是個單身漢,姑娘家的手都沒碰過,他怎會知道哪家首飾鋪子最好?

    周生這時道:“世子爺,長安街,康樂樁的首飾不錯,據說京城的夫人小姐們時常會去逛。”

    王權遞了一個好奇的眼神過來。

    周生啊周生,你是如何知曉的?

    沈勳這便直接從圈椅上起身離開,走出玄鏡司大堂,跨上馬背,直奔長安街。

    周生與王權隨後跟上。

    沈勳不懂首飾,在他眼裏,蘇吱吱就是個小機靈,明豔漂亮,還有一肚子壞水,故此,他挑了一隻赤金盤螭巊珞圈,純金打造,沉甸甸的。

    不知為何,他覺得很適合蘇吱吱,就直接買下了。

    王權,“……”

    周生,“……”

    他二人很想提醒一下自家世子爺,這赤金盤螭巊珞圈瞧著委實財大氣粗,不太適合小姑娘家,尤其是蘇吱吱那般鍾靈毓秀的女子。

    但沈勳卻知道,蘇吱吱是個愛財的,還有什麽比這粗/大金項圈更能彰顯誠意?

    沈勳行動果決,從長安街離開,就直奔東城,來到胭脂鋪大門口之前,沈勳轉頭對王權與周生道:“你二人莫要再靠近了,若無吩咐,不要過來。”

    “……是,世子爺。”

    王權聳肩。

    周生長長籲了口氣。

    蘇吱吱已是羅大小姐,難道還不能擺脫自家世子爺的魔爪麽?

    捫心自問,周生雖忠於主子,但他並不覺得主子是良配,主子注定要走一趟刀山火海的人,生死不定……

    *

    胭脂鋪後麵種了一大片芍藥花。

    蘇吱吱按著母親的吩咐,摘下花瓣,準備曬成幹,再磨成花粉。

    她喜歡搗鼓這些小玩意兒,怎麽也比待在後宅順心。

    這時,她聞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氣息。

    蘇吱吱的嗅覺比尋常人靈敏,她側過身來,隨即尖叫一聲。

    沈勳從她背後捂住了她的唇,壓製住了她的聲音,“噓,別怕,是我。”

    蘇吱吱,“……”是你,才叫人更怕!

    沈勳一手捂著蘇吱吱的唇,另一隻手也不太敢造次,隻握著她的肩,許久不曾這般親近,他心情忽然好轉,從他的角度還看見蘇吱吱頭心有兩隻旋兒,甚至可人。

    聞著楚楚女兒香,沈勳聲線變得柔和,褪去了在玄鏡司的一身戾氣,“我放開你,但你不要叫出來。”

    蘇吱吱佯裝點頭。

    可就在沈勳放手的瞬間,她張嘴就咬了上去,一雙眼睛斜視沈勳,惡狠狠的瞪著他,活像一頭凶猛小獸。

    沈勳吃痛,但他紋絲未動,真擔心自己一扯動,會傷了蘇吱吱的牙。

    之前在揚州城,他怎就沒察覺到蘇吱吱如此凶呢?

    這脾氣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沈勳想到了什麽,猛然蹙眉,他失神了,任由蘇吱吱咬著他不放。

    好片刻,蘇吱吱咬累了,這才鬆開了牙。

    再一看,沈勳的虎口已留下一道整齊的牙印,血漬外溢,隻怕就算是結痂之後,這牙印也沒法消除了。

    沈勳看了幾眼虎口的牙印,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這才望進了蘇吱吱水潤剔透的眼,“解氣了麽?嗯?”

    蘇吱吱抬袖抹了把唇角的血漬,似是嫌棄極了。

    “沈世子的血,就和你的人一樣。”

    沈勳,“……”何意?罷了,不氣。他與自己人氣什麽呢?

    沈勳當做沒聽懂,也不與一個小女子斤斤計較,他笑了笑,從懷中掏出赤金盤螭巊珞圈,遞給蘇吱吱,“這個,送給你,你必然會喜歡。”

    蘇吱吱被金燦燦的大項圈晃了一下眼。

    嗯……她確實很喜歡。

    蘇吱吱並沒有接過金項圈,她調侃,“我自己也能買得起。”一副小富婆的傲慢。

    沈勳,“……”現在是翅膀硬了?油鹽不進!

    錢財都沒法讓她心軟了麽?

    沈勳本想色/誘,但蘇吱吱此前就嫌他活不行,到底是有自尊的人,還是要點臉的。

    沈勳已經不記得自己被氣笑過多少次,他嗓音磁性低沉,從胸腔發出來,“嗬嗬……吱吱,別跟我鬧了,你與我都那樣了,這輩子都撇不開幹係。”

    他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蘇吱吱小臉一怔,十分詫異的看著沈勳,“沈世子,你好生古怪。”

    沈勳擰眉。

    蘇吱吱原本不想提及過往,她可不是念舊的人,人嘛,得往前看。

    但此刻,她不得不跟沈勳“算算賬”。

    蘇吱吱舉起手,掰了手指頭,“沈世子第一次將我棄在了荒郊野外,我差點葬身狼腹。第二次你又不管我死活,將我送去東宮,我又險些送命。第三次,你去救太子妃,將我棄之不顧。”

    “這三回,回回鎖命。敢問沈世子,你那時怎的就沒想過你、我撇不開幹係呢?”

    沈勳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還是他從揚州如意樓買出來的小女子麽?

    幾時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她所言之事,他無從反駁。

    但沈勳並未有意棄她,回回都是無奈之舉。

    再者……

    他此前也並不知道自己會對蘇吱吱有了難以割舍的念想。

    他是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的內心。

    清高孤傲如沈勳,“悔”對他而言,難以啟齒。

    蘇吱吱試圖離開,沈勳擋住了她的路。他俯視著小女子,舌/尖又頂了頂前牙,似自嘲一笑,“你想要什麽,但凡我有的,都能給你。”

    悔是來不及了,補償倒是可以,畢竟,時光無法倒流。

    蘇吱吱忽然莞爾一笑,明眸皓齒,真真是一天一個模樣,愈發明豔,再過兩年,真不知會是怎樣的/姝/色。

    “我想要你離我遠一點,正好,沈世子可以辦到這一點。”

    沈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