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欽差大臣
  第32章 欽差大臣

    容渙等薑妁睡著, 才起身離開,一出府門,便見楊昭在府外等他,正團著手來回踱步, 時不時向門口張望一眼, 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

    見他出來, 楊昭眼睛一亮, 連忙迎上來, 兩條濃眉皺成一團, 道:“相爺, 底下的人沒找見那個李家的郎君,會不會, 他並沒有離開公主府?”

    容渙還未開口,他便又自問自答道:“可是有幾個兄弟親眼看見他從偏門跑出去了, ”如此想著,便忍不住恨聲連連, 道:“這小兔崽子,跑得倒是快,就是錯了幾個眼,便找不見人了!”

    容渙麵無表情的聽著他絮絮叨叨,問:“還有什麽事?”

    楊昭聽他問起, 一拍腦門說:“差點忘記了, 皇上派人來請您進宮呢, 都等得有小半個時辰了吧。”

    容渙隨即翻身上馬,回身與他道:“我先行進宮,你回去和宮裏來的人說一聲。”

    楊昭還來不及答應,一抬頭, 駿馬揚蹄嘶鳴,容渙已經駕馬跑遠了。

    他狐疑的盯著公主府的大門看,嘀咕道:“公主沒給你好臉色,又不是我沒給你好臉色……”

    容渙一路騎馬行至宮門,遠遠便見臉戴金色麵罩的龍鱗衛首領等在宮門外。

    乍然見到此人,容渙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他周身氣勢肅殺,整個人仿佛從一塊溫潤圓滑的美玉,變成了出鞘的利劍。

    容渙翻身下馬,拉著馬往裏走,守門的閽人也不攔他,躬身朝他行了個禮,才伸手接過韁繩。

    人前的裴雲渡,向來不愛言語,隻打量一眼容渙便轉身,一手虛虛搭在腰間的繡春刀柄上,一邊邁步往裏走。

    起初,裴雲渡對容渙並沒什麽特殊的惡感,後來偶然得知他與薑妁糾纏不清,再見時,看向他的目光便忍不住帶著挑剔的打量,奉命監察百官時,也會對容渙更為關照。

    卻不論裴雲渡糾察得如何仔細,將容渙的身世翻了個底朝天,這個人仍舊是一張白紙,尋不見半絲汙點。

    可裴雲渡總覺得他古怪,直到有一回瞧見容渙辦案時,與他平時溫潤如玉相悖的模樣,裴雲渡才徹底明白他身上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後來便總會忍不住去想,這樣一個表裏不一的人,薑妁到底看上他哪裏。

    好奇歸好奇,裴雲渡卻不會拿這種事去問容渙,一路無言的領著他行至燈火通明的禦書房外,伸手往裏一指,也不管他看沒看清,便徑直躍上穹頂沒了蹤影。

    容渙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裴雲渡消失的地方在他視線盲區,他卻能在不見分毫的情況下,微微別過頭,將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那個拐角處。

    禦書房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道執著拂塵的修長人影,逆光站在門前。

    “喲,容相可真是日理萬機,深更半夜還在處理公務,連陛下宣召也得等你得空。”

    容渙抬起頭,眼神清冷,不鹹不淡的說:“皇上派人來時,本官已經準備歇下,重新洗漱費了些時辰,畢竟本官不像傅廠督一般,得隨時候著召見的。”

    傅長生知道,容渙這是在笑他,哪怕爬得再高,也隻是個伺候人的玩意兒。

    他心思陰詭,看麵上卻仍舊笑盈盈的,仿佛並不在意容渙的話,側開身道:“容相,請吧。”

    容渙也沒有非要與他一較高下的意思,抬腳往裏走。

    一進禦書房的大門,便見坐在上首的建明帝滿臉倦容,用一手抵著額頭,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臣叩見皇上,皇上萬福,”容渙撩開衣袍便要跪。

    建明帝像是被他突然出聲給驚醒一般,猛然睜開眼,眼中滿是警惕,等看清是誰,才擺手道:“這裏沒有旁人,不必在乎那些虛禮,快起來吧。”

    又吩咐一旁伺候的江盛給他賜座。

    容渙從善如流的站起身,在太師椅上坐下,此時他的麵色已然重回溫潤,看不出半絲異樣,他緩聲問道:“不知皇上星夜召臣前來有何要事?”

    建明帝唉聲歎氣,單手撫額,搖頭道:“朕如今真是焦頭爛額,尋你來出出主意。”

    容渙不動聲色地打量他,隻見建明帝眼珠昏黃,眼白處滿是血絲,顯然是自回宮以來這些時日都沒怎麽睡好。

    “不知皇上有何難事,臣定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

    建明帝還沒說話,江盛就端了碗茶水放在他麵前,他端起來一飲而盡,才說道:“尋你來,便是想問問,容愛卿覺得誰能擔得起這欽差之責?”

    容渙一直用餘光斜瞟著建明帝,親眼見著建明帝邊說話,麵色逐漸從青白變為紅潤,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從有些飄渺的虛弱,重歸氣勢如虹。

    “滿朝文武大臣,忠君愛國之人不在少數,皇上可擇其一。”

    建明帝卻連連搖頭,對容渙這似是而非的話並不滿意:“瞞報災情,私吞賑災銀兩,牽連的州府竟然達半數,那可是大半個楚國,此事牽連太大,這還隻是明麵上,朕甚至不敢想象暗地裏到底藏著多少陰司,朕不瞞你說,不論派哪位大臣出去,朕都無法放心。”

    “朕有時在想,不若微服私訪算了,好歹也是朕親眼所見。”

    容渙佯作沉思,繼而不讚同道:“依臣之愚見,皇上微服私訪並非上上之策,眾人皆知此事牽連眾多,那時的動靜鬧得大,名單上的涉案州府必然已有所耳聞,他們竟然會想盡法子遮掩這一切,必要時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皇上乃萬金之軀,如何能涉足如此危險之地?”

    “是啊,”建明帝的唉歎一聲接著一聲,將台麵上的幾本奏折交給江盛:“你瞧瞧吧,已有好幾個州府傳了奏本回來,這裏頭寫的什麽東西朕不用看都知道!”

    “他們竟然敢瞞報謊報,就必然做好了東窗事發的準備,所以朕才派你暗中調查,可你在暗中,總得有個人在明麵上方便你行事,朕便是在頭疼,這個任務交給誰才好。”

    容渙接過江盛遞來的奏折,拿在手裏隨意翻看。

    片刻後,像是突然想起一般,開口問道:“想必皇上已經有所耳聞,京城附近受災的州府,很早之前便有人放糧賑災,”

    建明帝狐疑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答非所問,但也還是點頭應道:“朕確實聽說過此事,這幾個州府也因此得以喘息,死傷人數也是最小。”

    容渙含笑道:“陛下可曾派人去詢問過,是何人行此善舉?”

    建明帝頷首,卻帶著惋惜道:“朕著人去問過,不論是災民還是在粥篷日夜布施的下人,均無人知曉背後的人是誰。”

    “能憑借一己之力,支撐兩個州府百姓的吃穿用度三月有餘,放眼整個大楚,有此能耐的人屈指可數,”容渙接過內侍遞來的茶碗,略一頷首道了聲謝,一邊道:“若是天下富商,到底也會藏些私,因此能有此魄力的,無非便是勳貴大臣,皇子公主,皇上一查便知。”

    “此人為著百姓,能傾盡家財,必然是心思仁善之人。”

    傅長生在一側聽著,隻覺得好笑,他知道容渙拐彎抹角指的人就是薑妁,可薑妁哪裏又是仁善之輩了?

    不過他並不打算開口阻止,薑妁得了民心又有何用,她總歸是個女子,再者,等李承鬆那邊的事情辦成,她有再多的民心,也擋不住建明帝要殺她的心,甚至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建明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撫掌言笑:“由他作為欽差大臣,必然再合適不過!”

    容渙在底下淺笑吟吟,點到即止,建明帝自己就會明白該如何做。

    待容渙走後,建明帝將裴雲渡找了進來,讓他連夜去查背後布施之人是誰。

    薑妁做的事裴雲渡自然是知曉的,卻也不能明說,隻好裝模作樣出去走訪暗查了一通。

    在得知背後賑災之人是薑妁時,建明帝有那麽一瞬詭異的沉默了。

    口裏喃喃自語道:“朕早該知道的,她是菀菀的孩子,即便行事恣意了些,可心裏到底是有一份良知在。”

    裴雲渡聽著他說的話,眼底閃過一抹鄙夷,轉而又趁機告了大公主薑璃一狀,告她縱容下人毆打百姓,幾歲稚子慘死其馬下。

    前有薑妁做對比,後有意圖謀反的生母嘉成皇後,建明帝對薑璃的好感直降穀底,連夜擬了兩份聖旨,分別送往兩座公主府。

    *

    薑妁是被素律喊醒的,她卷著被衾從榻上爬起來,回身打量四周,並不見容渙的身影。

    昨夜的場景在腦海中浮現,讓她忍不住直皺眉。

    素律看她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邊道:“殿下快醒醒,有天子近侍來宣旨了!”

    薑妁洗漱好來到花廳時,前來宣旨的江盛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

    江盛看她進來,忙放下茶碗站起身,涎著臉討好道:“奴才見過公主殿下,殿下萬安。”

    薑妁在上首坐下,擺手讓他宣旨。

    江盛看她穩穩當當的坐在位置上,也不敢讓她跪,期期艾艾的展開聖旨將建明帝的意思念了一遍。

    薑妁聽完旨,半響沒有說話,麵上什麽表情也無,眉眼冷淡,看著像是隱隱含著怒氣。

    看得江盛膽戰心驚,生怕這祖宗有什麽不高興,忙道:“昨夜皇上召了容相進宮說話,這才知道殿下隱姓埋名做的大善事,恰好您又要離京,可不就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嗎!”

    薑妁猜到這事兒定是容渙摻和了一腳。

    原以為得她自己去請命,薑妁還有些糾結,畢竟稍有不慎恐怕會落得建明帝猜忌的下場,卻沒想到容渙已經先一步為她免除一切後患,讓建明帝自己把聖旨送到她跟前。

    見薑妁不搭話,江盛絞盡腦汁想說些討巧賣乖的話,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皇上還命大公主往佛寺潛心禮佛,劵抄經書,為天下百姓祈福呢。”

    他這話一出,薑妁倒是露出點笑意,江盛這才鬆口氣,忙不迭的告退。

    夜裏容渙再來時,便見薑妁執著酒杯倚在美人靠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這就要委屈容相,做一回本宮的入幕之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