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殿下何時才願意對臣施以憐憫……
  第20章 殿下何時才願意對臣施以憐憫……

    九黎行宮長久以來一直做帝王避暑的用處, 闔宮上下,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成景。

    行宮正中由一條清渠貫穿,渠水最深處自成一塘, 此時正是蓮花盛開之時, 碧色的荷葉, 各色的蓮, 與天邊連成涇渭分明的一片。

    水塘邊有一座涼亭, 穿過涼亭, 順著石階往下, 便能見一排豎著的木樁,上麵拴著幾艘小舟。

    石階正對麵卻是修剪齊整的一條水道, 兩側荷葉搖曳,時不時有蓮花探出頭來, 水道的盡頭便是一座佇立在水麵上的風雨亭。

    這亭中寬廣,唯四柱支撐, 以薄紗遮擋,透過被風吹起的薄紗往裏看,其中裝潢精致堪比一座行殿。

    這行宮裏雖也住了不少郡王侯爺的姑娘,但各家的夫人一向嚴令禁止她們與薑妁往來,避她如蛇蠍。

    薑妁整日裏閑得發慌, 偶然尋得這一方天地, 便隔三差五帶著人在此處玩樂。

    “殿下, 讓奴才一子可好?”

    薑妁憑欄而坐,她穿了一身水紅色的齊胸襦裙,外麵罩著件霜白色的紗衣,紗衣上盛開著大片金線繡的牡丹, 青絲鬆鬆的綰了個髻,周身再無旁的裝飾,單那張臉極明豔的臉,便將四周盡態極妍的蓮花襯得黯淡無光。

    說話的是對麵攥著棋子冥思苦想的青衣郎君,墨發玉冠,眉目疏朗,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便是斂眉沉思也不妨他的俊俏。

    薑妁抬手,隨意在麵前的棋盤上落下一子,偏頭看了眼漸漸西沉的太陽,端起青玉酒碗飲了一口,懶聲道:“輸贏已成定局。”

    “殿下用些茶解解酒吧,”素律端著煮好的茶上來,分做兩碗,分別遞給薑妁和那位青衣郎君,一邊笑道:“落子無悔,我瞧著承鬆公子都悔好幾步棋了,這可不興耍無賴的!”

    承鬆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要薑妁讓子,執著白子冥思苦想,最後謹慎的落下個位置,又端視半響,歎一聲道:“自與殿下弈棋以來,隻初初入府時勝過一兩回,後來殿下棋藝越發精湛,如今,承鬆算是一敗塗地再無勝算了。”

    “殿下師承容相,棋藝怎會差,”素律笑道,臉上帶著淺淺的傲意。

    聽他不知真心假意的奉承,薑妁並不在意,伸手扯下一瓣蓮,將花尖那一點粉咬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你父親有棋王之稱,你卻在本宮麵前認輸,也不怕他夜裏托夢臭罵你個不肖子孫?”

    聽薑妁提起自己的父親,承鬆笑得靦腆,表情有些暗淡:“世間再無山西李氏,又哪裏還有棋王之子呢,奴才倒也想父親能托夢來罵我一罵。”

    承鬆姓李,出身山西李氏,原也是大家貴族,李家世代珍藏一套保山南紅瑪瑙的棋具,有傳言道,這一套棋具乃是前朝國寶。

    保山南紅瑪瑙棋,又稱永子,前朝之前,永子是代國貢寶,後來前朝始帝揭竿起義,永子的技藝流失於戰亂,僅剩的棋子又被大火焚毀,唯有前朝皇室留得一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人將此事傳到了大楚一位勳貴的耳朵裏,勳貴愛棋,對這一副國寶棋具日思夜想。

    底下人為了討勳貴歡喜,找李家討要,軟硬兼施不成,便反過來汙蔑李家人偷盜國寶,雖李家人極力證明這一套棋具本就是自己家的,奈何官府與勳貴沆瀣一氣,將李家上下通通下了大獄,棋王李家煊赫百年,一朝覆滅。

    李家人拚死將李承鬆這一輩的孩子送了出來,李承鬆流落街頭被薑妁撿回府,據他所言,他與另外兩個弟妹被分開送出,至今未能尋到他們的蹤跡。

    薑妁見他心緒低落,也沒什麽心思再玩,轉身匍在欄杆上,望著西落的紅日發呆,又轉身執著酒壺昂首飲酒,綾紗從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細白的手臂,落日餘暉給她精致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橘黃的光。

    “殿下,好似有人來?”薑妁還兀自在發呆,一旁的素律突然提醒道:“聽著像是幾個姑娘?”

    薑妁側耳細聽,一陣女子如清鈴般的歡笑聲由遠及近。

    她緩緩側頭望過去,笑語晏晏聲戛然而止。

    四五條小舟,圍著中間的兩艘花船,破開擠擠挨挨的蓮葉踏浪而來,此時正緩緩向風雨亭靠近,隻是船上的人正麵麵相覷,通通鴉雀無聲。

    兩艘花船上,十來個宮女嬤嬤簇擁著中間的四個瞧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她們有的臉上還噙著笑,手上拿著半開的荷花,此時卻個個僵在原地,瞧著有些尷尬。

    小船緩緩靠近,薑妁隻瞥了她們一眼,便轉頭看向下沉隻剩個半圓的,紅彤彤的太陽,日光照在水麵上,水麵波動,泛起豔紅的波光。

    李承鬆已經默然站起身,將自己藏在紗幔之後,雖然如此,卻也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他。

    花船已經靠岸半響,船上的幾個姑娘還在四目相對,無人動作。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位身穿藕荷色襦裙,瞧著像是為首之人的姑娘,扯出一抹不尷不尬的笑來,對著薑妁道:“原在岸邊,便聽奴才說,風雨亭這邊有人,卻不知是三皇妹在此處玩耍,我們幾個姐妹本想來風雨亭摘些蓮蓬回去,吵吵嚷嚷的,倒不好擾了你的雅興,我們這便換個地方去?”

    說罷也不敢招呼乘船的內侍快走,站在原地期期艾艾的望著薑妁。

    素律俯身在她耳邊道:“是大公主和四公主,另外兩個瞧著像是康王府的姑娘。”

    賢妃和嘉成皇後勢同水火,這大公主和四公主倒還頗為交好。

    薑妁沒出聲,隻懶怠的揮了揮手,讓她們自行離去。

    大公主薑璃如蒙大赦,應了一聲後,便要內侍撐船,轉去另一頭的晴雪樓。

    “此處位置寬廣,咱們也就摘個蓮蓬,不會礙著什麽事兒的,想必三皇姐也不會介意的,對吧,”

    花船還未拐彎,便有另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響起。

    薑妁回神,慢慢轉過身,眼神穩穩落在說話的四公主薑嫣身上。

    薑嫣也穿了身水紅色的宮裝,更巧的是,緞麵上也用金線繡著大片牡丹,發髻上綴著金鑲碧玉的頭麵,遠遠瞧著火紅一片,很是惹眼。

    憑欄而坐的薑妁脂粉未施,一頭青絲將散未散,一顰一笑風情萬種,隻是那撫頰沉思的動作,也掩不住撲麵而來的極具侵略性的麗色,仿似一朵秀姿天成的牡丹。

    與釵環滿頭的薑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薑嫣的相貌隨了賢妃,五官寡淡,眉眼並不出彩,頂多算得上是清麗,身材也頗為矮小扁平,與薑妁那天生豔麗深邃,腰細腿長的姿容一對比,便襯得像個偷穿大人衣裙的孩子,倒也不是怪異,隻顯得有些東施效顰的滑稽。

    薑妁出生那一年,建明帝的後宮一連有四位皇嗣降生,兩位皇子兩位公主,四公主薑嫣更是隻比薑妁晚出生兩個時辰。

    她倆還未降生,便時常被放在一塊兒比較。

    薑妁幼時長在冷宮,雖頂著嫡公主的名頭,卻連冷宮裏大太監養的狗都比她吃得好。

    而薑嫣降生時,賢妃因誕下龍鳳胎,方由婕妤晉妃位,建明帝龍顏大悅,親自給她起名,一度是建明帝最寵愛的公主。

    後來薑妁被建明帝從冷宮接出來,薑嫣雖然還受寵,卻遠不如從前。

    難怪薑嫣咽不下這口氣。

    薑嫣本還有些怨憤,卻被薑妁那森然的視線一瞥,周身頓時汗毛直立。

    她怎麽忘了呢,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則滿手鮮血,殺人不眨眼,難怪便是那紅彤彤的日光,也沒能讓她的眼神染上些許暖意。

    那日宮宴,這幾個姑娘均在場,被狠嚇了一番不說,還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是以,這會兒她們見著薑妁,便忍不住腿腳打顫,哪裏還敢與她同呆在一處。

    唯有薑嫣被嫉妒和憤怒衝得頭腦發昏,略帶挑釁的話語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看著身邊的幾個姑娘發白的臉色,她也想起那日宮宴上可怖的情形,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薑妁對這種扯頭花似的挑釁毫無興趣,卻不喜歡她這種欠收拾的語氣,抬眼懶洋洋的睨著她道:“本宮與人弈棋,你們摘你們的蓮蓬,互不打擾,你們要摘便摘。”

    薑璃扯了下嘴角,幹笑道:“三皇妹不必因為我們而委屈自己,我們去晴雪樓那邊也成。”

    大公主薑璃是嘉成皇後所出,同是嫡公主,她卻萬不敢如薑妁這般恣意妄為。

    不比薑嫣,皇後和薑琉為何被送回京,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個薑妁,非但敢殺人,她還敢當著建明帝的麵試圖掐死皇子!

    薑璃攥緊汗津津的手心,後腦勺都在發涼,唯恐薑妁因薑琉的事遷怒自己,巴不得趁早離她越遠越好,哪裏敢跟她沾邊。

    薑妁本就無所謂她們如何,但這種隨意的語氣聽在薑嫣耳裏便如同施舍一般。

    一陣陣怒火直往她腦門衝,薑嫣不顧旁人阻攔,漲紅著一張臉,陰陽怪氣道:“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是些還未出閣的姑娘家,還是離三皇姐的房內人遠一些的好!”

    說著又不懷好意的瞥了一眼隱在帷幔後的李承鬆,道:“我聽說,父皇還想著給三皇姐和容相賜婚呢,不是妹妹多嘴,三皇姐這般不羈,也不知容相得知後會不會氣得吐血三升呢!”

    薑璃和康王府的兩個姑娘都快嚇得魂飛魄散,生怕薑妁一個暴起薑嫣便要人頭落地。

    “容渙會不會氣死本宮不知道,不過本宮瞧著你倒像是要氣死了,”薑妁睨著她:“怎麽,你是嫉妒本宮能賜婚給容渙,還是嫉妒本宮房內人貼心?”

    “誰嫉妒了!”薑嫣像是被踩到痛腳一般,厲聲反駁,本就因氣惱顯得通紅的臉頰,乍一看竟像是羞赧之色。

    她還要再說,卻被薑璃指使宮女將她拉了下去。

    薑璃望著薑妁,小心翼翼的賠著笑道:“四皇妹自幼被父皇嬌慣,頗有些口無遮攔,但這絕對不是她的本意,三皇妹還是,莫要放在心上。”

    她說到最後都有些磕磕絆絆,連薑璃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

    薑妁卻知道薑璃在提醒自己,薑嫣在建明帝那處有些分量,要想對薑嫣動手,還得過建明帝那一關。

    想明白她這般隱晦的警告,薑妁禁不住嗤笑連連。

    薑璃看她這副表情,也反應過來,薑嫣便是再受寵,肯定也比不過嫡出的薑琉,她薑妁當著建明帝的麵都敢把薑琉掐個半死,還會怕這麽區區一個賢妃所出的公主不成。

    想著便有些懊悔的垂下頭,忍不住怨自己不該為薑嫣得罪薑妁,嘉成皇後還因賢妃遭了這麽大罪,自己現在還向著薑嫣。

    薑璃黯然傷神之際,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康王府兩個姑娘其中一個,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我們就不打擾三殿下了,我們去隔壁晴雪樓采了蓮蓬便走,”說罷,又猶疑了一會兒,問道:“可需要替殿下也采一些?臣女方才嚐過味道,這蓮子清甜可口,用來做銀耳蓮子羹也不錯呢。”

    薑妁哪裏看不出來她們恨不得插翅而逃,輕飄飄的瞥了一眼被摁在後頭的薑嫣,擺手讓她們自行離去。

    幾個姑娘連聲應是,忙讓內侍撐船走。

    碩大的太陽還剩一絲金邊,夕陽餘暉將西邊的天空染成一片橘紅,荷葉搖搖晃晃,晚風送來蓮的清香。

    薑妁眼前靈光一閃,卻又有些不確定,問素律道:“你方才說,另外兩個是誰家的來著?”

    “是康王家的,瞧著像是嫡出的大姑娘和三姑娘,”素律不知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但還是答道。

    薑妁眯了眯眼:“讓她們回來。”

    瞥見薑妁意味深長的表情,素律忍不住替她們捏了一把冷汗,一邊將薑璃等人喊停。

    薑璃與康王府的兩個姑娘欲哭無淚的兩兩對視,隻得再將船搖回去。

    薑嫣卻如同準備上戰場一般雄赳赳氣昂昂,回首看向薑妁,昂著頭道:“三皇姐,天快黑了,我們好人家的姑娘得趁著天黑前回去的!”

    薑妁連眼尾都不屑於給薑嫣分毫,直直看向康王府的兩個姑娘,看得她們心慌意亂,才慢騰騰的問道:“本宮記得,康王府的嫡長女,叫薑幼音?”

    聞言,那兩姑娘一陣麵麵相覷,隔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稍高些,穿著秋香色襦裙的姑娘向前走了一步,朝薑妁行禮:“臣女薑幼音,見過永安公主。”

    薑妁凝眼覷她,指尖在憑欄上輕扣。

    木頭的“咚咚”聲,一下一下似是敲打在薑幼音的心頭,她能感覺到薑妁在看著自己,隻是她不說話,四周便靜得讓人害怕。

    薑幼音隻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額角有細密的汗珠不斷沁出,她頭一次在除建明帝以外的人身上,感覺到類似帝王的威壓。

    “本宮聽說,康王府有一套據說是前朝國寶的,保山南紅瑪瑙棋具?”

    她話音剛落,藏在帷幔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承鬆猛然睜大眼,不可置信得看向薑妁。

    薑幼音有些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薑妁似是洞悉一切的眼眸,卻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隻訥訥的點頭。

    薑妁若有所思的頷首,又道:“本宮再多嘴問一句,這副棋具你們從何得來?”

    薑幼音還記得三年前,父親拿著那副棋具回家時欣喜若狂的模樣,那一顆顆棋子黑白分明,白子隱隱流著紅光,細看卻是瑩潤的白光,黑子,黑中透紅,很是好看。

    年歲尚幼的她見了也忍不住心生歡喜,便向父親討要,母親卻不允,隻說那一副永子肮髒,至今仍在佛像前供奉,後來她時常在父親書房讀書,翻閱典籍才知曉那一副永子有多麽珍貴。

    薑幼音被薑妁問得心頭直發顫,囁嚅著道:“聽父親所言,那副棋具乃多年前友人相贈,父親還曾笑說,這永子珍貴,日後留作傳家寶。”

    她後添這一句倒是胡說的,薑幼音心想,薑妁便是再霸道,也不至於搶奪旁人傳家寶。

    誰知薑妁眼底露出一絲篾笑,諷刺道:“你父親口中的友人或不是陰間的鬼差吧?為這麽一副棋子,沾著三十一條人命,還妄圖留作自用,薑德慵也不怕夜裏鬼敲門嗎?”

    薑幼音臉色陡然慘白,口唇發顫:“殿,殿下是什麽意思?什麽,什麽人命,臣女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與本宮無關,你隻需要回去告訴薑德慵,”薑妁抽下腰間的一枚羊脂玉環佩,扔給薑幼音。

    薑幼音捧著玉佩,兩眼空茫的望著薑妁。

    太陽剛剛落下,四周還有些熱意氣蒸騰,偏偏薑妁滿臉森然,讓人忍不住升起一陣由內而外的寒意。

    “他欠山西李家的三十一條人命,連同那一副永子,叫他準備好,本宮不日便去取。”

    話音剛落,薑幼音白眼一番,立時便暈了過去,薑璃幾乎是帶著三人落荒而逃。

    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李承鬆緩緩從帷幔後走出來,滿臉怔忪的看著薑妁,喃喃道:“殿下,你……你何時……”

    薑妁擺擺手,端起微涼的茶碗飲了一口,太陽最後一絲餘韻徹底消失:“本宮也才知道不久。”

    她並沒有騙李承鬆,她是看到薑幼音才想起來。

    前世她登基為帝,康王府是為數不多得以保全的勳貴士族,容渙棋藝一絕人盡皆知,薑德慵為了討容渙歡心,便將這一副深藏已久的永子送給了容渙。

    隔日容渙帶著永子來找薑妁弈棋,被在一旁伺候的李承鬆瞧見,自此埋藏多年的李家慘案才揭開冰山一角。

    “過些時候,你隨本宮一道去,”薑妁站起身撣了撣裙角,一邊說。

    李承鬆眼角泛紅,神情難掩激動。

    抬眼見薑妁走遠,李承鬆一陣恍惚,突然開口道:“殿下……今日不如在修竹殿留宿吧。”

    修竹殿是李承鬆的住處。

    薑妁眉心微蹙:“本宮當年留你在公主府,不過是見你可憐,給你一處容身之所,等你大仇得報,便可以自行離去,沒必要為了這點恩情做些勾欄瓦舍的行徑。”

    說罷便不等李承鬆再言,轉身跳下小舟,翩然遠去。

    李承鬆站在原地怔愣良久,驀的雙膝跪地,向著薑妁的方向行了個大禮。

    等薑妁回到寢殿時,永安殿由大門到寢殿,一片幽暗,連掃灑走動的內侍宮女都不見蹤影。

    薑妁似有所感,推了推素律道:“你下去歇著吧,今兒不用守夜。”

    說罷便搖搖晃晃的往寢殿走。

    素律看她腳下虛浮,不放心的又伸手攙著她,她能感覺到,今日薑妁的興致貌似不是很高,甚至隱隱有些鬱結。

    忍不住憂心忡忡道:“奴婢伺候您洗漱歇下再走,成嗎?”

    “本宮無礙,”薑妁撫開素律的手,兀自扶著廊柱,緩步往裏走。

    素律見她固執,也不多言,隻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伸手虛虛護著她身側。

    薑妁猛地推開殿門,寢殿內一片昏暗,唯有臨床的窗門洞開,借著朦朧的月色,能瞧見一抹身形高挑的人影坐在床榻前。

    月光從窗口傾瀉而入,照在那人的臉上,一半在光裏,一半隱在暗處。

    素律虛著眼看,那人影綽綽,看不清楚模樣,隻覺得有些熟悉。

    見薑妁像是無所覺一般,徑直往裏走,素律有一瞬怔愣,而後才反應過來那人是誰,默然片刻,輕輕將殿門掩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站在廊下,不遠不近的守著。

    薑妁往前走了幾步,在疊屏前站穩一瞬,而後像是酒意清醒一般,神態自若的繼續往裏走,而後在幾案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邊若無其事的問:“容渙?你怎麽來了?”

    自她推開門,容渙便嗅見一絲若有似無的酒氣。

    容渙拂開幾案上的雜物,拿走她端起的冷茶,伸手把薑妁撈進懷裏,麵上還帶著笑,眼底卻凶戾肆虐。

    “臣不來,怎麽知道殿下背著臣又尋了什麽新鮮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