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這樣的周承白,秦秋太熟悉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扶著桌子又坐下來,還不忘用帶著些無奈和哄騙的語氣道:“你別哭啊,我坐下來,坐下來再聊聊還不行嗎?”

    秦秋重新坐下來,周承白腦袋依舊耷拉著,也不說話。

    秦秋真覺得自己給周承白當那一年家教搞出心理陰影了,她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把一旁的酒水單翻開,大概看了一遍,轉身對服務員喊道:“給我來一杯榛果拿鐵,半糖。”

    聽見秦秋點單,垂頭喪氣的周承白才終於將腦袋抬起一些,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說:“我第一次相親,你怎麽說走就走,就不能跟我好好聊聊嗎?”

    周承白本來就生了一雙無辜又單純的狗狗眼,要哭的時候眼眶微紅,眸上蒙著氤氳,就跟雨中被淋濕的小狗一樣,讓任何人都沒有招架之力。

    至少秦秋學生時代那幾年,已經無數次敗在周承白這幅表情之下了。

    她覺得……

    自己真的有點倒黴。

    咖啡店裏沒有客人,飲品上得很快。

    等服務生把榛果拿鐵端來時,伴著兩人之間飄染開來的榛果糖的清甜味,秦秋問周承白:“你還要喝點什麽嗎?”

    周承白小幅度搖頭,抿了抿嘴,道:“我都要喝飽了。”

    秦秋點了點頭,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輕抿了一口咖啡。

    麵對這位弟弟,她實在沒法像對相親對象那樣聊天,隻能先問:“我記得你今年應該大四吧?”

    周承白本來的情緒明顯是有些跟秦秋生氣,可秦秋問了這一句話,他眼睛突然亮了幾分,剛剛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唇角微微上揚,他快速點了兩下頭,道:“是啊,今年7月份就畢業了。”

    語氣輕快。

    秦秋左手托著下巴,目光無聲關注著對麵的周承白。

    她認為自己隻是隨便問了個問題,卻眼看著對麵弟弟臉上的表情,像是雨後烏雲散去,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一點點描過那年輕而朝氣的五官,由下而上,逐漸明朗。

    秦秋看著周承白笑意滿溢的眸子,有些無奈吐槽:“你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啊,變臉比翻書還快。”

    周承白馬上挺直後背:“你剛還說我變了不少。”

    秦秋:“那是我剛到,被外表騙了。”

    周承白嘴角再次忍不住上揚:“姐姐的意思是,我外表還是變成熟了對不對?”

    他說話時,明顯更高興了。

    秦秋下巴壓著手掌,小幅度點了兩下頭,她感覺自己真是有點追不上周承白的思緒,她好像也沒說什麽,他卻越來越高興。

    不過她剛那句話是真心的。

    單從長相來看,長大的周承白確實帥氣不少。

    隻不過帥有很多風格,他是那種一看脾氣就很好的帥哥,加上沒有攻擊性的五官,像個小太陽。

    秦秋問他:“我記得你讀的是美院吧?你大學都沒畢業,在學校裏找女朋友多好,幹嘛非要回來相親?是家人逼你來的?”

    就算一部分女生可能更喜歡高冷型,也肯定會有人喜歡他這一類。

    周承白搖頭:“不是啊,是我自己要來的。”

    秦秋一腦袋問號:“你自己要來的?你不會真的是來相親找女朋友的吧?你才21歲,急什麽呀?”

    是她和社會脫節了嗎?

    現在大學生都這麽超前了嗎?

    周承白歪著腦袋反問:“難道你不是嗎?”

    “我啊,是被我媽逼著來的。我家鄰居那個窈窈姐過年辦婚禮,我媽突然就受了刺激,偏要讓我相親,恨不得讓我今天就找個對象回去,明天就結婚。”

    秦秋本來也沒想跟周承白說那麽多,隻是這事憋得她鬱悶,和宋露吐槽已經不夠發泄了,沒忍住又給周承白說了一遍。

    周承白激動起來,用手拍了好幾下自己的胸口處:“我啊,我啊,我家人也是希望我早點結婚,要不你考慮一下我!”

    “咳咳!”

    秦秋正低頭喝咖啡,被周承白這話一口水嗆到。

    家人催婚倒也不奇怪,但是……

    周承白今年才大四。

    秦秋盯著周承白看,想從這張人畜無害的臉上看出點什麽端倪,可她看了半天,隻覺得周承白這張臉長得過分幹淨,任誰看都不會相信他會騙人。

    秦秋思來想去,問他:“周承白,是不是我高中給你當家教的時候對你太嚴格了,你不會想……整我吧?”

    “啊?”

    “啊你個大頭鬼啊!”秦秋伸手彈了一下周承白的腦門,“你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呢,你家人怎麽可能催你結婚!好好念書,等畢業找個工作,再考慮其他事情吧。”

    “我有工作,我早就開始賺錢了。”周承白捂著腦門抗議。

    秦秋莫名想到小時候大家一起玩過家家,周承白年齡小卻總喜歡參合進來,大家帶著他玩讓他當“兒子”,每次周承白都哭著拒絕,偏要當“爸爸”。

    但每一次的最後,都是周承白妥協,乖乖當她的“兒子”。

    秦秋真覺得自己哄小孩哄到這個程度上也差不多了,拿手機看了眼表。

    嗯,她已經坐滿二十分鍾了。

    她笑著說:“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和你聊得很愉快,我還有事,真的要走了。”

    “姐姐……”周承白喊她。

    秦秋真的是怕他撒嬌,幹脆站起來說:“我真的要回家了,”

    周承白抿了抿嘴,似乎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那……我開車送你吧。”

    “呦,拿到駕照了?”秦秋倒是沒拒絕,點頭,“行,那你送我。”

    隻要結束這場相親,怎麽都行。

    兩人走到門口,秦秋把手機拿出來,先問服務生:“多少錢。”

    “一共72。”服務生說完,低頭看了眼電腦屏幕,“這位帥哥已經從小程序上支付過了。”

    秦秋聽見“72”這個數字,又回憶了一下剛才酒水單上的價格,突然搞明白周承白剛才為什麽會說一句“都快喝飽了”。

    她先對周承白說了句“謝謝”,又說:“怎麽提前這麽長時間到。”

    周承白沒想到秦秋注意到這件事情,白皙的臉頰有些發紅,假裝很隨意解釋道:“姐姐你討厭別人遲到嘛,我就早來了一點點。”

    秦秋微微一愣,偏頭去看周承白,“確定不是一億兩億的億?”

    早來一點點能喝三杯飲料?

    周承白的車就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周承白先幫秦秋把副駕駛的門打開,才繞到駕駛座上坐。

    均山市很小,從咖啡廳到他們住的家屬院連十分鍾都用不了。

    一路暢通無阻。

    眼看著車要開進小區,周承白手指輕扣著方向盤上的皮套,用餘光瞄了眼秦秋,問她:“姐姐你家人逼你找男朋友,我家人也希望我早點結婚,要不……我們假裝一下行不行?你媽媽問你,你就說我們交往了,我回家也好跟家人交代!”

    語氣好像是不經意,眼睛卻慌得緊緊盯著前路。

    秦秋正在看窗外的街景,聽見周承白的問題,笑了兩聲,連大腦都沒過直接說:“就算我給我媽說,我媽肯定也不會相信的。”

    “為什麽?”

    周承白一著急,腳用力踩了一下刹車,見秦秋整個人往前顛了一下,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好好開車。”秦秋這才轉頭看他,耐心道:“小時候我給你當過家教,我媽應該記得你,知道我就把你當弟弟,不會信的。”

    “啊?”

    周承白放慢車速,整張臉被委屈寫滿,沮喪到都要說不出話了。

    秦秋和周承白家住在一個家屬院裏。

    這裏沒有登記的車輛不能隨便進入,周承白開的是他家的車,這才一路把秦秋送到她家樓下。

    等車停下,周承白才委屈巴巴看向秦秋,又詢問了一次,“要不……你給你媽說一下試試?我現在也變成熟了,說不定她會相信呢!”

    變成熟了?

    秦秋真的不想吐槽周承白,不過還是答應下來:“好好,我回去給她說一下試試。”

    等秦秋下車,周承白目送她進了單元門,又等了好一會才離開。

    他把車停好,攥著車鑰匙往自家樓房的方向走,越走越快,幾乎都要蹦起來了。

    等進了家門,第一次沒有覺得空無一人的家裏冷清,連外套都沒有脫,幾步走進臥室,一頭栽在床上。

    家裏的家具幾年沒換過,床還是高中時睡得那張一米二單人床。

    此刻他大字型躺在床上,手腳都伸到了床沿外卻絲毫不在意。

    周承白再也不去控製情緒,他看著天花板上沒有亮的吸頂燈,張著嘴毫無顧忌地笑。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海上尋找仙山的旅人,這麽多年,終於看見神山的輪廓。

    就算隻是海市蜃樓,他也會一往無前。

    -

    另一邊,秦秋剛進家門,母親韓寄容馬上從廚房走出來,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抬頭看牆上的鍾表。

    她看完時間後臉上非常不滿:“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沒一起吃個飯?是不是別人沒看上你?”

    秦秋低頭把鞋先換了,又把外套脫掉掛好。

    知道相親對象是周承白的時候,本來醞釀了一堆話,回來打算跟韓寄容吐槽介紹人不靠譜,這會回到家裏莫名有點不想說了。

    秦秋慢悠悠走到茶幾旁,彎腰拿了個砂糖橘,想到下車時周承白的話,開口道:“看上了,不但看上了,而且都是熟人,特別熟,知根知底,打算過年就帶我去見他父母。”

    秦秋語氣故意透著幾分認真。

    韓寄容也當真了,喜笑顏開,“真的?你何阿姨就說這個小夥子就住咱們院裏,和你應該認識,我還想著不會這麽巧,沒想到真的認識啊。”

    她自顧自念叨完又問秦秋:“是誰啊?”

    秦秋坐那把砂糖橘剝開,掰了半個塞進嘴裏,故意嚼了好幾下咽下去,才回答:“周承白。”

    “誰?”

    “周承白,我以前喊他小白。”秦秋以為韓寄容不知道是哪個,補充道,“就是王阿姨家的兒子,我高中時還給他當過家教。”

    秦秋說完,又把另外半個砂糖橘放進嘴裏,靜待韓寄容的反應。

    果不其然,很快韓寄容就說:“你就好好騙我吧!”之後也沒和秦秋再墨跡,轉身就回了廚房。

    秦秋全然以為韓寄容是因為她騙她生氣,跑到廚房,一邊向韓寄容道歉,一邊撒嬌著跟她解釋:“媽~周承白比我小三歲,大學都沒畢業呢,女婿是大學生,這不是也不方便你炫耀嘛~”

    之所以小地方催婚催生氣氛濃鬱,歸根結底就是熟人太多,生活節奏又慢。

    老人們坐下來一聊天,誰家子女沒結婚,沒生孩子,就容易在聊天內容上掉隊。

    韓寄容把手裏的菜放下,轉頭一臉嚴肅看秦秋:“我不是說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周家的事情吧?”

    “什麽事情?”秦秋實話實說,“我上大學後跟周承白就沒聯係過,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哪還知道他家的事情啊。”

    韓寄容給秦秋說大院裏別人家八卦的時候,一直都是一本正經。

    這次秦秋本以為周承白家也不會有什麽事情。

    頂天就是吵架出軌。

    直到韓寄容告訴她,周承白母親幾年前查出癌症,早在兩年前已經去世的事情。

    “周承白母親去世了?”秦秋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是!周家當時除了房子能賣的都賣了,還借了不少錢,後來好像是小周畫什麽畫賺得錢,才都還給我們。”韓寄容說到這裏趕緊問秦秋,“你在小周麵前沒亂說話吧?”

    秦秋仔細想了想,緩緩搖頭。

    韓寄容這才繼續說:“最近幾年一直有人給老周介紹對象,去年終於好上了個,今年兩個人約好過年去陽城旅遊,前幾天就走了,你要說別人就算了,小周家可沒父母讓你見!”

    秦秋:“過年家裏就周承白一個人啊?”

    韓寄容:“你以為呢。”

    “怪不得。”

    秦秋似乎有點搞清楚周承白家人為什麽會讓他來相親,而他為什麽也願意了。

    母親去世,父親找了女朋友,他的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完全變了。

    這麽想來,秦秋還真有點同情周承白。

    秦秋這邊剛冒出一點同情的念頭,就聽見身邊的韓寄容說:“小周今年一個人過年,要不這樣吧,你跟他聯係一下,讓他過年到我們家來。”

    作者有話說:

    周承白:謝謝媽。

    -

    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