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暮暮與朝朝
  第60章 60  暮暮與朝朝

    薑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三賴從崖壁上拽下來的, 她的眼中隻有山下的熊熊烈火,直到警車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徹山穀,周圍越來越混亂, 群魔亂舞的年輕人全部上了車四下逃竄, 那些車手也從各個山道逃走。

    不停有車子從他們身旁呼嘯而過, 有人驚叫道:“出人命了,快跑啊!”

    薑暮沒有意識, 什麽意識都沒有, 人是被金瘋子和三賴拖上車的, 把她塞進後座, 金瘋子就發動了車子,三賴也趕忙跳上副駕駛, 直到這一刻薑暮才回過神來,帶著哭腔嘶吼著:“靳, 靳朝…他還在, 還在車上,我們不能走……”

    三賴看著火光衝天的山穀間說:“警車開過去了,我們不走待會就走不了了。”

    說完金瘋子已經朝著山外開去,薑暮幾近發狂:“爆炸了, 靳朝的車子爆炸了, 你們沒看見嗎?”

    三賴回過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狠狠抑製住她的顫抖對她說:“我知道,但是我們不能過去, 警察會找到他,我們過去隻會被當成飆車黨自投羅網,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裏再想辦法。”

    山下萬勝邦他們早就不在了, 金瘋子一路躲過幾輛往山裏開去的消防車。

    出了山後,薑暮沒再說一句話,她隻是僵直地坐在後座手腳發麻,身體止不住地冒著虛汗,而副駕駛的三賴自從出山手機恢複信號後就一直在打電話到處聯係人。

    薑暮不知道他們經過了哪裏,窗外的掠影成了模糊的膠卷,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直到車子停在飛馳門口,金瘋子拉開後座的門喊她下車,她整個人好似還是漂浮著的。

    把他們丟在車行門口後,金瘋子直接開著三賴的車就急匆匆地走了,薑暮蜷縮在門口的小木凳上,恐懼地盯著三賴,死死地掐著自己大腿,她覺得這是一場夢,一場無比恐怖的噩夢,如果不是夢,誰能解釋中午她還在靳朝懷裏呀,他喂她飯,說她是長不大的懶蟲,她用臉蹭著他,跟他撒嬌,說自己就是長不大了,就要賴著他一輩子。

    一輩子到底有多長薑暮並不知道,但絕對不會隻有半天,這不是夢是什麽?

    可直到腿被她掐紫,她依然無法從這個噩夢中解脫出來,所有的痛苦都那麽清晰。

    三賴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到處打聽,她從沒見過一向沒個正行的三賴發這麽大的火,到最後她看見三賴直接對著手機裏麵狂吼道:“你他媽到底有沒有點用?局子裏沒消息不會叫你舅舅在醫院網問問,實在不行殯儀館也看看。”

    薑暮在聽見“殯儀館”三個字的時候,胃部突然一陣陣痙攣,翻江倒海攪動著,她跑到路邊就是一陣幹嘔,奈何晚上沒有吃東西,什麽都沒吐出來,難受得汗水和淚水全部渾濁在一起。

    三賴掛了電話趕忙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對她說:“你回家去。”

    眼淚順著薑暮的臉頰滑落,她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搖著頭。

    三賴看著她慘白的臉,不忍地緊了下牙根,還是對她殘忍地說道:“你必須回家去,萬一,萬一出了什麽事,警察會聯係家屬的。”

    薑暮憋了一晚上的情緒終於徹底垮塌了,失聲痛哭起來。

    她聽從三賴的話回到靳強家守著,一晚上沒睡,就這樣坐在床邊,她不敢睡,她怕夜裏警察會突然打電話給靳強她睡著了會聽不見,更怕清醒著的時候聽見靳強的手機鈴聲。

    她把飛鏢盤後麵的信全部拿了出來,一封一封反複地看著,直到看到那行“對不起,想你的朝朝”時,她滑倒在地上,信件散落一地,她哭成了淚人,卻不敢發出聲音死死咬著虎口,直到手背被她咬出鮮血印。

    就這樣恍惚地等到了天亮,好事是,並沒有警察聯係家裏,壞事是,靳朝依然沒有消息。

    她無法再一個人幹等著,人已經快要瘋了,六點鍾就衝出了家門,剛到車行就看見三賴的車子停在路邊,金瘋子不知道夜裏什麽時候回來的,兩人也一夜沒睡的樣子。

    三賴看見薑暮哭腫的眼睛,於心不忍地說道:“整個銅崗包括附近的三甲醫院都打聽過了,沒有他的消息,你要知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懂嗎?”

    薑暮抿著顫抖的唇點點頭,金瘋子抽著煙瞧著她的憔悴樣,問道:“早飯吃了嗎?”

    薑暮搖了搖頭,三賴歎了聲:“昨晚就沒吃了。”

    金瘋子踩滅了煙站起身:“我去買幾個包子。”

    三賴把薑暮拉進寵物店,將她安置在椅子上,遞給她一杯熱水對她說:“等到八點以後都上班了,我們再去派出所問問。”

    薑暮捧著水杯機械地點點頭。

    不一會金瘋子買了幾個包子回來,薑暮吃不下,捏著一個肉包子,半天才撕了點包子皮,三賴抬頭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對她說:“暮暮,多少吃點,別還沒消息你就倒下了,待會還要去找人,沒體力不行。”

    薑暮聽進去了,把肉包子大口大口往嘴裏塞,卻根本感覺不到什麽味道,隻是為了讓肚子裏有東西。

    三賴和金瘋子看見她手背上的牙印對視了一眼,目光愈發擔憂。

    薑暮才吃完,胃又攪動起來,像被火灼燒著,她站起身說要去洗手,一進去就待了好久,三賴不放心起身繞到後麵去看她,水一直放著,吃的東西又全都吐掉了,她的臉和頭發濕漉漉地往下滴水,蹲在水池邊不想讓他們知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肩膀卻在控製不住地顫動著。

    三賴咬著後牙槽退了出去,不一會薑暮出來了,她已經收拾幹淨,將短發別在腦後,看不出哭過的樣子,三賴抽著煙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地撇過頭。

    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們不知道跑了多少家派出所,沒有人接到昨天夜裏車禍爆炸的消息,甚至就連飆車的事情都沒有人聽說。

    直到中午的時候,靳朝原本不在服務區的手機突然通了,隻不過一直沒有人接。

    這個發現讓兩天一夜都沒睡的他們突然打起了精神,假如比賽的時候手機在靳朝身上,那麽起碼可以肯定一點,車子爆炸沒有炸毀手機,換言之,靳朝並不在車上。

    在沒有找到靳朝前,這是最好的猜測,金瘋子和三賴十分有默契地這樣對薑暮說,他們看得出來這個小丫頭跟著他們跑了一天已經撐不住了,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要不是急於找到靳朝的信念在支撐著她,她可能隨時都會倒下。

    金瘋子和三賴商量了一下,決定親自把薑暮送回家,並當著她的麵跟靳強打了聲招呼,一來是不放心薑暮現在的狀態,二來是萬一靳強這兩天接到警察的電話也讓他心裏好有個底。

    靳強聽說這件事後也大為震驚,說要去報警,金瘋子和三賴告訴他白天該去的派出所都去過了,警察要知道早通知他了。

    第三天的時候,他們決定再回一趟比賽的大山那裏,原本不打算帶上薑暮,但她一大早天沒亮就來到車行,麻木地給閃電喂食、換水。

    三賴開門的時候就看見她抱著閃電蹲在車行門口,雙眼空洞地望著早晨安靜的街道出神,他甚至懷疑她昨晚到底有沒有睡覺。

    金瘋子一大早就過來了,他們不放心把薑暮一個人丟下,便幹脆帶著她一起回到了事故地附近的村子打聽到管轄派出所,奇怪的是,問了一圈,管轄派出所的民警也對那晚發生的爆炸毫不知情,讓他們如果要報人口失蹤滿24小時正常走流程會有人處理立案。

    從那個不大的鄉鎮派出所出來後,三賴和金瘋子在門口一人點了一根煙,薑暮也盯著派出所院子裏的土狗發愣。

    兩天的詢問下來,要不是三人親眼看見靳朝的車爆炸了,甚至懷疑那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

    於是他們決定回到山中看看,然而發生爆炸的崖邊還能看見被撞的凹塌和周圍雜草灌木被燒焦的痕跡,但除此之外山道上一丁點車子碎片都沒有,全部清理幹淨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出奇得沉默,所有事情都不太對勁,靳朝就像憑空消失了,按道理說如果真的意外身亡,40個小時過去了,應該能比對出身份聯係家屬,就是送去醫院按應該也是要通知家屬的,怎麽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三賴和金瘋子已經動用了在銅崗認識的所有關係,幾乎把整個小城翻了過來都沒有任何消息。除了等待警方聯係他們,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這幾天裏,薑暮一直渾渾噩噩的,閉上眼後睡著不會超過兩個小時就會驚醒,睜開眼後又很難再次入眠,隻要一進入休眠狀態,整個人就會突然陷入驚天的火光和震耳的爆炸聲中,然後再次嚇醒,周而複始。

    她依然天蒙蒙亮就去車行照顧閃電,一待就是一整天,不說話也不怎麽吃東西,不過幾天,人就肉眼可見瘦了一大圈,連眼圈都凹陷了。

    第四天的下午,人累得撐不住了,趴在閃電身上剛合上眼,模糊之間有個意識在她腦中回蕩著,幾分鍾後她猛然睜開眼將閃電送進車行後鎖上門就往西窪凹跑去,那是她最後的希望了,迎著烈日她越跑越快,到了平時大爺們納涼下棋的地方,這一問才知道海大爺的女兒前幾天帶他去桂林旅遊了,不在家。

    接下來的兩天,薑暮都會時不時跑去西窪凹打聽海大爺有沒有回來,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碰上出來買菜的陶大爺,告訴她海爺爺昨天晚上回來了,讓她去涼亭那找。

    薑暮來不及謝過陶大爺就轉身往涼亭跑去,上午的涼亭圍滿了老頭老太們,有打紙牌的,有下棋的,也有在旁邊玩鬥翁的,回旋式的涼亭全是人,薑暮焦急地來回穿梭,不知道跑了多久斜後方的榕樹下有人喊了聲:“薑南山。”

    薑暮轉頭看見穿著馬甲坐在大樹下的海大爺時,激動得紅了眼睛,海大爺嚇了一跳,趕忙讓旁邊的老頭接替他的位置,起身朝薑暮走來問道:“聽說你這兩天到處找我?怎麽還哭了?”

    薑暮狠狠揉了揉眼睛對他說:“我要找盧警官,海爺爺,幫幫我。”

    十分鍾後海大爺親自把薑暮領到了盧警官父母家,敲開防盜門,盧老父熱情地把海大爺請進家,多少年的老鄰居對海大爺也不外,聽說他領來的小姑娘要找自己兒子,盧老父親當著海大爺的麵撥通了盧警官的電話。

    當聽筒裏的“嘟”聲響起時,幾天來的焦慮也攀到了極致,薑暮緊張地手都在發抖,海大爺將她拉到沙發上坐,電話通了,薑暮一個激靈又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握著手機聲線發緊地說道:“你好,盧警官,我是薑暮。”

    電話那頭的人很詫異,聲音有些嚴厲地說:“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沒有辦法了……”

    薑暮眼眶含淚哽咽道:“靳朝,你知道他在哪嗎?”

    電話裏的人沉默著,漫長的沉默,薑暮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人從身體中一點點抽走,時間靜止了,甚至真個世界都靜止了,她開始越來越站不穩,扶住桌角指甲陷進肉裏,對盧警官說:“他…他還活著嗎?”

    盧警官停頓了兩秒,告訴她:“我這會有事,你等我一下,我回你電話。”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海大爺在旁連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不要著急,你先來坐,我讓老盧兒子幫你想想辦法。”

    盧老父也在旁附和道:“是啊,丫頭別急,來,先坐下喝點水。”

    接下來的幾分鍾薑暮握著手機坐在沙發上,一秒也不敢挪開視線,大約十幾分鍾後,盧警官回了電話,薑暮第一時間接通了,盧警官問了句:“薑暮是吧?”

    她雙手握著手機放在耳邊呼吸沉重地“嗯”了一聲:“是我。”

    緊接著盧警官告訴她:“靳朝沒事,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至於他現在人在哪,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薑暮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激動得一個勁地點頭,直到看見電視機液晶屏裏映出的自己才發現盧警官根本看不見她點頭。

    自打得知靳朝安好的消息後,薑暮能吃飯也能睡覺了,隻是依然容易驚醒,每天都會盯著手機發呆,發了很多條信息給靳朝,雖然全都石沉大海,但她想著靳朝總能看見的,隻要他還活著,總有事情忙完的一天,他會回來,回到她身邊,他還沒有帶她出去玩,還沒有回答她要不要跟她去南京呢,她得等著他,等著他回家。

    她也依然會每天去車行照料閃電,和閃電坐在車行門口一待就是一整天,看似生活恢複如常,可心卻是空的,除了等待靳朝的歸來,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還是嚴曉依打電話問她考了多少分?她才知道可以查分了,登陸進去看見自己的分數比預期要高,這個分足以讓她踏入理想的大學。

    應該開懷大笑,甚至慶祝一番,畢竟比別人多辛苦一年,用了四年的時間才換來的成績。

    可薑暮卻坐在電腦前一絲笑容也沒有,她最想分享的那個人現在下落不明,在沒有親眼看見他時,薑暮始終無法落下一顆懸著的心。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分數出來的第二天,有個人出現在靳強家,特地從遙遠的澳洲飛來中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