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暮暮與朝朝
  第40章 40  暮暮與朝朝

    四個男人酒足飯飽後把東西收拾好打起了麻將, 薑暮就搬個小板凳坐在靳朝身旁一邊看春晚一邊磕瓜子,看到好笑的小品時她自個兒在旁捂著嘴傻樂,靳朝搓著牌餘光掠她一眼。

    雖然往年過年也是和兄弟在一起打牌度過, 但是今年身邊多了個小尾巴, 心裏空洞的角落像被什麽填滿了, 他眉眼舒展開來。

    十二點的時候,薑暮的手機響了, 她放下零食, 拿出手機看了眼, 居然是靳朝給她發了個紅包, 她錯愕地抬頭看向他,他依然盯著眼前的牌, 側臉是難得愜意的神態,隨手拿了一張二萬扔了出去。

    薑暮抿著笑低下頭, 隨著紅包被點開的聲音, 在坐的幾個男人都抬起頭看了過來,還是三賴最先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眼電視上的時間,說道:“新年了啊。”

    然後跟了個紅包給薑暮對她說:“小暮暮,給你壓壓歲。”

    鐵公雞和金瘋子也給她發了紅包, 薑暮有些不好意思收, 情不自禁去看靳朝,三賴說道:“我們給你的壓歲錢,你看他幹嗎啊?”

    金瘋子插到:“在我們這的規矩, 沒工作的都能拿壓歲錢。”

    薑暮還是拽了拽靳朝的衣角,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低下頭來接過她的手機把幾個紅包一起點了然後將手機還給她。

    薑暮臉上掛著盈盈的笑,乖巧地給幾個哥哥拜了個年。

    換做往年他們大概率是要打通宵的,但是由於今年靳朝身邊多了個小尾巴的緣故, 剛過十二點他們就草草結束了牌局,各回各家了。

    靳朝剛起身,薑暮就湊到他麵前小聲問道:“我今晚能不回去嗎?反正…爸也不在家。”

    靳朝嚴肅道:“你這夜不歸宿的習慣得改改。”

    薑暮嬉皮笑臉地說:“我又不是跟外麵的壞人混在一起。”

    靳朝轉身往外走:“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壞人?”

    “沒壞到我身上你都是好人。”

    靳朝拉開門回頭瞧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出去了,薑暮也跟著他走到了隔壁,靳朝回頭看向她:“鑰匙。”

    薑暮從身上把鑰匙拿出來,然後將那個“朝思暮想”的鑰匙扣解了下來,把鑰匙遞還給他。

    靳朝接過鑰匙揚起眼皮盯著她手上的東西,薑暮晃了晃對他說:“這個送我吧,你應該不需要了。”

    靳朝蹲下身拉開卷簾門回了句:“你又知道了?”

    薑暮笑著說:“知道呀,我都在這了,你還用得著朝思暮想嗎?”

    靳朝頓了下,起身眼裏蘊著光盯著她,薑暮抿著笑踏入車行,靳朝拉上卷簾門望著她輕快的背影,眼裏的光愈發深邃。

    薑暮徑直走進休息室,靳朝也跟了進去,打開暖氣把椅子推給她,薑暮坐下後,靳朝將另一把椅子也提到了她麵前,往上一坐,剛才人多他沒好問,這會才開了口:“不是說好回去的嗎?跟你媽吵架了?”

    薑暮垂著眸扣著自己的指甲蓋,耷拉著臉嘀咕道:“我媽說…她要回去把房賣了。”

    靳朝沒出聲,微微攏起眉,薑暮繼續道:“她之前說要跟外國老頭去澳洲生活我就覺得不太靠譜,這次去一趟回來直接就要賣房了,就跟被人洗腦了一樣,我就是怕她被那個人騙,又不是一個國家的,她要真被騙維權都困難,你覺得呢?”

    靳朝沉吟了片刻,說道:“我沒法下結論,畢竟我沒見過那個人,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薑暮抬起眼睫望著他。

    “她和靳強分開這麽多年都沒找,你覺得她會將就嗎?她作出這個決定就必然有她的原因,你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家,找個合得來的人不容易,她總不能一個人過到老。”

    薑暮脫口而出:“我之前都想過了,不結婚和媽一直生活也挺好,就是結婚也能帶著她一起過。”

    靳朝笑了起來,薑暮被他笑得臉色發燙,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幼稚,嫁不嫁人這事不是她現在意氣用事可以判定的。

    空氣稍稍安靜了一瞬,靳朝唇角壓住笑意掠著她:“真不打算嫁人啊?”

    薑暮眼神飄開看著維修間,心裏有種被羽毛撓著的感覺,她紅著臉說:“我…怎麽知道……”

    靳朝問她:“你試著跟她溝通過沒有?”

    薑暮點點頭:“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高考前為了這事沒少吵。”

    靳朝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注視著她:“既然這樣,你也改變不了什麽,如果我是你,與其瞎操心,不如把眼下自己的事情忙好,她以後過得好,你也可以放下心,要是過不好起碼你有能力讓她安度晚年。”

    靳朝的輪廓在休息室發黃的光線下顯得沉穩可靠,困擾了薑暮大半年的擔憂好像在靳朝的這番話中漸漸有了不一樣的思考角度,她的確很怕老外給不了媽媽安穩的生活,怕她跟著Chris去國外會因為各種問題不如意,所以幾次三番想阻止薑迎寒,卻根本沒想過媽媽也需要另一半,也需要有個人可以在她脆弱的時候給她依靠,在她孤單的時候陪著她,在她無聊的時候和她一起打發時間。

    好像自從爸爸離開後,媽媽就理所當然地和她相依為命,她隻顧著擔心媽媽的安危,卻根本沒有考慮過她的需求,薑迎寒的確是個媽媽,可她本身也是個女人。

    薑暮的確做不了什麽,如果可以幹擾薑迎寒的決定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隻是她依然有些鬱悶地說:“可是媽把房賣了,我要是回蘇州真的就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說完她抬起眸看向靳朝,昏暗的光線下,她就這樣凝視著他,嘀嘀咕咕道:“以後我要是無家可歸了怎麽辦?”

    她的聲音軟糯得讓靳朝想起小時候在南方吃的一種蒸糕,他聽在耳中,沒有說話,隻是斂著眸笑,薑暮吸了吸腮幫子:“有什麽好笑的。”

    靳朝幹脆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雙眼筆直地瞧著她,薑暮覺得他可能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連眼神都那麽醉人,瞧得她越來越局促,目光往天花板上看去,聲音蚊子哼哼似的從喉嚨裏擠了出來:“爹不管,媽不要,哥不疼……”

    靳朝的笑蔓延至眉梢,細碎的光從眼底化開,聲音是微醺後的鬆弛:“你想讓我怎麽疼?”

    薑暮的心髒砰砰地跳,她沒想過靳朝的一句話居然會讓她心口窩癢癢的,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感覺,沒有喝酒,卻有些醉。

    靳朝望著她透紅的臉頰,不再看她,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的手邊,才又重新回到椅子上。

    雖然剛才薑暮多少有點耍脾氣的意思,但靳朝真這樣問了,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我不逼你了,可是你不能拿自己開玩笑,就是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安全,這個可以答應我嗎?”

    靳朝揚眉注視著她,她的雙眼剔透清澈,表情是那樣的認真,一眼就能看見她眼底的的擔憂,真摯純粹。

    薑暮見他不說話,身體向前傾去,試探地問道:“很多錢嗎?民事賠償?”

    靳朝臉上的鬆弛漸漸收了起來:“從哪知道的?”

    薑暮咬了咬唇,終是沒有說出薑迎寒,她怕他想起那段往事。

    可靳朝卻替她說了出來:“你媽嗎?”

    薑暮垂下了眼簾,低聲說道:“媽說房子賣了會留筆錢給我,我和她談談,讓她先拿一部分給我。”

    靳朝沒有說話,空氣逐漸冷了下來,薑暮悄悄抬眼去看他,他的表情很冷,眼裏覆上一層拒人之千裏之外的霜寒。

    她隻是不想靳朝去幹那些危險的事,她想盡快幫他解決那筆債務,可是她意識到靳朝不會接受薑迎寒的錢,那時候媽媽袖手旁觀,他自尊心這麽強的人現在又怎麽可能讓她跟媽媽開口。

    薑暮急得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我不說了。”

    靳朝歎了聲半彎下腰來對她道:“不是錢的問題。”

    薑暮不解地看向他:“那是什麽?”

    靳朝隻是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她說:“快兩點了,不睡覺了?”

    “不瞞你說,我睡到傍晚,所以一點都不困,你困了嗎?我陪你睡吧?”

    話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下,她驀地站起身解釋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睡你的,我就…就在旁邊坐著。”

    靳朝抬起眼皮:“坐著?”

    薑暮尷尬地貼在桌邊,靳朝緩緩站起身對她說:“那你坐吧,我衝個澡。”

    說完他便走進屋中,不一會薑暮就聽見水聲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燙,也沒看手機,真在那幹坐了十多分鍾。

    水聲停了,靳朝的腳步聲在房間裏響起,薑暮站起身撩開簾子站在房間門口,房間很暖和,靳朝隻穿了件短袖,他背對著薑暮抬手拿放在架子上的吹風機,T恤掀起一角,薑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緊實的腰,透著男性蓬勃的力量感,她瞬間就感覺渾身緊繃起來。

    之前三賴告訴她靳朝高中擦玻璃時好多女生會偷看他的腰,那時她還體會不到腰有什麽好看的,此時此刻她依然不知道腰有什麽好看的,可就是挪不開目光。

    靳朝拿起吹風機插上電,餘光撇了她一眼,見她傻傻呆呆地杵在門口,用熱風朝她吹了下,隨後低頭吹著頭發問道:“在看什麽?”

    薑暮當然不會告訴他在偷看他的腰,於是眼神飄到架子上說道:“看你平時看的書。”

    “感興趣?”

    “……也不是。”

    “……”

    等靳朝吹幹頭發後,轉頭看向她,覺得也不能總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大眼瞪小眼,於是默了片刻說道:“送你回去。”

    靳朝重新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薑暮隻有跟著他走到棚院,那輛黑色的車子靳朝好像隻有在這種夜裏才會開出去,白天一般不會動,薑暮不懂車,但她見識過這輛車的速度,知道這是靳朝苦錢的家夥,所以之前才會那麽謹慎。

    上了車後薑暮便問道:“你們那天搶奪賽的規則是誰先拿到那袋東西誰贏嗎?”

    靳朝將車子開在寂靜的街道間,應了一聲。

    薑暮接著問道:“那錢一般是誰給?”

    “誰發起組織誰給。”

    “你們是有個龐大的組織嗎?”

    靳朝沒有回答。

    薑暮又問道:“每次都是這麽玩嗎?”

    “不一定,這種鬧著玩的局不多,有的富二代閑著沒事會弄一兩場。”

    薑暮驚道:“鬧著玩?那不鬧著玩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你們平時都是怎麽建立聯係的呢?”

    靳朝剜了她一眼,收回視線道:“你還真敢問。”

    薑暮側過頭看著他,聽見他繼而說道:“那天之所以會說你是我對象,是因為隻有這樣比較合理,他們都知道我家裏的妹妹才上小學二年級,突然多出個這麽大的妹妹對你的身份會產生懷疑,這個同盟的存在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把控風險的方法,但凡出現一個外人就很容易被盯上,所以當時的情況我也隻能那樣說,讓他們認為你是我的人才能打消猜疑,其他的,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薑暮突然細思極恐起來,她想起了靳朝手機上的那個數字APP,他們沒有通過微信或者□□聯係,所以那個APP就很可疑了,或許也是靳朝口中風險規避的一種途徑。

    上次閃電出事時,大光口中靳朝碰了同盟的利益,所謂的同盟會是這個地下組織嗎?靳朝到底幹了什麽事?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在薑暮眼裏既危險又恐怖,靳朝見她表情凝重的樣子,笑了起來:“我是去賺錢,賺完錢走人,又不是去殺人,你慌什麽?”

    薑暮卻擔憂道:“會一直下去嗎?還是等錢還完?”

    “頂多半年。”

    “半年錢就能還完了嗎?”

    靳朝看上去很隨意的樣子:“差不多吧。”

    這算是那天薑暮和他為了這事爭執以來,靳朝第一次正麵給她的答複,半年的期限,薑暮稍微鬆了口氣。

    靳朝餘光看見她如釋負重的模樣,眸光深沉,不再多言。

    薑暮從來沒有看過淩晨的雪景,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靳朝車子開得也不快,她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蘇州也會下雪,但不是每年都會,即使有時候下場雪第二天起床街上的雪已經被清理掉了,到了下午差不多都化了。

    所以薑暮一到下雪天總會很興奮,特別是銅崗這裏的雪,厚到讓人忍不住想去踩踩。

    她記得小時候隻要下雪,她和靳朝準得一大早出門尋找沒被踏過的雪地一頓猛踩,如果出門晚了,樓下幹淨的雪被其他小朋友破壞了,薑暮總會很失望。

    車子開到一片空曠的廣場前,放眼望去,一整片白茫茫的雪地,以前要是能找到這樣一片雪地對他們來說是很珍貴的,薑暮眼巴巴地看著,扭頭對靳朝說:“能停嗎?我想下去玩會。”

    靳朝緩緩將車子停在路邊提醒他:“外麵冷。”

    “就一會。”

    靳朝看她蠢蠢欲動的模樣,知道她想幹嘛,隻有陪著她下車。

    雪已經到薑暮腳踝了,她一下車就朝那塊空地奔去,靳朝在後麵朝她喊道:“別跑,還沒摔夠?”

    薑暮哪能顧得上他的話,回過頭來對靳朝說:“你等我下,我要踩出個形狀,然後你幫我拍張照,記錄新年的第一天。”

    靳朝不明白女孩為什麽對拍照這種事情如此執著,但也隻能在旁邊等著她。

    於是薑暮賣力地踩雪時,靳朝便站在廣場邊的路燈下點燃一根煙,在銅崗生活了這麽多年,每年冬天都會下大雪,有時候一下就很多天,他已經沒了兒時對雪地的新鮮感,也褪去了年少玩樂的興趣,但他依然站在天寒地凍裏看著那個女孩興奮的身影,陪著她挨凍。

    薑暮慢慢踩出了一個愛心的形狀,她站在心尖上抬起頭看向靳朝,他的身影鍍上一層光暈,被路燈拉得頎長,絲絲縷縷的煙霧從他手指間燃燒著,星火點點,夢回舊景,花非花,霧非霧,人卻還是那個人。

    薑暮臉上的笑在茫茫天地間明豔得不可方物,她舉起雙手放在頭頂對著靳朝比了個心,他夾在手指間的煙被他捏緊,下一秒當聽見薑暮朝他喊道:“我擺好姿勢了,你照呀。”

    他捏在手中的煙才漸漸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