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朝朝與暮暮
  第5章 5  朝朝與暮暮

    靳強住的房子隻有兩個房間,靳昕都快8歲了還是和父母擠在一間房,而另一間小房間就是薑暮晚上的落腳點。

    奔波了一天她打量著這間不到十平的房間,有一張木色的寫字台,上麵空無一物,像被人刻意收整過,牆上掛著一個很大的飛鏢盤,上麵三個飛鏢紮在正中紅心的位置,薑迎寒提前幫她寄過來的兩箱衣物用品整整齊齊地靠在牆角。

    她不知道是不是靳朝幫她搬上來的,但腦中出現了他扛著箱子一口氣爬上五樓的畫麵。

    房間牆上刷的白色乳膠漆有些泛黃了,矮床的床鋪卻很幹淨,透著陽光的味道,薑暮猜想這間房會不會是靳朝的臥室?

    可是她住進來了,靳朝睡哪?

    晚上,薑暮還特地打開房間出去看了一圈,發現靳朝並不在家,好像已經出門了,她給他的那個禮物盒放在客廳的擺台上,沒有拆過,這多少讓她有些失落。

    第二天薑暮跟靳強去了趟學校,附中離靳強家不算近,她稀裏糊塗地跟著靳強轉了兩趟公交才到了地。

    說來還挺神奇的,以前小時候但凡碰上家長會學校活動之類需要請家長的,來的都是薑迎寒,靳朝學校有事都是靳強去,那似乎成了家裏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這就導致直到爸媽離婚後,靳強都沒有什麽機會參與她的學習活動,每年文藝匯演邀請家長,都是薑迎寒到場,小時候縱使她苦練拿下校第一的成績,薑迎寒也不會大肆誇讚,頂多一頓KFC獎勵,看著別的爸爸把孩子高舉過肩,她有沒有羨慕呢?多少還是有的,但她不會在薑迎寒麵前表現出來。

    沒想到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她居然還能被爸爸領著去學校見老師,心情挺微妙的。

    銅崗附中比薑暮原來的高中占地麵積還要大,一進校門,靳強就對她說:“你媽打電話給我,我就跑過一趟了,找的靳朝原來的班主任,馬老師,人家看你以往成績都不錯,幫了不少忙,待會見到人客氣點。”

    薑暮掃了眼靳強手中用紅色塑料袋包了好幾層的東西,不知道裏麵是什麽,隻是聽見他的話,有些詫異:“哥,我是說靳朝原來在這裏讀高中的?”

    “可不是嘛。”

    薑暮試探地問:“聽說他高中後就沒讀了?為什麽?”

    靳強看了她一眼,局促地捏了捏手裏的塑料袋,含糊地說了句:“學不下去了。”

    薑暮看著外牆紅磚式的教學樓,上麵掛著“小事成就大事,態度決定未來”的校訓,十二個大字在陽光下散發著熠熠生輝的光芒。

    她想不通靳朝怎麽就學不下去了呢?好像在她錯失的那九年時光中,他徹頭徹尾變成了另一個人。

    薑暮跟著靳強找到了辦公室,見到他口中的馬老師,是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長相太有特點,鼻子旁邊的有顆巨大的痣,隱約還能看見一撮毛,講話的時候那撮毛還會隨著皮肉顫動,讓人難以挪開視線。

    辦理手續的時候,馬老師問了幾句薑暮過去的學習情況:“我看英語和語文都是你的強勢學科,怎麽之前高考滑了這麽多?”

    薑暮隨意回了句:“沒發揮好。”

    誰料這個馬老師突然提到了靳朝:“那你應該多向你哥學學,他那個心理素質啊,前一天跟人打架右胳膊脫臼,吊了一夜水還能帶著左胳膊來考進年級前十。”

    薑暮怔了下,馬老師接著嘀咕了一句:“不過你和你哥長得倒不太像啊。”

    靳強在旁陪著笑了笑沒接話,薑暮也低著頭沒吱聲,要以前她可能還會反駁一句“小時候挺像的”,畢竟那會家門口人都這樣說,但現在她還真說不出口。

    東西弄完後,靳強讓薑暮自己去學校轉轉,他和馬老師聊兩句。

    薑暮一直下到二樓,站在窗台前看著前方是空曠的大操場,右邊連著個籃球場,放假的緣故,沒什麽人,烈日的光暈灑在操場上,一切都是全新的開始。

    她回過身看見走廊裏有櫥窗,便踱步停在櫥窗前,櫥窗裏展示著學生的競賽介紹,還有學校過往舉辦的一些活動,圖文並茂。

    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那些照片中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場接力賽,跑道上的男生回過頭接住後麵一棒的畫麵被永久定格在這裏,少年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眼裏是無法阻擋的衝勁,陽光正好,青春四溢,場邊的學生都激動地站了起來高舉雙手,好像還能透過這張照片聽見畫麵中瘋狂的歡呼聲。

    仿若畫麵中的靳朝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可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在不久後放棄了學業?

    薑暮駐足良久。等她再次走回去時,看見靳強將那個包了很多層塑料袋的東西拿了出來,裏麵是兩條華子,他往馬老師手中塞,馬老師推了好幾次,靳強幹脆往他桌子上一放,轉身就招呼薑暮走了。

    薑暮腦中浮現薑迎寒出國前囑咐她的話。

    “我要把你生活費打給你爸,他沒要,你過去後別花他錢,免得到時候又給他機會在背後說我不近人情。”

    薑暮也沒明白過來她媽什麽意思,倒是記著別花她爸錢這句話。

    回去的路上,她提了句:“兩條香煙多少錢?我媽說要有用錢的地方讓我拿給你。”

    靳強諷刺地在喉嚨裏悶哼了一聲:“所以說你媽這個人把錢看得比什麽都重,告訴她,我不像她那麽心胸狹隘。”

    薑暮同樣也沒明白,怎麽拿錢給他就心胸狹隘了?

    靳強見她一直不說話,後來又找補了一句:“你也別多想,你哥前幾年的事馬老師操了不少心,算我欠他個人情,不完全為了你。”

    薑暮還想問問前幾年靳朝出了什麽事,結果靳強還要去上班,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就走了,這讓她對靳朝身上所發生的事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特別是想到昨晚那個胡子男的話,薑暮心裏就毛毛的。

    回到家後,趙美娟給她開的門,告訴她鍋裏有水餃,讓她自己弄。

    薑暮從小就挑食,從前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家裏隻有靳朝能連哄帶騙治得了她,他把薑暮所有討厭的蔬菜編成童話故事,一邊跟她說一邊趁她聽得入神上去就喂進她的嘴裏。

    自從靳朝跟著爸爸走了後,薑迎寒也拿她沒辦法,越是凶她,她越是不吃,那些難吃的蔬菜失去了哥哥注入的靈魂後變成難以下咽的食物,小升初的時候薑暮一度營養不良,把薑迎寒急得到處帶她找中醫。

    大了些後雖然稍微好了點,但她還是很不喜歡吃麵食,來到這裏後,吃了一頓麵條,兩頓餃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不好意思當著趙美娟的麵點外賣,隻能盛了五個出來,一個人坐在桌子邊吃。

    趙美娟在桌子的另一邊教靳昕寫數學題,十分鍾過去,題目還停留在4加7這道加法算式上,趙美娟明顯有點發飆的架勢,嗓門越來越大,吼道:“瞅瞅你這腦子,真訥,腦花兒都長波棱蓋上了?”

    “???”

    薑暮生活在南方,很少聽見這麽新奇的罵法,餘光瞥見小女孩一臉呆癡的模樣,她都替那小孩捏把汗,趁著抽紙巾的檔口豎起兩根手指。

    小女孩果然看了她一眼,說道:“4加7等於2。”

    “……”

    薑暮果斷起身走進廚房把盤子洗了回了房。

    一下午門外都能聽見趙美娟狂吼的聲音,伴隨著河東獅吼BGM她居然還睡了一覺,晚飯依然是餃子,薑暮十分艱難地又塞了五個下肚,靳朝一整天都沒有回來,吃飯的時候薑暮隨口問了句,靳強隻說:“他事情多,不用管他。”

    夜裏薑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總是想起昨晚在過道聽到那句話“真要去啊?你不要命了?”

    所以靳朝要去哪裏?他要幹什麽?那個胡子男故意不進門,明顯不願靳強他們知道,難道是什麽危險的事?靳朝現在不上學到底整天幹嘛?

    一堆問題繞得薑暮毫無睡意,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又點開添加手機聯係人,果然搜索到靳朝的微信,名字也很簡單粗暴,就一個字“朝”,頭像是一個很酷炫的酒瓶。

    她猶豫幾秒,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鍵,然後靜靜等待著,五分鍾過去了,手機頁麵安靜如雞,薑暮腦中浮現馬老師白天說的話,靳朝跟人打架把胳膊打脫臼了,莫名一陣心慌,他要幹什麽不要命的事?不會要去殺人放火吧?

    想到此,薑暮又狂點了幾次添加,半分鍾後,對方終於有了動靜,手機響了聲,提示好友申請通過,緊接著“朝”發來一個問號。

    這個問號把薑暮發愣住了,她要怎麽回?回“你幹什麽去了?”那不是莫名其妙嗎?

    她糾結了半天,想著怎麽樣才能套出靳朝的話,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才回了句:你在哪?

    彼時的靳朝正在鄴巷後街的燒烤攤子跟金瘋子一群人談事情,本來話題還挺嚴肅,靳朝的手機突然響了聲,他沒管,沒一會便開始狂轟濫炸,一桌大老爺們都停住話頭把目光落在靳朝身上,靳朝皺著眉不耐煩地把手機拿出來,看見一條好友申請,點開後是一排申請記錄,一看是個女的,他剛準備重新鎖手機不予理會,突然又拿到眼前看了眼微信名:起床困難戶,頭像是個戴著卡通兔子耳朵的月亮。

    他低著頭點進對方朋友圈掃了眼,顯示隻能看最近三天的內容,隻有一條“再見,我的大蘇州”,配上一張蘇州站的照片。

    靳朝退了出來通過申請發了個問號過去。

    ……

    薑暮那條“你在哪?”的微信發過去後,又過了兩分鍾靳朝才發來一條:還不睡?

    薑暮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五分鍾都12點了,的確挺晚,但她絲毫睡不著,幹脆隨便找了個話發過去:餓了。

    靳朝不時低頭回條信息,幾個兄弟實在看不過眼了,話題一轉笑道:“有酒,跟誰發信息呐?”

    另一個人插道:“不會是姑娘吧?你有情況了?”

    靳朝沒說話,手機一鎖突然站起身,一幫人莫名其妙看著他,他手招了下把單買了,對他們說:“你們喝,我有點事。”

    說完他往巷口走去攔了輛出租車。

    ……

    薑暮半天沒收到靳朝的回信,點開他的朋友圈想看看他的生活狀態,結果朋友圈設置了權限,她什麽也看不見。

    薑暮躺在床上打了個滾,本來隻是隨便說說,結果信息發出去自己真的餓了,肚子直叫,這才發現五個餃子真的不打飽。

    她摸著肚子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剛準備和水餃妥協,手機突然又響了。

    朝:下來。

    薑暮一個激靈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拉開窗簾就往樓下看去,皎潔的月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車棚邊,目光沉穩地注視著樓上,火星子在他手中閃著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