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50  “但別人都不是……
  第50章 Chapter 50  “但別人都不是……

    從激烈到平靜, 房間裏裏外外依然一片狼籍,但兩人的情緒都平複下來,蘇一燦從床上坐了起來, 赤著腳走下床,她憑借著記憶翻開衣櫃, 在第二個抽屜裏找到了小藥箱,她的手頓了下,鼻尖有些泛酸,但還是將藥箱拿出來,走回杜敬霆麵前, 拉過他的手臂, 撕開創口貼, 避開指甲印, 將酒瓶劃開的口子貼上,低垂著睫毛對他說:“以後別放縱胡來了,走到今天不容易,跟誰賭氣呢?”

    杜敬霆一聲不吭,看著手臂上的創口貼,傷口遮住了, 心卻在滴血, 他雙眼通紅地盯著她,拽著她的手不肯鬆,蘇一燦也紅了眼眶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和家裏人說過了,舅舅那邊也說過了,他們以後不會再拿生意上的事來煩你,你自己的路自己就好好走,其實這個世界上, 誰離了誰都一樣轉……”

    她抬起另一隻手擦幹眼淚,對他說:“不鬧了,我們都別鬧了,你讓手下把該清理的資產分割清楚,行嗎?”

    她從他掌心將手抽走,房間的門關著,大門外麵的聲音不太明顯,直到敲門聲越來越大,杜敬霆才抬起視線,到後來幾乎到砸門的動靜,蘇一燦也有些微愣,杜敬霆慢慢站起身打開房門往外走,蘇一燦也扶站起身,在她剛踏出房門走入客廳時,防盜門“啪”得一聲被人從外麵撬開了。

    岑蒔穿著深色牛仔外套提著運動包立在門口,三個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望著彼此,空氣終於安靜下來,岑蒔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紅酒,碎掉的酒瓶,牆上的斑駁和扔在地上的外套,最後目光穿過杜敬霆落在蘇一燦身上,她頭發散落,滿臉淚痕,毛衣的領口被扯得淩亂不堪,肩膀和鎖骨露在外麵,皮膚上是刺眼的痕跡。

    他就這樣望著她,後牙槽緊緊咬合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綴著沉重的光。

    他什麽話也沒說,抬腳走入屋中,將手中的運動包放在地上,目不斜視地掠過杜敬霆走到蘇一燦麵前,她的瞳孔裏滿是震驚地看著岑蒔,震驚他能找來這個地方,震驚他是怎麽進來的?

    然而震驚過後,便是無盡的難堪,她低下頭抱著自己的身體,岑蒔將深色外套脫了下來罩在她身上,在替她扣上扣子時,他的目光掃過那觸目驚心的痕跡,指節發出悶悶的聲音,緊緊咬著牙根將扣子嚴絲合縫地扣好,輕輕拉起她的手時,他看見了她手臂上的淤青,那一瞬他握緊了拳頭,把蘇一燦拉到了門口。

    然後折返回身,拎起地上的運動包,拉開拉鏈朝著杜敬霆便狠狠砸了過去,聲音陰冷得仿若從冰窟裏傳來:“五十萬,你的錢,要還是個人就別出現在她麵前了。”

    一捆捆紅色的鈔票從包裏掉了出來砸在杜敬霆的身上,落得一地。

    岑蒔沒再看一眼,拿起蘇一燦的包和外套,牽起她的手帶她告別了那滿是狼籍的過去。

    下了樓,一陣冷風而過,蘇一燦的手很涼,相比而言,岑蒔隻穿了件衛衣,手掌的溫度卻是滾燙的,他問她:“冷嗎?”

    她點點頭,不知道是真的冷,還是情緒始終漂浮著,身體裏麵發出的寒意,讓她微微發顫。

    岑蒔將她攬進懷裏,他的胸膛很寬,像一片天撐起了她此時的脆弱,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她對他說:“我開車來的。”

    岑蒔隻是“嗯”了一句,沒有問她車停哪,似乎也不打算讓她再開車回去,而是直接走到馬路邊攔了車直奔鳳溪。

    路上蘇一燦聽見他打了個電話給蘇媽,告訴她姐和他在一起,讓她不用擔心,先睡。

    掛了電話後,岑蒔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將蘇一燦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用他掌心的溫度一點點融化她指尖的冰涼。

    出租車停在學校後門,或許是考慮到蘇媽在家,岑蒔沒有直接將她送回去,而是把她帶回了宿舍。

    夜已深,宿舍樓漆黑一片,岑蒔牽著她上樓,打開宿舍的門,讓她坐在床邊。

    他蹲在她身前要去解開外套紐扣,蘇一燦讓了下,用手抓住前襟,岑蒔眼裏的光微微波動著,有些受傷,雙手撐在床邊,聲音盡量放得很低,仿佛怕驚了她一樣對她說:“先穿我的衣服,把裏麵衣服換下來,別嚇著你媽。”

    蘇一燦想到衣服上的紅酒,乍一看上去像血一樣嚇人,她鬆開了抓著前襟的手,岑蒔仔細地替她把紐扣解開,剛才是匆匆一眼,而現在宿舍裏隻有他們兩,靜謐的夜,清晰的光線,她的脖頸、鎖骨一路往下布滿吻痕和淤青,他的眼睛紅了,聲線發緊:“疼嗎?”

    蘇一燦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隻是搖頭,他抬起眸注視著她,發現她嗓子啞了,剛才聽她出聲就感覺到不對勁,也許是現在安靜的環境,她怕他擔心,所以沒有再說話。

    岑蒔的目光暗了下去,他無法想象她經曆了一場多麽激烈的掙紮,才會把嗓子喊啞,她絕望的時候,他沒能及時趕過去,岑蒔狠狠咬住自己的內唇,直到血腥在口腔蔓延,他才用顫抖的雙眸牢牢望著她:“他碰你了?”

    蘇一燦抬起視線時,看見有血模糊了他的下唇,她怔了一下,心疼得不知所措,眼神停留在他的唇上,大腦一片空白。

    岑蒔忽然立起身子走到旁邊拿起水壺,他平時不喝熱水,宿舍有熱水壺也從來沒用過,他想給蘇一燦燒點熱水,他發了狠一樣將水壺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都搓紅了才將水壺插上電。

    宿舍裏有間很小的單人浴室,他始終沒有歇下來,一會幫蘇一燦找衣服,一會到處找杯子,發現宿舍沒有杯子,又披上外套對蘇一燦說:“你換衣服吧,我出去找個杯子。”

    他帶上了宿舍的門,蘇一燦將淺色的毛衣脫了下來,換上了岑蒔的幹淨衛衣,安靜地坐在床邊等他回來。

    岑蒔不知道跑去哪借了一袋一次性紙杯回來,他重新關上宿舍的門,門外的寒意帶了進來,蘇一燦隻穿了一件他的衛衣,外套髒了,被扔在另一邊,他的衛衣套在她身上寬寬大大的,顯得她很單薄,岑蒔走回床鋪邊,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肩頭,又往她身前攏了攏,然後什麽話也沒說走回那張很小的桌子旁。

    水壺裏的水燒開後自動跳了,他拿出一次性紙杯的時候瞥見了旁邊的垃圾桶,那件沾滿紅酒漬扯得不像樣的毛衣被扔在裏麵。

    他繃著臉一言不發拿起水壺,蘇一燦見他杵在那半天,抬起視線看向他,他的側麵藏在陰影中,長長的睫毛耷拉著,整個人出奇得沉寂,一隻手拿著杯子,一隻手拿著水壺,不知不覺水倒滿了,滾燙的開水溢了出來,流到他的手背上,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一動不動。

    蘇一燦叫了他一聲:“岑蒔!”

    他的眼睫動了下,低下頭放下水杯聲音有些暗啞地說:“有些燙,你等下。”

    說著他將通紅的手收進口袋中,蘇一燦又叫了他一聲:“岑蒔。”

    他低著頭,似乎不忍去看她,她望著他對他說:“他沒碰我。”

    岑蒔的身子僵了下,緩緩抬起頭轉過視線,宿舍隻有一盞吸頂燈,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就這樣望著彼此。

    蘇一燦看見他這樣難受,眼圈也紅了,她聲音很輕很啞地開了口:“真的,沒給他碰我。”

    岑蒔那雙幽暗的眼睛仿佛終於聚焦了,支離破碎中拚湊出麵前的她,他愣了半晌,才開了口:“那你身上……”

    蘇一燦拿掉了被子,站起身對他說:“我本來是找他有事的,然後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我心裏不爽就跟他幹了一架,真的,你別看我這樣,他比我慘多了,我沒吃什麽虧。”

    岑蒔轉過身,忽然大步朝她走來,停在她麵前,距離很近地瞧著她,呼吸很重,像終於把肺裏積壓的怒氣釋放了出來,蘇一燦抬起頭望著他猩紅的眼,不忍地抬起雙手撫過他的唇對他說:“傻子。”

    他負氣地攥住她的雙手,眼神熾熱:“別亂碰,裏麵破了。”

    蘇一燦將他的手背翻了過來,那裏已經被燙紅一片,她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以後不許幹傻事了。”

    岑蒔毫不在意地拿起她的手放在臉頰邊摩挲著,眼裏的光細碎柔軟,聲音低磁:“控製不了,遇上你就控製不了,你給我下了什麽迷藥?”

    蘇一燦撇開頭,眉眼彎了起來啞著嗓子問他:“怎麽還會撬鎖了?”

    岑蒔回身拿起水,吹了吹折返回來對她說:“正經事我會得不多,歪門邪道都挺在行的,我告訴過你嗎?我一直是個壞小孩。”

    說完他將蘇一燦拉到身前,她鳳眼彎成月牙狀笑了起來對他說:“看出來了。”

    他將水杯喂到她嘴邊,問她:“你會嫌棄嗎?”

    蘇一燦嘴角微彎:“巧了,我以前也是個壞小孩。”

    說完她順著他拿著杯子的手喝了一小口,岑蒔雙腿叉開,故意放低身姿問她:“燙嗎?”

    她舔了舔嘴唇:“有點。”

    他雙手不停搓著杯身,幫她涼得快些,眼神卻一直緊緊盯著她,沒有移開半分,她歪下了頭問他:“看什麽?”

    他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眼廓,呼吸燙著她的睫毛對她說:“我可能也沒告訴過你,我喜歡你的眼睛,第一眼看見就喜歡。”

    蘇一燦感覺睫毛癢癢的,眨了一下對他說:“我眼睛不大。”

    他的指腹有水杯的溫度,碰在她的眼皮上很暖和,她閉上了眼:“雙眼皮也不深,不像你。”

    然後突然想起什麽,彎了彎嘴角:“你沒聽那些小孩背地裏都叫我女魔頭嗎?他們都說我眼睛長得比別的老師凶。”

    “但別人都不是你。”

    蘇一燦的心跳重了些,眼眶溫熱。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其實更迷戀她的唇,很軟很甜,想親,卻怕驚了她,今夜不忍再對她做出任何舉動。

    蘇一燦忽然睜開眼看著他:“哪來那麽多錢?”

    岑蒔收了手將水杯遞給她,轉過身說道:“別問了。”

    蘇一燦放下水杯走到他側麵看著他:“還是現金,這麽晚了,銀行都關門了,你從哪搞來的?”

    岑蒔又將水杯遞到她手中:“反正不偷不搶,給了就給了,以後和他也別聯係了,你嗓子疼就多喝點水。”

    蘇一燦便沒再說話了,拿著水杯一點點地喝著熱水,岑蒔訓練完回去也沒來得及洗澡,拿著幹淨的運動衣對蘇一燦說:“接著喝,多喝幾杯,我衝個澡,很快。”

    蘇一燦朝他點點頭,浴室門關上了,磨砂的玻璃門,好似還能看見岑蒔的身影,蘇一燦捏著一次性紙杯,聽見裏麵的水聲響了,宿舍有扇不大的窗戶,用防盜網焊死的,但依然可以透過棱形的格子看見窗外搖晃的樹影,好像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晰的意識到,她和杜敬霆十年的感情徹底走到了盡頭,恩和怨都隨著這個激蕩的夜晚結束了。

    未來的生活沒有了那個人,她是該好好想想怎麽走,還有這段時間和岑蒔曖昧不清的關係,似乎都需要理清楚,這好似是渾渾噩噩幾年來,她頭一次認真思考自己的前路。

    一杯水喝完了,紙杯在她手中被捏成扁扁的形狀,她才終於將視線從窗外的月影收了回來,洗澡的水聲也關了,她起身幾步走到浴室門口停住,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扶著浴室的把手對裏麵說:“岑蒔,你先別出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就這樣說。”

    裏麵的人影似乎晃動了一下,然後沒了動靜。

    無聲的氣流從蘇一燦的喉間滑動著,她握著門把手的掌心再次一片冰涼,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你看,過了明年我都三十了,你還這麽年輕,結束了這段執教,你會回到你的國家,繼續你的學業,其實挺好的,真的,挺為你感到開心的,不管你以後打算做什麽,起碼你有目標,有規劃,這點比我強多了,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羨慕你有顆強大的心髒。

    但說回現實問題,你回國後得用四年時間才能完成你的學業,我的家人歲數大了,我不可能丟下他們跟你去那邊,那就意味著我們得分開最少四年的時間,四年後我們怎麽選擇在一起的生活方式也是個很頭疼的問題。

    四年後…我都三十四歲了….”

    她垂下視線,嘴角泛起絲絲苦澀:“是,我承認我對你有感覺,這種事在我身上還挺稀奇的,如果我再年輕個七八歲,我可能會博一博,但是我不年輕了……”

    她靠在浴室門邊,岑蒔的衛衣套在她身上很大,袖子都是拖著的,她抬起手不停攥著他的袖口,心也是揪著的,幾度停頓,卻還是一口氣說道:“你的路還很長,如果隻是談一段風花雪月的戀愛,我想以你的長相還是挺容易的。

    我的情況你也都知道了,我很遺憾不是在我最純粹的年齡遇見你,我身上有太多沒法卸掉的東西,對我來說跟你輕輕鬆鬆,不計後果地在一起很難,真的很難。

    算了吧……”

    隔著一扇門,他看不見她眼中充盈的淚光,也看不見她微紅的鼻尖,和為了努力抑製情緒而顫抖的肩膀。

    隻聽見她說:“那筆錢我會盡快拿給你。”

    門外沒了動靜,一門之隔,岑蒔單手撐在門邊,呼吸像洶湧的浪一波接著一波衝進他的心髒,撕裂的疼,傳遍四肢百骸,雙眼發酸,直到他一把打開浴室的門時,門外的她已經離開了,隻有被捏扁的一次性紙杯安靜地放在桌子上。

    他忽然倒在身後的門上,好像一下子失而複得的踏實感空了,他再次變回了那個漂泊無依的男孩,被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