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那一年她16歲……
  第26章 Chapter 26  那一年她16歲……

    蘇一燦回來後, 兩人沒有久留,一杯咖啡喝完,杜敬霆起身問了她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蘇一燦垂著視線冷淡地回:“不用。”

    他拉了下襯衫領口對她說:“有事聯係我。”然後便出了咖啡店。

    蘇一燦對著手邊的資料發了一會呆, 一直到盛米悅打電話給她,問她哪天有時間, 雲妞說大家好久沒聚聚了,想找個時間約一下。

    蘇一燦隨口應了句過幾天吧,臨掛電話前她突然問道:“老博後來怎麽樣了?”

    盛米悅告訴她:“群裏人說沒事,他也是活該,誰叫他莫名其妙跟我吵架, 我前腳剛走, 他後腳就掉進去了, 你說是不是報應?”

    “你跟他有什麽好吵的?也不怕別人以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盛米悅接道:“那不能, 岑蒔當時也聽見他罵完後我沒理他就走了,後來還問我的呢。”

    蘇一燦猛然一怔:“你是說…岑蒔當時也在後麵?”

    盛米悅隨口說了句:“應該剛好路過吧。”

    掛了電話,蘇一燦拿著那疊資料出了咖啡店,天空越來越沉悶,她心緒淩亂地上了車,腦中反複想著那句“老博是他蹬下去的”。

    當時杜敬霆跟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壓根沒信, 不過是第一次見麵, 而且根本不相幹的人,岑蒔平時看著脾氣挺好,怎麽可能對一個陌生人心狠手辣?更何況差點把老博弄死,光想到那天的事故可能和岑蒔有關,蘇一燦就出了一身冷汗。

    回去的路上沉悶了一下午的天氣終於落下了雨點,不出意外下班高峰又在堵車,蘇一燦煩躁地拐進另一條道, 從她熟悉的小路繞了回去,不知不覺竟然開到了八中門口,她放慢了車速看見教學樓裏亮起了燈,外牆早已重新翻修過,不再是她熟悉的樣子。

    車輪緩緩滑過八中門口,經過她曾經走了無數次,閉著眼都能認得的巷口,蘇一燦沒有停留直接將車子開了過去,到了路口,路燈讀秒器似乎出了故障,突然變成了紅燈,蘇一燦緊急刹車,放在副駕駛的資料因為慣性散落開來。

    那張印有岑蒔9歲照片的紙張掉了出來,她低下頭整理東西的時候再次瞥見了那張照片,窗外的雨滴打落在前擋玻璃上,雨刮器規律地左右搖晃,時間仿佛在那一秒靜止了,她拿起那張紙湊到麵前仔細盯著那雙眼看了又看,身後的車子不停按著喇叭催促她,她抬頭瞧了眼,綠燈放行了,幾乎同時蘇一燦扶著方向盤一個調頭直接又把車子開回八中旁邊的那個巷口,然後將車子停了下來。

    她拿著那張紙拉開車門,踩著地上的積水走入那條巷內,雨水讓巷子裏的光顯得更加隱約,水滴落在她的發絲上,她的眼神卻牢牢盯著某處,眼前的畫麵變得模糊搖晃,好像和十幾年的場景慢慢重疊,也是在這條巷子裏,她不止一次看見那個小孩被一群人圍住,問他要錢,她隻記得那個小男孩長得很漂亮,每次老老實實將錢拿出來給那群人,而且都是百元大鈔。

    直到那天傍晚,杜敬霆第一次當著她的麵把她的情書扔進垃圾桶,她憋著淚跑出八中,丟臉、憋屈、難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月亮升了起來,路燈亮了,她穿過這條巷子的時候,再次遇見了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的校服被人燒了一個洞,書包帶子也斷了一條,身上還有血漬。

    蘇一燦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看見他這樣嚇了一跳拽住他就問道:“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小男孩像沒有靈魂的木偶,甩開她木訥地朝巷子外麵走,蘇一燦再次堵在他麵前問他:“你家在哪?那些人為什麽總問你要錢?你為什麽不跟你爸媽說?”

    小男孩一點矮,才到她胸口,眼神暗淡無光,蘇一燦覺得他可憐,蹲下身扶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你不要怕,告訴姐那些人經常在哪裏蹲你,我明天帶人去會會他們。”

    小男孩再次甩開她,用他那稚嫩的嗓音說出凶狠的話:“Get off my back.go fuck yourself!”

    蘇一燦聽懂了“fuck”,知道他在罵她,她拽著他的衣領警告他:“嘴巴放幹淨點,叫聲‘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小男孩再次轉身走開,蘇一燦叉著腰對著他咆哮道:“小孩,你不要不知好歹,那幫人不會放過你的,明天姐還在這個地方等你……”

    小男孩突然停下腳步彎了腰,蘇一燦不知道他要幹嘛,卻在他轉過身的刹那一枚石子朝她砸了過去,如果不是她及時捂住臉,石頭對準的正是她的右眼珠子。

    她當即就氣得朝他狂奔過去,小男孩看她那架勢驚慌失措地往旁邊的大鐵桶上爬,蘇一燦眼睜睜看著鐵桶上成堆的鐵片被他扒拉得搖搖欲墜,就在坍塌的瞬間,她本能地扯住小男孩的書包將他一把護懷中,卻感覺腦門一陣鑽心的刺痛,後背被無數的鐵片砸得直不起來,小男孩順勢掙脫將她一把推開,她被推得跌倒在了廢墟中,捂著頭而後看見手上鮮血一片。

    她發現自己的頭頂流了血也嚇了一跳,無助地對小男孩說:“快幫我叫個人。”

    昏暗的巷子裏,小男孩陰冷地看著她,那眼神仿若來自南極洲最嚴寒的雪山,冰冷到沒有絲毫溫度,然後轉身越跑越遠,丟下絕望的她對著他的背影大喊:“別讓我再看見你!”

    後來,她真的沒有再見過那個小孩。

    那天她一個人掙紮了好久才扶著牆沿著巷子往家走,這件事並沒有在她的記憶中停留太久,甚至她早已忘了那個小男孩的長相,隻知道他漂亮的臉蛋下是一顆黑暗的心髒。

    那一年她16歲,他正好9歲。

    多年後她見到岑蒔,根本沒有把高大英雋的他和那個陰暗的小男孩聯係在一起,然而此時蘇一燦拿著那張他9歲時的照片抬起手放在眼前,紙張的後麵是這條長長的巷子,照片中男孩的眼神忽然就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對上了,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知道那屢次在岑蒔身上看見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了。

    雨水濺濕了她手中的紙,水滴順著紙張滴落在照片中男孩的臉上,仿若掛上了淚痕,蘇一燦緊了緊牙根轉身回到車上。

    一路開回鳳溪,沒想到在湖邊道上發生了三車追尾的事故,交警已經到達現場,周圍車子全擠在一股道上緩緩通行。

    快排到事故發生地的時候,蘇一燦看見一個男人打著傘在向過往的車輛招手,她定睛一看落下車窗,馬彬也看見了坐在車中的人,叫了她一聲:“蘇一燦?”

    她側了下頭問道:“你怎麽回事?”

    馬彬像終於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說出去和朋友喝酒打了滴滴回來,哪知道突然出了車禍,滴滴司機馬上要去交警大隊處理,他這會打車也打不到,幸好碰見了蘇一燦。

    這馬彬便是上次在孫老四酒吧和薑少那群人一起的微胖男,雖然那次事情鬧得並不愉快,但到底認識一場,蘇一燦將副駕駛的東西扔到後座,順道帶了他一程。

    路上馬彬還特地問了句:“上回跟你在一起的帥小夥呢?我後來還想找你認識下他的。”

    蘇一燦莫名其妙地握著方向盤回問道:“認識他幹嘛?”

    馬彬說:“挺好奇他那一手骰子是怎麽搖出來的?你這朋友可以啊,深藏不露。”

    馬彬又和蘇一燦提起他之前在澳門遇到過的人,也許喝了酒的緣故,他坐在副駕駛話有點多,絮絮叨叨說著那晚的事,直到下車。

    蘇一燦看著馬彬的背影,又望了望左邊,那條路是回家的,而右邊的岔路口是通往二中的,她的手指緩緩滑過方向盤,一個轉彎直奔學校的方向。

    學校裏還有不少學生在上晚自習,好些教室過道都亮著燈,但教學樓外麵卻籠罩在一片陰雨之中,雨似乎比剛才更大了些,蘇一燦將車子停在車位上,透過雨簾看見體育館似乎還有人,她打開車門頂著雨大步朝體育館走去。

    剛踏上二樓的樓梯,蘇一燦便聽見籃球密集地打在地板和籃筐上的聲音,她加快了腳步走進場館內,看見一群小夥子在場中進行全場快速運球跑訓練,她不過短短一個多星期沒有關注籃球隊這邊的情況,竟然不知道隊裏什麽時候多了好幾個生麵孔。

    而岑蒔穿著一身簡練的黑色訓練服站在場中,身型頎長,沒有表情的時候眉骨投下一片陰影,眼窩深邃冷淡,恰是他的這雙眼睛可以讓人寒冷刺骨,也極具迷惑性。

    蘇一燦目光一側,看見隻有趙琦一個人被罰站在另一邊的籃筐下練習投籃,他身上的籃球服早已濕透了,大片汗水從額頭滴落。

    其實蘇一燦一直挺奇怪的,趙琦平時油嘴滑舌,也是個不太服管的學生,為什麽他總是對岑蒔言聽計從,且並不像是一個學生對教練的尊敬,如果硬要說起來,這中間似乎還有些害怕的感覺,可是他怕岑蒔什麽呢?她待在籃球隊的時候從來沒有看見岑蒔對他們這幫小屁孩發過火。

    她不禁想起了什麽,幾步朝趙琦那走去,趙琦發現了蘇一燦的身影,頓了下投來視線,蘇一燦對他招了下手,趙琦早已累成狗了,偏偏還有六十幾個沒投完,此時看見蘇一燦就跟看見觀世音菩薩一樣,立馬丟了球就朝她奔去,哪怕休息個兩分鍾也是好的。

    岑蒔聽見背後的投籃聲消失了,轉過身便看見蘇一燦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此時正在跟趙琦說著話,發絲垂在頰邊,濕漉漉的,身上的T恤也映著水漬,顯然剛淋過雨。

    他微微蹙了下眉,轉頭對魏朱說了句:“帶著他們再練十五分鍾結束。”

    魏朱點點頭,岑蒔便從另一邊出了籃球館。

    蘇一燦和趙琦說了幾句話後,岑蒔的身影又回來了,朝著他們這裏走來,趙琦眼尖地瞥了眼,拿起籃球就對蘇一燦說:“那蘇老師我先訓練了。”

    然後在岑蒔還沒走到近前時已經非常狗腿地再次返場投籃。

    蘇一燦依然站在原地,細長的鳳眼沉著一抹複雜的光盯著岑蒔,他走到她近前,不似平常掛著笑,表情不算多好,看了她一眼對她說:“跟我來。”

    說完他便轉身往籃球館外的樓梯間走去,蘇一燦抬腳跟在他後麵。

    學校為了省電,一般體育館樓梯間的燈都是關著的,此時這裏很安靜,安靜到似乎可以聽見外麵的雨滴聲,隻有籃球館那頭發出的微弱光線照在蘇一燦的臉上,平添一種朦朧的媚氣。

    岑蒔立在她身前,抬起雙臂將剛才去儲物櫃裏拿出的新毛巾蓋在她的頭上,對她說:“你擦一下。”

    蘇一燦沒動,依然借著微弱的光線抬起雙眸注視著他,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仿佛要通過他的瞳孔鑽進他的心髒。

    岑蒔見她沒動,幹脆拿起毛巾一角將她臉上半幹的水漬輕輕拭了下,這時才發現她的頭發居然濕透了,不像是隻淋了一會的雨。

    他幹脆朝她近了一步替她揉著頭發,蘇一燦的視線半垂在他的胸口,壓抑在喉嚨裏的聲音在兩人之間響了起來:“骰子擲得挺好的嗎?都有做老千的潛質了。”

    岑蒔的手停頓了一瞬,沒有出聲,繼續替她擦拭著鬢角的水漬。

    蘇一燦的目光依然低垂,沒有任何動作,嘲弄地說:“還會來回卸人胳膊,如果你沒有從醫經曆,我都沒法想象得打多少場架才能學會這項技能?”

    岑蒔依然一聲不吭,隻是隱在黑暗中的輪廓緊緊繃著,手上的力道溫柔仔細,不疾不徐。

    卻在這時蘇一燦突然抬起視線,雙眼裏迸射出尖銳的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老博是不是你弄下去的?”

    岑蒔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了,他居高臨下望著她,眼裏的澄澈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讓蘇一燦感到陌生的冷漠,忽然一種說不出來的陰影籠罩在蘇一燦的心頭,她對著他就低吼出聲:“你有沒有想過會把人淹死?他跟你有什麽大仇大怨的?下手要不要這麽狠?還是你根本從來不會管別人死活?”

    岑蒔的瞳孔在黑暗中顏色更加深了些,悠沉地落在蘇一燦的臉上,淡淡道:“我既然現在住在你那,就看不得別人在你背後說三道四。”

    蘇一燦的情緒突然起伏起來:“是,你也知道你現在住在我那,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天天跟個危險分子待在一起,關鍵還不知情的感受?”

    岑蒔低垂下了眼簾,緩緩咀嚼著這四個字:“危險分子。”

    而後嘴角挑起一絲輕蔑,這是蘇一燦在他臉上從未看過的神情,透著壞的張揚,嘴唇微啟:“蘇老師特地請假去見你的過去式,就是為了給我打上個危險分子的標簽?”

    蘇一燦眼裏的光逐漸冷了下去,退後一步,籃球館訓練結束了,有人從裏麵把門帶上了,樓梯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稀疏的月光透過雨簾隱隱地落在兩人之間。

    她拿掉毛巾,迎著朦朧的光線一下子掀起額邊的發絲,那道疤痕在隱約的光線裏顯得格外刺眼。

    “你早已經將標簽印在我身上了,當初丟下我的時候記得我說過什麽嗎?別再讓我看見你,你那時能不顧我死活,我都不知道現在和你待在一起,萬一哪天惹得你不痛快了,你會不會像對待你姑父一樣把我整哪去?”

    岑蒔的瞳孔震了下,眼裏的光瞬間布滿荊棘。

    蘇一燦的臉上隱著淡淡的怒氣,或許是感覺自己被耍了,或許是覺得這麽多天收留了一個當初差點害死自己的小孩,或許是後怕他的這些行為像隨時會爆的炸.彈,她甚至也對岑蒔這個人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畏懼。

    雖然她曾經也罵過人,打過架,和外校生玩在一起,但她的壞顯然和岑蒔並不是一個段位的,他可以用純良的假象迷惑所有人,讓人卸下防備後才突然給人致命一擊,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岑蒔什麽話也沒說,直到籃球館的門再次被打開,一束光射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蒼白的臉,他才撿起被蘇一燦扔在地上的毛巾,淡淡地對她說:“我會向學校申請宿舍。”

    說完他便轉身大步走進場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