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武將出身的人家自有血性, 連女兒家也不例外。

    這大晉江山也算有一半是他們褚家打下的,如今要褚沛琴眼睜睜看著國家內亂,百姓受苦, 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白曄也早有此意,聽了這話,熱血沸騰, 忍不住附和道:“正該如此, 巾幗不讓須眉, 我這個做男兒的又如何能袖手旁觀,我也去從軍!”

    白曄說完才想起自家親姐就在身邊。

    雖說在姐夫的遊說下她同意讓他讀完國子監後去習武, 可如今戰火紛飛,難保她會舍不得放他走。

    他猶豫著要開口,卻聽白染染先開口道:“你去吧。”

    她抬眼望向四周, 從前最繁華的安上門街, 眼下卻是殘垣斷壁,哀鴻遍野。

    她先時覺得隻要守好自己的小家便足以,可刀劍無眼,戰火下人人朝不保夕。

    國不安,何以安小家?

    她忽然便明白了陸憬的執念。

    -

    戰事持續了兩年。

    白曄隨褚沛琴帶領的大部隊一道往西北方向投靠了蕭宸。

    蕭宸久經沙場, 在他麾下的將士更是驍勇善戰,他與遠在京城的陸憬相互配合, 兩麵夾擊, 蕭碩被他逼得退無可退, 於護城河自刎落水而亡, 蕭煜則被逼退至揚州, 眼下已是窮途末路。

    動蕩了兩年的晉朝, 終於要迎來生機了。

    白染染也沒閑著。

    陸家富可敵國, 她幾輩子也用不完這些銀子,索性帶著這些錢遊曆四方。

    每當蕭宸領兵收複一個城池,她邊過去搭棚施粥,送藥治病。

    因她生得漂亮,又性格純善,旁人不知她的全名,便稱她為白仙姑。

    久而久之,這名號竟在大晉傳開來了。

    眼下她就在揚州城下的蘇州。

    自從知道蕭煜逃竄到了揚州,她便終日惶惶不安。

    而她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蕭煜綁了賈府上下數百口人,放話要白瑤來換。

    白瑤一日不來,他便於城門上斬殺一人。

    “娘子別去,蕭煜不會放過你的!”明珠苦苦哀求。

    白染染當然知道蕭煜不會放過她。

    她斷了他一隻手,他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更有可能,想用她來威脅陸憬。

    可她不可能放著賈府幾百口人的性命在這裏苟且偷生。

    這天夜裏趁著眾人都睡了,她將一把精巧的匕首藏於袖間,自己騎馬朝揚州城而去。

    待到了揚州城門下,已是清晨,又是隆冬,地上結了冰霜。

    而她恰好看見賈家一個旁支大伯雙手被綁在身後,身穿鎧甲的士兵手持大刀,就要砍下他的頭顱。

    蕭煜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白染染沒有猶豫,立刻出聲道:“住手!我在這裏!”

    蕭煜聞聲,從城門上低頭望過去。

    而後他朝她勾了勾唇角,揚起嗜血的笑:“繼續。”那聲音陰沉如地獄修羅。

    持刀士兵不敢猶豫,手起刀落間,頭顱落地,鮮血如注。

    這一年裏,哪怕見過屍體無數,白染染又何曾親眼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

    想到他是因自己而死,白染染痛罵道:“蕭煜,你個王八蛋!我已經到了,你怎麽還要殺他!”

    “這是懲罰。”蕭煜望著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低語,“你瞧,天亮了,你晚到一天我便殺一人,我向來說話算話。”

    “瘋子!”白染染咒罵。

    蕭煜也不在乎。

    城門被打開,兩名士兵架住她的手,將她帶了上去。

    蕭煜看著她瘦小的身板一步一步走至他跟前,竟與幼時她嬌小的模樣重疊。

    那時白染染也不過三歲的模樣,第一次進宮,哪哪兒都好奇,沒一會兒就與奴仆走丟了。

    蕭煜就坐在桃樹上,看著她從起初的自得其樂到慌慌張張,最後哭出了鼻涕泡。

    蕭煜嫌她吵,從樹上摘了顆桃子砸她腳邊,“不許哭。”

    白染染當真就不哭了。

    她睜著荔枝大的眼睛,抬眼望著樹上的他,一臉崇拜地說:“小哥哥,你怎麽爬上去的,好厲害啊!”

    蕭煜嘴角抽了抽。

    他懶得理他,隨手指了個方向,“往那兒走出去。”

    白染染眼神就更崇拜了,“小哥哥好厲害,你怎麽知道我要去貴妃娘娘那裏的?”

    蕭煜翻了個白眼。

    他當然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他隻是想打發她趕緊走。

    但如果是去找貴妃,他也不是不可以親自送送她。

    畢竟是他母妃的住處,他順路。

    蕭煜從樹上跳下來,白染染配合的“哇”了聲。

    身為三皇子,身邊的宮人溜須拍馬他講的太多了,像她這樣真情實意的,還是頭一個。

    蕭煜心情頗好,領著她去找母妃。

    又見母妃和這丫頭的母親相談甚歡,又說他們兩人有緣,長大了就做他的媳婦兒。

    三歲的白染染不知道給人做媳婦是什麽意思,隻覺得應當是很親近的關係,衝著蕭煜揚起大大的笑臉。

    蕭煜紅了臉。

    他看著白染染熱烈的笑,默默地想,這樣笨的人,也隻有他能勉為其難願意娶了。

    這日後他默默關注她,卻發現除了她,她還會對別打男人笑。

    對他的兄長如此,對宮外的親朋好友亦如此。

    蕭煜不喜歡她這樣對別人笑。

    他將來是要封王甚至做皇帝的,他的夫人難免要拋頭露麵,與外男打交道。

    這怎麽可以!

    蕭煜困擾了數日,卻聽太監們私底下小聲議論,說是宣平王偷偷養了外室,被夫人知道了,正鬧著要和離。

    外室。

    是了,將她圈養起來,做個金絲雀,從今往後隻對他一個人笑,不是更好?

    既如此,他還差個能容得下她的正妻。

    送上門來的白清珞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她們不是姐妹嗎,總該不會有嫌隙了。

    蕭煜自認為他想得天衣無縫,誰想自此之後,白染染竟再沒對他像幼時那樣熱烈的笑過。

    更遑論,那雙愛笑的眉眼,此刻卻滿含憎恨的望著他。

    這樣也不錯。

    至少,如此憎惡的眼神,她隻對他一人有過。

    鐵蹄聲由遠至近,紛遝而來,卷起滿城黃土。

    蕭煜甚至不用看,就知道陸憬已經兵臨城下了。

    “嘖,來得可真快。”蕭煜不滿地皺了皺眉,倏地伸出完好的右手用力掐住白染染的脖子,“想她活命,你自斷右掌。”

    他這話自然是衝著陸憬喊的。

    斷掌之仇,如何能忘!

    白染染被掐得喘不過氣。

    她怎麽也沒想到陸憬會出現得這樣快。

    朝霞落在他銀製得鎧甲上,折出刺眼的光。

    隔得太遠,她其實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聽了蕭煜的要求,拔出腰間佩劍,就要往自己的右手砍去。

    不能再等了。

    白染染將藏於袖口的匕首滑落到手掌,趁著眾人目光都落在陸憬身上時,拚盡全力將匕首刺向蕭煜腹中。

    蕭煜吃痛,下意識鬆開手。

    白染染沒有猶豫,拽著他一同往城樓下跳。

    “染染!”

    身體飛速往下墜,耳邊風聲呼嘯,白瑤看見陸憬打馬而來,撕心裂肺的喊她。

    而後她落入一個堅毅厚實的懷抱,戰馬受不住二人重量仰頭嘶吼,陸憬抱著白染染,從馬背上滾落。

    白染染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白染染悠悠轉醒。

    一直守在床邊的明珠見了,立刻要去叫大夫。

    白染染叫住她,“陸憬呢?”

    “老爺他為了接住您……”明珠正猶豫著該不該和白染染說,房門卻被推開,陸憬左手用夾板固定住,用雪色綢帶綁住吊在胸前。

    見白染染醒了,快步走向她,關切道:“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都這樣了,還擔心她哪裏不舒服?

    白染染好氣又好笑。

    大夫很快就趕了過來,白染染一麵喝著陸憬遞來的熱水,一麵讓大夫診脈。

    片刻後,大夫收回手,“幸虧陸將軍及時接住,夫人無大礙,倒是您這胳膊為了救夫人折了,還需好好靜養三個月才是。”

    白染染聞言,一把奪過陸憬給他喂水的茶杯,同他道:“去休息。”

    “不急,你們先下去吧。”陸憬垂眸,認真盯著她道,“染染,我有話同你說。”

    他話音剛落,甚至不用等白染染同意,明珠和大夫便極有眼色的退出房外,明珠還貼心地替他們二人關上房門。

    兩年未見了。

    白染染哼了哼,“男女有別,陸將軍有什麽話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說,非要敗壞我名聲?”

    她還是伶牙俐齒不減當年。

    陸憬默了默,問道:“染染還在氣我讓你寫和離書?”

    白染染冷笑兩聲,“我哪敢啊,陸將軍對我沒有半分愛慕,卻還是好心娶我,讓我免受非議,我感激還來不及,哪裏敢生氣?”

    陸憬走到她床邊坐下,目光灼灼望著她,“元宵燈會,我於萬念俱灰下欲投河自刎,是你拉住我的手,給予我生命裏第一抹光,我心動而不自知,隻那之後,夢裏魂牽夢縈,皆是你的臉。

    “十年後再見,知你便是幼時就救我之人,我喜不自禁,甘願娶你為妻。洞房花燭夜,你一身鳳冠霞披,舉酒飲盡喚我相公,我便知自己對你一往情深,此生不負。”

    “染染。”陸憬輕聲喚她,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你這般聰慧,應當早知道我那日在騙你了,對嗎?”

    作者有話說:

    不出意外下章就大結局啦,明日染染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