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陸憬也聽見了, 他沒猶豫,隻解釋了句“我去找船長”便往船頭跑去。

    船長是個心善的,聽到對麵的船出了事, 立刻便改了行船方向前去營救。

    待到趕過去,對麵的船上竟燃起了大火。

    頓時哀嚎聲遍野。

    有經驗的水手已經放下應急船,一群人爭先恐後的順著福船身側的繩子往下爬。

    然福船人數眾多, 這點應急船根本不夠用, 生死麵前, 不少人為了活命大打出手。

    “把我們的應急船也放下去。”陸憬冷靜吩咐,自己更是身先士卒第一個上了應急船去營救。

    白染染心裏焦急, 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添亂,隻能提著心站在甲板上觀望。

    哪怕陸憬帶著更多的應急船趕過去,但船上火勢愈演愈烈, 不少人選擇跳船, 這其中也有些不會水性的,落到水裏後撲騰著喊救命。

    陸憬索性脫了外衫入水營救。

    等到救了一批人回到船上,對麵的福船已在熊熊大火中沉沒。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船上啊……”

    有婦人癱在甲板上,哭得撕心裂肺。

    陸憬卻無暇估計。

    時間就是生命, 他同船上的其他水手一起,挨個給溺水的人按壓胸腔, 遇到沒有反應的, 還要用嘴渡氣。

    陸憬沿路救活了五六個人, 待到下一個, 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沒猶豫, 有條不紊地清除她口鼻的汙泥, 按壓胸腔, 如此幾次後,小姑娘仍舊沒有回應。

    陸憬便低下頭,要去給她渡氣。

    “陸憬!”白染染看在眼裏,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陸憬聞言抬頭,他眉宇間滿是焦急之色。

    白染染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小心眼。

    她絞緊裙邊,道:“沒事了。”

    陸憬卻看明白了,“隻是救人。”

    他說完遂低下頭,給那姑娘渡氣。

    白染染撇開眼不再去看。

    心裏被陌生的情緒壓得發堵。

    雖然早就知道當日在承影湖,落水的無論是誰陸憬都會去救。

    但當事實擺在眼前,真相卻叫她難以接受。

    幾次渡氣後,那姑娘猛地吐了一口海水,終於蘇醒過來。

    陸憬沒有停留,起身往下一個溺水者走去。

    都是有經驗的人,行事效率很快,沒多久就救下大半,少數沒能救下的,或被家屬領走,沒有家屬的,則被水手集中放在一處,等到下個碼頭停靠後,報官處理。

    一切結束後,天色早就暗下來。

    海風拂來,帶著腥鹹的氣味,耳邊是海浪翻滾的聲音,隻夜色深沉,白日的藍海已經成了深黑色。

    白染染一直在甲板上等著,好不容易等陸憬忙完,兩人正要一到回房,就聽見一道嬌滴滴的嗓音傳了過來,“公子請留步。”

    兩人聞言回頭望去,正是之前被陸憬救下的年輕姑娘。

    因落過水,她臉色仍舊發白,可腮頰卻有淡淡的紅。

    她囁嚅道:“小女子名叫賈燕,方才,我已經聽旁人說了,是公子救了我。我……”她說著抬頭看了眼陸憬,又飛快地低下頭,臉上的紅暈更明顯了,“我願意以身相許。”

    碰也碰了,抱也抱了,她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奇怪。

    白染染壓在心口的那股氣更堵了。

    她也不說話,隻冷笑著看向陸憬。

    陸憬伸手握住她的指尖,隔著衣袖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撫,同賈燕道:“我早已成婚,內子就在身旁,還望姑娘莫要說這些話惹我家夫人生氣。”

    雖然早就猜到了,賈燕眸光還是黯了黯,“可是……你都親過了。”

    “你瞧上去知書達理的,應當也明白渡氣和親嘴的區別吧?”白染染早就憋著氣,聽了這話直接冷笑出聲。

    賈燕臉色白了白。

    她咬了咬唇,好似難堪急了:“可是這船上這麽多人都看見了,倘若被有心人歪曲事實傳出去,我以後又該如何自處?”

    “我已經同船長交代過,今日救人的細節,就止於船上,不會有人傳出去。”陸憬溫聲道。

    “可是……”

    賈燕還要再說什麽,就被白染染粗暴地打斷:“哪裏就那麽多可是了?倘若救一個便要娶一個,那這救人者豈不是要妻妾成群?”

    白染染說完就甩開陸憬的手,轉身往客房走去。

    知她生氣,陸憬亦要去追,卻聽賈燕又喊道:“公子可否別丟下我一人?我此番從揚州出行去上京,路上隻帶了一名丫鬟,可她卻已殉難,我無依無靠的,聽船長說這艘船正是要駛向揚州的,也不求旁的,還望公子路上能照拂一二。”

    家在揚州,她又姓賈。

    陸憬重新審視了一遍麵前的女子,“敢問姑娘家可就是揚州首富的賈家。”

    “你知道?”賈燕十分意外,“我父親就是賈屹然,公子若肯護送我回揚州,銀錢上我父親定不會虧待你的。”

    “不用這些。”陸憬道,“內子是賈羌的外孫女,算起來,她應當是你的表姐。”

    賈燕愈加意外,“她是我姑母的女兒?”

    祖父前些日子剛從上京回來,就是去和表姐打抱不平的,祖父回來後很高心,直嚷著要將表姐的房間收拾出來,說是她很快就要帶著夫婿一道來揚州小住,倒沒想到會這時候遇到。

    那她剛剛,豈不是在和表姐搶相公?

    賈燕想到這裏,立刻便慌張起來,“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們是……”

    “無妨。”陸憬朝她溫和笑了笑,“既然是染染的表妹,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我去和船長說一聲,讓他給你安排一間在我們附近的客房。”

    彼時弦月高懸,月光落在他一身素縞之上,風光霽月,恍如謫仙。

    可他朝她勾唇淺笑,賈燕又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那麽遙遠了。

    賈燕聽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

    陸憬將人安置好後就回了房間,白染染正躺在床上,麵色很不好看。

    陸憬快步上前,坐在她床頭,“又暈船了?”

    白染染哼了聲,側過身去不看他,嘴上卻不忘陰陽怪氣道:“你這會兒來關心我做什麽?你不是將那姑娘都安排在我們對門了嗎?要不要我挪挪位置,讓她搬進來和你住好了?”

    她向來伶牙俐齒的。

    陸憬失笑,“吃醋了?”

    何止是吃醋?

    白染染其實很想問問陸憬,倘若沒有承影湖那一場變故,他今日會不會也像娶她一樣,娶那姑娘?

    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

    她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所以無論陸憬回答是與不是,她都不會有多好過。

    成親時不覺得,如今日久生了情,就又私心的希望他娶她時,是獨一無二,是因為她隻是她。

    白染染忽然安靜下來。

    陸憬沒想過她會是這種反應,伸手替她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後,去看她此時的表情。

    皺著眉,眼眶也有些紅。

    陸憬立刻便沒了逗弄她的心思,認真解釋道:“你別多想,賈燕是你舅舅的女兒,我幫她,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白染染愣了愣,從床上爬起來:“你怎麽不早說呢,快帶我見見表妹呀!”

    -

    若說白染染和賈羌見過的次數已經少得可憐,她和賈屹然更是連一次麵也沒見過。

    可這也不能怪賈屹然,畢竟母親出嫁時,他不過十三四歲,等他及了冠,母親又已經去世了。

    白染染對賈屹然談不上什麽感情,會這麽著急見賈燕,全然是因為她最近和賈羌冰釋前嫌,愛屋及烏罷了。

    -

    賈燕沒想到白染染這麽晚還會來看她。

    她還是對白染染方才懟她的模樣發怵,局促地看了眼陸憬,“你不進來嗎?”

    “他進來做什麽?我們姐妹說些體己話。”白染染一改常態,親昵地挽過賈燕的手往她屋裏走。

    白染染是個能說會道的,隻要她願意,就沒有熱不起來的場子。

    所以哪怕賈燕是個內向的性子,也漸漸被白染染感染,話多了起來。

    “我是偷偷上京的。”

    “偷偷?”白染染震驚。

    想不到賈燕這幅較軟可欺的樣子,行事居然這麽大膽。

    “噓!”賈燕豎起食指放到嘴邊,“父親就我一個孩子,卻遲遲不肯教我生意上的門道。他總和我說賈家的好日子就快到了,我犯不著學這些買賣。我就覺得他說的買賣有問題,四天前偷偷上了輛和我們賈家貨船同一時間開往京城的客船跟著,想去一探究竟。”

    白染染愣住。

    她倒沒想到賈燕連這些事情都敢和她說,一時間忍不住感慨舅舅不肯教她生意場上的門道也是有情有可原。

    賈燕自然沒意識到白染染在想什麽,繼續說:“我在客船上安安穩穩呆了四日,都收拾行李準備明日下船了,誰知道今日傍晚,突然有土匪劫船,他們不僅強了我的東西,還要欺辱我,若非小桃替我擋了一刀,又拚命將我推到應急船上,我可能……”

    小桃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

    賈燕這時候才終於知道後怕,哭得傷心極了:“早知道小桃會因我而死,我說什麽也不會來這一趟的……等到回了揚州,父親知道了,也不知道會怎麽罰我……嗚嗚嗚,我真的好後悔啊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