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白染染做事兒向來想一出是一出,陸憬倒沒想過她會問他的意見。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陸憬隨口道。

    “真的什麽都可以?”白染染驚訝於他這麽好說話,“那邊的工匠好多都是男人呢。”

    原是因為這個。

    陸憬皺了皺眉:“誰在你耳邊嚼的舌根?”

    陸憬極少有嚴厲的時候。

    白染染不明白他怎麽好端端就生氣了,小聲辯解道:“這又不是重點。”

    “那什麽才算重點?”陸憬板起臉來,“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公,我幫不了所有女子,但你是我的妻,你不需要如此,我也不希望身邊人讓你如此。”

    白染染一怔。

    就在這一刻,她好像聽見耳邊有煙花盛開的聲音,經久不息。

    這還是第一次,她聽見有願為女子發聲的男人。

    母親雖希望她不要囿於世俗禮教,可在她走後,身邊卻都是對她的條條框框。

    白染染忽然想,倘若是母親遇到了陸憬,那她現在一定會活得開心肆意吧。

    白染染眼眶紅了紅。

    怎麽又要哭了?

    陸憬愣了愣,耐著性子道:“染染,我這不是在凶你。”

    “我知道。”白染染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陸憬,你真好。”

    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陸憬哭笑不得。

    -

    毓慶宮。

    蕭煜剛從練武場上回來,他指關節破了皮,腳踝紅腫,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全然沒有平日裏的君子風度,看上去狼狽極了。

    “陸憬。”蕭煜發狠地低語。

    他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給他留出進攻的破綻,等他出手後,又輕巧地躲開。而他收不住力,那一拳和一腳就都撞在了牆上。

    父皇讓陸憬教他們學武,他卻借著比武切磋的名義讓他在一眾皇子麵前出醜。

    “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沒有?”蕭煜同身邊的太監道。

    他讓他丟臉,他碰她的妻。

    嘖,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陸憬看著自己妻子在他膝下承歡時的表情了。

    小太監卻為難道:“回殿下,奴才今日去禮部看過參加國宴的官眷名單了,國宴那日,永安郡夫人不參加。”

    “不參加?”蕭煜陰測測地笑了,雋秀的臉因為這笑看起來有些扭曲,“白瑤,你還敢躲我?”

    他恨不能立刻便出宮將人逮回來狠狠教訓,可他如今卻連出宮的自由也沒有了。

    這一切,都是敗白清珞所賜。

    若非她不愛惜自己,生出了體弱多病的早產兒,他用得著整日呆在毓慶宮,給父皇作出一副疼妻愛女的樣子嗎?

    他冷笑著踏進殿內,奶娘正抱著孩子,看他進來,孩子撇撇嘴,忽然放聲大哭。

    “哭哭哭,整日裏便隻知道哭!”蕭煜心煩意亂,拂袖往書房去了。

    白清珞剛出月子,身子還很虛弱。

    望著蕭煜離開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眼淚又流了下來。

    “哎呦!皇子妃可不能再哭了,您月子裏便就沒養好身子,再哭眼睛會瞎掉的!”奶娘邊哄孩子邊道。

    孩啼聲更響了。

    滿月酒時,聖上來了,他們做足了恩愛夫妻的模樣,聖上欣慰極了,給他們的孩子賜了名字,婉錦。

    那麽溫柔的女孩名字。

    可她若是個男孩該多好。

    白清珞覺得諷刺,“把婉錦帶下去吧。”

    奶娘應聲退下。

    白清珞看了眼翠環,低聲說:“國宴那日就動手。”

    她說得雲淡風輕的,翠環卻猶豫了:“皇子妃,她是您姐姐,她出了事,白府也會蒙羞……”

    “我讓你動手就動手。”白清珞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是啊。

    她們是姐妹。

    婚前她識人不清,嫁給了蕭煜這樣的男人,她白瑤卻走了狗屎運,娶她的男人死而複生,平步青雲,現在給皇子講學,將來便有可能做太傅。

    這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她現在受的苦,本該都是屬於白瑤的。

    她就該比她痛苦千倍萬倍。

    -

    有了陸憬的保證,白染染第二日便跟著張叔一起去到了施工現場。

    昨日回府後,陸憬不知道和張叔說了什麽,總之張叔今日待她格外客氣,就連她嫌麻煩不戴帷帽也沒有說什麽。

    工匠到場,第一件事就是丈量土地,然後按照白染染給的圖紙,羅列了一係列需要的材料。

    白染染頭一遭做這些,興致很高,從木材到水泥,事事親力親為,這日幾乎將西市走了個遍,才采買完成。

    回到府裏已是傍晚,白染染累極了,灰頭土臉地癱在美人榻上。

    陸憬也就比她早回來半個時辰,見她如此,頗為好笑道:“先去洗手,在等你吃飯了。”

    白染染沒說話。

    陸憬走近看了看,白染染閉著眼,呼吸清淺,已經睡著了。

    她臉上還沾著工地上的灰塵,滑稽又可愛。

    陸憬莞爾。

    他讓明珠端來水,簡單替她擦洗了一番,然後攔腰抱起她,輕輕放到裏間的床上。

    -

    白染染這一覺睡得極為舒服,醒來時連雙腳都是暖和的,她伸腳探了探,床尾不知何時放了個湯婆子。

    “怎麽醒了?”陸憬睡眠淺,白染染這些小動靜很快就吵醒了他。

    他嗓音還帶著剛睡醒時的低啞,很是蠱惑人。

    恰逢屋外傳來打更的聲音,不過醜時。

    天還是黑的。

    白染染咬咬唇,還沒說話,肚子先響了。

    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

    這下白染染不用說,陸憬也明白了。

    “餓了?”他低啞的嗓音裏摻了笑。

    白染染紅了臉,惡狠狠道:“不許笑!”

    像是為了應景似的,她肚子又叫了幾聲。

    陸憬沒忍住笑出聲,白染染就挨在他邊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子在顫抖。

    白染染惱羞成怒,翻身坐在他身上,去捂他的嘴:“你不許笑!”

    陸憬果真不笑了,白染染覺出他身子僵了僵。

    她手覆在他嘴巴和鼻尖,濕熱的氣息讓她手心有些癢。

    本就是深夜,兩人都不說話了,屋內便重歸寂靜。

    黑夜裏,仿佛有什麽在升溫。

    白染染這才後知後覺到自己的動作有多離譜。

    她燙得收回手,有一刹那的恍神。

    這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裏呢?

    白染染隱約感覺自己就要抓住什麽了,陸憬卻在這時開口:“染染,你起身。”

    他嗓音低啞極了。

    白染染覺得大腿內側像是被什麽硬硬的東西蹭了一下,在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後,她嚇得站起身,動作太快,腦袋猛地撞到床頂。

    “唔……”白染染痛得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腦袋。

    -

    知春苑夜裏重新點了燈。

    廚房送來了陽春麵,白染染一邊吃,一邊讓陸憬給她塗藥酒。

    不愧是練過武的人,手掌力度控製得剛好,白染染一點也沒感到痛,腦袋反倒熱乎乎的,挺舒服。

    “明日傷口應該會腫,這藥酒早晚各塗一次,別忘了。”陸憬說完就要往外走。

    白染染急忙咬斷麵條問他:“你去哪裏啊?”

    “我今晚睡書房。”陸憬言簡意賅。

    白染染聽明白了,好不容易褪下的紅暈又湧上臉頰。

    “那個……”她咬了咬唇,“我可以幫你的。”

    陸憬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笑問:“你會嗎?”

    他這幅樣子成功刺激到了白染染,她忍不住道:“當然了!我可是看過小冊……”白染染猛地閉上嘴。

    那冊子都不翼而飛了,她可不能不打自招說出來。

    陸憬似笑非笑的,也不說什麽,轉身走了。

    望著陸憬頎長的背影融在夜色裏,白染染忽然覺得嘴裏的麵味同嚼蠟。

    她放下筷子,右手托腮,惆悵地歎了口氣。

    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呢?

    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圓房啊?

    -

    或許是因為昨日睡得早,又或許是心裏想著事,白染染後半夜再沒睡下去。

    今日是旬日,但有國宴,陸憬還是要進宮。

    好歹不用去那麽早了,兩人難得一起吃了頓早飯。

    陸憬走後,白染染百無聊賴,跟著張叔去了施工地。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但好在不下雨了。

    白染染便坐在院子裏監工。

    繡羅裳門口卻突然鬧起來。

    白染染走過去一看,一位中年男人露出紅腫的胳膊,嘴裏叫嚷道:“繡羅裳店大欺客,以次充好啊!這衣服到底用的什麽料子,怎麽我今早剛穿上,身上就奇癢無比?”

    做生意自然會遇到難纏的客人。

    白染染冷靜地給出解決辦法:“我隨你去醫館看病,你這紅腫的症狀果真是因為穿了我們店的衣服而起,我們定不會推卸責任。但若不是,也請你屆時公開道歉,還繡羅裳一個公道。”

    “可以,但醫館要我選,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找熟人作梗。”那中年男人道。

    他說得合情合理,白染染點頭:“好。”

    白染染叫來了兩輛馬車,和男子分別乘一輛,照著他給的地址出發。

    誰想馬車卻越走越偏辟,等到白染染察覺不對去喊踏雪尋梅,叢林中突然湧出一群蒙麵壯漢,手持長劍,將她的馬車團團圍住。

    那中年男人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望著白染染的眼裏滿是貪婪:“其他三個可以留給你們,但中間這個,我要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