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白染染說到後來,自己也覺得心虛,聲音越來越小,那雙星眸卻滿含期翼地望著陸憬。

    陸憬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理由。

    他忍不住揚了眉,輕笑:“光分錢不幹活,染染可比我更適合做商人。”

    白染染自然聽出了他話裏的戲謔,本就底氣不足,如今反倒破罐子破摔,翻起了舊帳:“哼,剛剛進宮前也不知道是誰說回來要打要罰悉聽尊便的,眼下不過是問你要些錢,就舍不得了?”

    “染染要這些錢做什麽,又去紅館聽曲兒嗎?”陸憬不緊不慢道。

    “那還不是、還不是因為……”白染染一時間語塞。

    她去聽簫館被陸憬逮個正著這件事兒,她原以為陸憬早就忘記了,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提起。

    不就是翻舊帳嗎,女人在這方麵天然就比男人有優勢。

    白染染很快就找回了主動權,“你去吐蕃這麽久,連個消息都不給我,平白騙了我這麽多眼淚,我去聽簫館散散心又怎麽了?”

    她說完挺直腰板看著陸憬,隻等著回懟,誰想陸憬卻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將她壓向了自己的胸膛。

    離得這樣近,白染染能清晰地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白染染驀地紅了臉,“你做什麽呀!”她邊說邊要推開他。

    陸憬也由著她,待到兩人分開,他目光柔柔落在她臉上,輕聲道:“對不起。”

    他那雙眼深情似海,稍一對上就要淪陷。

    白染染慌忙移開視線,向來能言善辯的人,眼下卻顯得局促:“沒關係,我不生氣了的……”

    陸憬手還在她後腦,聞言輕輕揉了揉她後腦的發,目光依舊落在她臉上,“以後不會了。”

    他說得那樣篤定又慎重。

    白染染眼眶又開始發酸。

    那些委屈和難過,在這一刻終於放下了。

    她眨了眨眼,將眼淚逼回去,不輕不重地哼了聲:“那我最後信你一回。”

    她說完又不放心,伸出中指比了個“一”,強調:“最後一回哦!”

    “多謝夫人。”陸憬笑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她夫人。

    白染染這下連耳朵尖都開始發燙,忍不住站起身,一雙手在自己臉前來回煽動,“怎麽這麽熱呀,炭火燒太旺了嗎?”

    知她是借口,陸憬卻也從善如流地從炭爐中架出一些炭放到一旁的鐵盆裏,淡聲道:“這樣好些了嗎,夜裏冷,不好全滅了,睡著容易著涼。”

    他手指纖細,抓炭夾的樣子也賞心悅目。

    白染染點點頭,視線又落到他未幹的頭發上,想了想還是道:“我替你擦幹頭發再睡吧,不然明日醒來要頭疼的。”

    “我自己來就行,染染早些睡吧,時辰不早了。”陸憬拒絕道。

    拒絕了也好,細算起來,她和陸憬獨處的次數掰著指頭都能數過來,她原先擔心他,倒也沒覺出有什麽不妥,可兩人呆得時間越久,越讓她感覺到男女有別的不自在。

    白染染沒再逞強,起身去了裏間,躺在了拔步床上。

    裏間離炭爐遠,她裹緊被子,繞著床滾了一圈,總算沒那麽熱了,轉念想到陸憬一會兒也要進來,便又慢吞吞地挪到靠牆的位置,把被子鋪好,重新躺下。

    屋外隱約能聽到打更聲,已是亥時了。

    白染染卻毫無睡意。

    她睜著眼睛回想今日發生的事兒,仍覺得像做夢一般。

    沒多久,便聽到陸憬朝床邊走來的腳步聲。

    白染染怕尷尬,急忙閉上眼,耳邊瑣碎的聲響便好似加倍放大了一般。

    她能聽到陸憬熄了燭光,坐在床頭,又脫了鞋,掀開被子和她躺在一處。

    白染染這下連呼吸都不敢有了。

    好半晌,寂靜的黑暗中聽到一聲歎息,“睡不著嗎?”

    白染染被陡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激靈,忍不住道:“你怎麽知道?”

    怎麽會察覺不到呢?

    身旁的人身子僵硬,全然沒有睡著之人的放鬆。

    陸憬卻不打算解釋這些,隻輕聲道:“明日聖上會替我設接風宴,中午就不回來了,你不必等我。”

    “接風宴嗎?”白染染被勾起了興致,“聖上這是承認了你的身份了?”

    “嗯。”陸憬應了聲,“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有些緊張,染染可以和我說下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白染染先是震驚,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了,倘若陸憬不說她都不曾注意到,明日居然是他第一次參加宮宴,總覺得像他這樣沉穩內斂的人,應當做什麽都得心應手才對。

    饒是白染染這樣時常參加宮宴的人,那日當著眾朝臣的麵覲見聖上,也忍不住心慌。也不知今日陸憬獨自進宮麵聖,該有多緊張。

    緊張。

    這詞用在他身上可真新奇。

    思及此,白染染忽然就覺身邊的人看上去親近了幾分,忍不住細說起來:“既是午宴,明日朝會後就要去麟德殿候著了,你是明日的主角,又是二品大臣,應當就坐在聖上右下首,不過你先不要急著入座,等到聖上到場,邱公公領著做完三跪九叩之禮……”

    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陸憬側身望過去,白染染已經睡著了。

    纖長的睫毛乖巧垂下,呼吸清淺,是放鬆的模樣。

    陸憬替她掖好被角,一並睡了。

    -

    翌日寅時,天色仍厚重如墨,陸憬便已起身。

    白染染昨日本就睡得晚,自己又極愛賴床,聽到動靜後不情不願地起身,隻一雙眼帶著朦朧睡意,可憐兮兮地望著陸憬。

    她是慣會用這雙眼睛撒嬌的。

    陸憬看到這裏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失笑道:“時辰還早,你再睡會兒。”本來也沒打算叫她。

    “這怎麽是好?”話雖如此說,白染染人已經重新鑽進被窩裏,隻露出一個腦袋,“天寒地凍,夫君多穿些,千萬別凍著了。”

    “夫人客氣。”陸憬並不戳穿她,洗漱穿戴整齊後便出了門。

    白染染重新閉上眼,睡夢中好似聽到陸憬吩咐人進屋再添點炭,別凍到夫人。

    -

    白染染並沒有睡多久。

    不過辰時三刻,明珠便進屋來叫她:“娘子醒醒,鎮國府外來了好些官眷,說是要來拜訪您呢!”

    白染染勉強睜開眼,“她們怎麽來了?”

    她說完就想明白了。

    這會兒朝會大抵已經結束,陸憬沒死的消息自然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出了宮外。聖上還要為陸憬辦接風宴,如此殊榮,實在是值得攀附的。

    是以這些大臣妻女聞著信兒,也就趕來了。

    錦上添花向來比雪中送炭容易。

    可朝中人脈不結交也便罷了,總不好得罪的。

    白染染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任由明珠替她洗漱上妝。

    “踏雪,差人和那些官眷們說一聲,我一會兒便到,府上有處梅園,梅花開得正甚,若是不介意便先進府賞梅,午膳也在這兒用了吧。”白染染說完又同尋梅道,“和廚房說一聲,午膳要精致些,拿出看家本領來,別叫人看輕了。”

    “是。”踏雪尋梅齊聲應道。

    -

    既要會客,著裝自然不能再隨便了。

    白染染換了身藕色襦裙,外穿玫紅折枝玉蘭暗花羅大袖衫。因著要去賞梅,明珠怕她凍著,又給她披了件白狐披風,手上塞了湯婆子,這才作罷。

    招待客人要緊,白染染差人同陸嚴彥隻會了聲,自己則徑直前往梅園。

    女眷們早就到了,一共五人,三兩成群站在一處,望著梅園景致,不知在聊些什麽。

    褚沛琴是第一個發現白染染的,見她走來,興衝衝便跑了過去,“你可算來了,我都等你好一會兒了!”

    一眾女眷聞言紛紛轉頭望去。

    梅園內紅粉相間的梅花齊放,枝頭尚有餘雪點綴,美不勝收。

    可眼前的女子一出現,竟將這滿園花色都比了下去。

    膚白勝雪,冰肌玉骨,立在梅花中,將那身豔麗的衣裙襯得恰到好處,明豔卻不張揚,似畫中仙子。

    早前京城便有傳言稱白瑤紅顏禍水,今日一見,才知所言非虛。

    白染染見眾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幽怨地望了褚沛琴一眼,方揚起笑:“是我來遲了,這便給各位姐姐妹妹們請罪了。”

    她說著行了萬福禮,隨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股清冷驀然淡去不少,多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可愛。

    立刻便有人笑道:“鎮國府的梅園久負盛名,今日有幸一見,實乃難得,更別提妹妹和陸將軍昨夜小別勝新歡,今早起得晚也情有可原,倒是我們貿然登門叨擾,哪有妹妹請罪的份兒?”

    說話的是宣平侯夫人,平日和安樂侯府走得近,見褚沛琴和白染染交好,自然出聲幫襯。

    可她這一句打趣,實在引人遐想。

    白染染佯裝惱怒地瞪了宣平侯夫人一眼,“夫人!”

    眾人朗聲大笑,氣氛總算活躍起來。

    聊了好一會兒,白染染便請她們移步敞廳,午膳已經備好了,雖準備倉促,但好在白染染嘴挑,廚子是高價聘來的,做出來的東西色香味俱全,無可指摘。

    用過午膳,女眷也便告辭了。

    隻有褚沛琴舍不得走,賴在白染染身邊問東問西:“怎麽樣怎麽樣?陸將軍昨日將你從聽簫館領回去,罰你沒有?”

    白染染直覺褚沛琴口裏的“罰”必然不是表麵意思。

    她不解地皺眉,果見褚沛琴伸出兩隻大拇指按在一處,繪聲繪色道:“就是這樣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