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舍不得
  第八十六章 舍不得

    薑蜜怎麽會不怕呢。

    從在臨洲時他陪著她在那個簡陋的小攤上吃著那一碗餛飩,看著來往的人群。

    在徐州時,站在河邊放河燈的那寂寥身影。

    與他同祭瑾妃娘娘的那一壇壇的梅花酒。

    兩人一道分食的那一碗陽春麵。

    在她走出黑暗後,看到他從光中走過來,找到她。那一瞬間她不可能不觸動。

    一次次的回護和相救都不是假的。

    她怎麽不怕呢。

    她怕自己逃不開,躲不掉讓她眷戀的溫暖。

    她怕再次陷入不複。

    薑蜜甚至寧願他的逼迫,也好過如同慢刀子在磨著她。

    那樣她才能不被動搖。

    忽然薑蜜身子一輕,她被抱到了案台之上。

    薑蜜看到被蕭懷衍掃落的那些奏折和書,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的雙腿想要掙紮著下來,卻被蕭懷衍雙手摁住。

    蕭懷衍俯下身,平視著薑蜜。

    “棠棠,看著我。”

    薑蜜低垂著頭,這樣的姿勢,難免讓她想到前世蕭懷衍在禦書房裏肆意的行為。可不知為何,此時她雖慌亂,心裏不同前世那邊無助和害怕。

    蕭懷衍感覺到她無聲的抗拒。

    可若是不說明白,她隻會再次躲得更遠。

    蕭懷衍低歎一聲,“棠棠,你有勇氣一次次地推開我,有勇氣麵對危險獨自從那黑暗的密道裏走出來,為何不敢看著我呢?”

    薑蜜睫毛顫了顫,仍然未抬眼。

    蕭懷衍握住薑蜜手,“我不會放開你。可我也不會勉強你,你有不願之事你說出來,你不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們之間再試一次好不好?”

    “棠棠,你若真的那麽厭惡我,你完全可以不做這個糕點。那串佛珠不想要甚至可以直接扔了,何必親手還給我。”

    “棠棠,你還是舍不得。”

    薑蜜渾身抖得厲害,她伸手想要推開蕭懷衍,卻被他緊緊抱住。

    “棠棠,我也舍不得。舍不得放開,更舍不得將你交給任何人。”

    薑蜜無聲地搖頭,眼中哀傷。

    她抬眸,“陛下隻是一時新鮮而已,往後會有更多讓陛下舍不得的人。”

    蕭懷衍道:“不會有其他人,我隻……”

    蕭懷衍話還未說完,喉嚨深處那股血腥味往上湧了出來,他捂著嘴咳了幾聲,倏地將薑蜜鬆開了。

    薑蜜看到他忽然轉過身背對著她。

    可她已經看到從他指縫中流出的那抹鮮紅。

    薑蜜從案桌上下來,她朝蕭懷衍走過去,不確定地喚一聲:“陛下……”

    蕭懷衍強壓下那股血腥之氣,他平靜地道:“朕沒事。”

    可他一說完,身形一晃頭暈目眩,恍惚之間一纖弱的身子伸手將他扶住。

    ……

    薑蜜站在一旁看著宋太醫為蕭懷衍施針,那長長地銀針插在幾處穴位上。

    待宋太醫將針收回來。

    薑蜜問道:“宋太醫,陛下到底怎麽了?”她不相信一場風寒就能讓他嚴重至此。

    宋太醫道:“陛下這是舊疾複發所致。自陛下聽到姑娘你的遇險的消息,已發作過一次。不然哪裏一場風寒就能讓陛下病倒了。”

    “薑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在雲州經曆的刺殺、毒殺數不勝數。這舊疾是那時候殘留下來的,陛下疑心重,大概也隻有對姑娘不設防。我還得為陛下去熬藥,薑姑娘得勞煩你留下來幫著照看一下陛下。”

    薑蜜靜靜地坐於床前,她的腦海之中想著蕭懷衍說的話,心緒很亂。

    ……

    蕭懷衍聽到耳邊有很輕地呼吸聲,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伏在床頭的人,看著她恬靜地睡顏,他胸口的疼痛都感覺在消散。

    他的棠棠,心總是那麽軟。

    蕭懷衍不忍吵醒她,他披上外衫,斜靠在床頭,若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薑蜜醒過來後,看到蕭懷衍還在睡,他的臉色比之前似乎要好些了。看來宋太醫的藥還是起了作用。

    看了眼外窗,已是近黃昏。

    她該離開了。

    薑蜜從屋子裏走出來,守在外麵的成忠不敢強留。

    她走出院子,迎麵遇上了一人。

    薑蜜看清後,想了想便喊道:“薛大人,請留步。”

    薛靖遠本是聽到陛下舊疾複發,他正要去探望,沒想到在會遇上薑蜜。

    薛靖遠停住腳步,拱手道:“薑姑娘,有何事?”

    薑蜜踟躕道:“薛大人,敢問薛世子現今如何了?”她問過太太也問過秋玉,可她們卻說薛世子還在蘇州,甚至不知道薛世子跟亂黨有關。那麽很可能是陛下有意隱瞞了下來,隻有問他身邊的人才知道實情。

    薛靖遠倒不意外。

    薑姑娘醒來後,從上至下都將薛靖霖的存在抹去。陛下不開口,沒人敢告訴她。

    薛靖遠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薑姑娘你是在‘有園’遇上了他和亂黨合謀一事,所以被他關了起來吧?”

    薑蜜沉默點頭。

    薛靖遠道:“那麽薑姑娘,你恨他嗎?”

    薑蜜怔住,恨嗎?恨世子對她的殺心,恨世子利用她,恨世子把薑家也卷到了裏麵。可世子最後還是給了她一條生路。

    薑蜜說不清這種情緒。

    薛靖遠見她不語,道:“私藏齊王之子,夥同亂黨密謀造反,此等亂臣賊子已伏誅。”

    薑蜜心裏五味雜陳。

    她對薛靖霖福身一禮,“多謝薛大人告知。”

    薛世子當初所為,她已想到一旦事發絕不會有善果。

    可她心裏想到的卻是寧珠該怎麽辦,她會多傷心難過。不管薛靖霖在外麵做了什麽,有多麽的十惡不赦,可對寧珠而言,他是她最親近的哥哥。

    薑蜜忍不住道:“薛大人,你可知陛下會怎麽發落鎮國公府?”這位薛大人出自鎮國公府,可他卻是這次平叛的功臣。

    薛靖遠:“我也不知。興許禍不及無辜。”

    薑蜜知道此話她是不應問的。

    她再次謝過薛靖遠。

    薛靖遠沒有急著離開,他有話要說。

    “薑姑娘。我告訴你的是薛靖霖的真實死因。原本薛靖霖所犯的罪狀是要公布於天下,受萬人唾棄,與之有關的人都會被牽連進去。可你知道外頭是怎麽傳的嗎?外麵的人都隻知道薛世子死於亂黨之手。姑娘不是亂臣賊子的未婚妻,承恩侯府也不曾有跟亂臣賊子聯姻卷入其中。姑娘的名聲不會被牽連。”

    薛靖遠頓了頓,“薑姑娘可明白陛下的用意?”

    他說完便拱手告辭。

    薑蜜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自己所住的院子。

    秋玉正要出去找姑娘,見到她回來了,便迎上去,“姑娘,您怎麽去了那麽久?這都天黑了,奴婢可擔心了。”她想著姑娘去給陛下送梨花糕,沒有讓她跟著,會很快回來才是。

    秋玉看著姑娘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扶著姑娘坐到榻上,倒了一杯熱茶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換大夫過來?”

    薑蜜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隻是有點累。我歇息一下便好。”

    薑蜜靠在榻上,抬手之時,才發現自己手腕戴著一串佛珠。

    原本要還給蕭懷衍的佛珠又戴到了她的手上。

    薑蜜撥動著這串佛珠,閉上眼睛。

    ……

    過了一日,蘇氏帶著薑容過來了。

    薑容將買到的各種零嘴、點心,放到薑蜜麵前,“阿姐嚐一嚐金陵的小吃,這些我都挺喜歡。”

    蘇氏笑著道:“你啊,就是把你自己喜歡的帶給你阿姐,也不知道你阿姐會不會喜歡。”

    薑蜜拿著一塊百合酥,誇了一句。

    薑容高興地把花香藕推到薑蜜麵前,她道:“母親,你看我喜歡的阿姐也喜歡呢。”

    蘇氏失笑搖了搖頭。

    她是有正事跟薑蜜說的,“棠棠,你要我找的人,我帶來了。”

    薑蜜眼睛一亮,問道:“他在哪?”

    蘇氏道:“我讓他在外麵的亭子等候。我讓他這會就進來。”

    沒過多久,薑蜜看到蘇氏帶著一個二十左右的清俊男子走了進來。

    蘇氏道:“這位是段大夫,顧醫女的師弟。”

    男子對薑蜜拱手一禮,“見過姑娘。段某收到師姐的書信,不知姑娘尋我是何事?”

    薑蜜把準備的香料方子給段大夫看,她問道:“段大夫,我因顧醫女提醒,得知烏沉香不能與薔薇露混用。這個香料方子不知是不是也有問題?”

    段大夫仔細看了看,他問道:“這方子是姑娘使用過,還是旁人使用?”

    薑蜜道:“是家中長輩。”

    段大夫道:“不知姑娘的長輩可常用檀香?”

    薑蜜想到姑母常常去小佛堂,一待便是幾個時辰。佛堂之中常燃檀香。

    她點了點頭,“長輩長期禮佛。”

    段大夫點了點這方子,:“問題許是出在這紫伽葉上了。這紫伽葉乃番邦的香料,跟雲萓草長的相似,而雲萓草有微毒,不肯跟檀香同時用。若是姑娘的長輩喜歡禮佛,長期沾染檀香,兩種相衝,會加重病情。”

    薑蜜心中一緊,原是這樣。

    “段大夫,這個雲萓草的毒可有解?損耗的身子可能養好?長期用了這些香是不是會讓人在短短幾月之內病故呢?”

    段大夫沉吟道:“不管是薔薇露和烏沉香,還是這個雲萓草和檀香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損耗身體。其實這些東西的作用是加重病情,使之難以察覺。像姑娘所說短短幾個月內極快地病故,倒不太可能。除非是病人還有其他的隱疾。”

    段大夫因見多了這些事情,看著這薑姑娘跟師姐的淵源再多了一句嘴,“若你說一個身子看著還好的人,平日裏瞧不出什麽不對,又沒有突發其他急症,短短幾個月身體耗損極大,又沒有被其他人下藥的話。還有一種可能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自己服了慢性地毒藥。”

    薑蜜渾身一震,這怎麽可能。

    姑母有心絞痛的老毛病,又被這些香給影響到了,才會身子弱下來的。

    可薑蜜不由的回想起姑母那時候的態度,姑母總安慰著她,說陛下會讓她入宮的,說不會委屈了她。

    那是薑蜜想著她入宮有姑母照看著,陛下縱使不喜歡她,有姑母在,日子也不會太難熬。

    可姑母是在去世之時讓陛下納下她。

    薑蜜腦子一下亂了起來。她開始想,會不會是姑母真的不想活了?

    可為什麽呢!

    薑蜜對段大夫道:“大夫,你能跟我一道進京嗎?我家長輩的身子還請你調理調理。”

    段大夫倒也沒推拒,“剛好,我也有事要進京,可以幫姑娘去看看。不過要調養好也得花很長的時間,但之前的損耗卻是彌補不回來的。”

    說完他也歎了一句,“這些香的用法早該被銷毀了。當初也隻有在徐州的時候,有個調香大夫熟悉這些。”

    “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