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慶康帝臉色陰沉, 瞧著抬步走進來的少年,麵色沉下來,重重冷哼了聲:“這些年你是越發放肆了, 你可還記得朕是你的父皇?”

    謝宴遲眼角笑意收斂了起來, 淡聲說:“自然記得, 正是因為記得,所以父皇的每一句話都記得格外清楚。”

    少年眉眼微垂,長而密的睫羽掩住眼底的情緒, 可唇邊仍帶著幾分輕嘲, 似意有所指。

    慶康帝有些不太自然,輕咳了聲道:“好了!這次的事朕就不和你追究了, 下次不許再犯,皇後畢竟是一國之母, 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像今日一樣,讓她這般下不來台。”

    謝宴遲掀了眼皮,漫不經心的笑了聲:“那依父皇這麽說的話,當初又何必和我說可以不必遵守那些規矩呢?”

    他頓了頓,又嗤了聲:“更何況,她不過是個後來居上的皇後,不是嗎?”

    慶康帝臉色驟變, 嗬斥道:“住口!”

    “難道不是嗎?”少年抬起臉,冷幽幽的眸子看向了他, “如果不是母妃去世的話, 這個後位按您先前的意思也輪不到她來坐吧?”

    慶康帝被噎了下沒再說話,隻那雙陰沉的眼睛聳拉下來, 攥緊了拳頭。

    瞧著他的失態, 謝宴遲唇邊溢出一絲冷笑。

    他先前哄的好, 把他母妃哄的真以為他會將後位許給她,克怎麽可能呢?

    她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做皇後,可朝中又不能沒有皇後,於是便有了如今的皇後出現。

    他的母妃就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對他徹底死了心。

    以一種決絕的方式離開,至今仍然成為他這個好父皇不可言說的痛。

    謝宴遲唇邊的笑容愈發譏諷。

    宮裏宮外,誰不說他深情,為了一個女子傷心欲絕了這麽多年,可這麽傷心也沒耽誤他子嗣眾多。

    慶康帝看到他眼底的譏諷,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開口,像說給他聽又像安慰自己,“朕這些年給予了你母妃無上的寵愛,沒有半點對不起她的地方。”

    少年隻掀了下眼皮,漫不經心的笑了,“是。”

    “夠了。”慶康帝拍了下桌子,壓抑不住眼底的憤怒,斥責道:“你母妃去世這麽多年,朕對你百般忍讓,原以為你會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可你太讓朕失望了!”

    “我體諒了。”謝宴遲笑起來,可眼底卻沒什麽溫度,“若是我不體諒父皇,這麽多年您一直拿著我當六弟的擋箭牌,我也沒有跟您置過氣,您說是嗎?”

    他的好父皇雖然才登上皇位沒有多少年,可他已經老了。

    他的那些兒子們,像他,像謝景勝,他都不會選擇他們當太子,因為他們的年紀足以威懾到他的皇權統治。

    而六弟年幼,便是一個很好控製在手中的傀儡。

    謝宴遲想著又忍不住嗤笑,榮貴妃算盡一切,恐怕也沒有想到,她的謝景勝永遠都不可能坐上皇位。

    父皇才當上皇帝沒多少年,還舍不得將手中的權利放下來,他對謝景勝警惕著呢,又怎麽可能將皇位傳給他?

    他的好父皇算盤打的響呢。

    表麵上說是看在他母妃的份上對他格外忍讓,可何嚐又不是在做給人看呢?

    做給榮貴妃母子看,讓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他這個好父皇便可以高枕無憂笑看著他們互相削弱彼此的力量,坐穩自己的皇位。

    話音才落,陷入沉寂。

    禦書房內大大小小的太監丫鬟嚇得跪了一地。

    慶康帝麵容微僵,沉默了會兒他才斥道:“胡言亂語!”

    “您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吧。”少年笑了笑也沒糾結這個問題,神色漸漸認真起來,“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應,唯獨在蕭明珠身上,我不想知道您有什麽算計,隻要別碰到她就行。”

    “一旦您的那些算計碰到她,那就別怪我這個做兒子的,不體諒您了。”

    話落,謝宴遲徑直朝外走去。

    剛出禦書房的那一瞬間,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

    他掀了下眼皮,眼底陰鬱如水,停頓了片刻後便徑直抬步往外走。

    小姑娘在長廊裏等的急了,來回踱步,她鬢間豔黃的珠花被簷外透過來的日光映的格外明豔,襯得她膚色白皙清透。

    瞧見她的那一瞬間,少年眼裏的陰鬱融開,彎著眼喊她,“寶兒。”

    蕭明珠眼睛亮了起來,朝他飛奔過來,他穩穩地接住,聽著小姑娘埋怨似的問:“謝四,你怎麽才出來啊?”

    不待他說話,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你沒事罷,有沒有哪傷到了呀?”

    謝宴遲伸手將她鬢間淩亂的發絲別好,輕笑著說:“沒什麽事,就是多聊了一會兒,他總不至於動手打我。”

    蕭明珠撇撇嘴提醒,“可他上次打了你。”

    謝宴遲被嗆的咳嗽了下,耳根紅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這種事上你記性就特別好。”

    記他的糗事,記得特別好。

    蕭明珠心虛的移開視線,轉移話題:“我覺得他對你好像格外忍讓,忍讓的都有點……”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可卻覺得慶康帝的忍讓有點可怕。

    謝四和他說話明擺著就是沒有給他留麵子的意思,可慶康帝好像自始自終都渾不在意。

    這種忍讓都不像是一個皇帝。

    少年彎著眼笑了,捏捏她的手,“想知道呀?”

    “不想。”蕭明珠搖搖頭,輕聲嘟囔:“我就是隨口問問,你沒事就好啦。”

    謝宴遲揉揉她的長發,眼底多了些笑,“本來我是不準備和你說這些,但是你總會接觸到這些,我怕下一次還讓你擔心。”

    小姑娘頭一回見到他和慶康帝相處,又擔心又害怕。

    她不知道內情,便害怕他會受懲罰,他心中雖然受用小姑娘這麽關心他,可又不想她陷入害怕的情緒。

    謝宴遲握住她的手慢慢往回走,一路上不斷有宮人行禮。

    他嗓音很淡,慢慢和她敘說:“我皇祖父子嗣不豐,到晚年時隻有兩位皇子在世,一位是我父皇,另一位便是淮王。”

    “淮王年紀偏小些,可…是皇後所生,又是嫡子,我皇祖父屬意的便是他。”

    “後來一朝宮變,我父皇成了最大的贏家,成功坐上了皇位,沒多久,就聽人說,淮王妃病死,宮裏多了一個容妃。”

    蕭明珠怔了下。

    宮變的事不出意料都是慶康帝發動的,到底怎樣的手段坐上的皇位她不清楚,可她更關注的是後者。

    淮王妃才病逝,宮內就迎來一個容妃,這很難不讓人往其他方向去猜。

    瞧著她的神色,謝宴遲肯定了她的想法,輕描淡寫的說:“你沒猜錯,我母妃就是當年的淮王妃,是我父皇強行將她搶回宮,對外宣稱淮王妃病逝。”

    “可…可…”蕭明珠看著他,結結巴巴的說:“我記得,淮王妃當年好像有…身孕?”

    如果淮王妃有身孕的話,那麽這個孩子應該不會是慶康帝的子嗣,可慶康帝對謝四的態度又不像不是親生孩子。

    “是懷了身孕。”少年輕嗯了一聲,語氣很淡,“我母妃在很早之前就和父皇認識了,在一次意外中兩人有了肌膚之親,淮王得知了便不肯碰她,他們互相都覺得我是對方的子嗣,再後來,就是宮變了。”

    父皇覺得他是淮王的子嗣,打小開始待他就格外厭惡。

    因著他的態度,他在在宮裏的日子先前有些難過,那些兄長們誰都來欺負他。

    母妃看他的眼神也很冷漠,在她眼中,他的出生毀了她一輩子。

    她在淮王府的地位很尷尬,在皇宮也是,如榮貴妃她們都知道她原先是個什麽身份,個個都開始嘲諷她。

    她有時也會恨恨地罵他,罵如果沒有他就好了,可打罵完後,她又會摟著他痛哭。

    他一直覺得她很可悲。

    被圈在深宮,被那些再簡單不過的謊言欺騙,期盼著父皇每天能多來看看她。

    可後來父皇娶了新後,她才看清了慶康帝是怎樣的人,在滂沱的雨夜,決然的選擇了離開人世。

    再後來,許是母妃離世前告訴了父皇真相。

    他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似乎是愧疚不該這麽待他,又似乎是愧疚其他,開始竭力的補償他。

    他對這些不排斥也不抗拒,隻是沒有期待。

    他知道父皇心裏還是在懷疑,懷疑他不是他的子嗣,耿耿於懷至今日。

    對這些事,他從來都不在意。

    他隻是擔心這些事會讓她有看法,會覺得他出身不幹淨,所以一直都在猶豫和不和她說。

    少年好看的眉眼聳拉下來,他抿著唇,悶聲說:“我是父皇的子嗣,不是淮王的,這一點我可以…”

    他還沒說完,蕭明珠便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

    他呆了一瞬,耳根慢慢紅了,被她這麽注視著有些難為情,眼睫顫了顫,“寶兒你…”

    小姑娘親了下他的鼻尖,連帶著那雙笑眼都彎了起來,嗓音歡快,“謝四,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謝宴遲耳根紅透了,“啊?”

    蕭明珠攥著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說:“可你首先是謝四,其次才是慶康帝的兒子,可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隻要是你就好。”

    少年漂亮的眼慢慢彎起來,他點了點頭,“好。”

    他覺得蕭明珠就是天生的小騙子,一不小心就掉進她的甜言蜜語裏。

    可她現在是他一個人的小騙子,她說的這些話是對著他說,隻對著他一個人,他又覺得好開心。

    回程時,謝宴遲想到過兩日到了回門的日子,捏了下她的臉問:“你家裏人都喜歡什麽?”

    蕭明珠一一和他說,提到蕭明瑾時絞盡腦汁的也想不出來,隨口說:“至於他嘛,你送茶就好了。”

    謝宴遲頓了下,又捏了捏她,“真的嗎?”

    小姑娘分外無辜的仰頭,“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哼笑了聲,提醒她:“很多次!”

    蕭明珠頓時心虛的別開臉,嘟囔道:“我怎麽不記得了,你記性真好。”

    “你家裏人的喜好我都派人去查了。”謝宴遲又想伸手捏她了,可瞧著小姑娘被捏的紅紅的臉頰,又心疼地揉了揉,“我問你隻是和你對一下,看看有沒有對不上的,你三哥雖然喜好我不清楚,可他最討厭的就是喝茶,你想騙我呀?”

    小姑娘耳根被說紅了,“我沒有。”

    謝宴遲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將她圈進懷裏問:“你那個表兄鄭雲瀾還在你家裏嗎?”

    蕭明珠有些不太確定,模糊不清的說:“還在罷?”

    她記得她成親那日,隱約瞧見他了,但好像轉瞬間又消失了,沒什麽太大印象。

    少年唇邊掀起笑容,似笑非笑說:“那我這個做妹夫的,要好好和表兄聊一聊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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