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退紅從前麵回來, 遠遠看見竊藍蹲在樹蔭下乘涼玩泥巴。退紅立刻皺了眉,隻當這丫頭又貪玩。

    “就算要偷懶也不能在宮裏胡來,讓旁人看了要笑話咱們公主府出去的人沒規矩。”退紅皺眉勸著。

    “不是……”竊藍站起身, 手心裏還抓著幾隻螞蟻。她攏著手, 怕好不容易抓到的螞蟻跑了。

    退紅也不願在宮裏多說, 直接往屋子走。竊藍趕忙跑過去把人攔住,壓低了聲音:“現在最好不要進去。”

    “為什……”

    退紅話還沒說完,房門從裏麵被推開。退紅和竊藍都轉頭望過去,看向出現在門口的俞嫣。

    她還是穿著之前獻舞的那身衣裙, 明明沒什麽變化,但是好似又有哪點不一樣了。

    俞嫣吩咐:“去尋青葉,將六郎的備用衣物拿過來。”

    薑崢每次出門, 擔心身上不小心沾染些什麽,他的小廝青葉都會給他備一身幹淨的替換衣物。

    微頓,俞嫣又立刻解釋了一句:“嗯……洗腳水把六郎身上的衣裳弄濕了。”

    “是。”退紅福了福,也不敢往屋子裏亂看, 轉身就往前麵去尋青葉。走出去一段距離,退紅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這麽久過去了, 小郡主怎麽還沒換衣裳?她幹什麽去了?

    竊藍一雙眼珠子轉了轉,看著俞嫣回了屋, 她琢磨了一下, 又默默回到樹蔭下蹲著逗螞蟻。

    俞嫣回到房中, 房門在她身後關合。她人杵在門口腳步停頓了一會兒, 才抬步往裏走。

    她踩著地上傾翻的洗腳水,一直往裏屋去。

    本就是閑置的房間, 平日裏也不住人。裏屋也不置辦像模像樣的床榻。一張藤木床放在窗下,上麵鋪著一張涼席。本是架起的支摘窗放了下來, 不通風的屋子裏有一點悶。

    薑崢側坐在那張藤木床上,垂著眼。透過厚厚窗紙照進來的日光鈍鈍落在他沒什麽表情的麵頰。他皓白的麵容沒有被照亮,反倒是將另一邊陷進晦暗的陰影裏。

    俞嫣立在裏間門口望著他,突然重重地“哼”了一聲。

    薑崢仍舊保持著垂著眼的姿勢,沒有動。

    俞嫣在原地又僵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每走一步左腳都要比右腳更沉重些,那些燙意似乎還纏在她的足底。

    就在剛剛,她用她所知道的所有罵人話罵了薑崢。如今冷靜下來,她有一點心虛。她瞧著薑崢,悶聲嗡語:“這是宮裏……”

    好吧,罵人是她不對。可是他也很過分不是?

    一想到腳上被弄髒的感覺,她小巧的腳趾在鞋子裏慢慢蜷起來。

    薑崢這才抬眼望過來。四目相對,俞嫣有一點錯愕。他還是那樣,溫潤含笑,眸底生溫。絲毫看不出他有在生氣。

    俞嫣遲疑著是不是應該再說些軟話,可有一點開不了口。薑崢倒是先開了口。

    “抱歉。”他一開口就是誠摯的道歉。

    緊接著,他用溫柔的語氣說著下流的話:“可是實在難以忍住。”

    “閉嘴!”俞嫣急急小聲命令。她又將臉偏到一旁去,不看他。

    他果真如她所說,閉了嘴。

    良久,遠處宴席上忽起的爆竹聲,打破了屋內的寧靜。俞嫣已經消氣了大半,她眨了眨眼,也不看薑崢,望著映在窗上晃動的樹影,嘟囔:“這裏是宮裏,你怎麽那麽沒有分寸。”

    薑崢剛要開口再次賠不是,眸色微晃,他回憶了一下《夫妻之道》中的內容,將幹巴巴的道歉咽了下去。換一種說辭。

    他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詢問:“所以釀釀生氣隻是因為這裏是宮裏。如果在家裏就不會生氣是不是?”

    俞嫣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麽答話。

    手腕忽然被薑崢握住。俞嫣偷偷用眼角的餘光去瞟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

    薑崢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一搖,輕聲問:“釀釀不討厭我,對不對?”

    俞嫣聽著他小心翼翼的語氣,有一點詫異地望過去,對上一雙帶著期待的眸子。

    望著這雙眼睛,俞嫣心翼撲騰了一下,她嘴硬:“討厭,討厭死你了!”

    薑崢當然聽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他的眼睛裏漸次綻出笑意。他握著俞嫣的手微微用力,將人往懷裏帶。俞嫣腳步踉蹌了一下,不得不坐在藤木床邊,身子伏在他的胸膛。

    “你身上髒死了。別沾我身上。”俞嫣小聲嘟囔著,伸手去推薑崢。

    可薑崢偏偏將手臂搭在她的後腰,將人牢牢錮在他懷裏。俞嫣又推了兩下沒有退開,也不再亂動,就這樣伏在他的胸膛。

    一片安靜中,兩個人都聽見了彼此緊貼在一起的撞擊心跳聲。

    窗外一聲又一聲越來越吵的煙花爆竹聲,也不能掩蓋兩個人碰在一起的心跳聲。

    薑崢垂下眼,望著伏在懷裏的俞嫣。他眸中的笑意有一點淡去,反而漸漸染上沉思。

    從那個讓他承認女人可以亂人心的夜晚,到今天熱鬧壽宴上踩鼓而舞的白玉台,讓薑崢意識到自己是有些喜歡這個女人的。

    有些事能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尤其是一個人的身體會給出最真實的反應。

    薑崢皺眉。

    他不大願意讓兒女情長擾他心緒。

    走神讓他緊緊箍著俞嫣的手臂逐漸鬆開些,俞嫣在他懷裏抬起臉。

    薑崢垂眸,對上她波動的眸光。

    那一點罵人之後的小小愧疚,讓俞嫣靠過去,主動將一個吻落在薑崢的唇上。

    唇上溫軟動人,這份溫軟慢慢傳進薑崢的心裏。

    薑崢望著懷中眉眼嫣然的妻子,心裏想著這樣也好。他隻是分一些喜歡給自己的妻子,又不是給無關緊要的女人,這沒什麽大不了。

    若這世上喜歡共十分,他的妻子對他的喜歡是十分,那他不介意拿出三分喜歡。隻要他的妻子對他的喜歡更多就好。她全心全意十分愛著自己,他理應禮尚往來回三分。

    隻三分,不能再多。

    薑崢俯身,去吻懷中的俞嫣。

    敲門聲響了很久,藤木床上擁吻的兩個人才聽見。俞嫣從薑崢懷裏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悄悄抿了唇。

    退紅已經將青葉喚了來,捧上了薑崢備用衣服的布袋子。俞嫣將衣袋子接過來,也沒讓下人進去,自己一個人轉身回了屋。

    退紅站在門外瞧著俞嫣身上的舞裙,在心裏皺眉——她又往前麵跑了一趟,小郡主怎麽還沒換好衣裳?又幹什麽去了?

    退紅疑惑地望向竊藍。竊藍已經沒在玩螞蟻了,她站在樹蔭下懶洋洋地打哈欠。

    當房門再一次推開時,俞嫣和薑崢都換了衣衫。俞嫣吩咐退紅將膳食端過來,她與薑崢不往前宴去了。

    這是她的主意。

    反正薑崢不喜歡與他人同桌同食,勉強自己回了家又要腸胃不舒服。那幹脆她與他兩個人單獨吃了東西,再回前麵去。

    新婚小夫妻避了熱鬧,躲在僻靜處相對而食,自有一番情愫繾綣的浪漫。

    可前宴上的很多人卻是不大開心。

    薩圖雅看著薑崢一直空著的座位,悶悶不樂。她問了兩次宮婢,宮婢都答不上來薑崢的去處。

    薩圖雅不高興的情緒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若是往常,薩其拉早就會發現妹妹不高興,要哄上幾句。隻是此刻,薩其拉有些心不在焉。他眼前還是那支《詠儀》舞蹈,時不時將目光瞥向坐在太後身邊的懷荔公主。他眼中慢慢有了垂涎之意。

    原本因為一見鍾情的小郡主已嫁做人婦而失落,沒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竟有這麽個擅舞的公主等著自己……

    薩其拉已經迫不得已這場壽宴結束,正大光明地向中原皇帝求娶。

    薩其拉終於發現妹妹悶悶不樂,詢問:“你這是怎麽了?”

    薩圖雅剛要說話,耷拉著眼角的一雙杏眼立刻明亮起來。她的視線越過了薩其拉,遙遙望著遠處。可是下一刻,她眼裏開心的光亮又暗下去,重新不高興起來。

    薩其拉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頓時懂了。

    薩圖雅因為看見了薑崢而高興,卻又因為薑崢和他的妻子走在一起而不高興。

    薩其拉打量了一遍俞嫣,側首靠在妹妹耳邊低語兩句,薩圖雅眼中閃現意外,緊接著有了笑意。

    不僅是溫塔的兄妹倆心情不太好,太子趙瓊近日來心情也不太好。他解了禁足,來參加壽宴。誰也沒提他被禁足之事,可他還是覺得丟臉。

    尤其是當他知曉趙琉曾經主辦招待了那些夷人去馬場的事情。他還沒死呢,關他趙琉什麽事?

    一個血統不純的皇子,難道也有爭位之心?簡直可笑。就算他趙琉沒有爭奪儲君之位的意思,一想到他以皇子的身份去招待那些友人,太子心裏就不太舒服。

    是以,太子向太後提議下午去圍獵場狩獵。

    高座之上的聖人皺了眉。眼下可不是狩獵的好時節,不過太子當眾提議,他也不好不給他臉麵,還是答應了下來。

    薑崢與俞嫣回來後各去各的座位。俞嫣回到婆母身邊坐下。老太太本是很不高興她失蹤了好一陣子,可是看她和薑崢一起回來的,倒是沒再說什麽。

    大太太笑著詢問:“可吃東西了?”“吃過了,和青序一起吃的。”俞嫣解釋。

    大太太點點頭。前麵坐著的大太太微皺的眉頭也舒展開。

    俞嫣正與大太太說說笑笑,薩其拉突然起身朝聖人請婚。他聲若洪雷:“懷荔公主舞姿動人,一見傾心。小王欲求娶,以結長誼!”

    懷荔正在桌子下偷偷撥弄腕上燕嘉澤送的鐲子,她愕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