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薑崢的視線落在俞嫣的手上。她坐在桌旁, 手心托腮。那隻剛剛碰過風箏的手撐著如雪的麵頰。

    風箏是髒的,她的手碰過,又捧了臉。

    ——他還如何去吻她的臉頰?

    “釀釀, 給我看看你手心的傷。”薑崢朝俞嫣伸出手。

    俞嫣托腮的手挪開, 手心攤平。她瞧著手心的傷口, 說:“沒什麽事了,都快愈合了呢。”

    手腕還是被薑崢握住。他牽著俞嫣往浴室去,說:“再上一遍藥,好得快些, 也別影響你跳舞。”

    他在銅盆裏添了水,將俞嫣的手放在水中,溫聲詢問:“水會不會涼?”

    俞嫣搖頭, 望著漣漣水麵下兩個人交疊相壓的手,想起早上薑崢幫她洗臉,心裏生出一些小小的不自在。她似乎還沒有廢物到連自己洗手都不行了吧?

    “我自己來就好……”她的手在薑崢的掌下輕輕挪了挪,逃開。

    薑崢看她一眼, 說:“一起洗。”

    俞嫣沒說話,看著銅盆裏擠進的兩雙手。

    雙手濕透, 薑崢拿了香膏仔細擦手,修長的手上慢慢浮出白色泡沫。

    俞嫣也去拿香膏。她與薑崢一直各用各的, 用的香料不一樣。他那塊是淡淡的青桂味兒, 而她那塊是奶香中加一點甜橘味兒。

    她濕漉漉的手一個不小心, 讓手中的香膏滑落, 掉到了地上。俞嫣皺眉,將視線落在架子上薑崢剛放回去的那塊。

    薑崢的視線也移了過去。這種貼身用的東西, 他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用。

    在俞嫣伸手去拿之前,他先去拿了那塊香膏, 將自己的掌中蹭得更多些,雪白的沫子裹著他的手,他將香膏放回去,捧了俞嫣的手,將自己掌中絲滑的白沫子塗遍俞嫣的手心手背。

    雪白的泡沫裏,兩雙手捧在一起。薑崢修長的指穿進俞嫣的指縫,將膏沫子也帶進她指縫的每一個角落。

    夏浮進來的時候,望著那兩雙手愣了一下,才稟話:“五郎請您過去一趟。”

    薑崢輕頷首,目光卻沒移開,仍舊垂著眼,將他與她的手已經放回水中。

    銅盆中水波晃蕩,蕩去了兩個人手上的白沫子。

    俞嫣望著薑崢,薑崢卻垂著眼望著水中俞嫣的手。纖細柔軟,又幹幹淨淨。不管是咬起來,還是放進他的衣服裏都會很可口與舒適。

    薑崢又換了兩遍水,確定兩個人手上的沫子除淨,才用帕子仔細擦去水漬。

    “藥呢?”俞嫣環顧,也沒在放滿瓶瓶罐罐的架子上看見外傷藥。

    薑崢笑笑,柔聲:“仔細瞧了瞧,確實不用再上藥。”

    他握著俞嫣皙白的手,捧到唇邊,輕輕去吻她的指尖。

    俞嫣用眼角的餘光瞥向立在門口的夏浮,再瞪向薑崢——侍女還在呢!

    ·

    薑崎尋薑崢來,是有事相求。

    他從書冊堆成小山一樣的書案後抬起一張臉,道:“你五嫂要過生辰了。我好早前開始給她雕小像,已經雕得差不多了,但是想在底座下麵刻一句小詩。”

    他拍了拍厚厚的書卷,愁眉苦臉:“可我挑了三天也沒挑出合適的詩句。青序,你學問高,幫我挑一首情詩?要應景的,要好的還不要人人都知道的,最重要的是還想要作詩的人本身就是個夫妻恩愛的!”

    薑崢:……

    薑崢在短暫無語的沉默之後,才開口:“五哥五嫂感情真好。”

    “那是。”薑崎毫不掩飾,一張笑臉。

    他又拍了拍桌上的書冊,道:“幫五哥翻翻?”

    薑崢站著沒動,隨口說了幾句情詩。薑崎皆搖頭,要麽嫌棄很多人知曉,要麽嫌棄不夠動人。

    “你五嫂是個才女,這詩她肯定聽說過!”

    “這個也不行,怎麽聽上去虛情假意的?”

    “這個就更不行了啊。這人忒可惡!寫著和妻子舉案齊眉的情詩,得個深情的好名聲,實則家裏八個小妾。八個啊!”

    薑崢無奈,隻好坐下來,幫著他翻找。他一邊翻找著,一邊再一次也不知是貶還是褒地感慨:“五哥和五嫂的感情真好。”

    薑崎沒怎麽聽出薑崢略嫌棄的言下之意,他樂嗬嗬地說:“她對我還行,可我喜歡她喜歡得緊。嘿嘿。”

    薑崢像看傻子一樣瞥了他一眼,努力壓下情緒,淡然溫聲:“琴瑟和鳴羨煞他人。嗯,好事。”

    “你和弟妹的感情不是也很好?”薑崎上半身前傾,隔著滿桌的書冊向薑崢靠近,“人本來就是你自己挑的。如今正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的時候吧?弟妹不管是論美貌還是才情……堪稱世間第二女郎。青序很喜歡她吧?”

    薑崢沒回答,而是抬抬眼,先問:“世間第一女郎是誰?”

    “你五嫂啊!”薑崎脫口而出,又理直氣壯地一本正經。

    薑崢:……

    那個胖乎乎的,大概隻知“床前明月光”的五嫂?行吧,情人眼裏出西施,古人誠不欺人。薑崢與薑崎對視了一息,默默收回視線,繼續幫忙翻閱著詩詞卷。

    至於薑崎問他的問題?男兒誌在四方,兒女情長隻是小事。小家安穩是為了更好地做大事。什麽喜不喜歡,沒有用的東西。

    如果他一定要分出一丁點的兒女情長給一個女子,那隻能是俞嫣,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隻有他的妻子才配他拿出那一丁點的愛戀。

    ·

    薑崢在薑崎這裏幫忙翻找許久,才勉強讓薑崎滿意選中了情詩。薑崢回去時,天色已經很晚。彼時俞嫣不在房中,而是去了練舞房練舞。

    薑崢猶豫了一下,想起上次看見俞嫣跳舞的情景,他又去了練舞室。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俞嫣並沒有在跳舞。她趴在鋪地的雪白柔毯上,一手托腮,一手翻著書頁。兩條小腿翹起來,紗料褲腿向下滑去,堆在腿彎,露出光潔纖細的小腿。未著襪履的兩隻小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晃悠著,又偶爾腳踝相搭。

    薑崢盯著俞嫣翹晃著的小腳,緩步朝她走過去,溫聲詢問:“怎麽在這裏看書?”

    他立在她身側,離得近了,聞到她身上好聞的橘子甜香。

    俞嫣轉過臉來望向薑崢,一張嬌靨出水芙蓉般嬌妍,垂落下來的青絲籠著層縹緲的霧氣,明顯是剛沐浴過的模樣。她彎眸:“已經練完啦,看一會兒書就回去。”

    薑崢的視線這才俞嫣輕晃的雪足上移開,望了一眼她攤開的書,見是跳舞的畫冊。攤開的書頁上,站在圓鼓上旋身起舞的舞姬身姿曼妙,嫵媚動人。薑崢卻很快將目光移走,重新望向俞嫣。

    “是嗎?”他聲音很輕,“看來是我回來太晚,也該去梳洗了。”

    俞嫣“嗯”了一聲,便收回視線,繼續去翻圖冊。直到薑崢走遠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頭,望向自己的小腿。她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坐起身,有點別捏地將滑落的褲腿拉下來,將小腿藏好。

    俞嫣又恍然。這就是相處久了嗎?相處久了,就會習慣了薑崢的存在。她垂著眼睛,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望著自己光著的一雙腳,慢慢發覺就這樣在薑崢麵前露出腿與腳,似乎也並不會太難為情了。

    俞嫣又看了一會兒書,才回房。薑崢已經沐浴完躺下。床幔未放,俞嫣一進屋就看見他合著眼。她將腳步放得輕淺,輕手輕腳地吹熄了燈,再放下床幔。她欲上榻,一片黑暗裏,想著不要碰到薑崢將他吵醒,正想著要不要從床尾爬到床榻裏側,腰身卻忽然被薑崢握住。

    俞嫣微怔,小聲問:“你沒睡著呀?”

    薑崢握住她的腰,微用力往上一提,俞嫣直接撞進他懷裏,撞得微微疼。

    “你……”她軟聲嗔怪,“你把我撞疼了!”

    俞嫣聽見薑崢輕笑了一聲。

    他聲線懶散,低淺的聲線裏噙著微沙:“撞到哪裏了?”

    俞嫣張了張嘴,卻是沒法說出口。她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你鬆鬆!”

    薑崢沒有鬆手,反而是抱著俞嫣,將她從他身上抱到床榻裏側。床榻裏一片黑暗,俞嫣下意識不願徹底壓著他的身體到床裏側,她胡亂伸手去扶床榻,卻不小心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同時僵了一下。薑崢先反應過來,轉過身將俞嫣穩妥地放在床榻裏側,再低聲:“鬆手。”

    俞嫣的手一下子彈開,直接被她藏在了身後使勁兒攥住。夜色藏住她發紅的臉頰。她緊緊抿著唇,連喘氣也放得很輕很輕。

    一陣很長的寂靜之後,薑崢問:“想今晚試一試嗎?”

    被俞嫣壓著的心跳一下子炸開。她慌亂了一息,出於本能地拒絕:“我、我明天要早起去薔鑫殿……”

    “好。”薑崢答應得也很幹脆。

    他扯了扯被子,仔細幫俞嫣蓋好,然後起身離開寢屋。

    俞嫣躺在床榻上發愣,那仍舊藏在身後的手仍舊有著細微的顫。許久之後,她掀開被子起身,出去尋薑崢。

    她知道他去了浴室,也再次聞到了衣料燒焦的味道。她推門進去,立在門口,尋到薑崢的身影。

    他垂著眼,凝視盆中的火光。晦暗的光將他的眼睫拉出很長的陰影照在瑩白清雋的麵頰。

    “你、你怎麽又燒我的衣裳……”俞嫣聲音是小小的,也是亂的。

    “又弄髒了。”薑崢如實回答。

    俞嫣望著他,隱約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並不明白。

    “釀釀——”他拉長音緩慢地溫柔喚一聲,再慢慢抬起眼睛望向立在門口的俞嫣,火光照亮他漆曜的眸子。他問:“你真的不知道我拿你的心衣做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