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深沉的夜色籠罩住世間的一切。

    江殊瀾離開後臨清筠才睜眼。

    他很快抬手輕觸自己的唇,想起江殊瀾悄悄落在他唇上的吻,喉結輕滾,忽然笑了。

    “將軍。”

    方才暫時退避在府內其他地方的影衛夏答現身。

    “查到什麽?”

    “雲月公主的貼身侍女前日曾私下見過荷雪。”

    臨清筠臉上的笑意迅速散去,眸中寒意冰封,在人前掩藏得很好的淩厲盡數顯露。

    “她背叛了公主?”

    “雖還未找到確切證據,但應該是。”

    “找到人帶回來,要活的。”

    “是。”

    “查清公主何時認識的林謹。”

    臨清筠從不知江殊瀾和林謹有交集。

    臨清筠察覺到,他看似是名斯文謹慎的醫者,卻有深藏的武藝在身。林謹也發現臨清筠其實一直清醒著。

    隻是兩人都心照不宣。

    想起了什麽,臨清筠突然問:“公主在府裏時,夏問為何沒送膳食過來?”

    江殊瀾一直沒吃東西,連口熱茶都沒喝,隻是安靜守在他身邊。

    夏答頓了頓,如實道:“他說不敢打擾公主殿下和您獨處。”

    臨清筠動了動唇,沉默幾息,轉而說:“讓他進來。”

    “是。”

    待夏問出來時夏答忙迎上去,“哥,將軍叫你進去幹嘛?罰你了?”

    “沒有,”夏問揮了揮手上的紙條,“讓我去城西糕點鋪買些花糕,和府裏的玫瑰釀一起送去。”

    紙上連買什麽、買多少都一一寫明了。

    “那就好,看來將軍跟公主一樣,也不願意讓人打擾。”

    將軍連裝睡這招都用上了。

    “明白就好。”

    夏問知道的事情多些,提醒弟弟:“總之記住,凡事以公主的意願為先,將軍隻會賞。”

    *

    江殊瀾回府時邢愈正候在府門口。

    “殿下。”

    “人帶回來了?”她問。

    “回殿下,都帶回來了,受傷的那名侍衛也看過大夫包紮好了傷口。”

    江殊瀾點了點頭,“雲月公主沒攔你們?”

    “有,是範明真說服了她。”

    “把今日的事都理一遍,進去說。”早膳過後江殊瀾一直未進食,現在已經有些受不住了。

    正往裏走,江殊瀾忽然意識到臨清筠服藥之後似乎睡了很久。

    她午時到將軍府,戌時末才離開,臨清筠一直沒有醒過。

    治外傷的藥即使有安神的功效也不至於睡這麽久。

    難道臨清筠醒了但繼續裝睡?

    江殊瀾頓住腳步,隨即笑了笑。

    看來即便不是她期待的一見傾心,或許也差得不遠。

    江殊瀾用膳時不喜歡有多的人在一旁,便隻有葉嬤嬤陪著,邢愈在殿外有條不紊地說著今日在範府的事。

    邢愈了解清楚前因後果,確認雲月公主把範明真送回了範府後便帶著人去把範府圍了。

    範府的下人不信他們是去找錢袋的,但他們隻是守在周圍並不進門,也就沒人能說什麽。

    後來範明真突然發燒,範府的人去請了大夫卻被攔著進不去,才急著派人去找了雲月公主。

    “她沒對你們發脾氣?”江柔應該氣瘋了才對。

    “雲月公主本想把我們也抓起來,但範明真被人扶著出來了,他說不願看兩位公主姐妹之間因為這些小事反目,否則他餘生都會良心不安。”

    江殊瀾輕笑一聲,“狀元郎家缺個戲台。”

    江殊瀾絲毫不奇怪江柔會聽範明真的,上一世江柔可以說是病態地順從他。

    她派人去範府就是為了逼範明真出來把偽君子的戲做全,省得她費更多功夫。

    “若是範明真沒有發燒,範府的人不去找她,你準備怎麽辦?”江殊瀾繼續問邢愈。

    “卑職習慣先禮後兵,若是到了時辰沒找到錢袋,卑職會帶人進範府搜查。”

    “若是還未找到,卑職會請範大人到公主府門前回憶一下,興許他見到過但忘記了。”

    上一世的邢愈沒有“禮”過,次次都是直麵殺手以一敵多。江殊瀾原本以為他今日也會直接動手。

    “你不怕雲月公主懲治你們?”

    邢愈沉著道:“卑職隻以殿下的命令為先。”

    江殊瀾夾菜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放下木箸。

    父皇駕崩之前告訴江殊瀾,有些人可以為她所用。

    邢愈他們都是孤兒,幼時被父皇安排的人收養後有人教他們讀書習字,武藝謀略,再陸續進入禁軍營及其他地方。

    如今隻有江殊瀾知道該如何調用這些人。江殊瀾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人,但他們每個人都以保護她為己任。

    若是一直風平浪靜,無事發生,他們便會繼續過平淡普通的生活。隻有江殊瀾主動調用或是遭遇險境,這些人才會從各處聚到她身邊。

    父皇信任自己的弟弟所以把皇位傳給了他,卻也自很多年前開始便為江殊瀾籌謀了許多。上一世若非最親近的荷雪背叛,江殊瀾後來的人生也不會是那個模樣。

    父皇和她都信任了不該信的人。而最親近的人在背後刺的傷,也最疼。

    “這次你們做得很好,你去支些銀子犒賞大家。以後也一樣,不必來問本宮。”

    上一世她病重無力注意到這些事情,終究是虧待了他們,她希望能補償些。邢愈一直是他們的主心骨,不會失了分寸。

    “謝殿下賞賜。”

    邢愈甫一離開,便有護衛來報,說門口有將軍府的人求見。

    “讓他進來。”

    看清來人後江殊瀾愣了愣,“夏問?你怎麽來了?”

    夏問是臨清筠最信任的親衛,很重要的事才會由他親自去做。

    “臨清筠怎麽了?”江殊瀾焦急地問。

    “回殿下,將軍無恙,已經醒了過來。將軍命卑職給您送些糕點和府上的玫瑰釀來。將軍還說雪天夜寒,殿下記得酒要溫了再飲。”

    江殊瀾微怔,“糕點?”

    “對,城西清瀾閣的花糕。”

    “他怎麽知道我愛吃那家的花糕?”

    夏問恭敬道:“先帝在時便常命人買清瀾閣的花糕入宮,京都人人都知是因您愛吃。”

    江殊瀾都快忘了。

    以往都是父皇給她備著,父皇駕崩以後,她再也沒吃過清瀾閣的花糕。

    “放下吧,替本宮謝謝你家將軍。”

    “卑職遵命。”

    方才便見殿下沒用多少飯菜,葉嬤嬤適時提議道:“殿下,要用些花糕嗎?”

    “好。”

    葉嬤嬤打開食盒後愣了愣。

    最上層是一小碗桃花羹,下麵的小碟子裏盛著玫瑰糕和桂花酥。

    先帝以往每回為殿下準備的也是這些。而且量也適中,正是殿下用過膳後吃完也不會覺得不舒服的程度。

    江殊瀾看見這些也心裏一動。

    她沉默地注視著這些曾在她和父皇的相處中不斷出現的東西,似乎看見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之間傳接了什麽。

    安靜地把這些糕點都吃完,江殊瀾才問:“嬤嬤,臨清筠他是不是……也心悅我?”

    這麽晚了還派自己的親衛去給她買糕點,應是已經開始在意她了吧?

    葉嬤嬤沒有回答,卻問她:“殿下,您還記得這家店的名字嗎?”

    “清瀾閣?”江殊瀾有些奇怪,“怎麽了嗎?”

    這家店自她八歲那年開始就叫這個名字了。

    “您能想到什麽?”

    “你是說我和他的名字?”江殊瀾搖了搖頭,“我八歲那年,他也才十一歲,我們那時還不認識,這應該隻是個巧合。”

    大啟民間隻避皇帝尊號,不用避公主名字,老板從某句詩裏取的這兩個字也不一定。

    葉嬤嬤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或許等殿下自己去發現也好。

    從將軍府回來不久,江殊瀾已經又開始想念臨清筠了。

    整夜輾轉反側,她卯時初便起身。

    梳妝打扮過後草草用了早膳,江殊瀾正準備去將軍府看臨清筠恢複得怎麽樣時,有護衛來報:

    “殿下,雲月公主派人把公主府圍了起來,說要找一支發簪。”

    江殊瀾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無奈道:“這是又來唱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