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那人就是帶話的,也不是他們村的,說完這句話,騎著車換了個方向,離開村子。

    而剛給一個病人取了針的薑溪直起腰,就聽見這麽一句,露出奇怪的神色。

    張秀雲這人身體可挺好的,昨天她才看見了,比原主沒嫁人時氣色都好不少。

    怎麽就突然生病了?

    她還沒反應,裴母已經著急的過來,推著她去洗手:“小溪,剩下的也不是什麽急病,你趕緊騎車去看你娘,要不把她接過來住兩天也成。”

    之前兒媳婦已經跟娘家鬧得很難看了,事後村子裏說什麽都有,不過因著兒媳婦會看病,從沒人敢說到跟前。

    可不能再讓她任性了。

    薑溪哭笑不得,躲開她的推嚷:“娘,我知道,這事我來處理。”

    裴母還想說什麽,但薑溪看著她搖搖頭,還是笑著的,可眼神卻沒有一絲笑意。

    裴母心頭一跳,一時沒吭聲。

    薑溪也沒走,而是對著過來幫忙搭房子的裴賀軍一個堂弟,也就是當初代替他去結親的小夥子道:“賀麥,過來幫個忙,騎車去把我那生病的親娘接過來一下。”

    裴賀麥十五歲,不愛讀書,早早下地幹活,力氣也大。

    這次裴家有事,他就和兩個哥哥過來當個小工,爭取早點建好衛生所。

    他本就喜歡騎自行車,不過他爹不讓他多騎,怕弄壞了,讓堂嫂不高興,一聽這話,立馬甩了手裏的木頭,跳著腳就過來,笑道:“好好,也是,咱們這裏有大夫,有藥材,看病還找別人?”

    薑溪讚同的點頭:“就是,那不是浪費錢嗎?”

    她揮揮手:“快去快回,這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再耽擱下去,就要餓肚子了。”

    “好勒!”少年咧嘴大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熟練的將自行車推出來,腳下一蹬,自行車飛馳而去。

    得早點回來吃晚飯。

    裴母看著她的做法,覺得有些不太好,怎麽讓其他人去接?

    隻是她剛要說話,被裴父拉住了,衝她搖頭。

    裴母又咽下去了。

    算了,小溪一直是有主張的人,這畢竟是她親娘,總不會真的不在乎。

    其他人更是沒覺得什麽。

    畢竟薑溪看病和花大錢跑鎮上去看診,當然是來她這裏了,沒看見嗎?還提醒讓那小夥子早點接回來,還能過來吃個晚飯。

    不是親媽,誰惦記著她吃沒吃啊?

    一句話兩個理解,薑溪是沒想到的,她真的是提醒裴賀麥,讓他早去早回,讓這孩子幫忙還餓肚子就不好了。

    她見人已經走了,拍拍手,又去看下一個病人。

    雖然今天來的人,不少人都沒顯出什麽病灶,但一把脈,還是各有各的問題。

    掐著快到做晚飯時間點的薑二妹和薑三妹兩人蹦蹦跳跳的回來,來到裴家村這麽久,再加上大姐是村子裏炙手可熱的大夫,她們再沒有受過排擠。

    平時她們手頭還有錢,拿著那一分兩分錢,時不時去大隊代銷點買點糖果分給朋友,現在更是受歡迎。

    要不是她們想著裴家人今天肯定很忙,非要回來幫忙幹活,小夥伴還舍不得放她們離開。

    薑三妹玩累了,回來後看著這麽多人也不害怕,搬了個椅子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院子外麵建房子。

    薑二妹要靦腆得多,一溜煙跑到屋子裏,可沒坐一會兒,聽著院子裏大姐不停的跟病人說著他們的情況,她瞄了兩眼,就懂事的去倒水,還往裏麵加了點紅糖,再送過去。

    薑溪正渴著,糖水就被送過來,她驚喜不已:“謝謝二妹。”

    “不用謝。”薑二妹臉更紅了,將糖水遞給她,等她喝完,又拿回去,再倒了水在一旁涼著。

    她看病的村民感歎道:“這丫頭真懂事,我家那個眼裏就看不見活,以後可怎麽嫁人咯。”

    說起這個,旁邊一個嬸子眼睛一亮:“對了,薑大夫,你這妹妹我挺喜歡的,我兒子十二歲,也是乖巧懂事,要不咱們定個娃娃親?到時候我兒子肯定拿你當親姐姐孝敬。”

    薑溪一哆嗦,趕緊拒絕:“不了,她們還小,還要上學。”

    那人失望道:“啊?一個丫頭還要上學啊?”

    薑溪收斂笑容:“我爹將我供出來了,現在他沒了,剩下的兩個,我當然也得供出來,不然我怕我爹氣活了。”

    那嬸子尷尬的訕笑,不敢再說那般話,隻附和道:“是這樣。”

    其他想打主意跟薑溪套上關係的人也都放棄了這一想法。

    *

    另一邊

    薑家村

    兩家不是一個大隊的,消息沒傳那麽快,張秀雲並不知道女兒都已經成了村醫。

    隻是聽人提起,都說她在裴家村生活的挺好的,公婆也待她好。

    這點她從回門禮就看得出來。

    隻是那丫頭太大方了,好好地回門禮都被她謔謔了。

    張秀雲一想起這事就心痛,不過這心疼也讓她回神,有些忐忑的看向弟弟:“老弟,咱們這是不是不太好啊?要是大妹知道我沒生病,估計要生氣了。”

    張虎翹著二郎腿坐在屋子裏,懶洋洋的,最近沒什麽活幹,身上又沒錢了,他都不能去玩耍,整天悶在家裏,人也越發懶散。

    他總琢磨著弄點錢,但又不知道去哪弄,這年頭敢什麽都不方便。

    直到昨天張秀雲送田螺過來,說起薑溪和兩個妹妹,還感歎了一句:“這孩子真將兩個妹妹照顧的不錯,雖然黑了點,但臉上有肉了。”

    這話讓他心頭一動。

    因著之前酒席上丟的份,張虎刻意遺忘,也好長一段時間沒想起來那白眼狼。

    這一提醒,他想起來了,便想著時間都這麽久了,估計那些人都忘記了酒席上的事,這個時候張秀雲要是生病了,大妹不拿錢回來,他就上門去罵她不孝!

    至於拿回來的這錢,當然歸他了。

    因此聽了大姐的話,張虎半點不覺得擔心,直接翻了個白眼,不高興道:“咋了?她過得這麽好的日子,你要點錢都不行?”

    張秀雲忙解釋:“不是,就是我也沒生病……”

    張虎嫌棄道:“你不生病,她能來看你嗎?本來就是個白眼狼,沒準要不是我這次讓人在飯點帶話,她估計都不會理你的,你看看她除了回門時,其他時間有惦記過你這親娘嗎?裴家有錢,她立馬就換了爹媽!”

    張秀雲被他說的麵紅耳赤,眼裏含淚,但還是想著:“大妹不是這樣的人,她現在也是做人兒媳婦,丈夫還是植物人,日子肯定過得很艱難,所以才不回來的。”

    雖然她當著薑溪的麵也會覺得大妹冷漠,但到底是自己養了快二十年的閨女,還是知道她的性子的。

    連兩個妹妹都養的那麽好,怎麽說也不是這樣冷漠的人。

    張虎見狀,軟了聲:“好了,大姐,你就當是為了兩個侄子,他們這陣子都沒嚐過肉味,一個個都瘦了,二妹、三妹兩個丫頭倒是吃得好喝的好。”

    張秀雲頓時心軟:“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盡量讓大妹多留點錢,你拿去給大寶二寶買肉,我就不要了,家裏還有吃的。”

    張虎心說他也沒想著給張秀雲留下,不過嘴上還是道:“多謝大姐,我回去一定跟他們說,多虧了他們大姑才能吃上肉,就二姑、三姑可不是這樣。”

    張秀雲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有抗拒這一點。

    她也希望侄子能知道她的好,將來等她老了,能看顧著她,丫頭總是要嫁人的,還照顧婆家,會被人說的。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一聲高呼:“大娘!”

    *

    這是一個陌生少年的聲音。

    屋子裏的姐弟倆都愣了,不應該來的是薑溪嗎?

    張虎眼皮跳了跳,總覺得哪裏不對,他率先出去看。

    就見院子裏一個少年騎著車徑直進來,熟門熟路的停下,見了他,咧嘴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道:“叔,我是薑溪堂嫂叫過來接大娘的。”

    張虎懵了:“接什麽接?她娘是生病了,又不是死了。”抹了,他又盯著問:“她是不是讓你來送錢的?錢呢?”

    裴賀麥皺眉,心說這人說話真難聽,怎麽就死不死了?但想著這人是堂嫂的舅舅,雖然關係不好,也算是自己長輩,便認真道:“堂嫂是我們村的村醫,她娘生病了,當然是接回去讓她看病,要什麽錢?”

    張虎:“!”

    他震驚:“大妹是你們村村醫?騙人的吧?!”

    裴賀麥皺眉道:“當然不是,這是我們大隊長任命的,你快點讓大娘跟我走,不然都趕不及吃晚飯了。”

    張虎難以置信:“她一個丫頭片子能當大夫?你框我吧?你們放心讓她看病?”

    裴賀麥不高興道:“丫頭怎麽了?堂嫂可是高中生,厲害多了,你上過高中沒?”

    張虎:“……”

    他無言以對,裴賀麥也懶得跟他多說,直接上前越過他就要進去:“大娘,堂嫂讓我接你過去,咱們走吧。”

    哪知才到門口,張虎回過神拉著他,板著臉道:“不用不用,我大姐不願意走,你讓大妹把錢送回來就成。”

    但裴賀麥直接推開他,少年正是有力氣的時候,動作時,張虎都被推得一個趔趄,等站穩了,就見人已經到了房間裏,將那還不知道什麽情況的張秀雲給拉起來。

    “大娘,咱們快點回去,你生病了耽擱不得,我也還要吃晚飯。”

    張秀雲本想反抗,但一聽這話,她又有些氣弱,就這麽半拉半架著被帶出門。

    張虎急得不行,張秀雲哪裏生病了?她好好地,這一去不是被人笑話?他扒拉著裴賀麥,不讓他走。

    但裴賀麥哪裏讓?他著急回去吃飯呢,家裏一堆人,他再不回去,就隻有剩飯了,因此用力推開張虎,見對方連連後退直接摔到在地,他迅速趕鴨子上架,把張秀雲給帶上車,再一踩腳踏,車子就開走了。

    他還不忘丟下一句話:“叔,你記得幫忙關門。”

    然後一雙腳蹬腳踏飛快。

    留下被推倒的張虎剛爬起來想要追趕兩步,車子已經被蹬得遠去了。

    再追就是追不上了。

    張虎臉頓時黢黑,憤憤的看著那背影,懊惱道:“大爺的!這丫頭怎麽回事?居然當了村醫?莫不是真有兩把刷子?”

    一想到村醫的待遇,雖然肯定沒有隊醫好,可絕對比當一個普通農民強。

    沒想到大妹居然有這個能力。

    上次被她一激,就這麽讓她嫁給裴家,真的是虧了,現在賺的錢怕是都給裴家了!

    他萬分後悔,但又吃不了後悔藥,隻能原地咒罵兩聲,幾個村民為了看熱鬧緊趕慢趕跑過來,聽見這話,頓時驚呼:“啥?大妹當村醫了?”

    “張家舅舅,你說的是真的?大妹都這麽厲害了?”

    張虎臉更黑了,暴躁的回道:“一個丫頭片子,哪有能力當個村醫?我看八成是裴家那邊有關係,給她弄了個職位。”

    說完他也在這待不下去,關上門就要走。

    本來他是懶得關門的,但這屋子裏有啥以後都是他的,丟了不劃算。

    他走得氣勢洶洶,村民被懟得一臉不高興,對著他的背影呸了兩聲:“什麽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秋風!”

    一人感歎道:“幸好大妹嫁去了裴家,不然留在這,早被他骨頭都啃完了。”

    “說起來大妹居然當了村醫,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吃過薑溪回門禮的一個嫂子反駁道:“薑水他娘不就是大妹救活的?聽大牛說都沒氣了,但她就是有法子,硬生生給救活了,我當時就覺得這丫頭真厲害,沒想到都當了村醫。”

    其他人紛紛點頭,他們也聽說了這個事,當時感歎了一陣,但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她能有這造化:“可惜嫁出去了,不然咱們還能沾沾光。”

    那嫂子非常坦然的笑道:“怕什麽?大妹心好,咱們要是有個啥三病兩痛,過去看看,大妹肯定會盡心的,再說裴家村,總比鎮上近。”

    “說得對,咦,正好我婆婆最近總說她那個眼睛看不見,明天我就帶她去看看,這看不見真麻煩,起夜都得我來伺候喲……”

    *

    路上

    張秀雲還暈乎乎的,但傍晚風涼,裴賀麥自行車騎得飛快,涼風讓她清醒了許多,也終於意識到剛剛他們說的是什麽了。

    她扯了扯麵前騎車少年的衣服,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孩子,我閨女真的成了你們的村醫?”

    大妹還有這種能力,之前怎麽沒聽她說過?

    裴賀麥連連點頭,怕騎車太快,她聽不見,便扯著嗓子喊:“當然了,我堂嫂可厲害了,聽說是上學的時候他就喜歡研究這些,被一個老大夫看中教了他一些,堂嫂很聰明,自己學的就這麽厲害了,還治好了好多人呢,本來大隊長都想讓她當隊醫的。”

    他也有些奇怪:“大娘,你不知道嗎?”

    張秀雲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難過:“我還真不知道,你說這是什麽事兒啊?我這個親娘都不知道。”

    她想著,估計是大妹讀高中這三年。

    三年前丈夫去世,大妹越發沉默,除了上學,平時很少說話,整天悶在家裏,再不就是做家務,跟她這個當娘的生疏了許多,所以連這種大事都不告訴她。

    要是說了……

    裴賀麥撇撇嘴,想到酒席上的事,覺得堂嫂不告訴大娘也是情理之中。

    誰家娘跟她一樣,胳膊肘往外拐?

    哦不對。

    他還真知道兩個跟堂嫂娘一樣的,就喜歡貼補娘家的哥哥弟弟,於是那兩家經常吵架,是村子裏一大樂子,不少人閑來無事還會搬個凳子坐在這兩家附近聽熱鬧。

    張秀雲不知道這載著自己的少年心中所想,想著閨女這回真的出息了,難怪她能在婆家生活得這麽好?

    她作為一個母親,還是喜歡聽別人誇自己孩子的,當即問道:“你跟大娘說說,大妹在那邊過得怎麽樣?”

    裴賀麥本身是個開朗的,立馬巴巴的將知道的事都說了,還道:“我大伯一家可喜歡堂嫂了,之前一天到頭舍不得吃肉,最近總是吃肉,可香了,昨天還煲了雞湯,老母雞都給剁了,給我家也送了一碗,肯定沒吃完,今天中午我還聞到了,堂嫂讓我把你接過來,估計也是想著讓你也吃點……”

    張秀雲聽得心頭暖暖的,哎,這閨女,雖然看著麵冷,但實際上還是心裏有她這個娘的。

    就是可惜,她對舅舅家,實在是太排斥了。

    不懂事。

    出嫁在外,沒個娘家支持,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哪說理去。

    還有怎麽能讓婆家把大母雞殺了呢?那可是能產雞蛋的好東西。

    這回她得好說說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張秀雲看著前方的路,也格外期待。

    好在裴賀麥的自行車縮短了不少的路程,車子很快到了裴家村,再往裏,張秀雲便聞到了一些淡淡的肉香,而且味道越來越濃。

    她更相信了裴賀麥的說法,這大母雞的雞湯,可真香。

    終於車子到了裴家院子那。

    這裏人很多,不能直接騎進去,裴賀麥便停了車,好事的村民先他一步喊道:“薑大夫,你娘來了。”

    張秀雲揚起期待的笑容。

    院子裏薑溪也聽見了,當即放下手裏的活,緊張的往外跑,一邊高聲問道:“娘,聽說你病了,快讓我看看哪裏病了?要是我看不了,就送你去鎮上看——”

    張秀雲笑容僵住。

    差點忘了,她還在弟弟的慫恿下裝病了。

    她一時四肢僵硬的站在原地,渾身跟被火燒了一樣,耳邊是村民們的感歎:“賀軍媳婦還是挺孝順的,這麽緊張她娘。”

    “那是,這可是親娘,還特意接過來,這是打算讓她住兩天,好好養養呢。”

    接著就見她那大閨女快速撲過來,當著一堆端著碗過來看熱鬧的村民拉著她左右檢查。

    又是看眼珠子,又是把脈的,又是檢查身體。

    最後她俏臉滿是疑惑和擔心的問:“娘,你這麵色紅潤,呼吸正常,身上也沒哪裏受傷的,到底是哪不舒服?還特意托人讓我送錢回去?別是什麽大病了!”

    張秀雲:“……”

    看熱鬧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