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當天晚飯時,裴家父母就已經將後日要給三兒子和三兒媳辦酒席的事傳遍了村子。

    這年頭情勢不明,婚宴也極少大辦,太風光會惹人眼紅出事的。

    一般都是親近的人吃個飯,不超過十桌菜。

    薑溪這個情況,娘家人不多,裴家這裏人倒是有點,還有裴賀軍的戰友,能湊個五桌,也還挺合適的。

    倒是周遭大隊聽到這個消息,都震驚了。

    和裴德明等人一樣,第一反應就是薑溪圖裴家的錢,為了錢嫁過來。

    但很快裴家父母親自辟謠,將字據還拿出來給大家看了,讓他們清楚薑溪才不是為了錢,人家是為了報恩!

    畢竟給兩人養老,再養著一個植物人,為此幾乎賠上一個女人一輩子,這劃不來。

    覺得薑溪為了錢的人都閉嘴了,剩下的都是誇她的。

    這孩子實誠。

    雖然總有人嘲諷老實人容易吃虧,和若是相處起來,大家都還是更喜歡老實人,因為安心,尤其是這特殊的年代。

    第二天薑溪跟著裴母,帶著兩個妹妹去趕集時,遇到一堆人都很熱情的跟她打招呼。

    “去買結婚用的東西呀?”

    “都打算買啥?看看有沒有紅布,新娘子要紅紅火火才好看呢!”

    “哎,這孩子真俊,桂芝,你家老三真有福氣咯!”

    薑溪也都笑著回應,大方坦然,碰到誇自己的,就笑笑。

    等走出了村子,她還回頭看了眼。

    不是被誇得意猶未盡,而是奇怪。

    她帶著二妹和三妹兩個拖油瓶嫁過來,按照常理都要被詬病的,這一次都沒人說什麽。

    薑溪等兩個妹妹蹦蹦跳跳走遠了,小聲自己的疑惑問出來了。

    裴母笑笑:“這有什麽好說的?二妹三妹都這麽大了,養著也不費勁兒,不就是吃口飯的事?更何況這兩丫頭勤快,昨天我回來都驚呆了,家裏可真幹淨,這些天忙著地裏的事,又照顧老三,好久沒收拾了,多虧了她們!”

    薑溪也笑了:“那應該的,大事做不了,小事得做的。”

    裴母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對了,小溪,家裏有縫紉機,你看看要不買個收音機?我把家裏的票都帶過來了,有不少工業票。”

    其實旁人不是沒吐槽過薑溪帶兩個妹妹住過來。

    隻是兩孩子都大了,不需要專門照顧,給口飯吃,他們都以為自己過幾年就能拿兩筆彩禮,再加上薑溪嫁過來還給他們養老,這買賣是劃算的,所以才沒人特意提起。

    當然裴母肯定不會這樣想,隻是多說無益,她也不想讓未來兒媳婦心情不好。

    薑溪也沒料到她刻意換話題,認真想了一下,搖頭:“不用,收音機我拿著也沒用。”

    裴母點點頭:“那就買個自行車!”

    *

    這一次照例走了大概一個小時,薑溪再次累成狗,在路邊坐著緩了好一會兒才被拖進了店裏買衣服。

    新娘肯定是要穿新衣服的。

    這個時候的物價便宜,一件衣服八塊錢就是極好的,裴母就給她買了兩套新衣服,用給兩個小姑娘也一人買了一件上衣,花了快五十元錢。

    薑溪本想付錢,但被拒絕了。

    裴母半點不肉疼,還很開心:“這是該老三花錢買的,你的彩禮是你的,可不能亂了!”

    薑溪搶不過她,放棄了,跟在一旁拿東西。

    有了新衣服的二妹和三妹也很興奮,主動搶著薑溪手裏的袋子:“大姐,我來!”

    “我來我來,我力氣大!”薑三妹也跟著搶。

    裴母笑道:“現在不用搶,待會兒還有東西呢。”

    薑三妹聽了這話立馬鬆手了:“那我等會兒提。”

    薑溪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二妹,樂得輕鬆,繼續跟在裴母身後,除了衣服,還有喜糖、瓜子等等。

    這個重,薑溪不能偷懶,一路抱著,還好後來又買了桶、痰盂等等東西,可以提著,減輕重量。

    直到所有東西都買完了,新買的自新車掛了一堆東西,隻能推著走,幾人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花了兩個小時才餓著肚子回去。

    裴父見他們回來,第一時間接了東西,趕著他們去吃飯:“我說我去吧,都累成啥樣了?”

    裴母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有氣無力道:“你去?你知道怎麽買?小溪和兩丫頭的衣服什麽樣的好看你知道嗎?”

    裴父悻悻的不說話了,給她們一人泡了一碗紅糖水。

    薑溪一口氣喝完,才慢吞吞吃著飯。

    飯是冷的,但夏天也不在意這個。

    味道還是很好的。

    隻是吃著吃著,裴父小心翼翼道:“丫頭,上午時,你|娘和你舅舅來了,說要接你回去,我說你去鎮上了,他們才走。”

    薑二妹和三妹兩人立馬吃不下了,緊張的看著大人。

    在裴家待了不過兩天,可吃的比在薑家好多了,家裏的肉都要留著等舅舅他們上門才能吃,之前裴母煲湯送碗湯,薑母都能巴巴給弟弟送過去。

    三個女兒最多喝一口湯汁。

    現在她們倆還真的不想回去了。

    薑溪眉頭擰起,問:“他們是來要彩禮的吧?”

    裴父麵上閃過一抹尷尬,含糊道:“是說了這個,不過我說彩禮給你了,他們說明天再來。”

    他為人善良,但又不傻。

    兒子撫恤金都給了薑溪,老伴兒也說過,薑溪的彩禮是要給她養妹妹的,不可能再給薑家了。

    薑溪鬆了口氣,正色道:“不用管他們,我娘糊塗,總護著舅舅,錢給她了,也留不下來,她自己能幹活,暫時用不上我,等以後不能幹活了,我再給她送飯,錢,我是一分不給她的。”

    裴家父母和二妹、三妹聞言齊刷刷鬆了口氣。

    裴父更是欣慰:“你做主就好。”

    薑溪笑笑,將這件事記下了。

    明天辦酒席,怕還得有個仗打。

    *

    吃過飯了,剛好下午兩點。

    大隊的喇叭催著上工。

    這幾天不算農忙,工分不多,大家都有些偷懶,大隊的喇叭響了半天,裴家父母也跟著去了,家裏有薑溪,他們很放心。

    薑溪去洗碗,讓兩個妹妹去挖蚯蚓喂雞。

    之後又拿著一個新本子去了裴賀軍的房間,新本子是她買的,不要票,她在郵局取了一百塊錢,還買了個鋼筆,鋼筆的票是裴母給的。

    本子姐妹三人都有,薑溪要來是做筆記的。

    薑溪學的是中醫,這一行很多都靠傳承。

    她十歲就拜了一個老中醫為師,後來上了中醫大學,再後來培規結束,留在一所中醫院當醫生,但醫生是一個學到老的行業。

    她意外來到這裏,沒有專業的醫院給她發揮,也沒有老師教導,隻能將自己腦海裏的知識記下來,定期複習,保證醫術不會退步。

    進屋後,薑溪先給裴賀軍按|摩翻身,還幫忙做了檢測,看一下他具體情況,比如身體哪裏還存在意識,對語言有沒有反應,然後發現他居然還有膝跳反應,跟他說話,眼珠子也能有些輕微移動。

    裴家父母將裴賀軍照顧得很好,他身上幹淨整潔,狀態也很好,可能是這樣,他其實有好轉的可能,但劇情裏卻被兄長坑了。

    薑溪意識到這點,心情也好了許多。

    等一係列步驟都搞定了,她就在一旁的桌子記下剛剛的情況,然後用新的一頁,寫起了對植物人的一些相關知識和護理情況。

    薑溪很喜歡治病看人,對於醫學也很沉迷,寫筆記時都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就寫了一整頁,密密麻麻,但又分條概述,十分整潔。

    她滿足的放下鋼筆,伸了個懶腰,反手給自己肩頸也按按|摩,又去堂屋看了看時間,再次給裴賀軍翻麵、按|摩。

    反複兩次後,下工的時間快到了。

    薑溪出了裴賀軍的屋子,進了兩個妹妹的房間:“出來給我燒——”

    話說一半停了。

    她就發現兩個妹妹情況有些不對,雖然還是那個樣子,但身上像是去草地上打滾了,頭發更是有種被死命拉扯後的幹枯淩亂感。

    或許她們已經盡力整理,但薑溪還是看出來了,尤其是兩人臉頰上還有被掐過的紅痕。

    薑溪眉頭擰起:“跟人打架了?”

    薑二妹小臉白了,心虛得不行,低著頭手攪著衣角發抖。

    薑三妹則直接一癟嘴,哭了出來:“嗚嗚嗚,大姐,我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欺負人,不讓我們挖蚯蚓,說我是拖油瓶,過來討飯吃的,要趕走我們,我氣不過才打了他……嗚嗚嗚……”

    薑溪扶額,難怪一下午一點動靜都沒有,孩子靜悄悄必定幹了壞事,她想了想,問:“贏了還是輸了?”

    “贏、贏了……”薑三妹哭聲斷了,抽抽噎噎的回答,一雙大眼睛含著淚看著她,害怕極了,卻又有些茫然。

    為啥姐姐問的是贏了輸了?

    薑溪揚揚下巴:“行了,既然贏了就沒事,來個人給我燒火,要做飯了。”

    農村孩子打架是常事,原主父親沒了後,她也被欺負過,也打過架,兩個妹妹更是經常更人打架,薑母每次都討好的給人道歉,回家就再打一頓孩子,薑二妹已經逐漸跟原主性子一般膽怯,薑三妹還好點。

    所以麵對這個事,薑溪不想過度插手,免得都成了膽小的。

    兩孩子見她沒當回事,頓時萬分慶幸,感覺劫後餘生一般。

    薑二妹趕緊上前:“我來我來。”

    *

    薑溪帶著她出去,心頭還琢磨著做啥吃的,還沒走到廚房,外麵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由遠及近,很快出現在裴家院子裏。

    一個婦人黑著臉拎著哭哭啼啼的半大男孩,看見薑溪,有一瞬間氣短,但低頭瞧了眼兒子就心疼得直吼:“裴家小媳婦,正好你在,你看看你們家拖油瓶把我家狗蛋胳膊都打骨折了,現在都腫了!趕緊賠錢,我還要趁著天沒黑帶他去鎮上看大夫!”

    剛剛安心的薑二妹嚇得趕緊躲在薑溪身後,不敢吭聲。

    薑三妹聽見動靜跑出來,帶著哭腔著急道:“大姐,不是我們,是他自己想要打我們結果摔了!”

    薑溪看了眼,見那婦人還要吼,便拉著三妹上前,指著她臉上的掐痕和被扯得淩亂的頭發,聲音響亮又清晰:“怎麽就要賠錢了?那你們也得賠我妹妹錢!你看看這臉上,小姑娘家家,臉上要是留了疤,那是一輩子的事!到底誰吃虧啊!”

    婦人一頓,有些遲疑。

    薑溪趁熱打鐵:“再說了,是你們家孩子先討打的,我家孩子這叫自衛,打不過就告狀,那賠錢,行,咱們都去醫院,我兩個孩子,看誰花的錢多!”

    婦人心虛了,但一低頭,又硬氣了,指著兒子的右手:“那情況肯定不一樣!狗蛋可是骨折啊,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家孩子可沒這麽嚴重!”

    狗蛋跟著點頭,眼淚鼻涕一起流,看著髒兮兮的,又可憐極了,還在抽抽噎噎:“好痛啊!!!”

    薑溪上前看了看,隨口道:“還不知道是不是骨折呢!”

    她看了眼那孩子,胳膊肘的地方鷹嘴突明顯後凸畸形,肘前窩飽滿,時間有點長,所以還有點淤血,這完全是脫臼的症狀。

    婦人沒當回事,隻當她要檢查,不甘心道:“怎麽不是?都腫成這樣了,一碰就疼,這可是骨頭啊——”

    她正說著,兒子忽然尖叫一聲:“啊!”

    婦人驚得就要推薑溪,吼道:“你小心點!弄壞我兒子你賠得起嗎?!”

    薑溪順勢退開,笑眯眯道:“狗蛋,你看看,手還疼不?”

    婦人氣笑了:“你還以為你是老中醫,動一下就好了?這可是骨折!”

    話音剛落,隻見狗蛋動了動胳膊,含著一泡淚的眼睛驚奇的眨巴兩下,哭得沙啞的聲音精神十足的說:“娘,真的不痛了!”

    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