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71年5月

    鎮上的一處公園裏,一對男女坐在長椅兩端,中間仿佛隔了條銀河。

    男人約莫二十七八,身著軍裝,一臉嚴肅,女方不過十七八歲,兩個麻花辮紮著,稚嫩又不乏清麗,就是那一雙眼眸,有些發直,仿佛靈魂出竅。

    兩人之間久久沒吭聲,男人似乎有些忍不住,多看了眼身邊的女人,主動開口道:“薑同誌,我情況特殊,想必介紹的人已經說了,我不求女方多麽優秀,隻希望她能照顧好家庭,婚後得隨軍……”

    薑溪回神,聽見這些話,麵上閃過一抹尷尬,低聲道:“抱歉,今日相看,是我舅舅逼著我來的。”

    男人眼眸一暗,端正的五官顯露出幾分失落,唇|瓣抿了抿,又道:“薑同誌可以再考慮一下,我現在已經是正營長,一個月津貼七十五,以後還會漲,婚後都會交給你保管。”

    “抱歉。”薑溪再次說。

    男人無奈歎息:“那我送薑同誌回去。”

    “不用不用。”薑溪飛快搖頭,起身朝他歉意的鞠躬,大步離開,男人看著她迫不及待的背影,有些煩躁撓了撓頭,還是跟過去,想要送一下。

    卻不想走了兩步,一個身影跑過來,直直的撞上他,然後被他硬邦邦身體撞歪了,倒在地上,發出一聲痛呼:“哎喲!”

    男人停下腳步,遲疑著:“同誌,你沒事吧?”

    女孩仰起頭,瞧著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帶著幾分青澀的羞意:“沒、沒事……”她要站起來,然而剛一站,腳下一軟,這回直直的倒在男人懷裏:“我好像腳扭傷了,同誌,能送我去診所拿藥嗎?”

    男人想了想,點頭:“好。”

    兩人攙扶著離開,引起不少目光,其中似乎還有認識他們倆的人盯著他們看,男人被這目光看得不自在,女孩卻垂著眸,露出幾分笑意。

    *

    薑溪並不知她走之後,那邊發生了怎樣的插曲。

    她現在心亂如麻。

    居然穿書了!

    就在十來分鍾前,薑溪清楚的記得,自己才被車撞死,痛楚都來不及感受,睜開眼卻已經在長椅上,腦海裏也多了一段記憶,一個生長在扶弟魔母親壓迫下的大女兒倒黴的十七年人生。

    原主名叫薑溪,和她同名同姓,長相也一樣。

    出生於1954年,如今是1971年,她十七歲,底下還有兩個妹妹,是母親為了拚兒子生的,可惜她沒生兒子的命,但好在原主父親並不重男輕女,對三個女兒一樣好。

    然而原主父親三年前去世,母親是個扶弟魔,整日想著幫扶沒用的弟弟,從前有原主父親壓製,一切還好,這三年原主母親變本加厲,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被她送去娘家。

    原主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十歲,一個七歲,全靠原主父親之前當工人攢的錢和去世的補貼過日子,如今被舅舅吸血已經吸到過不下去了。

    本來原主到歲數,還可以靠著之前父親訂的親事安然,誰知一個月前未婚夫昏迷不醒被人送回來,雖然帶著大筆撫恤金,可他至今昏迷不醒,原主舅舅覺得這錢肯定拿不到他們手裏,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每日醫藥費就不知耗費多少,嫁一個讀了高中的侄女過去,不劃算。

    正好舅舅聽說了隔壁大隊有個當營長的男人要娶繼室,養前頭留下的三個孩子,原主舅舅動心了,那可是營長啊,以後自家兒子進部隊也方便了,於是他說服原主娘將她拉去相親。

    這才有了剛剛那一幕。

    那當營長的男人名叫陸建國,剛剛自我介紹時說給薑溪聽的,她聽完就呆了,因為這名字,再加上薑溪這個名字,以及薑家那糟心的一家子,還有原主未婚夫裴賀軍。

    一係列的情況讓薑溪知道,原來自己穿書了。

    穿到了之前看的一本後媽年代文中,成了文中女主的對照組女配!

    書中女主秦月是重生的,她和薑溪是高中同學,不過和薑家糟心的家人不同,秦月家裏不算特別困難,不過是年紀到了,也在催婚。

    上一世秦月看中一個工人小白臉,嫁過去後一直被婆婆欺負,夫妻關係也被挑撥得不好,後來丈夫出|軌,她生了女兒被拋棄,晚年十分淒慘。

    重生後的秦月知道陸建國未來是首長,娶了薑溪,明明妻子是扶舅魔,他卻依舊不離不棄,三個兒子更是成了各行各業的大佬,一家子富貴,羨煞旁人。

    她發現自己重生在陸建國和薑溪兩人還沒成婚時,於是也去和陸建國相親,兩人一拍即合,成婚了,她高高興興的過去當後媽,努力和三個兒子培養感情,即使三個都是小魔王,她也有信心收服這三人。

    文裏都是養娃的雞飛狗跳日常,薑溪看不下去,她討厭熊孩子,隻匆匆看完了和自己同名女配的遭遇後,她果斷放棄了,太糟心了。

    書中女配薑溪因家庭情況,性子老實,沒和陸建國相親成功,回去時所有人都知道她拋棄了落難的未婚夫,名聲也壞了,為了要彩禮,她被舅舅匆匆嫁給另一個二婚的男人當繼室養娃。

    後來這個女配薑溪冥頑不寧,依舊扶舅魔,扒拉婆家的東西給舅舅,她性子軟和沒主見,繼子又鬧騰,她管不住,男人也不管事,導致繼子長成了個混混,而她因為貼補舅舅過多,被離婚回家。

    好處拿夠了的舅舅也不要她,最後跳河自|殺,還是當初被她拋棄的未婚夫母親幫忙安葬。

    她的兩個妹妹也小小年紀被賣了當童養媳,一個個下場淒慘。

    *

    薑溪當時看得一肚子氣。

    現在自己真的成了這個女配薑溪,她還是一肚子氣。

    也不知道是她倒黴還是幸運,穿到了這個年代,還穿到了這麽一個倒黴蛋身上。

    前有扶弟魔娘親,後有兩個還沒長大的妹妹,還是一九七一年,雖然不是吃大鍋飯的時代,可也是集體上工,無法自由買賣的年代。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燒火做飯種地都……不會的中醫大夫,如何在這個還處於破四舊的時代生活下去?!

    薑溪哆嗦了一下,隻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回去路上,她的步伐也格外沉重。

    得趕緊離開這個家。

    原主娘親不是說不愛原主,她隻是更愛弟弟,被洗|腦了快四十年,薑溪自覺是救不回來的,先保命要緊。

    保命首要的就是離開這個畸形的家庭。

    在這個時代,農村女孩連單獨的戶口都沒有,薑家窮,原主攢了三年的私房錢也就一塊五,還是她給人納鞋底攢起來的,想著到時候給自己當嫁妝,親媽肯定沒給她準備嫁妝。

    沒錢沒地位,想要離家,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嫁人。

    不過即使這樣的情況,薑溪也不想嫁給陸建國,給人當後媽。

    她上一世沒結婚生孩子,這一世原主更是連除父親外,異性手都沒牽過,這麽嫁給人當後媽她虧得慌,因此即使知道前路艱難,麵對陸建國的示好,她還是拒絕了。

    嫁個初婚的才不吃虧,至於初婚丈夫好不好,倒不重要,反正都沒感情。

    好的話繼續過下去,不好的話,再離婚就是,而且那個時候她肯定已經攢了一點資本足夠支撐自己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薑溪正想著,也慢慢走到了薑家村,她累得不行,從未走過這麽長的路,雙|腿跟灌鉛一樣,隻想回家喝口水休息休息。

    然而事與願違,她剛走到自家附近,就發現那圍著好些人。

    一個個勾著脖子瞧著什麽,還指指點點的討論,像是在看熱鬧。

    薑溪加快步伐過去,就見自家院子門口一頭發花白的中年女人氣急敗壞的指著原主母親後道:“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兒子還沒死呢,就急著讓你女兒找下家了!”

    薑母被吼得麵紅耳赤,她也知道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格外心虛,聲音都透露著沒底氣:“嫂子,有什麽話咱們進來說成嗎?”

    女人冷笑:“老娘才不進你這肮髒的家!張秀雲,算我看錯你了!”

    她越想越氣,眼淚都出來了:“我真後悔之前對你們母女這麽好!你把當初給薑溪上學的錢還回來,還有逢年過節我送過來的肉都還回來!我想著你沒了丈夫,家裏沒男人,得多看顧著,沒想到看顧的是這樣的白眼狼!”

    “自從老三出事,我有說一句讓小溪嫁過來嗎?我不也心疼這孩子,一直沒說嗎?結果你怎麽對我的?但凡你大方點,來退婚我都好想一些,結果你偷偷摸摸幹出這種事……”

    女人倒是沒罵聲,就是嗓門大,帶著濃厚的怨氣,吼得薑母張秀雲不敢反駁,隻知道哭,再加上周圍看熱鬧的人那異樣的眼神,薑母整個人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

    這個女人是——原主那被拋棄的未婚夫的母親,也是書中給原主收屍的人。

    薑溪心頭一動。

    原主未婚夫裴賀軍,是薑父臨死前定下來的,他和裴父是好朋友,裴賀軍年紀也不小,婚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剛好薑父不放心妻子,提前給大女兒安排好,想著日後有裴家幫襯。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薑父離開的這三年裏,裴家確實一直照顧著薑家,包括原主上高中的學費和書本費都是裴家出的,兩個妹妹也沒少被他們關照。

    甚至……

    薑溪低頭,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這鞋子都是裴母做的,她念著兒子當兵,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生怕兒媳婦不高興,提前哄著,籠絡著,日後她能和兒子好好過日子。

    不出意外,原主和裴賀軍會在這一年結婚。

    然而裴賀軍出事了。

    薑溪不知道書中的原主相親回來有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但此時看著那滿臉悲憤、麵上充滿老態的婦人,她心頭一酸,臉上也一陣發熱。

    原主想來也是羞愧的,隻是她性子怯弱,不敢反抗。

    薑溪卻不是這樣的人,她正愁怎麽逃離狼窩呢,裴母出現反而讓她眼前一亮,再說裴家對原主也有恩情在,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這個時候再背刺裴家。

    這般想著,那邊裴母也已經罵夠了,但她同樣知道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沒有哪家姑娘會嫁給一個可能很快死了的男人,今日過來不過是氣不過薑家這麽快叛變,還偷偷的去相看這件事。

    裴母惡狠狠瞪了對方兩眼,頂著紅腫著一雙眼睛,心灰意冷的想要離開:“罷了,強扭的瓜不甜,張秀雲,你將我裴家的東西都還回來,不然別想讓薑溪嫁給別——”

    薑溪趕緊上前,拉著裴母道:“嬸,我不嫁給別人,我已經和裴三哥訂婚了,不會嫁給別人的!”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

    她、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