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春風藏情
  第001章 春風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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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下旬,一個天高雲淡的午後,溫情收到了西城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當晚,張舒玉女士帶她出去搓了一頓。胡吃海喝完,她們母女倆又去KTV嗨唱到大半夜才回家。

    溫情洗完澡躺在床上,終於有空上微信看一眼。

    她拿到通知書後,第一時間拍照並發了照片給顧戰。想跟他分享喜悅,也想暗示他,她還沒有放棄他,她就要去找他了。

    顧戰似乎沒懂,微信上跟她打著哈哈:【恭喜小沫沫,西城醫科大歡迎你!】

    溫情想問他,那你呢?你歡迎我嗎?

    字還沒打全,顧戰的最新回複來了:【時間不早了,快去睡覺吧,哥哥先上班班啦。摸頭.jpg】

    那句“哥哥”生生把溫情滿腔喜悅壓了下去。明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也就比他小兩歲,他卻總把她當成小孩子。

    心情跌入了穀底,溫情給顧戰發完“晚安”後,又去姐妹群裏報告錄取通知書的事。打算報告完就睡了。

    結果姐妹群裏另外兩隻都還醒著,在群裏發表情包刷屏,祝賀溫情。

    路萱:【沫沫萬歲,沫沫最棒!】

    周柚:【大拇指.jpg】

    溫情:【謝過二位大佬!張飛抱拳.jpg】

    比起溫情,路萱和周柚這倆學霸,早在八月初就收到了西城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倆都是提前批次錄取的,跟她完全不是一個段位。

    路萱:【你倆什麽時候動身去學校?】

    周柚:【入學當天。】

    路萱:【……沫沫呢?】

    溫情:【前一天吧,要一起嗎?】

    路萱:【我也前一天,不過我還在外地旅遊,可能會直接從旅遊的城市飛那邊。】

    周柚:【去那麽早幹嘛?飛機也就兩小時,當天飛當天到,何必呢。】

    路萱:【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沫沫都有想見的人!驕傲.jpg】

    周柚:【……】

    周柚的確不懂,因為她們仨裏頭,就她一直跟木頭似的不開竅,至今沒體會過春心萌動的感覺。

    西城醫科大今年大一新生不走軍訓流程,她完全沒理由提前趕去西城。畢竟那邊的氣溫比東城高一些,晚一天過去便晚一天受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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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情在床上翻來覆去,抱著手機和路萱、周柚聊到了淩晨三點多。

    從專業聊到男人,又從路萱的男朋友聊到溫情喜歡多年的顧戰。最後話題一轉,路萱說起了西城醫科大學校論壇上幾位傳奇人物。

    路萱:【“南征北戰”你們聽過嗎?】

    周柚:【聽過。一個成語,出自唐·柳宗元《封建論》,形容轉戰南北,經曆了許多戰鬥。】

    路萱:【……】

    溫情:【不愧是你啊柚子!笑掉狗頭.jpg】

    周柚:【自豪拍胸.jpg】

    路萱:【我特喵能不知道它是一個成語!我說的是西城醫科大的“南征北戰”,那特喵是指的四個人好吧!】

    路萱:【氣到捶牆.jpg】

    溫情翻身趴在床上,敲著手機鍵盤:【我隻知道,南征北戰的“戰”肯定是指顧戰。其餘三個是誰?】

    路萱:【還是沫沫上道,柚子你特喵簡直就是鋼鐵直女本直!】

    路萱:【@沫沫,你家顧戰確實是其一,目前是臨床醫學係的係草。不過最絕的還得是那個“征”!】

    溫情:【少吹,我家顧戰就是最絕的!】

    她絕不允許有人當著她的麵踩低顧戰,親閨蜜也不行!

    路萱:【你丫就不能聽我說完,人家謝征可是校草,還是全校女生公開投票選出來的!】

    路萱:【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這一次,確實是你家顧戰敗了。拍肩.jpg】

    說完,路萱甩了一張校草的照片到群裏。

    照片裏的男生似乎剛打完籃球,正坐在籃球場觀眾席第一排休息。

    他身上穿著紅白色的球衣,裏頭套一件白T。剛喝完水,薄唇嫣紅泛著水光,別提多性感。但這還不算最絕的。

    最絕的是男生無意間望向鏡頭的眼神。幽深,含著朦朧醉人的欲色,像神秘又潛藏危險的星際黑洞。勾人去探尋,稍不留神就會被他眼裏無邊的欲色吞沒。

    饒是溫情再怎麽嘴硬,她心裏還是不爭氣的認可了謝征比顧戰長得好看這一事實。

    如果說顧戰是繁星裏最耀眼的那顆星,那謝征就是足以令他黯淡無光的明月。

    繁星又怎能與明月爭輝。

    不過溫情還是很快穩住了心緒,心底那杆天秤又回到了顧戰這頭。

    畢竟他曾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對她好的人,在她心裏的地位僅次於張女士和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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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溫情孤身搭上了從東城飛往西城的航班。

    航班落地時,西城已是暮色四合。

    據天氣預報報道,這個城市上午有過一場雷雨。

    雷雨過後的傍晚,火雲如燒。天空似一幅漸變紅的油墨畫,赤色雲霞一直燃到天盡頭。

    溫情走出艙門的那一刻,夏末傍晚的風攜裹著奔騰的熱浪迎麵湧過來。她心下將燃未燃的那把火瞬間就著了,浮躁得皺緊了細長濃密的柳葉眉。

    約莫大半個小時後,她取到了行李箱,隨著流動的人群走到出口。

    一邊走,溫情一邊給顧戰發消息。

    她早在昨天就把自己的航班發給了顧戰,且顧戰也表示,會來機場接她。

    溫情想問問他到了沒有。

    消息發過去後,對方幾乎秒回,回複的內容卻讓溫情笑容僵在臉上。

    顧戰:【抱歉沫沫,忘了跟你說……我這邊臨時有事,沒辦法去接你了。】

    顧戰:【不過你放心,我找了個靠譜的人去接你,他應該已經在出口等著了。】

    顧戰:【我把他的照片和電話發給你?摸頭.jpg】

    溫情擰著秀麗的眉。

    看完最後這條消息,她直接把手機鎖屏了,不想回複,也不想知道後續。滿心憋悶,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鼻尖酸得有點想哭。

    沒人知道她為了來西城和顧戰念同一所大學付出了多少努力;也沒人知道她今天花了多少時間精力打扮自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在飛機上時設想過多少次和顧戰重逢的場麵。

    這種滿懷希望而來,卻撲了個空的感覺,對溫情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她在原地僵站了許久。

    等胸腔裏翻騰的悶痛感舒緩一些,溫情輕咬了一下唇瓣,終於把眼裏溫熱的濕意憋了回去。

    她翻著眼皮往上看,仰著小臉深呼吸。片刻後,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

    到出口時,溫情板著臉在接機的人群中尋找顧戰微信上提到的那個“靠譜的人”。

    巡視了一圈,目光掠過參差不齊、五花八門的接機牌,溫情終於看見了寫有自己名字的那一麵牌子。

    內容很直白——接西城醫科大學的溫情同學。

    溫情吸了吸鼻子,淚意散去。

    她推著行李箱認命般地朝那人走去,期間不忘將視線從接機牌移到那個“靠譜的人”身上。

    那是個高大挺拔、身如修竹的男生。他側身而立,單手舉著接機牌,另一手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

    溫情離他稍微有一段距離,隻看得清楚他手裏接機牌上超大號的字,以及他峻拔的身形輪廓。

    男生的臉被接機牌遮擋住一些,側顏並不完整,隻知道他輪廓線條流暢,鼻梁很挺。

    打量間,溫情走到了他身後。正好聽見男生懶聲開口,懨懨敷衍電話那頭的人,“在機場,幫一個室友接一下妹妹。”

    “妹妹”兩個字就像從天而降的刀子,溫情避無可避,被刀得臉都白了,默默咬緊唇瓣。

    男生還在繼續,語氣逐漸不耐煩:“對,室友的妹妹……”

    一口一聲“妹妹”往溫情心窩子裏紮,她頓時沒忍住,在男生身後猛地一跺腳,“我才不是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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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征被突如其來的女聲嚇了一激靈,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他回身看向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的少女,懨懨的神色僵在了臉上,幽瞳微擴,身上那股懶倦的氣息凍住。

    接下來的一分鍾裏,他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隻眸光複雜地看著麵前怒不可遏的女生。

    他想起了前年暑假,那個星色浪漫,漆黑無月的夜晚。

    那家生意火爆的KTV,那條清寂無人的走廊,以及那個靠坐在走廊裏抱著一瓶可樂“買醉”的女孩……

    最終,他記憶裏的女孩與眼前的少女完全重疊。

    謝征徐徐從驚詫中緩過神來,視線卻還僵在她臉上。

    少女的長睫濃密卷翹,勾了淡淡的眼線,本就瀲灩迷人的桃花眼如霧籠煙,更加妖冶惑人。

    此刻,她漆黑的瞳仁裏映著他,細潤如脂的俏臉氣得嫣紅。

    謝征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電話裏卻傳出老媽的聲音,“嗨喲,小姑娘這聲音中氣十足啊,一聽就很有活力,人長得一定很漂亮吧。兒子你……”

    “媽,我先掛了。”沒等她老人家說完話,謝征匆忙掛斷。

    掛了電話,他將手機揣回了褲兜裏。視線回到溫情臉上,欲言又止。

    溫情失控的情緒早在看清男生美如冠玉的俊容時平複過來。

    她對這世間任何美麗的事物都沒有抵抗力,更何況眼前人的那張臉不輸時下娛樂圈內的任何一位小鮮肉。

    說得嚴謹一些,可能他還略勝一籌。

    麵對這樣一張人神共憤的俊臉,溫情覺得自己剛才的脾氣發得些許草率了。她的視線從男生陡鼻薄唇移開,默默後退半步拉開一些距離,正暗暗思忖著。

    總覺得這位帥哥,她似曾見過。

    便是此時男生開口了,嗓音低磁,語調溫沉,略帶些狐疑:“溫情?”

    溫情聞聲抬眸,視線與他對上,張了張嘴,輕啊了一聲,算是回應。

    出於謹慎,謝征又多問了一句,“你是顧戰的……鄰家妹妹?”

    因之前女孩激烈的反駁,他刻意在“妹妹”前麵加了“鄰家”兩個字。

    沒想到少女對“鄰家妹妹”這個稱呼依舊很敏感。

    她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連剩下都變得冷硬,“顧戰是這樣跟你介紹我的?”

    麵對她突然的情緒轉變,謝征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沒等他回答,溫情複又開口:“我不是他的妹妹。”

    “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她的語氣堅定且自豪。

    謝征:“……”

    一時之間他竟無法反駁,隻嘴角肉眼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個叫溫情的女孩確實就是顧戰口中的“鄰家妹妹”。

    不過小姑娘對“鄰家妹妹”這個身份並不認同就是了。

    謝征不由想起前年高考完的暑假,他陪父親去東城談生意,在一家KTV裏初見溫情時的場景。

    女孩紮著丸子頭,穿著粉嫩的長裙抱膝靠坐在走廊裏。手裏拿著一瓶剛開封的可樂,一邊哭一邊喝。

    她左右還有兩個朋友陪著,問她哭什麽。

    她抹了把淚,扁扁嘴,“他說他一直把我當妹妹,我可去他的妹妹……”

    謝征路過她們,腳步未停。隻心裏暗暗猜測,小姑娘八成是失戀了。

    後來他走到走廊轉角處,聽見背後傳來女孩朋友的聲音,很是無奈,“失戀了你倒是喝酒啊,抱著可樂發什麽酒瘋?”

    然後是女孩帶著哭腔回答,“我也想喝酒啊,可我還沒成年呢……”

    字裏行間的無奈和憤懣無端戳中了謝征的萌點,他腳步微頓,嘴角抽搐了一下,回眸朝她們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他記住了女孩哭得梨花帶淚,我見猶憐的嬌憨模樣。

    更何況後來他還遇見過她一次。

    對她的印象,足以深到時隔兩年,仍舊可以一眼認出她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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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回籠後,謝征將接機牌換到另一隻手,順勢接過了女孩的行李箱。

    他神色淡淡,山水不顯,壓下心裏對“緣分”二字的震撼。

    嗓音磁沉,“我叫謝征,是顧戰的室友。”

    麵對男生一本正經的自我介紹,溫情顯得有些局促。

    剛才反駁“妹妹”這個稱謂時的勇氣不知道去哪兒了,這會兒她就像隻鵪鶉似的縮著肩,隻朝男生伸出一隻纖細瑩白的手,“你好,我叫溫情。”

    謝征被她輕細許多的聲音蠱惑了一瞬,視線順著女孩不盈一握的皓腕移到她骨肉勻稱的指節,後知後覺地騰出手與她相握,“你好……”

    他聲音帶點不易察覺的澀啞。

    握了手,溫情衝男生笑了笑,看上去文靜乖巧了許多,“謝謝你來接我。”

    “謝征”這個名字在她腦子裏盤旋打轉。

    忽然靈光一閃,溫情想起了什麽,臉上笑意僵了一下,她看向謝征的眼神從狐疑轉為驚訝。

    謝征啊!前陣子路萱提到過的那個謝征嗎!!?

    他本人和照片裏氣質不太一樣,溫情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來。

    照片裏的謝征渾身上下發散著揮汗如雨後的性感,眼神很具侵略性,給人的感覺野性不羈,像一匹對獵物虎視眈眈的狼。

    至於他本人嘛……剛開始神情懨懨一臉懶倦,渾身上下一股子頹喪的氣息,像是在太陽底下曬了許久的一片葉子,卷了葉邊兒,蔫兒啦吧唧的。

    後來打起了精神,正經的樣子又溫沉淡漠,像一株長在高寒之地的鬆柏。看似溫和有禮,卻很有距離感。

    總而言之,謝征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多變。

    像他這樣風格詭變的人,要是混娛樂圈,可塑性一定很強,前途保準光明。可惜啊,跑來學醫了,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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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機場,到露天停車場時,溫情接到了張女士的電話。

    她的行李箱在謝征手裏,身上就剩一個挎在身側的單肩包,所以溫情幾乎秒接張女士的來電。

    速度之快,連電話那頭的張女士都驚到了,“今天接電話怎麽這麽快啊,正好在玩手機?”

    溫情另一隻手扇著風,慢吞吞跟著男生,落後他好一截。

    聲音有氣無力,“沒有啦,剛出機場,在走路……”

    張女士一副八卦的口吻:“小顧接的你?”

    溫情望了眼剛好走到一輛黑色林肯領航員前停下的謝征,壓低了聲音跟張女士憤憤抱怨:“才不是呢,他放我鴿子了!”

    張女士默了片刻,又心疼又無奈,“沫沫啊,我可憐的閨女……你說你為了他跑去西城學醫值得嗎?”

    溫情抿緊嘴角沒說話,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差點撞上等在車前的謝征。

    “車裏有點熱,先開空調降降溫,我們緩一下再上車。”謝征解釋時壓低了分貝,因為注意到溫情在接電話。

    溫情衝他點點頭,隨後對電話那頭的張女士道:“媽我先掛了。別擔心,我這邊已經落地了,有人接我。”

    張女士:“行吧,出門在外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多長點心眼……”

    “知道啦……”溫情哭笑不得,語氣頗有幾分不耐煩。

    謝征在旁邊聽著,不免想到之前和家裏老母親通電話時的自己。

    連拖腔帶調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溫情掛了電話後,謝征替她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待她上了車,他才繞到駕駛座那邊上車。

    車內空調冷氣滋滋往外冒,沁人心脾的涼意瓦解了溫情心下的煩悶。

    她拿手機給顧戰發微信,問他幹嘛去了,順便跟他報備一下行程。

    期間車子一直沒動,旁邊駕駛位的謝征也很安靜。

    久而久之,溫情察覺到了異樣。她偏頭看向駕駛座的男生,恰巧他也在看著他。

    視線對上時,她險些被他幽深的眼神吞沒,心慌了一下,尷尬又狐疑,“怎、怎麽了?”

    不開車嗎?看著她幹嘛啊?

    顧戰這個室友真的靠譜嗎?她是不是應該聽張女士的話多長點心眼?

    現在下車來得及嗎?

    短短幾秒,溫情已經腦補出了最可怕最糟糕的畫麵……

    耐著性子等了她許久的謝征則斂了眸色。

    長睫微垂,他朝她身側睇了一眼,淡聲提醒,“安全帶。”

    靠腦補把自己嚇得小臉慘白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