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翌日早上八點半,鬱顏收到蕭蘊發來的短信,說他在樓下等她,不論多久。

  她想了一夜,無法說服自己妥協跟了蕭蘊去,又無法說服自己失去這個機會不去,左右徘徊,猶豫不定。

  父親看出了什麽,問她是否有什麽心事?她沒有隱瞞,將事情明確告知。

  父親思索片刻,沒特別的勸說她去或者是不去,隻說:“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要考慮這個又考慮那個,人這一世啊,哪能所有事情都麵麵俱到?”

  鬱顏蹙了蹙眉,隨心麽?

  母親突然過來,插嘴說:“你就去吧!人家還能把你吃了不成?至於防備成這樣啊!”

  不知怎地,鬱顏暮然生出一種難以克製的失望和怒氣:“媽。”

  “幹嘛?”

  她問:“是不是在你眼裏,隻要離婚就是錯的。不管緣由,不問因果,隻要是離婚,我就是錯的。你不在乎我過得好不好,幸不幸福,隻要能把這個婚姻繼續下去,就算我痛苦得要死,你也認為要繼續下去,對嗎?”

  鬱母呆了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我什麽時候這麽想了?”

  鬱顏苦笑著搖搖頭:“沒有嗎?可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在這樣做。”

  鬱母生氣了,她阻止女兒離婚有錯嗎?“那你就沒想過,你現在這年齡離婚,以後再結,能遇到什麽好人?這前娘後母是那麽好當的嗎?你還是要到處聽人閑話,找氣受,你……”

  “媽!”鬱顏隻覺得心寒,“你是我媽,連你也這麽想我嗎?難道我的價值就隻有嫁人才能存在嗎?”

  “我是為你好……”

  “對,你是為我好,而不是想我好。”

  鬱母有些難過:“你這說的什麽話?我還能害你嗎……”

  “我先走了。”

  鬱顏不想再多說什麽,她回到臥室,提上包,準備出門。

  鬱父在數落鬱母:“你啊你,我還以為這段時間你想通了,怎麽又說那樣傷人的話!”

  鬱母氣呼呼的:“對,對!我在你們眼裏就是惡人了是吧?!我十惡不赦了!你要不要也直接把我給離了?!”

  “你……”鬱父氣得罵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還沒怪你就知道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麽想不想的,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如意事兒麽?你不幫著我就算了,還……”

  之後又說了什麽,鬱顏聽不見了,她煩躁的扒拉下頭發,按開電梯門。

  她在家所有的平和,都是在不觸及離婚這件事情的前提之下,她早就應該明白的,在母親眼裏,離婚就是不對的,其他的並不重要。

  到了樓下,鬱顏看見背靠在車前蓋上的蕭蘊。

  他一身黑色,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長款的羽絨外套上落了星點的雪花,見鬱顏出來,他眼裏有過明顯的笑意。

  “來了。”

  鬱顏站在台階上,盯著他,沒有繼續上前。

  蕭蘊走了過來,垂眸看她。

  鬱顏勾了勾唇,說:“蕭蘊,你永遠都這麽自私。”

  “這點我並不否認。”他坦白,“因為現在我仍然想著能再次擁有你,盡管明知道我曾經怎樣傷害過你,知道你多麽想離開我。”

  鬱顏笑容淡淡的,沒有心動,也沒有氣憤,“我怎麽確定你這一次不會再騙我?”

  蕭蘊摸了摸鼻子:“……需要寫個紙條簽名擔保嗎?”

  鬱顏盯他看了幾秒:“不用。”

  她上了車,蕭蘊坐到駕駛室,說:“後麵有零食,無聊的話可以吃。”

  “不用。”

  他看看她,女人眉頭緊蹙,嘴巴抿著,上了車後,眼睛就一直盯著窗外看,瑩白的臉龐是秀氣的美麗,又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她不情願跟他去,又或者在生他的氣,這都不重要,因為現在她已經來了。

  車子離開喧鬧城市,去往郊區。

  周圍的車輛和房屋越來越少,鬱顏看著,不免有些疑惑和擔憂:“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蕭蘊:“到了你就知道了。放心吧,不會把你給賣了,我可舍不得。”

  “……”

  她不再多問,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空氣裏又太過安靜,隻剩下風馳而過的呼嘯,慢慢的,她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睡了過去。

  蕭蘊靠邊停車,從後座拿了張毯子過來給她搭著。

  睡著的鬱顏眉眼柔和沉靜,少了針對他時的淩厲和倔強,看起來無害而柔弱。

  他食指撫平她微微蹙著的眉心,目光從她微抿著的嘴唇移走,搖頭失笑。

  ……

  鬱顏醒過來時,發現車子已經停下,她正身處於一個空蕩安靜的庭院裏。

  她仰頭看。

  庭院裏的花草和樹枝上都落滿了白雪,唯有地麵是才經人打掃過後的幹淨,隻鋪了薄薄的一層雪。

  三層高的別墅,是歐式風格的建築,厚重又清冷的立在皚皚風雪下。

  她徹底清醒過來,坐直身體,動了動,隨即疑惑皺眉,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被男人寬厚的手掌覆蓋著,手背手心都是滾燙的溫度。她像是被驚嚇到了一般猛地抽出手掌——然後看見蕭蘊和她一樣仰靠在椅子上睡覺。

  她的動作驚醒了他,他似乎才從夢中醒來,眯著眼睛看她一眼,笑了笑,聲音慵懶的說:“醒了?”

  鬱顏沒有提剛才的尷尬,她:“嗯。”

  蕭蘊揉了揉額頭,因為才睡醒,精神看起來懶懶散散的不太清醒:“看你睡得香,所以沒叫你。既然醒了,我們就先下車吧。後備箱有東西,幫忙提一下。”

  鬱顏再次嗯了聲,剛要拉開車門,蕭蘊拉住她:“圍巾戴上,外麵冷。”

  鬱顏皺了下眉頭,奇怪的看他一眼,沒多說什麽,拿著包下了車。

  打開後備箱,鬱顏發現蕭蘊買了許多東西,除了後座上的零食和一些小東西,這裏裝的全是些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以及一些廚房用品。

  她疑惑的問:“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有用,東西不嫌多,有備無患嘛。”

  “……”

  鬱顏不明白為什麽蕭蘊會帶她來這裏,還買了這些東西過來,她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麽,想要再次說服她嗎?

  他們將東西一一搬進屋內,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和地上。

  別墅裏十分幹淨整潔,暖氣已經燒好了,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蕭蘊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挽著袖子說:“這邊我已經有幾年沒過來了,這次剛好,我讓人打掃了一下,帶你過來看看。”

  鬱顏:“……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蕭蘊笑:“這才到你就想著回去了,你是在害怕孤男寡女的我會把你吃了嗎?”

  “你想多了,我隻是關心我什麽時候能回去。”

  “放心吧,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何況我不喜歡用強。”

  “……”

  她被噎得不想再說話,背過身去,意外看見窗外竟然又飄起了鵝毛大雪,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戶,洋洋灑灑的飄飛紛揚。

  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她拿出來看見來電顯示上寫著爸爸二字,她猶豫片刻,接了起來:“爸……嗯,是的。”

  她略微側過身子,往後看了一眼,“是。我知道,你別擔心……嗯?不用了吧?”

  蕭蘊在收拾箱子裏的食材,他要搬去冰箱和廚房,卻因為沒太做過這些而有些生疏的不知道第一時間應該處理什麽。

  他聽到鬱顏話裏的遲疑和為難,停下動作,疑惑的看著她。

  鬱顏遲疑片刻,回頭,將手機遞給他。“我爸爸。”

  他挑眉笑了,接過手機放到耳邊,“爸,你好。嗯,鬱顏和我在一起。”

  鬱顏沒忍住咬了咬嘴唇,她有時候真的非常討厭蕭蘊那賴皮的模樣。

  “我會照顧好鬱顏……是的,請您放心,我不會傷害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含笑看著她,像是在和鬱父承諾,又像是說給鬱顏聽,讓她相信他的真誠和心意。

  鬱顏隻當什麽都沒聽見,她走開了,將箱子抱去廚房,裏麵的東西一一整理出來,分別放進櫥櫃和冰箱裏。

  鬱父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做,但是我女兒她沒有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蕭家過,希望你念在她曾經也為你們家裏憂心努力過,不要再為難她了。”

  蕭蘊:“爸,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是現在的我是真心的希望鬱顏好。我也後悔曾經那樣對待過她,所以才導致她至今不肯相信我,原諒我。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彌補之前的過錯,無論什麽,他都會答應。但是如今就算他想,鬱顏也不會願意了。

  “但願如此吧,希望你能永遠記住這句話。”

  “我知道。”

  蕭蘊接完電話,提著剩下的口袋去到廚房。

  鬱顏見他進來,轉身出去。

  “生氣了?”

  “沒有。”

  “既然沒有的話就幫我一起把東西整理整理?”

  鬱顏輕笑一聲:“哦,你自己慢慢整理吧。”

  說罷,她走出廚房。

  蕭蘊笑了。

  *

  午餐是蕭蘊做的,他想要炒菜做飯,可惜功夫不到家,飯沒蒸好,菜也糊了幾次。最後隻能下了一鍋最簡單的麵條,洗了幾片菜葉、切了一個番茄扔進去,不僅鹽多得下不了口,連麵條也因為煮得過久而糊了。

  “幸虧我早有準備。”

  蕭蘊從箱子裏翻了兩盒方便麵出來,燒了開水開始泡麵。

  鬱顏疑惑的問他:“你明知道自己不會做,為什麽還買那麽多食材過來?”

  蕭蘊攤手,俊朗的眉眼是疑惑和不解:“我以為很簡單,不是很簡單嗎?看步驟也不難,但實踐起來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

  鬱顏戳了戳快泡好的麵條,無言以對。

  她垂眸:“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些?”

  蕭蘊沉默片刻,笑容漸淡,“我隻是想到自從我們結婚以來,從來就沒有好好的相處過,很遺憾,曾經的我那樣對待你,不曾好好珍惜你,給了你一個不曾幸福的婚姻。”

  最近一段時間,他原本不曾記憶過的曾經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他麵前,也更讓他深刻的感覺到自己對待鬱顏時是那樣的隨意和不負責任。

  “我想要的婚姻,就是娶個人回來,相敬如賓的過日子。我們互不幹擾,互不影響,各自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隻要不犯那些觸到底線的錯誤,其他的並不重要。”

  鬱顏聽著,不言。

  因為這個理念,她已經非常深刻的體會過,更明白身處其中的痛苦和可怕。她不想再回憶,再想起。

  蕭蘊:“但是現在,我自己把自己的想法給推翻了。雖然我無法確定的說出和自己喜歡的人共同組建家庭之後,將會是什麽模樣,但是我應該沒辦法再忍受兩個人各自過自己的生活,會想要時時刻刻在一起,一起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鬱顏抬眸看了蕭蘊一眼,發現他一臉認真,眼神深邃,有著向往和難言的複雜。

  蕭蘊:“讓我有這種想法的人,唯有你。”

  鬱顏沒有想過會在蕭蘊嘴裏聽到這些話,要說她十分鎮定毫不意外絕對是自欺欺人的,至少她此刻的內心是有所觸動。她清楚的明白,能有這樣的轉變,僅僅是因為在感情上有了變化。因為有了感情,才會在乎,因為沒有感情,所以不在乎,所以冷漠。

  然而現在說這些,終究是太晚了,她已經沒有那個心力再去麵對蕭蘊。

  “麵好了,吃飯吧。”她低頭戳著麵條,說道。

  蕭蘊擰眉,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她,想要看清她臉上任何一個感情變化,“你是在生氣我之前和淩琳……”

  “沒有。”鬱顏打斷他,“吃麵吧。”

  “我和淩琳沒什麽。”

  “……”

  “我和她在一起是因為開了一個玩笑,後來分手,也隻當是小打小鬧,我們都怎麽沒把這件事情當真過。不然如果真的有什麽,我和她怎麽可能各自結婚?”

  鬱顏抬了抬眼皮;“哦。”

  “你不信?”

  鬱顏笑:“信不信有什麽重要的呢?隨便你們有什麽,我不在意。而且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都過去了,那些事情……我不想再談。何況明天我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

  蕭蘊跟著笑了一下,有些痛苦和難堪:“我隻是……”

  想要一個機會罷了。

  *

  這天晚上鬱顏睡在客房裏,蕭蘊住在她的隔壁。

  自從中午不太愉快的談話後,整個下午他們都各自安靜著。

  鵝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院子裏的雪鋪落得更厚更深了。蕭蘊和她提過,院落外不遠處,就是大海,如果夏天來的話還可以去玩兒水,隻是雪大,她不曾出門去看過,隻是站在二樓陽台時,能夠遠遠觀望一眼。

  臨睡之前,蕭蘊過來敲門。

  “明天早上我們去海邊看朝陽吧?”

  “太冷了。”

  “我準備了厚衣服和保暖的,在衣櫃裏,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蕭蘊十分堅持,鬱顏隻能點頭應下。

  可又有什麽意義呢?

  分手前的道別麽?

  ·

  夜半之時,鬱顏的房間門開了。

  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床頭,手指撫摸過女人腮側的發絲,溫軟的體溫透過指尖傳遞到他的心髒。

  他知道自己對鬱顏傷害很深,所以她說什麽都不願相信他,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更不相信他能夠給她幸福。隻有排斥和疏離,無論何時何地。

  要怎樣才能扭轉現在的局麵?

  他以為他說的那些話,至少會讓她有所動搖,那就證明自己自己還有機會,可惜……

  真是狠心又倔強。

  喜歡的時候,掏心掏肺,不喜歡了,就棄之若敝履。

  他不想承認,自己已經成了被拋棄的那一個。

  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

  清晨五點,鬱顏被叫醒。

  她換好衣物出門,蕭蘊已經準備好了,穿著長款的羽絨服,脖子上是一條黑色圍巾,下巴藏在圍巾裏。

  鬱顏發現,他穿的那件和她身上的這件是一個款式的。

  蕭蘊上下打量了鬱顏,見她穿得保暖才笑了說:“走吧。”

  “嗯。”

  一拉開房門,呼嘯著吹進來的全是冷風,雪已經停了,刺骨寒冷。

  蕭蘊舉著手電筒,說:“這天可真冷。”

  鬱顏戴好手套,鞋底踩在雪麵上發出刷刷的聲音,稍一用力,鞋子就陷了進去。

  蕭蘊說:“如果是夏天的話應該會好些,至少不會這麽冷。”他走在前麵開路,回頭見鬱顏搖搖晃晃的跟著,他伸出一隻手,“不好走吧,來,拉著我,外麵的小路更不好走。”

  鬱顏抬頭看他一眼,“不用,我跟得上。”

  “你以為我是在牽你手嗎?別誤會,我隻是在幫你。”

  “……你不走的話我們就回去。”

  “……”

  蕭蘊收回手,撇撇嘴:“行,走吧。”

  離開平坦的庭院,從院前到沙灘的那段小路確實不算好走,因為小路坑窪,鋪滿了無人打掃的積雪,厚而深,就算是踩著蕭蘊的腳印走,這小段的距離也讓鬱顏跟著氣喘籲籲起來。

  她跟在蕭蘊身後,看見他背影挺拔堅韌,一步一行,沉穩極了,那手電的燈光因為走動而前後搖晃。

  走著走著,突然的,她感覺腳下的積雪鬆散了,她驚訝的猛地朝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