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九月的最後一天,到了傍晚,空氣裏依然充斥著炎熱、浮躁。

  圍在醫院門口的記者全都各自散開了,網絡上的報道和流言也相繼撤下,他們得到消息,聽說流產的不是蕭太太,而是另外一位女同事,鬧了個誤會;至於離婚的傳言也是假的。同時,蕭氏的律師函已經發到參與這次校門采訪事件的十幾家報社,又是一場看不見的腥風血雨。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天是灰藍色的,不見明月與繁星,像是一幅孤單安靜的啞劇。

  陳助理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半。

  往常這個時候,蕭蘊不是在應酬就是已經在家了,然而今天,他卻是再辦公室——自從醫院回來,他就沒出來過。

  他看了眼辦公室大門,門縫裏不見亮光。

  這什麽時候下班啊,總不能陪著坐一晚上吧。陳助理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想。

  叮叮叮——

  保安室隊長打來電話,他問:“什麽事?”

  “之前在記者那裏收來的相機和攝像機拿回來了,怎麽處理?”

  因為考慮到照片和視頻流出去不好,他們將當時的機器全部搶了過了,礙著蕭氏和理虧,他們敢怒不敢言。

  陳助理來了精神,“把內存卡拿上來就行。”

  “好。”

  隊長親自將東西送到頂樓辦公樓,分門別類的依次裝在一個黑色的小袋子裏,陳助理接過,道:“明天去財務那兒領獎金,每個人都有。”

  隊長笑道:“好啊!陳助放心,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我親自拿著,沒人敢偷看。”

  陳助理滿意點頭,讓對方下樓去。

  他拿著這些東西沒什麽用處,想了想,還是去交給蕭蘊。他覺得蕭蘊有必要親自看過。

  辦公室裏很暗,隻書桌上亮著一盞台燈。

  蕭蘊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雙眸緊閉,昏暗的燈光下是一片模糊的剪影,似乎是睡著了?

  “蕭總?”

  蕭蘊動了下手指,聲音低沉的:“什麽事?”

  “之前采訪的照片和視頻送來了。”

  陳助理將東西放到書桌上,蕭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抬手示意陳助理可以走了,陳助理不再多言,離開。

  蕭蘊盯著黑色塑料袋看了會兒,終是伸手去拿,隨便拿了一個,插.進電腦。

  他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鬱顏被堵的消息,在醫院親眼看見鬱顏身上的傷,看見她傷心崩潰的哭泣,但這些都不及現實的十分之一。

  ……女人的請求和解釋,話筒一次又一次戳打到臉上,甚至於她們被迫躺倒於地上時,那質問和話筒都沒有離開半分!那樣纖細的身影,在鏡頭裏隻能看見話筒遮擋下零星的白色身影……

  ……保安和小曹去拉人,他看見護在別人身上的鬱顏被人踩了幾次,看見她驚慌失措的臉色,害怕和慌亂,嘴裏喊著幾個字:救護車、救護車……

  ……離去前,她突然回過頭來。眼睛依次掃過,盡管頭發淩亂,傷痕交錯,臉上的淚水還為幹透,那雙清亮的眼眸裏,燃燒著足以讓人焚燒殆盡的烈火——她目光和鏡頭對視,竟讓蕭蘊感覺她是在看著自己。

  他按下暫停鍵。

  鬱顏的臉龐定格,不是很漂亮,卻意外的鮮活。

  連頰邊飛起的發絲,都被賦予了一種生命的活力。

  很美。

  這樣婉約纖細裏藏著讓人震撼的攻擊性!

  女人生生世世都不願再見到他的話像是詛咒一般,不時的在他耳邊出現,讓他整個人都不安生。

  那樣決絕的姿態,是從未有過的堅決!更是他沒有見過的。

  讓他感到害怕。

  甚至是對方眼裏沒有掩飾的排斥和恨意。

  都讓他……

  心疼。

  他捂住胸口,怪異的難受。

  ·

  蕭蘊按通內線,找陳助理進來,問他鬱顏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沒有。”陳助理說,“鬱小姐在醫院。周敏動了胎氣,有流產征兆,醫院建議臥床休息,觀察一段時間再出院,鬱小姐不放心,留下來了。其實,我覺得鬱小姐是對周敏感到歉意,另外一點,就是她今天受到了驚嚇,不放心。蕭總放心,醫院那邊我已經交代下去,所有都用的是最好的,有最好的醫生和照顧,希望周敏能快點好起來。”

  “記者那邊怎麽樣了,查到是從什麽地方聽到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都說是從別人那兒聽到的消息,至於是哪兒,還有待查證。”反正就那麽幾個人,要查出來並不難,隻是需要耗費些時間,給足誘惑。

  “盡快!

  “是。”

  他疲倦的靠回椅子上,點了一支煙,待抽完了,他突然起身,拿上外套往外走。

  陳助理跟上去。“蕭總,我們去哪兒?”

  “醫院。”

  然而到了醫院,蕭蘊並沒有立刻去見鬱顏。

  他坐在車裏,隔著車窗遠遠望著醫院大門,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裏。

  這一坐,就到了夜裏清晨。

  他不曾進去,也沒有打電話給鬱顏。

  陳助理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蕭蘊了,這樣沉默的樣子,絕對不是蕭蘊的處事風格!

  他應該像之前幾次一樣,不論何時何地,直接打電話找人,更不用去顧忌對方是在做什麽,隻要他想、他願意,他需要在乎什麽呢?

  不會像現在這樣……

  清晨的冷風吹來,陳助理打了個寒顫。

  ……

  快七點時。

  蕭蘊看見鬱顏走出醫院大門,她的腳二次負傷,比之前還要嚴重,拄著拐杖,臉上的烏青經過一晚的時間看起來更加可怕,頭發放下,遮住了頰邊的傷痕。

  眼睛紅腫著,狼狽,又有一種異樣的堅定。

  他眼眸深沉,像是要將人吞吃入腹。

  又像是在和什麽置氣一般,鬱結難紓。

  鬱顏走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

  他沉聲命令:“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