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夏日的夜晚並不涼快,微風裏都夾著些許潮熱,讓人心生燥意。

  22:31。

  陳助理又一次看向腕表。

  已經很晚了。

  陳助理猜測:“蕭總,或許鬱小姐是要在鬱家住下,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吧?”

  蕭蘊擰眉,按下電腦,車窗內唯一的光亮就此熄滅,男人輪廓深邃的臉龐看起來更加的模糊不清了。他沒說走也沒說不走,陳助理也摸不清蕭蘊是什麽意思。既然沒說話,那就繼續等著吧。

  22:40。

  一輛黑色越野進了陳助理的視線。他掃了一眼,大概估算了一下價值,讚了一聲,沒太注意其他。

  車子在陳助理前麵不遠處停下,趙小峰先淩陽一步跳下副駕駛,去拉開後座車門,將鬱顏扶了出來。鬱顏拄著一支拐杖站著,小峰竄進車裏將兩個口袋提了出來。

  淩陽下車,眼睛四下一掃,車門輕一用力被關上,姿勢說不出的瀟灑愜意。

  車身遮擋,陳助理沒有在第一時間看見鬱顏,卻認出了淩陽來,他驚訝極了,不知道淩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麽巧?

  “蕭總,我看見淩陽了。”

  蕭蘊:“淩陽?”

  “是他,他……”陳助理原是想說他居然會在這裏出現,卻突然看見車後走出來的那個女人十分眼熟,待他細看,居然是鬱顏?!這可比他看見淩陽還讓人驚訝!他咂舌,嘴裏喃喃疑惑的念了“鬱顏”兩字,震驚的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天本就黑了,路燈也是昏黃黯淡的,陳助理推了推眼鏡,微微前傾身體去看,腳步不由自主的上前——真的是鬱顏!

  鬱顏和淩陽?

  這倆人……怎麽又碰麵了?

  鬱顏沒有注意到陳助理在看著她,因為她一手拄著拐杖支撐身體,再一手提兩個有些重量的口袋而十分不便,淩陽便說他們送她到家門口,不會耽擱太長時間,時間很晚了,他們也急著回去。

  鬱顏非常感謝,言說等她腳傷好後再做答謝。

  淩陽笑道:“蕭太太不必客氣,不過舉手之勞。”

  “應該的,到時小峰一起。”鬱顏看了眼走在她右手側的小峰,小峰咬著奶糖應了聲好啊,一點不客氣。

  淩陽無奈:“見笑了。”

  鬱顏搖頭。

  小峰聳聳肩,道:“我就煩你們這樣客氣來客氣去的,合得來就玩兒,合不來就散,想那麽多幹什麽啊?我覺得我和姐還挺合得來的,吃飯嘛,我肯定來!”

  鬱顏愣了愣,笑自己居然還沒有年輕人做事幹脆……

  可有些事情,又哪裏能用合得來與否來形容呢?如果真能做到如此幹脆,那世上就沒有糾結煩心之事了。

  一行三人往前走。

  鬱顏拄著拐杖,走慢一些並不需要別人的攙扶,淩陽十分紳士的配合她的腳步,趙小峰邁著大步往前走幾步,又停下來等。

  鬱顏往前方看了一眼,暮地心中一跳。

  前方壞掉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夜色太濃,燈光太淺,她看不清對方麵貌,卻一眼認出對方是誰,蕭蘊。

  她腳步頓了一下,淩陽敏感的察覺到了,“蕭太太?”

  鬱顏笑笑:“沒事。”

  能有什麽事情,她難道還會因為一個男人的出現是驚慌失措,還是心花怒放呢?

  ·

  蕭蘊兩手抄在口袋裏,眼睛在鬱顏身上一掃,落在她穿著拖鞋的腳上。

  長長的裙擺之下,敷著紗布的地方隨著走動露出來,小巧的腳背和雪白的紗布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皺起眉頭。

  看向鬱顏身側的淩陽。

  淩陽也注意到了他。男人的視線是明目張膽的打量,想讓人忽視都難。他眼睛在周圍快速打量,在看見一旁路邊停放的車輛的車牌時,他瞬間了然:蕭太太在這裏,蕭蘊會出現並不讓人意外。

  待走近了,兩方不可避免的碰上。

  淩陽神色如常:“蕭先生。”

  蕭蘊微笑回道:“淩先生。”

  淩陽給人的感覺和蕭蘊全然不同,淩陽見人自帶三分溫和,三分笑意;而蕭蘊,不論麵對誰,眼裏的漠視幾乎不用偽裝,他冷酷囂張得毫不掩飾。

  兩個男人相互握手,似溫和,又仿佛暗藏洶湧。

  鬱顏垂下眼簾,看見站在蕭蘊身後不遠處的陳助理。陳助理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安靜的躲在後麵,偽裝自己是個隱形人。這種情況,他還是不參和得好。

  她側頭,對趙小峰道:“把東西給我吧,謝謝。”

  趙小峰看看淩陽,又打量著看了看蕭蘊,男人強大的氣場他能感覺到,不比他哥差分毫,兩人好像還認識,他抓抓腦袋,哦了聲,將東西遞給鬱顏。鬱顏接過,雖然很沉,卻被她牢牢的提在手中。

  她沒有看蕭蘊,轉而對淩陽道:“今天謝謝你和小峰,你們早點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再見。”

  淩陽道:“好。你的腳別忘了要按時換藥。”

  鬱顏含笑點頭:“嗯,我知道的。”

  蕭蘊垂眸睨了眼鬱顏,女人眼裏和嘴角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幹淨透明的溫柔。

  “蕭先生。”淩陽道,“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蕭蘊輕一挑眉,笑了笑,說:“多謝你送我太太回來,改天必登門道謝。”

  “蕭先生不用客氣。”

  淩陽再次表示舉手之勞,不用在意,隨後便帶著趙小峰離開了,車子向後倒,淩陽眼裏的鬱顏愈加模糊、纖細,直至不見。

  趙小峰奇怪的說:“哥,我覺得鬱顏姐好像和那什麽蕭先生吵架了,是吧?他們氣氛怪怪的,都沒說話。”

  淩陽隨意的問:“是麽。”

  趙小峰撇了撇嘴,不信淩陽什麽都看不出來,“當然是了,之前出事也沒見她打電話給自己老公啊,這不是有事難道是沒是啊?”

  淩陽不在意的:“哦。”

  “嘁!”就知道裝傻。

  淩陽當然看出來了,然而他能說什麽,隻能當做麽都不知道。蕭家的事情不是他能過問的,還是別人夫妻間的事情,隻是……

  他想起女人纖細的手臂和馨香,被嚇得驚慌失措的表情,強製鎮定後的緊張,以及說話時的淺笑細語。

  ·

  鬱顏不曾想到蕭蘊會親自過來,不過他來不來,和之前都沒有什麽差別,這並不會為他們的關係帶來什麽變化。

  淩陽和趙小峰離開後,她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她側身讓過蕭蘊,拄著拐杖往樓上走。

  蕭蘊眉目深沉,低笑一聲,他迅速轉身跟上鬱顏,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上一帶,鬱顏被迫拉進他懷裏,拐杖和口袋跌落在地——她臉頰瞬間就紅了,氣的。

  男人的胸膛是冰冷堅硬的,撞在上麵,她隻感覺到疼。

  女人和男人力量的懸殊在此刻體現了出來,她掙紮了幾下沒掙開,冷聲道:“放手!”

  蕭蘊擰眉不語,稍一用力將鬱顏打橫抱起,男人的手臂健碩有力,根本容不得她有絲毫反抗,是她極為熟悉的霸道和強勢!

  他高喊了一聲:“陳助理。”

  隱身的陳助理冒了出來,將地上的口袋撿起來,再去開小區大樓的門,那樣熟練輸入密碼的模樣,讓鬱顏目瞪口呆。

  “你,你們……”

  陳助理拉開玻璃大門,蕭蘊踏上去,往電梯口走。

  鬱顏眼角的餘光看見男人線條優美的下顎和抿緊的唇,她知道自己說的話男人不會聽,她沉默著,到電梯口時,她冷冷笑了,道:“蕭蘊,想想之前,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做的事情,都讓我感覺好可笑。”

  那樣明顯的譏諷。

  跟在身後的陳助理沒忍住退了一步,感慨著女人溫柔起來的時候似水,但是狠起來時又猶如尖刀。鬱顏很聰明的,她知道什麽你放開、你不要、我不會這種類似於情.的話對蕭蘊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她選擇了最直接也最能刺傷蕭蘊的——他的自尊和驕傲。

  鬱顏感覺到男人瞬間低沉的氣壓,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用力,她感覺到疼,卻抿緊了唇不說話,她不能示弱。

  仿佛過了很久,又不過是一瞬間,蕭蘊鬆了手,鬱顏跳下地,因為腳傷沒站穩而踉蹌兩下,她支撐著牆壁站好,再抬頭時,隻看見蕭蘊已經走開的背影,高大俊挺,腳步沉穩。

  就這麽走了。

  她沒什麽特別的感受,收回視線,垂眸按下電梯按鈕。大晚上的也沒什麽人,幾乎不用等,她墊著腳走進去,按下樓層。

  直到電梯門關上,鬱顏輕呼出一口氣,按住紊亂的心緒。

  扶著牆壁到了家門口,鬱顏突然意識到,她的門鑰匙好像隨著手提包一起被搶走了。

  她無奈扶額,靠在門上,這應該是她最倒黴的一天了。

  *

  陳助理在開車,自從蕭蘊從鬱顏那裏離開後,這樣的低氣壓就一直伴隨在蕭蘊左右,他當然是不好說什麽的,老板又不是朋友,他最多的是聽從和服從。

  車子往蕭宅的方向駛去。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第一遍,蕭蘊說按掉,第二遍,再按,直到第三次快結束時,陳助理說:“是淩誌。”

  蕭蘊:“什麽事?”

  陳助理接通電話,遞給蕭蘊。

  淩誌在電話那頭喊道:“蕭大少,出來玩!我們這裏人都齊了,就差你了!”

  蕭蘊淡淡的嗯了聲:“在哪兒?”

  “老地方!”

  車子在中途轉了個彎,駛向郊外。

  c市郊外有一條十分彎曲陡峭的公路,淩誌他們飆車的時候圖刺激,不去專業的曬車跑道,反而喜歡來外麵這種危險的地方玩鬧。

  蕭蘊到的時候,山頂上已經停了十幾輛跑車,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抽煙嬉鬧,他甫一出現,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過去與他打招呼。男的想巴結,女的在放電。

  淩誌遞給蕭蘊一支煙,再幫忙點了火:“蕭大少,現在找你出來見一麵可不容易啊。”

  蕭蘊沉著臉,吸煙。

  淩誌發現蕭蘊心情不好,直接進入正題,道:“怎麽樣,來一局?”

  淩誌在公司事務上不行,但是在關於玩這一方麵,是絕對的好手,他飆車的技術這他們那些人中之最,沒人能超越他,隻有在麵對蕭蘊時,他才能感覺到點緊張和刺激!

  蕭蘊沒有自己開車來,在同行的十幾輛豪車裏隨便挑了一輛,坐上車。

  淩誌激動又高興,上車之後就搖下車窗,對著窗外大聲說:“今天讓你們看看爺我真正的實力!”

  蕭蘊聽了,冷笑。

  很快,一紅一黑兩輛跑車猶如離玄之箭一般飛馳而出!

  蕭蘊感覺到那股讓他熟悉的顫栗和激.情,撲撲的風聲吹打,樹木山石快速倒退……

  一種血液在血管裏翻湧的熱血騰!

  這熟悉的一切,讓他心情暢快,幾乎要忘了鬱顏那帶刺的話。

  他理所當然的憤怒、生氣,在這些直白的情緒裏,掩藏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和明白的悵然若失。

  或許是得到過最美好漂亮的花朵,初次看見那花朵下掩藏的尖尖的刺,會加倍的刺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