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那襄王這兩個舅舅應該也挺有錢吧?”宋琬眨了眨眼。

    “姚儲如今任職戶部尚書, 姚續哪裏比得上他這位親大哥,至於姚遠……”提起這位姚將軍,顧燕急心情其實挺複雜的,整個姚家一窩壞竹, 偏偏長出了一棵好筍。

    先帝繼位後, 大越百廢待興, 西有大鄴羌族蠢蠢欲動,東有部落小族時不時騷擾。

    當初追隨先帝的顧、宋、姚、徐四家, 顧家坐鎮西南,宋家鎮守西北,共同抵禦大鄴與羌族。

    姚家三子隻二子習武, 且熟讀兵法, 先帝便將自己的後背東臨關交給了他。

    這些年,東臨關除了窮了點, 邊關將士日益強悍,並不比西北西南軍隊差, 起初部落小族仗著地理優勢試圖挑釁, 結果被姚遠帶兵打得落花流水,損失慘重, 導致對方好幾年連流津河都不敢過。

    “他是一個好將軍。”顧燕急感慨道,“可惜生錯了人家。”

    宋琬大約懂了, 能被稱為好將軍的,家裏估計沒什麽錢財, 就像狗娃娘說大胡子是好官一樣,所以大胡子一家人餓得精瘦, 肉都吃不起。

    這個世界的好官都喜歡掙錢給百姓花, 這位好將軍應該就是掙錢給底下的士兵軍人用。

    “那他就算了。”她不和軍人搶東西。

    在秩序崩壞的末世, 宋琬唯一還欽佩的就隻剩下軍人。

    末世裏,有異能的軍人自然更加強悍,但也有一些沒有異能的軍人。

    宋琬就遇到過一批,二十幾個人,沒有一個擁有異能,卻仍能從喪屍窩裏廝殺出來,一路上他們除了要保全自身,還自發救助弱者,從未忘過自己作為軍人的使命。

    可也就是這麽一群人,過五關斬六將,來到末世建立的某個基地,卻被拒之門外。

    理由就是他們沒有異能,對於基地而言是累贅,那些被救助的弱者為了能夠進入基地生存,當場與救命恩人撇清關係,嫌棄咒罵的話一句接一句。

    那時候的宋琬十六歲,剛剛激發了精神力異能,她透過電網門看向被遺忘在基地外的二十幾個人,已經忘了當時是什麽感受了。

    她隻記得,當自己成為隊伍的領頭人,可以獨自出基地找糧殺喪屍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那群人的身影。

    隻聽說那些軍人,一直居無定所,沒有基地肯接納他們。

    那是宋琬在走出孤兒院,明白的第一個深刻道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聽到宋琬認真排除的語氣,顧燕急笑了,他的阿琬果然與眾不同。

    在一個天氣頂好的早晨,宋琬帶著大敗的宋七等人,勉強算是滿載而歸。

    搜刮來的銀票不多,宋琬就沒準備往牆裏塞,全都交給了戚氏。

    在宋琬看來,戚氏除了是原身的娘外,更像是隊伍裏的後勤組長,掌管著一整隊的衣食住行,因此這口袋裏的錢當然要夠。

    戚氏接過銀票,也沒問錢從哪裏來,她相信自己女兒是有分寸的。

    而且家裏如今確實需要銀子,除了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外,二兒媳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等開春過半後估計就要臨盆。

    黔地偏遠,好的穩婆難找,戚氏已經開始悄悄尋摸了。

    至於帶回來的那六個俘虜,當天宋琬就讓他們上山腳下撿了一天的木柴。

    沒辦法,黔地冬日冷,家家戶戶都備有木柴,用來燒火取暖。

    他們來的晚,人又多,家裏備的柴多少有些不夠用。

    有了這六個免費勞工,宋七幾個總算是可以解放雙手,專心訓練了。

    一開始姚立洝聽到宋琬居然讓自己去和那些賤民做一樣的事,隨即表達出強烈反對。

    他爹可是堂堂的忻州知府,姑姑是當今太後,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琬用鞭子抽了個眼冒金星,“你什麽你!我可不白養人,不幹活,沒飯吃!”

    宋琬在他們身上都下了精神力,隻要有一點想要逃跑的想法,就會渾身疼痛,站都站不起來。

    就這樣,六個人被扔到山腳下,和村民們一起撿柴。

    不能跑,不代表就要幹活,姚立洝直咧咧地樹下一躺,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就是不幹活,反正臉已經腫得不像樣了,沒人會認出他來。

    打著這個想法,姚立洝很是鄙視撿柴撿的殷勤的李虎幾人。

    欺軟怕硬,都是窩囊頭。

    宋琬其實也沒準備強製他們幹活,隻要不想逃跑就行,隻不過不幹活沒飯吃而已。

    姚立洝起初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嚴重性,直到宋七拎著竹筐到山腳下。

    給俘虜吃的肯定不會豐盛,不過能吃飽是一定的。

    一人三個粗糧饅頭,一碗稀粥,共五人份。

    菜隻有一盤油渣炒蘿卜,幾個人分著吃。

    從被俘到現在,李虎幾人就喝了幾口水,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三個粗麵饅頭就著菜,三兩下就進了肚,李虎喝完最後一口粥,打了個飽嗝。

    他忽然感覺每天撿柴也沒什麽不好,對於習武的自己來說,輕鬆又不費力,到點還有人送飯。

    對此,其他幾個暗衛也是這個想法,原以為被敵人俘虜,等待他們的是酷刑逼問。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準備好寧死不屈了,結果就隻是被扔到這撿柴。

    比那些抄家流放到礦場做苦役的都舒坦,新的大公子一直罵他們背主不忠。

    可他們沒有啊,除了幫敵人撿了一天柴,什麽話都沒說。

    姚立洝罵了一天,累了,臨了發現真的沒有他的飯菜。

    他沒想到,一向錦衣玉食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對著一碗清粥,幾個粗麵饅頭流口水。

    氣不住的他,忿忿罵道:“一群沒骨氣的東西!真是枉顧我爹的信任!”

    李虎打完嗝,覺得自己還能撿一筐柴,聽到姚立洝的罵語,想也不想回:“撿柴不算背叛。”

    姚立洝:“……”

    同樣流口水的還有為了幫家裏減輕負擔,來山腳下砍柴的狗蛋狗娃。

    油渣炒蘿卜把他們香住了。

    記憶力,這種油渣他們隻吃過一兩次,豬油熬成的渣,盛出盤,撒上點白糖,吃上一顆,能回味好幾天。

    給阿琬姐姐家幹活就能吃這麽好,他們都有些想了。

    *

    快開春了,土豆要開始準備育芽,方法很簡單,宋琬說了兩遍,狗娃娘和狗娃爹就學會了。

    蔣震帶著另外三個村負責種土豆的村民過來學習,育芽的時間不需要很長,大概十天就夠了。

    十天後,立春。

    狗娃一家在全村人的矚目下,把土豆種上。

    到了這一步,其實狗娃一家的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不過他們不後悔,宋姑娘是好人,蔣大人是好官。

    他們之所以忐忑不安,是怕種不好土豆,到時候讓大家失望。

    畢竟村裏的其他人雖然不相信能有畝產千斤的糧食,可哪一個內心沒有過期盼。

    這世上,沒有人願意主動去餓肚子。

    就連姚立洝現在也每天乖乖撿柴了。

    沒辦法,不幹活,肚子餓啊。

    到目前為止,宋琬對這幾個人頗為滿意。

    戚氏她們做一日三頓飯就夠累了,宋父和宋二叔也忙,家裏買了十幾隻雞鴨並兩頭小豬圈在後院,每天都需要人喂。

    時不時還去隔壁幫著指點幾個奶娃娃的功課。

    當然指點功課的活都是宋二叔幫忙做,宋父這輩子就隻會打仗用兵。

    於是剩下的其他活,都得這六個人來幹。

    慢慢的,雞鴨被喂得壯壯的,兩頭小豬也開始肥了起來。

    宋琬已經開始期待來年的殺豬菜了,她還沒過過這麽愜意的日子。

    上輩子從記事開始,就害怕孤兒院突然哪天就倒閉了,後來末世來臨,為了生存,每天不是在殺喪屍就是在殺喪屍的路上,更是什麽都顧不得想。

    宋父空閑時在院子裏那棵老樹椏上綁了個簡易秋千。

    宋琬沒事就喜歡坐在上麵,惹得宋父每晚都在妻子耳邊炫耀女兒很喜歡他做的秋千。

    其實真相是她在孤兒院她個子矮人又瘦,根本搶不過其他小孩,長到十五歲都沒摸到秋千的邊邊。

    說起來,宋琬還挺滿意目前這副身材,大長腿,個兒高,前夠凸後也翹,算是全了她上輩子的遺憾。

    正當她滿心眼欣賞時,顧燕急帶著新做好的鞭子來敲門。

    宋琬過去開門,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上的鞭子,是蛇皮鞭,還是金色的。

    “給我的?”宋琬不客氣地從他手裏拿過來,上手摸來摸去,眼睛也愈發亮了,“是條好鞭!”

    “喜歡嗎?”隻要她滿意,顧燕急就高興。

    “喜歡!”宋琬沒想到顧燕急說做就做,還這麽快,她上次隨便做的那條鞭子在最後一次抽完姚立洝後就斷了。

    最近幾天又沒有什麽賺錢的任務,她犯懶就沒做新的,沒想到顧燕急這麽快就給她送了條新的。

    新鞭子到手當然要試試襯不襯手。

    這幾個人幹活越來越越嫻熟,已經快要超過村子裏好些農家漢。

    宋琬甩著鞭子過來,顧燕急一如既往跟在她身後。

    姚立洝看到熟悉的人手裏攥了一條新鞭子,不經抖了抖腿,他不想再被抽了。

    上次那幾鞭抽的到現在還沒好呢,大冬天,又在風口,每天吹得他齜牙咧嘴,疼死他了。

    “我有好好幹活!”他幹巴巴緊張道。

    “放心我不抽你。”宋琬就是覺得這塊地空曠,適合耍鞭子。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們都在這裏幹半個月活了,你們的爹主子怎麽還沒發現異常?”宋琬此刻很是懷疑難不成這個兒子不會也是綠帽子的結果吧。

    姚立洝這十幾天幹活幹懵了,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知府爹,“兩地來回,再加上大雪封路,怎麽也要四五天,而且、而且……”

    後麵的話,他沒說,怕被抽。

    宋琬明白了,這幾個人過來是要殺他們兩家人,怎麽著也要耽誤幾天。

    前前後後加起來,十幾天還沒消息,似乎也還算正常。

    “那你寫封信,就說你被我們綁了,讓你爹準備好贖金。”宋琬想過了,他二舅不能劫,大舅在京城,隔了兩千多裏,不好劫。

    目前看來看去,也就隻有逮著他爹這一隻羊薅了。

    姚立洝沒想到她居然願意放過自己,一臉希冀地問:“你想要多少!我父親有錢!他一定願意出銀子贖我的!”

    他不想每天在風口撿柴了,手背都生凍瘡了!

    “你家的銀子都被我搬光了,哪裏還有銀子?”宋琬板著臉,一臉不信。

    “京城還有!”姚立洝忙道,“我父親他在京城有好多酒樓、鋪子,田莊,每個月都會有好多進賬!”

    在姚立洝帶著暗衛出發黔地前,就有聽到他父親讓管家帶著一隊人馬回京搬銀子,光靠忻州瀘州兩地的幾家鋪子的利,根本不夠一家子用。

    “你的意思是你那個爹已經派人回京去搬銀子了是吧?”宋琬挑眉。

    意識到自己被套話的姚立洝傻眼了,虧得他前幾天義憤填膺地把李虎幾個人罵了個遍,結果到頭來背叛父親竟然是他自己。

    旁邊的李虎內心:……還好我沒說話。

    得到這個意外之喜,宋琬整個人舒暢極了,等姚續派人將銀子從京城運過來,她那幾麵牆就可以全貼滿了。

    從京城到忻州,一來一回,少說要好幾個月,宋七他們還有時間。

    不過宋琬還是讓姚立洝親手寫了一封信,怕姚續萬一不在乎這個兒子,她想了想又讓李虎寫了一張。

    就算不在乎兒子,暗衛總歸是在意的吧,畢竟他們除了武功厲害,身上的秘密估計也不少呢。

    宋琬把信交給顧燕急,讓他派人給姚續送過去,顧燕急現在就是她的左右副手,不用白不用。

    於是成功把自己老子賣了的姚立洝中午吃飯時比李虎幾個多了一小碗紅燒肉。

    肥瘦相間,裹著油香,紅燒肉燉的久,吃起來軟糯香甜又下飯,碗裏除了肉,還有幾塊姚立洝認不出來的東西,和肉長很像,就是味道不一樣。

    吃了兩口肉,再去吃這個塊狀的東西,居然不比肉差,是另一種軟糯香甜,同時裏外浸透了肉香,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姚立洝捧著隻剩湯汁的粗碗,內心默默流淚,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對幾塊不知名的吃食生出了渴望再來一碗的想法。

    他甚至有一瞬間想過,如果每天說一個爹的秘密,是不是每頓中午都能吃到一碗紅燒肉燉這個。

    幾個暗衛依舊是三個粗麵饅頭一碗粥,菜是蘿卜炒白菜,這次連油渣都沒有。

    李虎大口大口粥喝著,可是蘿卜白菜擋不住旁邊的肉香,他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鼻子,情不自禁暗暗吸起來。

    他悄悄瞥了一眼正在用饅頭蘸湯汁的大公子,說實話,他有點後悔了。

    *

    開春了,也不用一直撿柴,戚氏找到宋琬說,“阿琬,我和你爹商量,要不去衙門交點錢,開幾畝荒地,種糧食。”

    不管身處何地,糧食是根本,總不能一直從外麵買來吃,還是要自己種。

    宋琬覺得她說的很對,光屯銀子還不夠,糧食也得屯,“那娘覺得要開多少畝?”

    “暫時六畝好了,我們和你二叔一家三畝,多了也忙不過來。”戚氏想了想回道。

    六畝地,能收一千多斤糧食,一家人吃是夠了。

    “剛好他們是六個人,一人一畝,很快就能忙完。”宋琬道。

    “娘聽說,那其中有一個是姚續的兒子,你把他擄來,那他父親會不會派人來救?”戚氏怕宋琬會有危險。

    “不用他們派,我已經讓那幾個人寫了一封信,讓顧燕急派人送去忻州要贖金。”宋琬拍了拍胸口道,“娘你放心,就算他們來也打不過我,到時候都抓來給我們家開荒。”

    戚氏沒忍住,笑出了聲,“就你鬼機靈。”

    宋琬頗為自豪地嘿嘿笑了兩聲。

    戚氏算是看明白了,不管發生什麽事,到最後都能被她轉回銀子上麵去。

    不過聽到她提起顧燕急,戚氏倒是想到的一件事,“聽說燕急送了條鞭子給你?”

    宋琬坦誠點頭,“對啊,娘你也想看我耍鞭子嗎?”要不然幹嘛突然問這個。

    戚氏:“……娘不是想看耍鞭子,就是想問問你回人家什麽禮了?”

    宋琬瞪大了眼,滿是不解,“為什麽要回禮啊?”

    戚氏恨自己生了個木頭腦袋女兒,她歎了歎氣,“顧文說,燕急為了這條鞭子差點被毒蛇咬了,你聽了就沒有一點點感動?”

    宋琬咦了一聲,“你被顧文騙了,顧燕急說他殺蛇殺得可輕鬆了!顧文估計是想裝可憐從你那騙土豆吃!”

    可惜了,收到鞭子的第二天她就滿山跑了個遍,連條菜花蛇都沒找到,還把後山裏頭的那群人嚇個半死,以為有人發現他們了。

    幸虧她跑得快,那些人觀察半天,隻得出了個那天風很大的緣故。

    說到土豆,宋琬整個人都精神起來,“還有娘,下次給幹活的那幾個幾塊肉就行,土豆不能再給了。”

    戚氏:“……”

    得,又扯到吃的上麵了。

    最後,戚氏不甘心地又掙紮一下,“阿琬,燕急找蛇也挺辛苦,你拿了鞭子,是不是多少回個謝禮給人家?”

    戚氏其實沒什麽複雜心思,就是想讓兩個人增進增進感情,她看得出來燕急那孩子喜歡她女兒,阿琬對燕急也不錯,就是好像還沒開竅。

    宋琬啃點心的動作停了停,想了一下說,“要不我再去給他耍套鞭子?”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耍的時候,顧燕急看得挺認真,想來應該是喜歡的。

    戚氏:“……”

    算了,哪怕燕急是她親兒子,她也沒法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