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左右是他的暗衛,宋琬也沒說太多,反正也不用她發月銀。

    她隻需要把這三車糧食順利運回去就好,好在院子夠大,三輛糧車整整齊齊停在院子內,居然還能留出一條道走路。

    宋琬當初選房間的時候,專門選了帶地窖入口的那間,聽說這間房是上個主人專門用來做雜物間的,是張盛讓人改成了能睡覺的廂房。

    三車糧食裏有一車幾乎都是土豆,她從忻州城外的山上裝的五個大麻袋,這幾天隻吃了半麻袋。

    剩下的糧食,宋琬目測了一下,頂多也就夠他們所有人順利度過這個冬日,至於先前從差役那裏扒來的銀票,輕飄飄的兩張銀票,太輕了。

    宋琬覺得還是金燦燦的金銀錠子以及堆疊在一起的糧食最實在。

    宋七早早地就在院子裏等候了,對於宋琬說帶上他最後卻沒帶這件事,有些委屈,“大小姐,你明明說好帶我過去的。”

    他還是不是大小姐身邊最得力的暗衛了,難不成大小姐真瞧上顧武這個榆木腦袋?

    沒可能啊,大小姐要真喜歡榆木腦袋的暗衛,幹嘛舍近求遠,直接找宋九不就行了。

    “下次,下次一定帶你。”宋琬現在滿心都是這些糧食,對宋七敷衍到不能再敷衍。

    宋七將顧武擠到一邊,爭寵道:“下次大小姐一定要帶我去,我吃的少力氣還大。”

    這麽些天,他老早就觀察出來了,大小姐最喜歡的就是胃口小,又能幹事的暗衛。

    被擠到一旁的顧武:……他怎麽聽著這麽不對勁呢。

    聽到他說吃得少,宋琬的語氣總算沒那麽隨意了,她看向宋七的目光裏多了好幾分滿意。

    “那好啊。”她揚唇,“後天剛好還要出去一趟,就帶上你一起。”

    宋七高興點頭。

    主要是宋琬粗略算過了,此去忻州城,至少要個一兩天時間,宋七和顧武功夫不相上下,可顧武一頓的飯量都夠宋七吃兩頓了。

    到底帶誰,答案很明顯。

    “你打算就帶宋七過去?”一直未吭聲的顧燕急突然拉住她。

    宋琬正打算去搬糧食,她停下步子,回眸解釋,“不啊,還有宋五宋九他們呢。”宋一要在家幫忙照顧尚還虛弱的病人,宋二輕功好,擅隱匿,躲在暗處保護一大家子最好。

    說完她像是想起來什麽,又補充道:“對了,還有你借給我的顧文。”

    顧武:……是不是少了他的名字?

    是的吧。

    他不確定。

    等了半天,沒聽到自己名字的顧燕急:“……那我呢?”

    難不成她不打算帶自己去?

    宋琬微微瞪目,驚訝,“你也要去啊?”

    本來她還想,如果他不願意,那麽自己該怎麽勸才能帶上他呢。

    他現在於她而言可太像後世的移動充電能源寶了,到哪都得帶著才能放心去做其他事。

    合著她願意帶顧文都不帶他,顧燕急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氣笑道,“我不能去?”

    宋琬倒沒這個意思,她略微解釋,“我以為你們家出一個就夠了。”說完她看了顧文一眼,如果顧燕急不想去,確實隻出一個顧文是最劃算的。

    相比較能吃又不會說話的顧武,宋琬自然更喜歡識時務又安靜聽話的顧文。

    見他好像有點生氣,宋琬想了想,怎麽說他今天讓蔣震換幾輛小點的馬車,也是為了讓她能多裝點。

    算了,那就都帶上吧,“我突然發現,搬東西還得人手多點效率才夠快。”

    顧燕急內心被安撫了那麽一下,不過仍舊麵不改色道,“所以?”

    “所以我決定把顧武也帶上。”宋琬說完後,心道,這樣他該沒意見了吧,要知道多一個人,她就得多分一份錢呢。

    顧武那麽能吃,她作為隊長,盡管再不舍,也得按照他的飯量,發夠銀子。

    在末世,作為一名隊長,最首要的就是在麵對所有隊員時要擯棄自己的個人情緒,平等對待所有人,這個隊伍才能走得長久。

    顧燕急:“……”

    默默站在後邊的顧武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他怎麽覺得自己不是最可憐的那個了。

    主子才是。

    ……

    顧燕急被氣回去了,不過作為“罪魁禍首”的宋琬一臉茫然,等人走了後,她問宋七:“顧燕急這是怎麽了?”

    宋七是個心思活絡的,一眼就看出來對方是因為大小姐的話而生的氣。

    可他一個暗衛,總不能搬弄兩個主子的是非。

    於是他想了想道:“顧將軍或許是因為不能陪大小姐你去忻州,所以難過到生自己的氣?”

    宋琬心大,但不代表她傻,“他明明是衝著我來的,瞧他剛剛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有一個月那麽幾天呢。”

    後麵,宋琬越說越小,以至於宋七聽岔了,“顧將軍是每個月都會幾天這樣?”

    腦洞大開的他想,該不會是得了什麽暴躁易怒的怪症了吧。

    顧燕急怎麽會有,不過宋琬也沒打算和宋七解釋,隻含糊道,“算了,本來還想帶他一起去呢,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就當顧武是領了雙份月銀,這樣少一個顧燕急,預計要花出去的銀子剛好不用改變。

    如果宋七知曉自家大小姐心底的真實想法,真不知道是該替顧將軍悲哀呢?還是悲哀呢?

    一身怒氣的顧燕急回到自己家,關上門,冷靜下來後又隱隱後悔。

    他和她置什麽氣,一趟忻州城而已,不去就不去。

    顧燕急這樣冷靜想著,想完後覺得更氣了。

    同樣回到房間的顧文顧武麵麵相覷,方才主子那麽大力氣關門,好像他們以前有次執行任務時,路過一家百姓房頂,那家的女主人和男主人吵完架就是這樣關門的。

    嘭的一聲,連牆上的泥都震成了灰,揚在空中。

    顧武默了默,忍不住開口:“你說宋大小姐願意帶我去,為什麽不願意帶主子?”

    顧文這下也迷茫了,他一個暗衛,再厲害也不可能把這麽彎彎繞繞的心思全搞明白。

    第一次,顧武問出來的問題,顧文沒能給出及時且準確的回答。

    可顧文這沒有答案,不代表顧武自己不會想。

    “你說宋大小姐是不是覺得我的武功很厲害,甚至能和主子相比了?”

    顧文沒想到他居然敢想這麽猛,不由得像看傻子一樣看他。

    可顧武卻越想越覺得是這樣,隻聽他興奮道,“主子已經很久沒和我們切磋了,說不定就下次,我就能打得過主子也說不定呢。”

    越聽越離譜,顧文不想理會這個傻子。

    “顧文你說,要是主子現在好了,我是不是就能打得過主子了?”

    所謂隔牆有耳,顧文認為他聲音這麽大,遲早會遭報應的。

    果然,就在顧武話音落下不足幾順,外麵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顧武,出來。”

    聽著有些冷。

    還不知道危險來臨的顧武聽到主子叫自己,連忙推門出去。

    顧文瞧他那副積極相,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往窗邊靠了靠,他在想自己有沒有可能去宋家後院,和宋七他們擠一晚上。

    事與願違,門外的人似是能清楚探知到他的心思一樣,很快又聽到自己名字的顧文,輕吐了一口氣,深呼吸過後,去開門。

    早知道在顧武說第一句話之前,就把他打暈好了。

    在顧文第一次被打趴下的時候,刺激的疼痛感讓他徹底頓悟了,人不能看熱鬧不嫌事大,很容易遭報應的!

    ……

    決定好什麽時候行動後,宋琬就決定親自監督宋七幾人改良糧車。

    她沒什麽複雜要求,唯一一個就是,要大且結實。

    還不知道馬上要做什麽的宋七拉著宋五宋九拆拆敲敲。

    戚氏從小廚房出來,走到宋琬跟前,憂心問道,“阿琬,聽宋七說你明天要出門一趟,是要去哪?”

    宋琬勾住戚氏的肩膀,沒打算瞞她,“我們去忻州城,之前有東西落那裏了。”

    戚氏對於女兒如此舉動,隻當她是在西北待慣了,那邊民風一向開放,她並未覺得哪裏不妥,反而認為女兒和自己一別數年,再相見時依舊能像往日那般親密,就很好。

    “落什麽東西了?如果不是特別重要,讓宋七他們去拿就好。”說到底,戚氏還是擔心罷了。

    “娘,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宋琬板著小臉,認真道,“再說了,我不去,誰保護他們啊。”她指了指一旁改裝糧車的三人。

    宋七等人聽了想反駁,張了張嘴,卻發現大小姐說的居然沒錯。

    他們打不過她!聯手也打不過!

    戚氏也想反駁,卻同宋七幾人一樣,無從下口:“……罷了,兒大不由娘,阿琬想去就去吧。”

    從她那一身大力顯露出來後,戚氏就沒打算拘著她成為京城裏那些標準的世家小姐。

    她的女兒,就該隨性而為。

    “你放心,等我回來了給你帶禮物。”宋琬想了半天,想出了這麽個安撫話來。

    不止戚氏,宋琬早已決定,等搬了銀子後,就給家裏所有人都買一件禮物。

    “出去一趟不容易,別亂花錢,娘什麽都不缺。”戚氏笑道,“不過你二嫂確實需要。”

    “二嫂怎麽了?”宋琬歪頭。

    “你二嫂她最近有些孕吐,你要是方便,到時候在城裏買些酸杏果子什麽的回來。”說來也奇怪,前三個月什麽反應都沒有,沒曾想這都四月了,居然孕吐起來,戚氏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

    最後隻能歸咎於孩子心疼當娘的,知道前幾個月艱險,才忍到現在才發作。

    “好,沒問題。”宋琬答應道。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位生死未知的二哥怕是回不來了,二嫂衛氏肚子裏的很可能是威遠侯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戚氏慈愛地撫了撫女兒的頭發。

    宋琬一動不動給她摸,心中卻思維發散想道,這戚氏是不是把她當貓擼了?幾乎每天都要這樣摸上兩三回。

    不過她又隱隱覺得自己有時候似乎也挺享受的,畢竟戚氏的手暖乎乎的。

    黔地很冷的。

    顧燕急領著蔣震過來時就瞧見這麽一幕,沒想到她還有這麽乖巧的一麵,先前在他麵前的模樣仿佛像是另外一個人。

    自從決定跟著宋琬去忻州“借”銀子後,蔣震是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覺,後半夜甚至因為反複翻身,被妻子從床上踹了下去,即使這樣他還是高興。

    用妻子的話說,他這是高興的傻掉了,蔣震一邊傻笑一邊覺得妻子說的對。

    宋琬是最先感知門外有人來的,她轉身,來的正是顧燕急還有蔣震,不過蔣震身後還跟著三個人,一個比一個小。

    其中大的那個她還見過一次,那個看起來像窮弱書生的小兵,也就是蔣震的大兒子。

    戚氏見來了客人,還是來找自己女兒的,於是在簡單招呼後,便退回了屋。

    蔣震過來是特地想和宋琬說一聲,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比普通馬車要小上三分之一,絕對不會輕易暴露。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看見院子裏有平常糧車兩倍大的大板車,與門外他那三輛小馬車形成鮮明對比。

    蔣震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麽關鍵地方,他眼不離板車地和宋琬介紹:“宋姑娘,這是我的三個兒子,蔣答、蔣邇、蔣善,來幫我趕車的。”

    三個人按身高依次站立,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最小的也就十一二。

    宋琬和他們一一打招呼,“你們好呀。”心裏卻想大胡子這名字取得不錯,好記極了。

    “他們三個反應慢還笨,宋姑娘不嫌棄就好。”蔣震說完,又用大掌挨個拍了拍三個兒子的腦袋,傻笑道。

    作為還有兩年就及冠的蔣答來說,這個年紀還被老子敲腦袋,著實是件很丟麵子的事!可他打不過老子!每次都隻能受著!

    蔣邇蔣善兩兄弟關注點卻不在這上麵,他們來時就聽父親說了,這位宋姐姐很厲害,一來就幫他們解決了難題。

    父親還說,等他跟著宋姐姐回來,他們一家人就能吃上肉了。

    比起被拍腦袋,當然吃肉更重要。

    “我不嫌棄。”反正又不是她的兒子,不用她養,還能幫忙做事,宋琬高興還來不及呢。

    和蔣震說完話,宋琬終於想起了身後無人的顧燕急,隨即問道:“顧文顧武呢?”

    對於終於被她注意到的顧燕急,回想起自己昨晚衝動的行為,一顆心亂得七上八下。

    “問你話呢?顧燕急?”宋琬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過神來的顧燕急視線一抬,那張細膩稚嫩的小臉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

    心更亂了,他穩住呼吸,緩緩退了半步,回道,“我讓他們再去買幾輛板車,光靠這些,搬不完。”

    半個時辰前,一瘸一拐的顧文顧武相互扶持,去了城裏。

    宋琬聽了,眼睛瞬間亮了。

    五輛大板車和三輛小馬車都不夠裝,那得多少啊。

    “顧燕急,還是你最聰明!”宋琬立即誇道。

    顧燕急輕輕嗯了一聲,麵無表情。

    不過幾瞬而已,卻又瞧見他唇角一揚再揚。

    蔣震再不聰敏,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院子裏這些改良板車是要用來裝銀子的。

    一旁的蔣答同時反應過來,他往自家父親跟前靠了靠問,“爹,這位宋姑娘好像也對忻州的銀子感興趣。”

    蔣震聽了,又一巴掌拍過去:“怎麽說話的,那銀子本來就是宋姑娘的,人家願意分三馬車給我們,已經很好了,做人要懂知足!”

    被拍得一晃的蔣答:……他隻是簡單地表達一下自己發現的事而已!怎麽又打他!

    顯然,蔣震已經被宋琬洗腦徹底了,此刻在他心裏,忻州姚續府裏的銀子都是宋琬的,先前都是被姚續占了,如今他們隻不過是幫宋琬拿回來。

    那即將到手的三馬車就是他們的報酬。

    宋琬見差點被大胡子打倒的小書生士兵,好心提醒,“大胡子,你輕點,別打傻了。”

    蔣答有點感動,這是第一次有人阻止他爹。

    蔣震反應半天才知道大胡子是叫自己,還別說,聽著還挺親切,“沒事,我娘子說了,本來就是傻的,沒準多打打還能變聰明些。”

    顧燕急:……

    他好像知道先帝為什麽會選蔣震了,表麵凶悍,人又夠忠心,心思卻簡單到不行。

    這樣的人確實會更讓人信任和放鬆。

    宋琬很滿意大胡子,臨時決定讓他很會趕馬車的三個兒子也加入這次的行動,要不然人手不太夠。

    不過當她提出來的時,蔣震懵了懵,他怔怔道:“宋姑娘,此行隻有我們這幾個人?”他都準備點上一萬兵馬一路暗中跟隨了。

    宋琬點頭:“當然,人太多容易暴露。”

    她的異能雖好,但也不能護住千軍萬馬,當然是人越少越好。

    得知真相的蔣震猶豫了,“這樣會不會太危險?”

    宋琬挺直腰杆,中氣十足道:“大胡子你放心,我說過了,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蔣震沒見過宋琬的實力,他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顧燕急。

    收到求救眼神顧燕急,出來解釋:“蔣參領聽宋姑娘的就好。”

    蔣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將軍……”

    顧燕急輕聲打斷,告訴他一個事實:“蔣參領,宋姑娘實力在我之上。”更準確來說,兩個他都打不過對方。

    蔣震:“!!!”

    比將軍還厲害,那得有多厲害!

    對於顧燕急的評價,宋琬完全沒有要謙虛的意思,她配得上,“所以你們就放心吧。”

    蔣震帶著滿心的不可思議上了馬車,等他完全回過神來後,已經在去往忻州的路上了。

    馬車上,蔣震一想到他們身後空無一人,就沒忍住又打了蔣答一腦袋:“你怎麽不提醒老子我去點兵!”

    萬一將軍和宋小姐出了事,那他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蔣答被打得忍無可忍:“爹,當時可是你上馬車上得最快!”

    蔣邇蔣善在一旁連連點頭。

    因為臨時又加了兩輛板車,蔣邇蔣善年紀太小,不適合單獨駕車,所以顧燕急又叫了張盛帶著兩個武功高強的暗衛過來。

    多一個人,也是多一分保障,盡管顧燕急明麵上告訴蔣震,不會有事,可暗地裏的擔心一分都沒少過。

    丟了麵子的蔣震:……不管了,先打為上!

    蔣答捂著腦袋,敢怒不敢言,不過他還是有幾分激動,“爹,我們真的要去搶劫嗎?”

    十歲就被蔣震扔進兵營裏的蔣答還是第一次幹這麽出閣的事。

    蔣震虎臉一板:“什麽搶劫,我們這是叫拿!”

    他話說的中氣十足,目光卻也不由得朝前麵看,女孩的背影堅毅中帶著隨性,強大的氣場讓人忍不住去臣服,去信任。

    蔣答小聲嘀咕:“不都是一個意思。”

    話剛落,突然有一輛又寬又大的馬車,從他們麵前疾馳而過。

    那馬跑得快,後麵的車廂都跟著大幅度晃悠,遠看著,似乎已經搖搖欲墜了。

    蔣答被嗆了一鼻子灰,他咳了幾聲:“這馬也太快了。”

    顧燕急望著突然穿過去的馬車,神色一凜,看馬車的方向,應該是從翊州繞了遠路過來忻州。

    翊州,那位一向沒什麽存在感,翊王的地盤。

  第二十一章

    先帝膝下長大成人的皇子一共有三位, 除了如今登上大殿的襄王,以及實力頗為雄厚的禹王外,就剩下那位舞女所生的翊王。

    說起這位舞女,其還有一段坎坷經曆, 在被賣身進王府當舞女前, 從小被拐, 是在青樓被媽媽養大,直到生下兒子後, 才和先帝求了個恩典,派人去尋家人。

    翊王的外祖便是已故的正三品平虜將軍,吳勵。

    不管翊王是如何性情, 他這位外祖在當年確實是一名猛將, 隻可惜後來不幸戰死在晉州之亂。

    巧的是,如今鎮守晉州城的正是翊王唯一的嫡親舅舅, 吳嶠。

    晉州毗鄰翊州,這也是襄王遲遲未動翊王的原因, 畢竟就算翊王再無權勢, 他舅舅也是個統領兩萬兵馬的正四品將領。

    疾馳的馬車很快超過他們這一群人,往忻州方向去, 沿路揚起了不少塵土。

    宋琬抬手一揮,擋了大半, 卻還是沒能免得了一聲“阿嚏”!

    這一聲在一眾馬蹄聲中並不響亮,但卻很明顯, 宋琬努力繃著小臉,想要挽回自身的威嚴。

    顧燕急收起心思, 轉頭便瞧見她這副模樣, 不經莞爾。

    宋琬瞥到他在笑自己, 立馬皺眉命令:“不許笑!”

    顧燕急點頭:“嗯,我不笑。”

    宋琬:……我明明看你笑了!

    她決定換個話題,“你知道剛剛過去的那輛馬車是誰家的麽?”

    顧燕急見她提起那輛馬車,以為她是發現了什麽異常,“怎麽,那輛馬車上有問題?”

    宋琬:“跑這麽快,沒問題也是有鬼。”

    顧燕急一下就明白了,她這還是在意方才的小失誤呢,他輕笑一聲:“大問題沒有,不過怪異倒是有一處。”

    宋琬聞言,眼眸一亮,“什麽怪異之處?”

    顧燕急駕著糧車,往她身側靠了靠道,“看方向,這輛馬車是從翊州那個方向過來,並且是繞了遠路。”

    宋琬沒聽明白,歪著腦袋:“你怎麽知道人家繞路了?”

    顧燕急斂眸,平聲解釋,“剛剛他們過去的時候,有一股淡淡的鹹腥味從裏麵飄出來,那是坐久了漁船才會沾染,而從翊州去忻州,想要走水路就必須繞遠路。”

    宋琬還有一個疑惑,“那你又怎麽知道人家是從翊州來的?”

    顧燕急繼續解釋:“很簡單,這個方向過來的,走陸路,至多半月便能趕到,偏偏要走水路,平白多耽誤半月,這樣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馬車的主人不想被一路州城盤查身份。”

    宋琬懂了,“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哪一點?”顧燕急挑眉。

    宋琬努努嘴,示意前方馬車離去的方向道,“馬車的主人應該不在。”

    顧燕急:“你又用那種能力了?”

    宋琬搖頭,頗為誠實道,“這是職業習慣,你不懂,到了我這個境界,不需要刻意使力,就能感知到馬車裏麵的情形。”

    她的精神力異能就很像後世的攝像頭,隻是沒有畫麵,一切隻能靠感知。

    顧燕急不知道她口中的職業習慣是什麽意思,不過他稍轉一下,也能猜個大概。

    “你看到了什麽?”他問。

    “很多人。”宋琬如實答,“大概和大胡子的大兒子差不多體型,馬車裏擠了十來個人,而且他們都被綁得嚴嚴實實。”

    這和後世的人販子很像,宋琬記得孤兒院裏也有很多人販子拐走後發現孩子有先天殘疾,然後就扔到孤兒院門口的。

    不過在這裏,買賣人口居然是被允許的。

    宋琬想著,不由得捏緊荷包。

    顧燕急沒想到會是這樣,方才他通過馬車壓過後留在的車轍印,隻能判定馬車裏很可能還裝了比較重的東西。

    沒想到居然是十幾個人。

    聯想到宋琬描述的體型,顧燕急大概猜到了那些人要去往何種地方。

    “你怎麽不說話了?”宋琬看向他。

    “我在想,剛剛過去的那輛馬車或許和襄王禹王他們沒有什麽關係。”

    不過顧燕急也沒有掉以輕心,他叫來張盛蔣震讓他們現在就喬裝打扮好,切勿露出任何他們是來自黔地的痕跡。

    距離忻州還有五十裏路程,顧燕急估計好時辰,他們大約能在天黑前內入城。

    宋琬對什麽襄王禹王不關心,她隻覺得趕車有些無聊,於是從隨身的荷包裏掏出先前沒吃完的半塊玫瑰酥。

    這是二嬸楊氏親手做的,宋琬咬了一口,果然如戚氏所說,又甜又香,好吃極了。

    吃完玫瑰酥,宋琬拿起一早準備的粗繩,她打算用繩子做一條簡易的鞭子使。

    在末世她殺喪屍要麽是用匕首要麽就是徒手生砍,來到這裏她才發現擁有有一把襯手的兵器是多麽方便。

    刀劍隨身攜帶太占地方,左思右想宋琬還是覺得可以隨意變化形狀的鞭子最適合自己。

    “宋姑娘在做鞭子?”顧燕急盯了半晌,才看出來。

    “對啊。”畢竟是去搬銀子,她多少得拿出點誠意,要是空手進去,萬一對方覺得自己太不重視怎麽辦。

    “這種粗繩做出來的鞭子,用不長久。”

    “我知道啊。”她也沒打算用多久。

    顧燕急默了默,而後承諾道,“等這件事結束,我給宋姑娘做一副合適的鞭子。”

    “好啊。”宋琬沒什麽太大反應,在她眼裏,顧燕急送鞭子和戚氏楊氏給她做的糕點沒什麽區別。

    如果非要說它們有什麽不一樣,大概就是後者還可以吃吧。

    見她反應平淡,多了一肚子話的顧燕急抿唇,他想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一個男子贈予女子親手製作的物品是為何意。

    過了約摸一刻鍾左右,顧燕急又偷偷觀察了一會兒,見她還是在專心製作鞭子,連馬都不趕了,直接用那種能力控製往前走。

    他才願意相信,她是真的什麽都不懂。

    ……

    第一次路過忻州時,大家為了趕路也為了不暴露身份行蹤,走得很快,這忻州城內如何,都沒有好好了解一番。

    他們來的時間巧,今日正是城內逛燈會的日子,街上行人攤販眾多,好不熱鬧。

    宋琬還沒逛過燈會,在把馬車寄存到指定地方後,她就忍不住逛了起來。

    除了顧燕急,其他人都跟在後麵,手上多多少少提了些東西,都是宋琬一路逛下來的成果。

    蔣震手裏提的是幾串筍幹,是宋琬從一個老婆婆的攤子上買的。

    三個兒子手上分別是蜜餞、糖葫蘆和酸杏幹。

    宋七顧武幾人就更不用說了,手上的東西隻多不少。

    饒是見慣了大場麵的張盛看著自己手上的甜漬櫻糕,也不免抽了抽眼角,這位宋家大小姐的行事作風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最後還是宋七憋不住了,跑上前問:“大小——少爺,”他差點忘了大小姐如今著的是一身男裝,意識到後,宋七連忙換了稱呼,“少爺,我們什麽時候行動啊?”

    宋琬正吃著剛買的糖人,她讓老板做了個大老虎,“不急,還沒到時間呢。”

    這兒的人一般要去做什麽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都是到了夜裏,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行動。

    她覺得自己多少也應該入鄉隨俗。

    “那要不然我們幾個先去探探路?”宋七認為這種事多做些準備,會更好。

    “你?”宋琬將他仔細打量一番,隨後搖頭,“你不行。”

    宋七還想說什麽,卻聽到宋琬又接著道,“萬一你被抓起來了,我到時候搬完東西還得去救你。”

    宋七:……

    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壓根就不會被抓到。

    顧燕急聽完二人的對話,唇角微勾,無聲輕笑。

    他手上也拿了不少東西,其中一樣便是宋琬正在吃的糖人,他發現她很喜歡甜食,越是甜,越愛吃。

    宋琬吃完大老虎形狀的糖人,見宋七還在跟前沒走,於是是擦了擦手道,“宋七你們去把車駕過來,半個時辰後,我們在這裏會合。”

    宋七一聽要行動,立馬來了精神,“不過為什麽是會合,少爺你要去哪?”

    宋琬突然發現宋七怎麽也有做老媽子的潛質,早知道就讓他和話少的宋二調換一下。

    “是這樣的,我和顧燕急要去放花燈,你也要一起嗎?”宋琬隨便找了個理由。

    宋七連忙搖頭,他哪敢破壞主子的好事啊。

    至於顧燕急,在宋琬說出要與他去放花燈時,耳垂處便泛起了淡淡的紅。

    她就這麽大咧咧說出來,所有人都聽見了。

    蔣震和張盛默契抬頭望天,裝作沒聽見。

    已經十八的蔣答,往後退了兩步,假裝離太遠,沒聽清。

    蔣邇蔣善倒是選擇真聽見了,兩個小的頭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宋姐姐為什麽要和顧二哥去放花燈?”

    “你笨啊,爹以前不是說過,他和娘在有我們之前也經常一起出來逛燈會的,娘不是也說過爹每次幫忙拎東西都會抱怨買得太多了。”

    “所以宋姐姐和顧二哥也是爹和娘那種關係嘍?”

    “你這不是廢話嘛,還是吃你的糖葫蘆吧。”

    兩個人說話聲不算大,不過在場的都是習武之人,哪裏聽不見。

    率先有動作的是滿臉胡子也遮不住通紅一張臉蔣震,他揪著兩個小兒的耳朵,率先離開。

    這不打一頓教訓下,等往後還指不定怎麽在背後議論自己的老子和親娘呢。

    其他人還有所顧忌,給了蔣震麵子,宋琬就不一樣了,她直接笑出了聲。

    “大胡子好有意思,沒想到還是個疼老婆的。”

    “老婆為何意?”這已經不是顧燕急第一次從她嘴裏聽到不知是何意的詞句。

    “老婆就是妻子、娘子的意思。”宋琬忘了這裏沒有老婆這個喊法。

    “原來是這樣。”顧燕急明白了,這應該是她所生活的地方,對妻子的稱呼。

    妻子,顧燕急在心底默念這兩個字,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宋琬的臉。

    一時間,他的耳朵似乎更紅了。

    他忽然想起,他們之間的婚約還在,宋琬仍然是他的未婚妻。

    等其他人走了,宋琬才終於能好好觀察這座城。

    與城外的貧瘠景象不同,忻州城內異常繁華,茶樓戲曲,樣樣精致。

    顧燕急一直跟隨在她身側,“阿琬打算去哪?”

    在明白自己的心思後,他就不太想生疏地喊“宋姑娘”,既是未婚夫妻,那喊小名應該還算是合禮數。

    “隨便逛逛。”

    沒注意對方稱呼變化的宋琬走到一處樓前停下,“春風樓,這是什麽地方?”

    瞧著不像茶館,也不像酒樓。

    顧燕急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臉色一僵。

    “顧燕急你知道嗎?”宋琬問他。

    顧燕急張了張嘴,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如實告知,“這裏是小倌樓。”

    他這麽換個詞解釋,宋琬就懂了,“春風樓,一夜春風,確實很貼切。”

    顧燕急沒想到她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大越朝雖然民風相較於大鄴要開放些,但像春風樓這種地方,明麵上還是會以琴棋書畫作遮掩。

    至於暗地裏的勾當做到何種地步。那就要看老板的良心了。

    “顧燕急你看,那是不是我們在城外遇見的那輛?”宋琬指了指停在春風樓門口的馬車。

    顧燕急自然是認出來了,這也更加堅定了先前的猜測,馬車裏被綁的十幾個少年,應該是春風樓采買的新人。

    宋琬沒去過小倌樓,她想進去瞧瞧。

    品出她真實意圖的顧燕急自是要攔住,“我們先去知府府邸。”

    “不急,我們先進去。”宋琬力氣大,直接把顧燕急的手按下去,箍在手裏。

    小手包裹著大手,看起來多少有些滑稽,顧燕急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攥著,大腦有一瞬空白。

    “聽話。”見他還想掙紮,宋琬不免皺眉。

    顧燕急:……怎麽聽著,自己才像是那個無理取鬧的小媳婦。

    “阿琬……”顧燕急再次嚐試掙脫,絲毫未動。

    她的力氣怎地如此大。

    就這樣,顧燕急半掙紮著被宋琬拉進了春風樓。

    路過之人,頻頻側目,大都心道,這年頭居然還有如此中看不中用的男人。

    幾乎是剛踏入春風樓半步,裏麵便有一人搖著折扇笑盈盈迎了出來。

    “兩位貴客,是來聽曲還是下棋啊?”

    想必這位就是這裏的男老鴇了,看著三十上下的年紀,眼角可見些許細紋,麵上略上薄粉,頗有風韻。

    所謂的聽曲和下棋其實就是暗語,對應著不同類型的小倌,一般的常客都能明白。

    宋琬表現出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問:“天天都是那幾首曲子,都聽膩了,就沒有新譜子?”

    懂了,這是想玩新鮮的了,男老鴇眼珠子一轉,精明一笑,“自然是有新曲兒,隻是這價格嘛,肯定要比舊曲子要貴上不少。”

    宋琬冷著臉,故意露出手上兩張千兩銀票,”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銀票。”

    男老鴇內心暗道,今天又能大賺一筆了,他連忙讓人帶著兩位去了上房,自己則是帶著心腹去挑新人。

    一進屋,顧燕急快速把門關上,他肅著一張臉,“阿琬你到底想做什麽?”

    宋琬從桌上拿了塊糕點往嘴裏送,不夠甜,沒有戚氏和楊氏做的好吃。

    顧燕急見她隨便就拿起來吃,一顆心都提了起來,“阿琬,像這種地方的吃食,不能隨便亂碰。”

    他真怕一不小心就吃到加了東西的食物。

    他連喊兩次,宋琬才終於注意到他的稱呼變了,終於不再“宋姑娘”、“宋姑娘”的叫了,聽著真不習慣。

    宋放下剩下的半塊糕點,抬眸回他,“你放心,有沒有問題,我能看得出來,我就是想嚐嚐味道。”

    顧燕急無奈歎氣,“所以是不好吃?”

    要不然她不會一塊糕點隻吃一半就放下。

    宋琬點頭,“不夠甜。”

    末了,她又補了句,“這家春風樓也不怎麽樣。”

    她指的是這裏的吃食。

    顧燕急卻以為她是後悔進來了,於是趕緊道,“那我們走吧。”

    宋琬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拉著人從窗戶一躍而下,兩個人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上了房頂。

    顧燕急一路被拉著,不對,應該說一路被她那根簡易鞭子綁著腰,這種怕他跑的情景似曾相識。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綁著自己。

    宋琬帶著顧燕急一間房頂一間房頂地跳,路上順便解決了一些偷窺的人,最終在一個角落的小閣樓頂上停了下來。

    她壓低聲音,告訴他,“那馬車裏的人就關在這裏。”

    顧燕急驚訝,“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間閣樓與他們方才所在的房間可是隔了很長一段路,可不像白日時,兩輛馬車擦身而過。

    “就是你說的鹹腥味,這裏最重。”宋琬指了指下麵。

    “你想做什麽?”顧燕急相信她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裏。

    宋琬抿了抿唇,第一次在顧燕急露出了猶豫。

    “不想告訴我?”顧燕急察覺到她有這種意思後,心底悶了一下。

    “也不是。”宋琬掀開一片瓦,他們一路運著輕功過來,倒是比那個男老鴇還要先到。

    小閣樓裏隻有一盞燭燈,不過夠宋琬看清楚一切,她數了數,一共有十五個少年,約摸都是十四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眉清目秀。

    且無一例外,全被綁著。

    “我要救他們,你要是覺得不好,可以先去找宋七他們。”宋琬想了想道。

    “什麽叫我覺得不好?”顧燕急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這裏,人是可以隨意買賣的,如果我救了他們,就是違背了這裏的規則,難道你不生氣?”在末世,違反規則的人都是要受到懲罰的,當然強者除外。

    這也是她支開宋七等人的原因,至於顧燕急,如果不算她,他就是這裏最厲害的那個,勉強也算是個強者。

    到這一刻,顧燕急終於可以確定她不是原來的宋琬,甚至或許她本不屬於這裏,她來自異世,一個自己完完全全接觸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這裏,顧燕急不由得拉緊了她的手,仿佛不拉緊,人就會消失一樣。

    “我不生氣。”顧燕急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道。

    “為什麽?”宋琬一直覺得他是一個挺刻板的人,她還記得他在青雲山上的抵死不從,以及一口一個的“宋姑娘”,還不如他那位大哥隨性豁達。

    “你救人,我為什麽要生氣。”顧燕急真想敲她的腦袋瓜子,不過也就是想想,他舍不得。

    宋琬肉眼可見地由憂轉喜,“那你就是讚同我救人嘍?”

    顧燕急點頭,不過又急轉了話頭道,“那如果我不讚同呢?”

    宋琬:“那就隻能分開了,你做顧家的隊——領頭人,我做宋家的老大。”

    如果隊伍裏出現一個與隊長意見不和且實力同樣強勁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新分隊伍。

    顧燕急:“……你想解除婚約?”

    宋琬一臉問號:“什麽婚約?”

    顧燕急滿臉黑線,頗有些咬牙切齒:“當然你和我的婚約。”

    宋琬恍然大悟,她差點都要忘了這回事,因為她早就把顧燕急納為自己的人了,帶他來這裏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她有點舍不得他身上充沛精神力,想要說服他遵守她的規則。

    “是不是有了婚約,哪怕你不聽話,也不能離開我?”宋琬問。

    顧燕急眼皮子一跳,總覺得她話裏話外聽著都怪怪的。

    什麽叫他不聽話,弄得就像他是嫁出去的那個。

    “你不想我離開你?”想不通的顧燕急選擇跳過前麵那半句。

    “對啊。”她饞他身上吸不完的精神力。

    “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顧燕急目光溫柔。

    倆人牛頭不對馬嘴,說了好一會兒,終於等到了男老鴇帶著心腹過來。

    顧燕急連忙拉著宋琬趴下,隱在房頂暗處,能看得出來,男老鴇身邊的心腹是個高手。

    一個普通小倌樓身邊怎麽會有這樣的高手,看來這個春風樓背後有人。

    “你幹嘛這麽小心?”宋琬信心滿滿,“我說過,有我在,不用怕。”

    說完,她一揮手,一道精神力屏障隔開他們和下麵的人,“好了,你可以隨意呼吸了,底下的人不會發現。”

    顧燕急:……被未來妻子屢屢保護,他應該算是頭一個。

    小閣樓的門已經開了,男老鴇扭著腰進門,手上身後除了那個高手,還有一個普通小廝。

    顧燕急想,這個應該才是春風樓的人。

    小廝執著燭燈,走過去把其餘幾個都點亮,不大的閣樓裏,頃刻亮如白晝。

    “人就裏麵,應該是姚老板要的貨。”男老鴇掐著公鴨嗓,對那個高手說道。

    “你做的很好,等人送到姚老板跟前,我會為你請功。”高手的嗓音嘶啞難聽,應該是刻意變化。

    男老鴇捂嘴輕笑,“那我就等著了,絲羽,去把人抓過來,注意別弄傷了。”

    那名喚作絲羽的小廝頷首領命,他走至十五名少年麵前,目光掃了一眼,很快從裏麵找到自己要的人。

    這十五名少年,大多是某些專門養來賣給春風樓的,還有一小部分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一個個皆是細皮嫩肉,有特殊要求的客人,都喜歡這種年紀小,雌雄莫辨的清俊少年。

    小廝越過其餘人,從角落裏拎出一名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木著臉,眼神空洞,不似其他少年,滿臉恐慌,仿佛是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感知。

    躲在屋頂的宋琬注視這一切,她想的簡單,這個少年雖然看著不像正常人,但確實這十五個裏麵,長得最漂亮的。

    顧燕急卻不這樣想,他總感覺那個人口中的姚老板非同尋常,應該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是姚續?

    還是他那位父親。

    雌雄難辨的一張臉,卻又無半點陰柔之氣,氣質上乘,那些專門養大的比起這個,差太多了。

    “你確定他是姚老板要的人?”高手盯著少年的臉仔細端詳,確實要與主子給的畫像上的人有三分相似。

    “當然,你知道我的人是從哪裏找到的嗎?”男老鴇搖著扇道,“他那個忠心的老奴,嗬嗬,為了護著這個小子,被我的人捅了個稀巴爛,還死不瞑目呢。”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在乎的人,少年眸裏罕見有了點痛楚,一閃而過。

    “是就好。”高手瞥了眼被小廝拎在手裏的少年,“姚老板等很久了。”

    男老鴇接過高手遞過來的一遝厚銀票,這還隻是一部分呢,他愉快地數完,便示意小廝把人交給對方。

    哪曾想就在這時,出了意外。

    男老鴇自認值得信任的心腹居然突然轉道,把人往上麵扔,直接把房頂砸了個洞出來。

    那個少年也順勢飛了出去。

    這是什麽情況,男老鴇震住了,他這個小廝何時有如此大的力氣。

    不止是他,就連小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剛才是怎麽,就跟中邪似的。

    “老板,不是我,是有什麽東西控製我。”絲羽連忙跪地,語無倫次,“我是不是中邪了,有鬼啊老板!”

    而那位高手早已衝出門,飛上了房頂。

    宋琬望著被自己用精神力抓上來的少年,扒開貼著他臉的發絲,近看更漂亮,就是臉上的肉太少,“顧燕急,他再胖一點,應該會更好看。”

    顧燕急瞅著她戳著少年臉的手,有些吃味,“阿琬,那個人往房頂來了。”

    “哦。”宋琬收回手,不緊不慢道,“不急,他看不到我們的。”她的精神力還有催眠的效果,就比如他們現在在北邊,隻要通過她精神力的幹擾,就會給對方一種他們在南邊的錯覺。

    那個高手運功上了房頂後,果然如宋琬所說往南邊追了過去。

    少年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折返追去相反的方向,再毫無波瀾的眸也不由得怔了怔。

    宋琬還在觀察這個少年,越看越覺得在哪裏見過差不多的。

    盯著少年看了好一會兒,就在顧燕急忍不住要去擋住她視線時,宋琬終於想起來在哪見過了。

    她快速拉住顧燕急的衣袖,新奇道,“你覺不覺得他長得有點像之前那個瘦瘦的阿毓。”

    顧燕急聞言,瞳孔驀地一縮,他目光迅速落在少年的臉上。

    現在的阿毓恢複五歲孩童該有的奶瞟,整個人又白又嫩,而麵前這個少年瘦弱極了,臉上壓根沒多少肉,如果乍一看,很難將這兩人聯係到一起。

    但宋琬不同,她見過阿毓最瘦的時候,稍稍多看兩眼就能想起來。

    “你是不是姓齊?”顧燕急緊盯著少年,不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少年聽到這個姓,麻木的臉上,多了一絲防備,到底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還不能完全掩藏自己的內心。

    他緊抿著唇,臉色蒼白無力,對於顧燕急的質問,一言不發。

    不過他越是這樣,顧燕急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你是齊涑。”

    少年依舊不說話,麵對顧燕急的直視,索性閉上眼。

    齊涑?

    宋琬聽著有些熟,好像以前有人在她耳邊說過這個名字。

    她重新翻了翻原主的記憶,齊涑,已逝齊皇後的親弟弟,江南第一富商齊全的獨子。

    這位齊全在世時,可是江南的一位大善人,八年前原主祖父與父親鎮守西北時,因為一次疏忽,著了敵人的陷阱,糧草被燒了個幹淨,西北大敗,大鄴再次逼近,邊境危機。

    當初就是這位叫齊全的富商大手一揮捐了十萬石糧食以及三十車草藥,解了那次西北危機,救了那十萬士兵的命,同時也救了整個威遠侯府。

    所以,這個少年就是威遠侯府的恩人之子,也是顧燕急要找的先帝小舅子。

    這叫什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顧燕急知曉少年此刻防備心重,想必他這幾年應該經曆了許多。

    想起先帝在時,悔恨自己不該放皇後唯一的親人回江南,如若不然,也不會在路上突遭意外,失蹤三年之久。

    “你信與不信,我現在都是平安的二哥。”顧燕急說出了這個極少人知道的小名。

    果然,少年聽到這個恍若隔世的名字,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看向顧燕急,嗓音嘶啞,情緒激動,“平安在哪?”

    “他很好,最近還胖了。”顧燕急想起家中那張小臉,聲音柔和了許多,“你消失了三年,先帝找了你三年。”

    提到先帝,顧燕急沒有錯過少年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

    他明白那是為什麽,當年齊皇後到底是因為先帝的後宮最終才紅顏薄命。

    齊涑恨先帝,先帝知道,所以才沒有阻止他要回江南的意願,更沒有阻止他帶著齊皇後的骨灰回江南。

    沒人知道,現如今皇陵中那座帝後陵墓裏埋著的不過是兩副衣冠塚。

    先帝的骨灰已經被秘密送往江南,與齊皇後埋在了一處。

    “你是平安的二哥,所以阿毓就是平安?”宋琬不知道小包子居然還有個小名。

    顧燕急沒有避著她,他相信她早晚會知道,“嗯,平安是阿毓的小名,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名。”

    “那他和阿毓是什麽關係?”宋琬見少年聽到小包子的名字,激動的情緒,有些好奇。

    “他是阿毓的舅舅。”顧燕急悵聲解釋。

    繞了半天,都是一家的,宋琬隨即將少年丟給顧燕急,“既然是你家的,就交給你,我下去看看。”

    下麵已經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亂成了一鍋粥,宋琬跳下去的時候,男老鴇正讓人把那個小廝按在地上打,他不信小廝是無辜的。

    宋琬觀賞了兩板子,就推門而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男老鴇以及眾人麵前。

    “你是怎麽進來的!”殪崋男老鴇大驚失色,他這個小閣樓極為隱蔽,除了自己的心腹,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我走進來的。”宋琬答。

    男老鴇往後退了退,肯定道,“你是禹王的人。”

    “禹王?”宋琬皺眉,“他不配。”

    可男老鴇卻不信,如今有實力和他主子爭奪的就隻有禹王一脈,“那個少年是你搞得鬼?”

    “是又怎樣。”宋琬發現這個男老鴇話好多,她還趕著去搬銀子呢,“少廢話,你放不放人!”

    男老鴇嗤笑,“人不是已經被你弄走了?”

    “誰說我隻要一個了?”宋琬指了指他身後剩下的那些人,“這些我全要。”

    男老鴇一怔,頓時笑得更大聲了,“這位小公子,你以為我這兒是那麽好闖的嗎?敢明目張膽破壞春風樓生意的人,一般可都沒什麽好下場。”

    “很難闖嗎?”宋琬覺得他在虛張聲勢,“就憑你那十二個所謂的暗衛高手?”

    男老鴇聽到她清楚地說出暗地裏隱藏的人手人數,滿目驚恐,那些人都是他這些年搜羅的高手,隱在暗處,除非內力極其高強的人才能感知一二他們的存在,就連他的心腹小廝絲羽都不知曉。

    “你到底是何人!”

    “你祖宗!”

    宋琬不再廢話,直接挨個敲暈,然後一腳一個踹到了外麵走廊上,和那十二個所謂的高手堆在一處。

    許久沒打架,宋琬輕嘖了聲,這幾個人也太不經揍了。

    轉眼間,閣樓內隻剩下十四個少年,宋琬用精神力幫他們解了綁,然後扔出一遝從男老鴇那十二個暗衛身上找到的賣身契。

    這個男老鴇倒是聰明,把這些東西放在那十二個人上,如果不是她,估計沒人能夠找得到。

    “這個你們應該很需要。”宋琬想了想,又把從男老鴇那順來的一遝銀票,忍痛抽出十四張,分了出去,“你們可以選擇離開,當然如果想繼續留在這裏當小倌,我也沒意見。”

    宋琬不是傻子,如果他們自願做這行,那她也就沒必要非逼著對方離開。

    不過好在,閣樓裏的這十四個是都不願的,他們戰戰兢兢接過銀票和身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原以為這輩子都要折辱在這個地方的少年們沒想到自己居然得救了,一時間,他們望向宋琬的眸光,充滿熾熱。

    見他們都是真心想走,宋琬便繼續道,“走後門,那裏就一個守門的,你們這麽多人應該能解決掉他。”

    暗處的人都被她沿路過來時,默默幹掉了。

    十四個少年拿了東西,直接雙膝跪地,給宋琬磕足了三個響頭。

    救人重生,如同再生父母。

    走出閣樓,宋琬望著立在廊下的男人與少年,莫名呆了一瞬,“你們怎麽下來了?”

    “擔心你。”顧燕急用宋琬拴在自己腰間的鞭子,對少年做了相同的事。

    “不用擔心,事情都解決了。”宋琬摸了摸塞滿懷的銀票繼續道,“不過我發現這個春風樓的男老鴇有好多銀票,我全拿來了。”

    顧燕急麵露嘲諷:“想必這春風樓也是襄王的據點之一。”

    如果不是她這次撞見,他們很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襄王?”宋琬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代表這裏也有很多銀子?”

    她可還沒忘自己這一趟是來幹嘛的,是來搬空襄王小舅子府邸的。

    “想必蔣參領與張盛他們都等急了,我們先去姚續的府邸。”顧燕急道。

    “我沒意見。”反正都是要搬,宋琬不在意先搬哪個。

    “不過和他們會合之前,我還要去兩個地方。”宋琬眨了眨眼睛。

    沒等她說,顧燕急就點頭:“好,我陪你去。”

    宋琬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你知道?”

    “我為何不能知道?”她太好懂了,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顧燕急沒忍住抬手摸了摸她束起的發包,“忻州城裏除了春風樓,還有兩家妓院。”

    宋琬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顧燕急這個隊員了,他和這裏的其他人,甚至末世的一些都不一樣。

    今晚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忻州城內,唯一一家小倌樓老板身首異處,樓裏許多小倌帶著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賣身契,逃了。

    另外兩家妓院的老鴇也沒能幸免,不過她們二人隻是暈了過去。

    可即使這樣,妓院裏也逃了大半人,同小倌樓裏的小倌一樣,都是拿著身契和銀子跑的。

    一時間,城內亂了。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宋琬則背著一個頗大的包袱,裏麵包著一口大箱子,箱子裏麵是麵值千兩百兩不等的銀票。

    這是宋琬從小倌樓以及兩家妓院的老鴇們的私庫裏找到的。

    顧燕急說了,這些銀票加起來能兌換的銀子要箱子裏的要多很多,於是她就把剩下的那箱銀子留了下來,分給了那些想走的人。

    當遠在府中的姚續知曉這件事時,宋琬已經和宋七他們會合了。

    他失手打翻茶蓋,怒驚道,“你說什麽?!柳青雲死了?!那個人也不見了?!”

    柳青雲就是春風樓的那個男老鴇。

    下方單膝跪著的是負責城內安防的一個副統領,隻見他單膝下跪,雙手並於額前,請罪。

    “到底是怎麽回事?”姚續緩過神來,努力讓自己心平氣靜些。

    皇上的禦林軍剛走,而他始終沒能把宋顧兩家人攔在忻州,讓他們順利去了黔地,這就已經讓皇上不喜了。

    要是這件事再辦不成,姚續想自己的腦袋是否能保不保得住,都未曾可知。

    當初要是早知道登基的會是先帝,他和父兄就該把嫡親姐妹送去王府做妾。

    不是一個肚皮出來的,終歸不是最親。

    副統領回:“不止春風樓,另外兩家妓院也亂了,就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姚續聞言深思,“那人搶了我們的人,首要肯定是要出城,你趕緊吩咐下去,嚴守城門,一個人也不許放出去!”

    “屬下遵命!”

    等人離開後,姚續趕緊叫來自己的心腹,讓其備馬,他要去一趟春風樓。

    突然封城,再加上城內最大一家小倌樓出了人命,逃了小倌無數,整個春風樓被一層層士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城內百姓,人心惶惶。

    而另一處暗巷,宋七踩著點回來,隻見他一臉激動,“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這忻州一亂,姚續果然離開了家,朝春風樓去了!”

    蔣震也誇道,“怪不得宋姑娘要支開我們,原來是為了使出這招調虎離山之計。”

    就連張盛也露出了讚賞之意。

    先前的一切不明,在此刻都有了合理解釋。

    唯獨宋琬一臉迷茫,她真的就是去玩了一下而已。

  第二十二章

    可以說, 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誤會。

    宋琬也不糾結這個,她解開背上的包袱,重新係了個死結,掛在她駕駛的那輛板車馬背上。

    這是今晚第一筆戰果, 收獲頗豐, 她甚是滿意。

    宋七好奇:“大小姐, 啊不對,少爺, 這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啊?”

    宋琬拍了拍馬背,美名其曰:“銀票啊,我放了那麽多小倌倌, 當然要問他們老板拿點辛苦費。”

    宋七愕然:……這也行。

    “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該去那什麽的府上了。”宋琬抬頭看看天,烏漆嘛黑的, 她也判斷不出是什麽時辰。

    “少爺,我們就這麽去嗎?”宋七見她直接上車, 忍不住提醒, “會不會太顯眼了?”

    他們畢竟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啊。

    宋琬拉了下韁繩,抬眼看他, 皺眉道,“宋七, 要不你別去了,留下帶孩子吧。”囉裏囉嗦, 都快趕上宋一了。

    她說的孩子就是顧燕急綁著的那個不怎麽聽話的少年。

    宋七一聽要把自己留下,趕緊搖頭, “少爺, 我不要留下。”

    宋琬逐漸暴躁:“那就閉嘴, 前麵帶路。”

    宋七:“哦。”

    小插曲過去,一行人按照最開始的計劃駕車往忻州知府姚續府邸的方向去。

    姚續雖然離開了府邸,但府中的防衛不會鬆懈太多,蔣震張盛等人還是有些擔心。

    他們如此明目張膽,很容易留下痕跡。

    “將軍,我們確定要跟著宋姑娘這樣過去嗎?”蔣震悄悄駕車來到顧燕急身側,小聲詢問。

    別人不知道,可顧燕急確實了解她那種能力有多厲害,想起方才閣樓頂上發生的一切,那個人明明就站在離他們不到三米遠的距離,居然會什麽都看不到,甚至還以為他們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可這種事不好解釋,更不好讓更多人知道,於是顧燕急道,“阿琬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們隻須記住,她不會置大家於危險境地就行了。”

    蔣震想起剛剛的調虎離山之計,心裏想道,或許宋姑娘早有後招呢。

    顧燕急糊弄完他,轉而看向張盛,言語認真了不少,“等會兒進了府,你須全力保護好他。”

    顧燕急指的是板車上被自己點了穴的齊涑,他沒有指明他的身份,但他相信在先帝身邊待了十幾年的張盛能認得出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張盛肅目點頭:“在下明白。”

    除了不能動以外,齊涑還被點了啞穴,隻能幹等著眼。

    顧燕急知道他心中還有怨,也沒有要去轉變他內心想法的意思,他隻是不想阿毓失去他這最後一個親人。

    相對於不明真相的幾人,宋琬的態度可以說悠哉至極,一路上神色輕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隻是為了來逛花燈節。

    姚續的府邸坐落在忻州城最富饒的街道,選址很好,鬧中取靜,路麵寬廣,很適合搬運銀子。

    宋琬領著大家走的大門,十輛車齊刷刷地停在府門前,門口的小廝居然跟瞎了一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在場的除了顧燕急,皆是驚呆了的模樣,尤其是宋七,嘴張的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蔣震有點緩不過神,喃喃:“所以看門的小廝是咱們的人?”

    張盛冷靜分析:“就算小廝是咱們的人,姚續的書房也不是那麽好闖的。”

    用精神力催眠了小廝,正要推門進去的宋琬想起來一個致命的問題,這種府邸裏的路都是七拐八彎的,她不認識啊。

    於是她收回手,轉身問了一句:“你們誰熟悉路,上前麵來帶路。”

    其實她能用精神力感知到書房所在的方向,奈何她天生路癡,上輩子就是。

    如果隻有她自己,早就運功飛過去了,可現在她總不能帶著所有人一起飛過去。

    問題是她也帶不動,太重了。

    “我來。”顧燕急瞥了眼其他人,無奈含笑上前,“想先去哪?”

    “當然是書房!”宋琬美滋滋道,“那裏銀子最多!”

    “好,那就先去書房。”顧燕急說完,招來顧文顧武,“你們先駕兩輛板車,隨我們進去。”

    顧文:“……主子,是就這麽直接進去?”

    顧燕急肯定道:“對,就這麽進去。”

    宋琬拉著顧燕急往府中走,每到一處,她就下一道精神力屏障。

    同時她的精神力也在源源不斷地消耗,所以需要一直拉著顧燕急。

    即使現在補充精神力沒有過去那麽效率高,不過聊勝於無嘛,總比隻消不補好。

    先前在街上買的吃食在此刻也派上了用場,不止宋琬自己,顧燕急腰間也掛了兩個大荷包,裏麵裝的是甜漬櫻糕。

    宋琬走兩步,就會被投喂一塊。

    相處這麽久,顧燕急隱約能明白,除了自己,吃東西也能讓她補充那種能力,隻不過沒有他的效果好。

    顧燕急偶爾也會想,如果自己沒有她需要的那種能力,那是不是在她眼裏,自己和宋七顧武沒什麽區別?

    或許還不如他們,當初他傷得那麽重,於她而言,就是個累贅。

    每想到此,顧燕急就無比慶幸,上天讓他有了一身她需要的能力,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加大。

    宋琬邊走邊吃,忽然,她感覺顧燕急好像在捏她的手。

    “你捏我?”她緩下步子。

    失了力道的顧燕急連忙鬆開,一臉歉意,“是我不好,疼麽?”

    宋琬搖頭:“你這才多大勁,貓撓似的。”

    顧燕急:“……”差點忘了她的天生神力了。

    不過宋琬發現,他力道一重,自己吸收精神力的速度居然有所加快,於是她道,“你再用點力氣,好像能吸得快的些。”

    顧燕急:……為什麽她身上的這股特殊能力也如此不走尋常路。

    駕車跟在後麵的顧文顧武從最開始的小心謹慎到如今居然能分心去偷聽主子們的對話。

    就在剛剛他們聽到什麽“再用點力氣”、“貓撓似的”,他們還看見自家主子給宋姑娘喂糕點。

    那一瞬間,讓顧文顧武有一種錯覺,他們不是來搬空知府府邸,而是來遊玩的。

    順便還吃了一嘴主子和宋大小姐的狗糧。

    整個府邸仿佛陷入了沉睡中,無論馬蹄聲多響,都沒有一個人發現。

    蔣震懷疑要懷疑這個姚續最近是不是沒給手下發月銀,要不然一個知府住處的守衛怎麽會變得如此鬆懈。

    眾人一路來到外書房,幾乎是他們剛進入範圍內,房頂上隱藏的暗衛便察覺到了。

    震驚之餘,他們立刻拔劍,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宋琬。

    隻一瞬,數十個暗衛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身體不受控製地從房頂上滾下來。

    他們連人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就被迫閉上了眼睛。

    宋琬收回精神力,對著後麵同樣目瞪口呆的顧文顧武道,“你們倆,把他們幾個綁起來,記住拿布把嘴塞上。”

    還不知道要搬多久,宋琬揮出的精神力最多隻能控製他們一個時辰。

    顧文顧武內心已經麻木了,他們趕緊扯了幾根粗繩,將地上的人五花大綁。

    “走,進去。”宋琬虛喊道,她目前隻剩下四成左右的精神力,平日裏富足習慣了,這會兒就有些沒安全感。

    顧燕急察覺到她語氣裏的異樣,什麽都沒說,隻是體貼地加重握著她手的力道。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用。

    蔣震原本還想勸一勸,別這麽高調,萬一引來其他人就不好了。

    可話剛到了嘴邊,他就看見宋琬一把推開書房門後,扯出腰間的鞭子往案桌後的書櫃一揮。

    嘩啦一聲,書櫃頃刻倒地,碎成一堆木材,而在碩大的書櫃後,是一牆閃閃發光的金子。

    蔣震咽了咽口水,兩眼放光,他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到金子了。

    還勸什麽勸,宋姑娘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對的,他決定了從今以後宋姑娘讓他往西,他決不往東!

    “這個人真有錢。”宋琬看到這一牆金子,立馬精神起來,這得夠買好多糧食好多肉啊。

    顧燕急也沒想到會是一整麵牆的金子,想必這個姚續才當了不到三年的忻州知府,居然貪了這麽多。

    這還不包括地下密室裏的。

    宋七也差點失了分寸,他連忙問道:“大小姐,搬嗎?”

    宋琬揮手:“搬!”

    這些以後都是她的了,想想都開心。

    宋琬讓他們先搬牆麵上的金子,自己則是帶著顧燕急三下兩下用蠻力掰開書房密室的門。

    一切的機關技巧,在天生神力麵前,就如同螞蟻試圖絆倒大象,很是不堪一擊。

    這是一個很大的地下室,走進來來後,望著堆了滿地的銀子,宋琬看直了眼。

    居然是堆出來的,連箱子都沒用。

    “這個姚續!”顧燕急驚歎過後,隻剩下濃濃的怒意,因為他發現了一本賬簿,上麵記錄的是忻州各個縣進貢的銀子珍寶。

    用什麽進貢的呢,是他們私自加重了百姓的賦稅,欺上瞞下,罪該萬死!

    宋琬從銀子堆裏爬出來,走到顧燕急身邊問,“怎麽了?這本賬簿有問題?”

    “何止是有問題。”顧燕急冷笑。

    “有問題,咱們就解決它。”宋琬是喜歡銀子,不過她還是有人性的,“既然這個姚續這麽喜歡貪,那我們就把這座府邸搬空,讓他變得比路邊乞丐還窮!”

    說到一半,宋琬又揮了揮拳頭,“然後再把他暴揍一頓!”

    瞧她一臉無比認真的模樣,顧燕急心中的氣頓時消了大半,“好,那就搬空它。”

    宋琬喜歡他的變通,於是原本隻打算搬空書房的她決定把範圍擴大至整個知府府。

    書房的金子整整裝了三輛改良大板車以及一輛蔣震的小馬車。

    地下室的銀子又裝了四輛改良大板車,以及蔣震的那兩輛小馬車。

    蔣震搬完銀子,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他就該換大馬車過來。

    小馬車沒搬幾次就被裝滿了,讓人有些意猶未盡。

    空板車隻剩下兩輛,宋琬怕裝不下,臨時決定讓宋七宋九宋五再去買幾輛。

    這個點,賣馬車的店家估計都關門了,於是宋琬從裝滿銀子的馬車上掏出十幾塊用布包著,極其大方道,“記得給錢,我們現在有錢了。”

    蔣震嘴角一抽,他好想說,宋姑娘你拿的是我馬車上的銀子!

    可這些銀子如果沒有宋姑娘,他估計一輩子都得不到。

    宋七幾人得令離開。

    宋琬帶著人接著逛,這座府邸目前住著人的院子,大大小小有幾十個,姚續妻妾一大堆可不得要這麽多院子嘛。

    他們第二來到的是姚續妻子的院子,讓宋琬吃驚的是都這個點了,這人居然還沒睡。

    守門的丫鬟都已暈倒在地,宋琬率先進院,這畢竟是後宅婦人住的地方,蔣震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反正他銀子已經裝滿了。

    要是讓媳婦知道他進了別的女人的院子,肯定要罰他睡半個月軍營。

    軍營裏住著的都是臭烘烘的大男人,蔣震最是睡不慣。

    “爹,你怎麽不走了?”蔣答一鼻子撞上自家老子硬邦邦的背,忍不住抱怨。

    “你是不是想老子死,要是讓你娘知道我進這院子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蔣震一巴掌呼過去,“還不進去幫宋姑娘的忙!”

    蔣答一聽他提起娘,忙搖頭:“那我也不進去了,讓二弟三弟進去吧。”

    話剛落,又是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蔣答捂腦,“爹!”

    蔣震冷哼一聲:“你又沒媳婦,怕什麽怕!趕緊進去!”

    蔣答:“……對哦,我差點忘了。”

    實在是家中老娘的威力太強,讓他下意識選擇退縮。

    大胡子說的話,宋琬全聽見了,她腹誹道,“你們男人規矩真多。”

    顧燕急:……這話怎麽聽著這麽怪。

    宋琬進來後,沒有立刻使用精神力,她聽到屋子裏的女人好像在罵那個壞蛋姚續,她聽得還挺爽。

    宋琬拽著顧燕急貼在牆角,她學著後世電視裏的劇情,往食指上哈了一口氣,然後把紙糊的窗戶戳了個洞。

    她湊過去一隻眼,隻見床邊坐了個三十出頭的美婦人,旁邊站著一個老嬤嬤以及一個年輕丫鬟。

    美婦人罵完不知道第幾個小妾後,喘了兩口氣問,“老爺今天是去了張姨娘的院子還是許姨娘那?”

    老嬤嬤垂首答:“聽前院的丫頭說,老爺出門去了。”

    美婦人眉心一擰,似麻木了,“夏荷院還是秋菊院?”

    這兩個地方正是宋琬前不久才去過的那兩家妓院。

    老嬤嬤似猶豫了一瞬,最後回:“是春風樓。”

    美婦人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姚續這是在狠狠打她臉啊,滿府的小妾不夠他睡就算了,她也沒攔著他去外麵的妓院,現在倒好,竟然開始逛起小倌樓了。

    緊接著,宋琬就聽美婦人又把姚續祖宗十八代罵了一通。

    “不行,我要和離!”美婦人最後道。

    “姚續這個妻子還挺對我胃口,就是倒黴了點,嫁給這個人渣。”宋琬拽了拽顧燕急,“要不她的院子就不搜了?”

    顧燕急:“你的銀子,你自己做主就好。”

    宋琬就喜歡他這麽上道,“那我們走吧。”

    於是整個府邸,除了美婦人的院子,其他地方,半個銅板都沒漏下,全被宋琬搜刮了個幹淨。

    中途甚至還碰到一場活春宮,兒子給爹戴了頂大綠帽,小妾的兒子睡了另一個小妾。

    宋琬那個稀奇勁,就是惹得顧燕急黑了臉,直接讓顧武將床上沒穿衣服的兩人用一團棉被裹緊,扔到書房外,和那些暗衛一起。

    宋琬一臉意猶未盡,在末世動作片她不是沒看過,不過這種實時直播的還是第一次看。

    ……

    搬空整個府邸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可把宋七幾個人累得夠嗆。

    說實話,他們以前出任務也沒有累成這樣,沒想到搬個銀子就累彎了腰。

    宋琬對此很是嫌棄,“你們不行啊,等回去後要每天堅持鍛煉。”

    她記得以前,有一個非異能者專門研究了一套能在末世生存的招數,不僅可以突破身體極限,增大自身力氣,讓人變得更強大。

    她救過那個人一命,對方為了報答她,就把那套招數教給了她。

    宋琬秉著不浪費原則,果斷選擇接受,現在想想,這套招數還挺適合宋七他們練,省得以後跟她出門總是拖慢效率。

    宋七等人已經完全沒力氣說話了,他們也沒想到大小姐的力氣已經大到這種地步。

    尋常人一次搬個兩袋差不多是極限,他們這些習武的,搬上三袋就算很厲害了。

    結果呢,等他們一人三袋銀子抗在肩上時,就瞧見她兩袋銀子用短繩係在一起,掛在鞭子上,整整六袋就這樣背在身上。

    瞧她走起路來極其輕鬆的狀態,不知道還以為她背的是六串糖葫蘆呢。

    差不多二十車的金銀珠寶,駕車的人都不夠了,宋琬甚至臨時雇傭了蔣邇蔣善兩個童工,也還有幾輛車沒人趕。

    張盛在忻州放過幾個暗探,如果把他們幾個叫過來,倒是可以解決一半問題。

    不過當他提出來後,卻被宋琬拒絕了。

    剩下的七輛銀子,她另有打算。

    “你們先回家,我和顧燕急還有一件事沒辦。”宋琬指了指銀子裝的最少的那幾輛板車,“這些留下,我們辦事要用。”

    說過要讓姚續今天變成忻州城最窮的那個,她不能言而無信。

    在見識過宋琬的能力後,大家連質疑的資格都沒了。

    他們甚至有種直覺,若是他們強行留下來,對於她來說,才會是一種拖累。

    顧燕急讓張盛好好看著齊涑,一切等他回去再說,另外搬回去的銀子,先不要運回村子裏,讓蔣震幫忙找個隱密的地方,或者直接買個宅子藏起來,剛好還可以住人。

    用宋琬的話說,他們現在有錢了,買得起。

    等他們走後,宋琬施了精神力在那些馬身上,讓它們跟著自己。

    “走,先去城裏乞丐住的地方,再出城。”宋琬讓顧燕急和自己坐在一起,他的那輛馬車,她會幫忙控製。

    他就留在她身邊,讓她可以隨時補充精神力。

    不過有顧燕急,駕車的活就用不著宋琬了,她剛好能騰出一隻手來,專心吃東西。

    忙活了一晚上,又耗費了大量精神力,她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到達城裏乞丐住處,宋琬往他們每個人身上丟了塊銀錠子,嗯,他們現在已經比那個姚續有錢了。

    以前她總覺得銀子越多越好,此刻她忽然感覺大把大把地花錢更爽。

    出城後,他們去了附近的幾個村鎮,往每一家人的院子屋裏都扔了一塊銀錠子。

    宋琬每扔一塊銀子就感覺自己好像是家家戶戶供奉的財神爺,真的來送錢了。

    顧燕急見她把剩下的銀子分給了這些人,內心一陣動容。

    雖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但這幾車銀子的出現,應該能讓這些人過上一段吃飽穿暖的日子。

    就當是姚續這幾年私自加重賦稅的補償。

    顧燕急誇她很好,那些人都會感激她的。

    這讓宋琬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出了點力氣,不過她還是挺驕傲的。

    因為顧燕急說,這世上沒有人有她這麽厲害。

    嗯,她就是要做最厲害的那個。

    他們離開後,整個知府府邸陷入一片蕭瑟。

    等姚續急匆匆帶著人回來時,入目的便是倒了一地被綁著的暗衛,以及旁邊那被花花綠綠的被子蓋住,看不清臉的倆人。

    他大駭:“這是怎麽回事?”

    姚續讓隨行的暗衛上去幫忙解開繩索。

    終於能開口說話的暗衛之一,不顧早已發麻的腿,迅速跪地:“方才府裏來了一批打劫的怪人,搬空了整個府。”

    對,就是怪人,能隔空控製他們的怪人。

    “什麽叫搬空了?”姚續聽了,立馬踹開他,跑進書房,他瞪大眼睛,哪裏還有什麽金子!隻剩下一堆碎木頭!

    地下室同樣被人打開,裏麵堆得比人高的銀子也不見了。

    他又連忙走出來,往幾個暗衛身上踹了好幾腳,怒道,“有人來搶劫你們不會阻止嗎?就這麽讓人綁了,我養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原本就因為柳青雲突然死亡而心續不佳的姚續此刻更是怒氣衝衝,什麽怪人,他甚至懷疑是不是這幾個人背叛了他,自導自演的戲碼。

    姚續思考著,目光轉向那條花花綠綠的被子,不由得皺眉,這被子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在哪裏見過。

    “他們是誰?怎麽也躺在這?”姚續質問暗衛。

    暗衛垂眸,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回老爺,是二少爺與青姨娘。”

    姚續往後踉蹌一步,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他最疼愛的兒子,竟然跟他最得寵的小妾滾到了一起,這讓姚續如何能氣消。

    “孽障!”姚續氣急,拔出暗衛身上的劍,往地上倆人身上捅去。

  ?第二十三章

    姚續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兒子, 最疼愛的又怎樣,敢給他戴綠帽子,這個所謂最疼愛的兒子,隨時都可以換。

    地上裹成一團的倆人很快就被他捅了個稀巴爛, 血流了一地, 看著尤為滲人。

    不過片刻, 整個府邸,開始哭天搶地, 各個院子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啊!!!我的翡翠鐲子呢!”

    “金元寶也不見了!”

    “如意釵怎麽碎成兩半了!”

    “銀票呢?!說!是不是你這個賤婢偷的!”

    ……

    姚續被底下一群小妾吵得頭疼,他想喝口茶壓壓驚,卻端了個空, 桌上空空如也。

    他這才想起來, 府中最後一套茶具已經被他一抬手全掃到了地上。

    到底是誰!居然敢搶他的府邸!

    其中一個平日裏比較得寵的小妾見哭叫無用,連忙掙紮上前, 作楚楚可憐樣抓住姚續的褲腿,淒聲哀道, “如果隻是妾身的院子失了竊倒也就罷了, 妾就是心疼老爺您,聽說整個府裏, 就隻有夫人的院子隻是暈了兩個守門丫鬟。”

    “對了,夫人呢?”姚續經這麽一提醒, 才想起來自己的妻子雲氏始終未出現。

    “妾身來了。”雲氏站在廊下,身後跟著自己的嬤嬤以及心腹大丫鬟。

    今夜府裏發生的事, 雲氏已經被嬤嬤告知了大概,不知道從哪來的神偷把整個知府府搬空了。

    哦, 不對, 除了她的院子。

    雲氏表麵平靜, 心裏不知道有多爽。

    聽嬤嬤說,她的院子也暈了兩個守門丫鬟,想必那神偷本來也沒打算放過她,但最後對方卻隻是打暈了兩個丫鬟,並未進一步動作。

    雲氏又聽說,自己這個爛泥丈夫的書房都被挖地三尺掏空了,想必對方恨極了他。

    所以她大概猜到對方為什麽沒碰她的院子,估計是那個時候她罵姚續罵到了對方心坎上。

    “夫人你——”姚續臉色複雜,即使知道這事極大和她沒關係,可如今府中的確隻有她一人的院子平靜無波,什麽都沒發生。

    “怎麽,一個頭牌出身的小妾什麽時候也能開始攀扯當家主母了?”雲氏瞥了一眼地上的鶯鶯燕燕,內心更是堅定了要和離的心。

    地上小妾忙伏地:“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梅兒她不是那個意思。”看到小妾哭得梨花帶雨,姚續於心不忍。

    要不是有外人在,雲氏恨不得翻他一個大白眼,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在小妾麵前充當英雄。

    還好她沒兒沒女,要不然一不小心就得落了個被老子亂劍捅死的下場。

    這個男人還真是冷血又無情,兒子小妾說殺就殺。

    “老爺放心,妾身從今以後不會再管著您睡不睡小妾了。”雲氏話落,讓嬤嬤把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拿了出來,扔到姚續腳邊。

    “雲兒你這是什麽意思?”姚續投過去一道自認深情的目光。

    “好歹也是個二甲進士出生,和離二字都忘了怎麽寫了?”雲氏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惡心。

    “雲兒,我不和離。”姚續堅決反對,“我答應過你哥哥,要一輩子對你好——”

    “我呸!別提我哥哥,我怕他被你氣得半夜爬上來找你!”雲氏揚聲打斷他的話,“今晚我就搬走,別想攔我!”

    當初嫁給他當續弦,真是雲氏這輩子做的最恥辱的一個決定。

    姚續想攔,可是攔不住,雲氏大哥留給她的那些人都不是吃素的,要不然雲氏怎麽能多年無子卻仍然穩坐正妻的位置。

    更何況現在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挽回雲氏,而是查清楚到底是這麽囂張,敢欺到他頭上!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黔地的宋顧兩家,可這個懷疑很快就被否決了。

    就算他們兩家僥幸到了黔地,也沒有這個本事,死的死,傷的傷,估計現在連個遮風擋雨的屋子都沒得住吧。

    那到底是誰呢?姚續懷疑是禹王找了江湖高手搞得鬼。

    齊家那小子手裏可是握著齊家在江南以及大越其餘地方所有的生意。

    隻要拿到他手中代表齊家生意的家主信物,何愁沒有銀子。

    禹王那二舅續娶了江南第二富商的女兒又怎樣,在齊家麵前,周家那點錢財,給人家打牙祭都不夠。

    等雲氏搬離後,整個府邸算是徹底空了,連銅板落地的聲音都聽不到。

    月初又是該發上月月銀的日子,當家主母走了,底下的人便求到了玉姨娘那。

    如今府中沒了主母,有兒子的姨娘裏,就隻有玉姨娘的兒子最是年長。

    玉姨娘這些年也是被壓狠了,突然直起了腰板的她儼然把自己當成了未來的知府夫人。

    隻是這美夢還沒做多久,管家就來告訴她,府中丁點銀錢都沒了,因為主子們每日都要用當日新鮮的菜肉,所以廚房裏剩的都不夠全府人吃上一頓,下人們也還在等著發放月銀。

    玉氏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不知如何下手,忙去書房找夫君商量。

    本就被夜裏發生的事攪得腦袋發昏的姚續被她這麽一纏徹底怒了。

    “沒錢不會去鋪子裏收嗎?!那郊外的莊子存儲的米不知道去搬嗎?!”

    玉氏被罵得狗血淋頭,連忙讓管家去鋪子去莊子,收銀子的收銀子,搬米的搬米。

    不過他們這一趟終究是白跑了。

    等管家帶著小廝去到綢緞鋪子發現裏麵空了,連塊碎布料都沒留下。

    糕點鋪子裏,賣得好的上等點心統統不見,剩下的次等糕點都是主子平日裏用來打賞下人的。

    其餘鋪子的情況大同小異,無一例外的是銀子都沒了,每家鋪子猶如蝗蟲過境一般,寸銀未留。

    管家緊接著又馬不停蹄趕去莊子,再怎麽說也不能讓主子們一大早就餓肚子,要不然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群奴仆。

    可惜了,莊子的情況也沒有好上多少,除了長工們自家的口糧還在,糧窖裏準備要送去府裏的精米細糧通通消失了。

    這讓管家和一眾小廝徹底傻眼。

    為了維持自己表麵好官的形象,姚續並未在忻州置辦很多鋪子莊子,大多數家產都在京城由心腹打理。

    忻州的幾家鋪子以及郊外的莊子都被洗劫,聽到這個消息的姚續直接吐了一口血。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宋琬正駕著車,把最後一車糧食分出去。

    忻州城外的十幾個村子裏,每一戶人家院子裏都被宋琬扔了塊二十兩的銀錠子,以及從鋪子莊子上搜刮來的布料米麵若幹。

    “這下姚續真成了忻州城最窮的人了。”宋琬真是想想都開心。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特別討厭這個姚續,搬空他的銀子,宋琬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想必他要氣吐血了。”顧燕急可謂是一語擊中。

    “也不知道那個美婦人成功和離了沒有?”意猶未盡的宋琬突然想回去再瞧瞧。

    “我記得姚續這位妻子是續娶。”澤州雲氏,曾經也出過一名猛將,隻可惜英年早逝,死在了當年馳援晉州的那場叛亂中。

    “那他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宋琬更想不通了。

    在末世婚姻已經無法約束男女關係,但好歹也是越厲害的強者,才能足夠配得上同樣出色的異性強者。

    “姚續當年是二甲進士,再加上有個妹妹在宮中為妃,父親也是當時的戶部尚書,雖說早年喪妻無子,但單論身份還是匹配的。”拋開其他不談,顧燕急平心而論道。

    “哪裏配了!”宋琬突然覺得顧燕急沒有之前那麽招人喜歡了,“一大堆小妾的鰥夫配美女,怎麽都是美女吃虧!”

    顧燕急就是提了下前景,並沒有站在姚續那邊的意思,他恨都不來不及。

    不過顯然,宋琬誤會了他。

    “所以還要暴揍一頓嗎?”顧燕急立即拐著彎表明自己的立場,“趁著時間還早。”

    宋琬差點忘了這茬,隻顧著扔銀子了,“揍!當然要揍!”

    顧燕急笑著握上她的手,除去手心薄薄的一層繭,其餘地方都是軟軟的,“不過在揍之前,是不是要多補點。”

    宋琬對他如此自覺上道的態度很是滿意,她忙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有精神力加持,早累得上下眼皮打架了。

    “那你稍微用點力,別像昨天,撓癢癢似的。”她發現隻要他力氣大點,自己吸收得就格外快,仿佛回到了在青雲山上,第一次吸收時的狀態。

    顧燕急:……昨天還說他的力道像貓撓的,今天就變成撓癢癢了。

    他好笑地握緊,加重力氣,維持在一個不會捏疼她的力道。

    ……

    宋琬和顧燕急回到城中後,街上已經大變樣了,起碼街頭巷尾的乞丐就莫名少了大半。

    家家戶戶探頭議論紛紛,宋琬仔細一聽,都是在說姚續的府邸被盜一事。

    “你們聽沒聽說,咱們的知府老爺家的銀子都被偷了!”

    “還有還有,鋪子也被搬空了,我家大媳婦她二嬸的丈夫的嬸婆的小女兒今早想去買塊紅布做嫁衣都沒買到!”

    “真的假的?!知府老爺誒!誰敢去偷!”

    “當然是真的,聽說今天府上連下人的月銀都發不出去了!”

    幾個人老婆子議論到一半,見又有官兵出來巡邏,趕緊收拾沒吃完的瓜子糖果,各回各家。

    回到家的張婆子透過門縫,等官兵離開後,才叫來兩個兒媳以及兒子,再三囑咐讓他們四人一定不能說出昨晚家中莫名多出來的那二十兩銀子。

    張大是個憨厚老實的,他撓撓頭問,“娘,你說這銀子該不會是知府老爺家的吧?”

    張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扣頭,“呸呸呸!什麽知府老爺!這是財神老爺看咱們家可憐救濟咱們,你沒事別出去亂說!”

    張大還想說,“可是——”

    張婆子叉腰白眼他,“可是什麽可是!就算是他知府老爺的又怎樣?!這幾年各種賦稅一成又一成的加,這點銀子就當是他吐出來補償我們的!”

    提起一年更比一年重的賦稅,張大沉默了。

    聽完這一家人的悄悄話,宋琬想起來了,這是一家開了個餛飩鋪子,昨天逛燈會時,她吃過一碗,很好吃。

    後來意外聽到老婆婆抱怨這年頭賣街邊餛飩都要納好幾種稅,簡直不讓人活。

    所以宋琬最後就往她家裏也扔了銀子。

    她想得很簡單,有了這二十兩,這家餛飩鋪子應該能撐到她下次來吃。

    “走吧,我們去揍人。”聽完牆角,宋琬心滿意足地讓顧燕急帶路,她要去知府府邸。

    當宋琬飛上書房房頂上時,正好和一個暗衛打了個照麵,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下,她一鞭子扭斷了他的脖子。

    誰讓他倒黴,看到她和顧燕急的臉了。

    直接開揍哪有先嚇一頓再揍來得爽,宋琬臨時改變了主意。

    宋琬用鞭子把人纏繞起來,保證不會掉下去,然後對顧燕急說,“你幫我先拿著,我去把姓姚的嚇出來,然後你就把他倒立放下去,記住自己別摔下去了啊。”

    她像是個要出門謀生的大丈夫,在囑咐留在家中的小嬌妻切菜時不要弄傷自己。

    顧燕急就這麽被塞了一把鞭子,尾端還綁了個死人。

    對於她的不放心叮囑,他頗為無奈,隻能輕笑道:“好,我會努力不拖後腿。”

    宋琬點頭:“我相信你的實力,而且我剛剛在你體內留了一道精神力,關鍵時刻它會救你的。”

    顧燕急訝異:“你在我體內留了那種能力?”

    宋琬沒否認:“對啊,其實你自己就擁有一身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精神力,可惜你用不了。”

    顧燕急不是異能者,永遠都無法駕馭這種精神力,既然得了好處,宋琬肯定會好好保護他,作為報答他的方式。

    “你不想要它?”宋琬皺眉,她指的是留在他體內的精神力。

    “沒有,我很喜歡。”顧燕急唇角一彎,“不過我想知道,你是隻在我體內留了,還是其他什麽人也有。”

    “當然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人有啊。”宋琬理所當然道,“我娘我爹、阿玥和嫂嫂們,還有二嬸一家,我都留了。”

    顧燕急:……一顆雀躍到一半的心,突然摔了個稀巴爛。

    宋琬繼續補刀:“對了,還有你的家人我也留了。”

    顧燕急隻覺得又有一根利箭嗖的一下,紮進心髒。

    “所以我是最後一個?”從唯一到最後一個,這個轉變讓顧燕急的心拔涼拔涼的。

    “是啊。”偏她還承認得幹脆,一點沒發現他的異樣。

    顧燕急望進她清澈的眼底,忽然覺得自己要想娶到媳婦,任重而道遠。

    宋琬以為他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了,畢竟自己比他厲害太多,顯得他這個人沒什麽用。

    於是她決定稍稍安慰一下,“其實你還是挺厲害的,隻是碰上了我,要不然我也不會最後一個給你下精神力。”

    原來是因為這個,可即便這樣,顧燕急發現自己也沒好受多少。

    “所以,別氣餒。”宋琬感覺自己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他了,她從來沒對除了女人和孩子以外的人這麽耐心過,“等回去了,我會教宋七他們一些鍛煉身體的招數,到時候你也跟著練練?”

    雖然她認為以顧燕急的實力,她那套招數於他而言效果不大,不過有一句話說的好,人一閑著就愛胡思亂想。

    顧燕急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他有預感如果到時候真跟著宋七他們練起來,那麽自己在她心裏,真的要和那些暗衛沒什麽區別了。

    這可不行,於是顧燕急打斷她要繼續思考下去的行為道,“姚續快出來了。”

    宋琬總算被轉移了注意力,她鬆開手,用麵巾把臉圍上,“那我先下去了。”

    然後一躍而下,比風還要輕。

    書房內,姚續聽完管家和出門盤查的暗衛們的匯報,愈發惱怒。

    他來回踱步,聲音尖銳,“什麽叫一點痕跡都沒有?城門口呢?到底有沒有嚴加審查?那麽多銀子,難不成都長腿飛了不成?”

    宋琬倚靠在門外,一句不落地聽著,心道,還真就長了腿,不過長的是馬腿。

    姚續罵累了,肚子突然開始咕咕叫,響徹整個書房,緊接著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如今府裏上上下下一塊銀子沒有,他忙了一夜就隻吃了兩塊粗糙糕點,肚子能不餓得咕咕響嗎!

    底下跪著的管家以及暗衛們頭更低了,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殺雞儆猴的對象。

    等響聲停了,姚續才繼續開口,隻是這次的聲音多少虛了些,“此時到底與禹王有沒有關係,還有齊家那小子到底是不是被禹王的人帶走了?”

    底下暗衛立馬將自己查到的消息告知:“稟主子,我等未曾查到這次事件和禹王之間的關係。”

    俗話說,雁過留痕,隻要不是什麽大羅神仙,做了事總會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跡。

    他們查過了,禹王雖也一直在追查齊家小子的消息,中間更是有幾次,兩邊人馬差點迎麵碰了個正著,但在進入忻州城前,他們已經安排了假的齊家小子上了去益州的馬車。

    禹王也確實上了當,派出八成手下追了過去。

    餘下的兩成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潛入忻州城,把這裏攪了個天翻地覆再一點痕跡都不留地逃脫。

    “那到底是何人所為?難道你們一點都沒查到?”說來說去還是這幾句,姚續都要懷疑自己這麽多花大價錢培養他們到底對不對。

    一想起銀子,他的心又痛了。

    他想不通對方到底是通過什麽樣的辦法把整個府邸搬空,半個銅板都不留。

    “回主子,我等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黔地那邊的人所為?”

    “你當我傻嗎?”姚續越聽越覺得自己錢白花了,“就顧燕急那個要死的,他現在能站起來就算不錯了,還來忻州,可能嗎?”

    “可是——”暗衛還想說什麽。

    “可是什麽可是,難道你以為一箭差點穿心,太醫都斷定活不過三個月的人能突然爬起來跑到府裏偷銀子?還是顧家那個要死不活的病秧子世子,走兩步喘三下,你別告訴我,你連他都打不過了!”

    暗衛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合理懷疑,畢竟根春風樓還有沒逃走的小倌,據他所說,當天確實有兩個一看就不是忻州人陌生男子去春風樓,緊接著春風樓就出事了。

    而且根據描述,就不太像禹王的人,倒是和顧家那位少將軍有些像。

    本來在外麵聽得津津有味的宋琬不幹了,你氣急敗壞凶自己的手下也就算了,幹嘛還言語侮辱別人。

    給別人下毒很自豪嗎?看來欠的不是一丁半點的教訓。

    當宋琬摩拳擦掌正要出手時,裏頭的人又突然出聲了。

    吼歸吼,但暗衛說的話,姚續還是聽了進去,腳下踱來踱去,話也沒停,“這樣,你再找幾個人,暗地喬裝去趟黔地,看那兩家人還有幾個活的,記住要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第二十四章

    宋琬一字不落地聽完, 開始摩拳擦掌。

    看來她隻是掏光這座府邸算是便宜這個人了,居然還想殺光她的隊員,讓她做光杆隊長!

    暗衛心裏也苦,不過他還是咬牙接下了任務, “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姚續這才好受點, 他在想如果自己解決了宋顧兩家, 那皇上會不會看在這個功勞上,饒了他弄丟齊家小子的過失。

    “主子……”暗衛得了任務後, 還跪地未曾起身,似還有事沒說。

    “什麽事?”姚續見底下人一臉猶豫,心莫名一堵, 總覺得沒什麽好事。

    “這去黔地路途雖不遠, 可兄弟們——”暗衛沒好意思說全,他希望主子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們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做了暗衛後都不知道哪天就死了,所以更沒有存銀子的習慣都是有多少花多少。

    姚續哪裏聽不明白, 就是因為太明白了, 所以更心梗了,說來說去又是銀子的事。

    他攢了好幾年的銀子, 一朝全變成一堆碎木頭,真真是恨透了那個賊!

    “銀子的事, 我會讓張管家想辦法,黔地暫時不用去了, 等有銀子了再說!”姚續半天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還好他在瀘州還有兩個鋪子三個田莊,每年收成都還算不錯, 張管家已經駕車去了, 相信過幾天就能帶銀子回來。

    現在沒銀子, 連殺幾個人都辦不了,姚續生平從來沒有這麽憋屈過。

    聽到還有銀子,宋琬收斂了剛釋放出去的殺氣,聽姚續這玩意兒說,他還有銀子藏在外邊。

    嗯,那就暫時不殺了。

    來回搬銀子還是效率太慢,最好是在家等著人把銀子送過來。

    不過人雖暫時不能殺,但嚇一下還是可以的,死不了能說話就行。

    宋琬臨時改變計劃,等裏頭暗衛走遠了,她才慢悠悠出來,堂而皇之地推門進去。

    姚續聽到身後的開門聲,想也不想怒斥道:“李虎!何時這麽沒規矩!”

    他的書房,居然不敲門就敢進來,還有沒有點主仆尊卑了!

    李虎?

    宋琬腳步一頓,腦袋一轉,應該是剛才出去的那個暗衛。

    在她進來之前,姚續正在扒拉書桌底部那個不太顯眼的小機關,這裏麵他先前藏了五千兩銀票,是打算萬一以後有什麽不測,這五千兩就是他的退路。

    所以這個小機關他設計得很複雜,需要好幾道工序才能真正打開。

    剛才暗衛在的時候,他一下氣昏過頭去了,差點把這裏頭的銀票給忘了。

    宋琬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先前隻顧著搬銀子珠寶,對於這種嵌進桌子裏頭的銀票倒是沒注意。

    雖說她現在也算是富有了,但蒼蠅再小它也是肉啊。

    機關複雜,姚續擺弄了半天,才成功把銀票取出來,臉上的笑還沒完全展開,身後就突然冒出一隻手,趁他不備,把銀票搶了過去。

    姚續怒火中燒:“李虎!”

    “李虎喊誰呢?”輕飄飄的銀票捏在手裏,宋琬感覺還是銀子更實在。

    從古至今,不管是哪個時代,金子銀子都是硬通貨。

    姚續終於聽出不對勁來,他身後的人不是暗衛李虎!

    他慌張轉過身,對方蒙著麵,隻能看到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你是誰?!”

    宋琬發現自己還沒做什麽呢,就嚇得對方兩股顫顫,冷汗直流,她有那麽可怕麽。

    “我府裏的銀子都是你搞得鬼!是不是!”姚續這會兒也算反應過來了,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書房除了那個偷銀賊還能有誰!

    “是我呀!”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她宋琬敢作敢當。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咱們現在誰殺誰還不一定呢。”說完,宋琬一道精神力甩過去,原本還怒氣衝衝的男人頃刻變得一臉呆滯。

    “自己把衣服脫了。”宋琬命令道。

    姚續目光空洞地開始脫衣服,從外袍到中衣,直到脫得隻剩一件裏衣時,宋琬才轉身離開去找顧燕急讓他把人弄下來。

    顧燕急在屋頂待了半晌,也沒聽到底下傳來動靜,雖說知道宋琬武力高強,又有所謂的什麽精神力護體,但他還是有些擔心,怕出什麽意外。

    正當他準備下去看看的時候,宋琬突然跳了上來,神神秘秘地湊到他耳邊說,“姚續我們先不殺,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玩的。”

    她突然湊過來,沒做準備的顧燕急大腦一片空白,哪還記得她說了什麽,隻能僵硬點頭。

    許是糕點吃多了,在宋琬靠近的時候,顧燕急從她身上身上聞到了好幾種淡淡的甜香氣。

    就這樣,宋琬拉著同樣有些呆滯的顧燕急,以及被解決不久的新鮮死人拐進書房。

    這廂姚續已經脫了上裏衣,正在脫長襪,顧燕急沒想到就這麽會兒姚續就被她嚇傻了,居然開始脫起衣裳來。

    他趕緊擋住宋琬,不讓她看姚續。

    她再彪悍也是個姑娘,怎能隨意看男人的身體,盡管那個男人又醜又老。

    顧燕急也不算說錯,姚續這個年紀,兒子生多些,說不定都能當祖父了,可不就是又老又醜。

    “你放心,我不看。”宋琬沒想到他這個隊員如此體貼,姚續這種要身材沒身材的人,實在沒什麽看頭。

    在末世,人類身體機能變異,十歲出頭的娃就可以擁有六七塊好看緊實的腹肌。

    姚續這種有著小肚腩的中年猥瑣男,在末世她能一拳打飛一個。

    顧燕急提起的心又緩緩放下,不過對於姚續的怪異行為,他疑惑,“他怎麽自己脫衣服了?也是你弄的?”

    “對啊,等下你把這個斷了脖子的扔他身上去。”宋琬感覺脫的差不多了,就留了一條底褲在他身上。

    顧燕急瞧著這一幕,無奈居多的內心又多了一絲好笑,他不知道宋琬是不是去了春風樓才有了這個想法。

    看著躺在地上全身光溜隻剩一條底褲的姚續,顧燕急暗暗道,以後不管阿琬說什麽,他都不會再帶她去春風樓那種地方了。

    為了擋住地上那團白花花的肉,顧燕急沒有扭捏,用隨身帶的劍,挑開死人身上的衣服,做著和先前宋琬差不多的事。

    不過他最終沒有像宋琬做的那麽徹底,躺在姚續身上的死人,裏衣倒是還留著。

    做完這一切,宋琬心情大暢,帶上五千兩銀票,拉著顧燕急準備追趕大部隊。殪崋

    臨走前,顧燕急讓她收回了留在姚續身上的精神力,美名其曰,沒道理把這種好東西浪費在一個爛人身上。

    宋琬本來是想控製姚續醒來的時間,不過聽顧燕急這麽一說,頓時覺得有道理,這些精神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吸回來的,可是她如果不控製,萬一姚續提前醒過來怎麽辦。

    可顧燕急緊接著又說,他會點睡穴,能夠保證姚續兩個時辰內不會醒來。

    宋琬一聽,眼睛都亮了,兩個時辰倒是夠姚續那一府的小妾以及暗衛們發現不對勁。

    於是沒做太久考慮,宋琬就收回了留在姚續體內的那一絲精神力,讓顧燕急給對方點了睡穴。

    經過這一趟,宋琬發現顧燕急這個人細心又周到,重要的是會替她省著用精神力,沒枉她對他那麽耐心。

    出城門前,宋琬又去了那家餛飩鋪,打包了兩百個生餛飩,打算留著路上吃。

    張婆子覺得這知府府被偷得好啊,家裏財運都上來了。

    不說夜裏突然出現的二十兩大銀錠子,這一大早鋪子剛開攤,就來了個大主顧。

    難不成是這知府老爺衝撞了這忻州百姓?張婆子越想越有可能。

    就在剛剛,她鄉下的老妹扛著一個大包袱過來,說是財神爺顯靈了,家裏不僅有財神爺給的二十兩銀錠子,還有好幾匹成色不錯的棉布,糕點也有好些。

    老妹家裏孩子少,但想到張婆子孫子孫女好幾個啊,所以就打包了一部分進城來了。

    這些事,宋琬不知道,她隻高興又有餛飩吃了,兩百個餛飩勉強夠自己這一路吃的,主要是她過去的時候,餛飩鋪子裏的老婆婆和她那兩個兒媳剛好就包了這麽多。

    至於顧燕急,她也沒忘,在隔壁攤買了好些個燒餅裝上,至於那兩個餛飩,如果有機會,給他嚐上三五個也不是不行。

    顧燕急也不惱,歡歡喜喜接過宋琬親自買的燒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稀世珍寶呢。

    本以為能很快追上大部隊的倆人急趕了五十裏路後,發現宋七等人留下的痕跡已經很淡了,看樣子他們這會兒估計都快到黔地了。

    於是宋琬索性讓顧燕急慢下來,反正他們兩個人七輛空板車,不著急趕路。

    路上荒山多,說不定還能抓點野物回去打打牙祭,就這麽空著七輛車回去,宋琬總感覺自己吃虧了。

    顧燕急自然沒意見,更何況,他也想和她多單獨相處一會兒。

    一個時辰後,一路急行的宋七等人終於回到了黔地,銀子一共分成兩批,宋琬的那份由張盛領頭,帶著宋七等人去藏。

    剩下的那小三輛馬車由蔣震自己去處理,在知道自己即將擁有三輛馬車的銀子蔣震確實很激動。

    可真正當自己擁有了,他已經興奮到無法言喻。

    那可是整整三馬車的銀子啊,不對,是兩車銀子一輛金子。

    一車金子又能換好幾車銀子,一想到這,蔣震差點沒站住腳。

    還是蔣答扶住了這個老子,又趕緊吩咐二弟三弟去找娘,這個時候隻有娘才能治住他老子。

    吳氏被兩個兒子拉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抱著一把算盤,沒辦法,府裏太窮了,一塊銀子得掰成八瓣花,不精打細算怎麽行。

    可兩個小兒子來拉她的時候說的話,讓她差點驚掉下巴,她那個腦子裏空有武力的丈夫居然真的弄來了銀子,還是三馬車。

    待吳氏看到那三輛入府的馬車後,腳下一軟,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不行,這一個算盤不夠打,她得趕緊讓丫鬟去多買幾個。

    等她緩過來後,才激動到顫了音問丈夫:“這些都是跟著那位宋姑娘弄來的?”

    蔣震看到妻子過來,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喜悅,“是啊,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像宋姑娘這麽有能耐的人,說搬就搬!勇敢果決不說!本事還不小!”

    吳氏望著三車銀子,兩眼放光,壓根忘了聽丈夫說,她在想今晚可以給府裏所有人都加一道肉菜了,吃了大半年的素,要不是頭發還在,她都要以為自己已經出家當尼姑了。

    “今晚吃肉!”吳氏一拍決定,“下人們也加道肉菜!”

    他們做主子的不吃肉也還好,下人們不僅每天隻能吃素,還有前前後後跑來跑去伺候他們。

    自從他們來了黔地,五年了,府裏的下人一個銅板的銀錢都沒漲。

    說出去,吳氏自己都沒臉。

    “吃!都吃!”蔣震哈哈哈大笑,他也饞肉啊。

    說起燉肉,他突然想起先前宋姑娘留下的那幾個叫土豆的吃食,於是又對妻子道,“對了,宋姑娘說,那個土豆燉肉好吃,今晚你就讓廚房的人燉了!”

    吳氏一開始見到那幾個像黃泥巴塊的東西還存有疑慮,她怕丈夫被人給騙了。

    現在,不說像黃泥巴塊了,就算真是黃泥巴塊,他們一家人也得吃。

    人家宋姑娘一出手就解了困擾他們大半年的難題,吃幾個黃泥巴塊又算什麽。

    吳氏決定親自監廚,讓廚娘把那幾個黃泥巴塊削皮切塊,放進已經燉到軟爛的紅燒肉裏去。

    府中的廚娘是吳氏當年的陪嫁之一,有一手了得廚藝,做了二十多年的廚娘,她還沒見過夫人讓她削的這種吃食。

    一向謹慎慣了的廚娘猶豫了好幾次,萬一這東西有毒怎麽辦,單獨燉倒也沒什麽,到時候讓府裏養的大黃試吃一口就知道,她主要是怕浪費了那一鍋肉。

    府裏難得燉一次肉不容易。

    可還沒等到給大黃試吃,她就被那陣陣獨特的香氣打臉了。

  ?第二十五章

    廚娘也不讓府裏的大黃試吃了, 直接夾起已經燉得軟爛浸著肉香的土豆不嫌燙地往嘴裏送。

    肉香與土豆獨有的香氣混在一起,在廚娘的嘴裏爆開。

    軟糯鹹香,好吃極了。

    而且口感綿軟,說不定單獨蒸煮能當主食, 做糕點是不是也可以放一點, 到底是做廚娘的, 很快就想到了好幾種吃法。

    吳氏還是第一次見自己陪嫁的廚娘這麽迫不及待,她聞著鍋裏的肉香, 莫名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味道如何?”

    廚娘被這麽一問,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失職, 連忙重新拿了碗筷, 夾上兩塊吳氏品嚐:“夫人,您試試。”

    吳氏接過筷子, 學著廚娘先前的動作,夾了一塊送進嘴裏, 細細咀嚼。

    好吃!

    吃完一整塊土豆, 吳氏腦海裏就隻剩下這兩個字,她立馬又夾起第二塊, 不一會兒鍋裏的土豆就被吳氏吃了一半。

    等她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肚子已經吃撐了, 吳氏還從來沒有在下人麵前如此失態過,麵上頗有些尷尬, 好在廚娘是她的人,倒不會擔心她會說出去。

    吳氏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對廚娘說:“把剩下的幾個土豆都削了, 放進去一起燉, 三個少爺馬上就回來了。”

    有了銀子,也不能忘了山上的兄弟們,蔣震一回到府中,就讓大兒子蔣答先拿出一部分銀子去分別去糧店肉店采買,今兒不光府裏人吃肉,山上的兄弟也不能落下。

    所以蔣答這會兒正帶著兩個弟弟以及親信去指定地方送糧食了。

    吳氏讓廚娘繼續燉土豆,自己離開廚房去找蔣震,她來到武場時,蔣震正在和部下商量冬日糧食采買的問題。

    這個部下是他替換到軍隊裏,一步步提拔上來的心腹,今年有了銀錢,總要讓山裏的兄弟吃飽穿暖不是。

    何況他們可不止東城外村莊那一處山頭上的人。

    蔣震囑咐到一半,餘光瞥見很少會來這裏的妻子,他意外,“你怎麽來了?”

    “有事和你商量。”

    吳氏一臉神秘,讓蔣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還以為對方是來請自己回去吃晚飯的呢。

    “什麽事啊?”吳氏作為蔣震的枕邊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他到底是為誰做事,當下即道,“你們沒有同宋姑娘一同回來,那你知曉她大概何時到家嗎?”

    蔣震聽到她突然提起宋姑娘,更不明了,“你該不會是想去拜訪他們兩家人吧,我不是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盡管黔地是他的地盤,但難保沒有老鼠屎藏在鍋裏。

    “我不是問這個。”吳氏想起方才那兩塊土豆的味道,就想流口水,但她記得自己好歹是個官夫人,硬生生穩住了,“我是想讓你問問宋姑娘,那個叫土豆的吃食,咱們這兒適不適合種植。”

    吳氏想過了,哪怕產量不高,自家菜園子裏種點也能當一道菜不是,時不時還能代替糧食撐一段時日。

    “你說的是土豆?”蔣震壓根就沒往這方麵想過,在他眼裏,離得最近的忻州,都沒有適合黔地耕種的糧食。

    所以這個叫土豆的吃食出現時,蔣震已經習慣性忽略掉了。

    “是啊,就是土豆。”吳氏打著算盤,“我看它一個塊頭不小,廚娘說除了燉肉,易可蒸食,如果可以種植,一年再有個三五百斤的收藏,也不比稻子小麥差。”

    黔地氣候偏極端,小麥稻穀在這邊的產量一直不是很高,若是有一樣能夠半代替這兩者的新糧食,且產量又高一些,那黔地幾萬百姓冬天是不是也能吃個飽飯了。

    蔣震越聽眸子越亮,他娘當初給自己娶的媳婦果然沒娶錯,“那我現在就去找宋姑娘!”

    吳氏拉住他,無語道,“你急什麽急,宋姑娘還沒回來,你好歹試試她送你的土豆到底是不是如我說的那麽好吃吧。”

    蔣震是一下急昏了頭,莽撞了,他一拍腦袋,點頭,“成!那我就試試這個土豆滋味如何!”

    吳氏歎完氣又朝一旁默不吭聲的紀副將道,“紀小兄弟也一起留下來嚐嚐。”

    “對對對!小紀啊,你今晚就留下來,府裏燉了肉,想必你也很久沒吃了吧。”蔣震哈哈大笑。

    小紀副將:……參領你可以收斂一點的。

    吳氏忍了忍,最終還是沒有翻白眼,她娘當初怎麽就給她相了個武夫!

    ……

    這邊,出城後的宋琬在吃了第一頓顧燕急煮的餛飩後,便借口說想吃肉,很快鑽進了附近的山林裏。

    奇了怪了,明明一樣的調料,怎麽餛飩鋪的老婆婆煮起來就鮮香美味,顧燕急煮的不是爛了就是味道怪怪的。

    宋琬勉強吃了一碗便全推給了顧燕急解決,進山之前,隻是順了他一塊燒餅簡單果腹。

    顧燕急自知廚藝差,心虛理虧,這廂一進山,自然是賣力打獵物,想要在宋琬麵前重拾形象。

    不過可惜的是,他這次打再多的獵物也無濟於事,宋琬此次進山主要並不是為了肉。

    這座山綿延數百裏,和他們出瀘州城時路過的那座山是連在一起的。

    宋琬拿著先前裝銀子的麻袋,四處鑽走,顧燕急跟在後麵,時不時逮兩三隻野雞野兔,中間甚至還獵到一頭野鹿,不知道是什麽品種,鹿眼水汪汪的,顧燕急給留了活口。

    他想宋琬或許會喜歡呢。

    “找到了!”在顧燕急一麻袋快要裝不下時,宋琬終於停下了繼續往山裏鑽的行為,隻見她蹲在地上,用棍子戳啊戳,確定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後,才回頭去尋一直跟著自己的人。

    “顧燕急!你快過來!”宋琬叫他,“快來扒土豆!”

    先前她就一直在想,既然山頭有土豆存在,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山尾也有呢,結果還真被她找到了。

    “土豆?”顧燕急嚐過這東西的滋味,確實很好,沒想到這裏也有。

    宋琬隻隨意扒拉兩下,估計不比她先前遇到的那塊地方少,也不知道是野生長出來的,還是哪個人在山裏弄丟了種子。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該想想怎麽把它們弄出去,光靠她和顧燕急兩個人挖可不行,得叫多一些人來。

    “對,我們先挖一袋回去。”宋琬想了想,等蔣震吃了她送的土豆後,家裏那幾袋又大又肥又軟糯的土豆肯定留不住。

    新發現的這些,雖然沒有之前的長得漂亮,但總比沒有吃的好。

    “阿琬,一次性挖太多會不會容易壞,或許我們可以隔一段時間過來挖。”顧燕急建議。

    “誰說我是要挖來全吃了。”宋琬拿袋子邊裝邊說,“我要挖回去種,這樣明年就會有吃不完的土豆了。”

    “這個可以種?”顧燕急聲音顫了幾分。

    宋琬理所當然回道,“如果不能種,它怎麽長出來的?”

    她懷疑顧燕急是不是吃餛飩吃傻了,連這點常識都忘了。

    顧燕急不是傻,他原先以為這些和山上生長的野菜沒有區別,都是靠自身能力長出來的。

    “那此物如何種,適不適合黔地的氣候變化?產量如何?”

    宋琬也沒種過,不過末世那會兒,植物不生,各個基地的領導者以及國家軍隊的執行者為了不讓後世的人忘記末世前的各種技術,每天都會安排一個小時的視頻學習時間,其中就有種植土豆的方法。

    “很簡單,黔地的氣候就挺適合,隻要中間澆水適當就行。”宋琬記得土豆需要種植在比較肥沃鬆軟的土地,最好還能夠有沙子,黔地不就是多風沙的地方,土地也還算肥沃,隻要後期好好養護,產量至少能達到後世的三分之二。

    “可是黔地多風沙,土豆確定可以?”顧燕急說出自己的擔憂,就是因為如此,黔地年年收成少,以前若不是朝廷每年補貼,這黔地的百姓軍隊都不一定能守住這座城。

    “嗯,土豆就需要沙子。”宋琬雖然沒有實戰過,但是理論知識還是記得牢牢的,“回頭隻要等它發芽了,就可以按芽切塊,根部埋在土裏,按時澆水,等上三個月,就可以結出好多土豆。”

    顧燕急忽然無法言語,他在想,眼前的宋琬是不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所有人的。

    “你傻掉了?”宋琬奇怪地看著他,隨後皺眉,“別想裝愣偷懶!”

    對上她一臉懷疑的神情,顧燕急不由失笑,“我沒有要偷懶,你坐下休息,剩下的我來。”

    顧燕急學她的動作蹲下,用粗硬的樹枝刨開泥土,挖出埋在裏麵的土豆。

    新鮮的土豆□□,上麵還沾著些許濕泥,混著土腥氣,顧燕急倒不嫌髒,他小心翼翼地弄掉上麵的土,生怕破一點皮,等弄幹淨了,再裝進麻袋裏。

    宋琬也不矯情,很快坐在一旁休息,順便幫忙看野物。

    這兩天消耗的精神力有點多,餓得也比平時快,半個時辰才吃完一塊大燒餅的她又餓了。

    好在顧燕急提前有多烤一塊燒餅,一直用油紙一層層包裹,貼在胸口放著,現在拿出來吃還是溫的。

    宋琬一口一口地吃著,順便和顧燕急獵回來的鹿大眼瞪小眼。

    等顧燕急裝完一麻袋後,宋琬的燒餅已經吃完了,正在摸鹿角。

    顧燕急用繩子把麻袋的口子係嚴實後,就看到這樣一副和諧相處的畫麵。

    女人身上的銳利感消減了不少,看來這頭鹿他留對了。

    “很喜歡?”他指鹿。

    宋琬自然點頭,目光緊盯著鹿:“喜歡。”

    鹿渾身都是寶啊,哪有人會不喜歡。

    或許是動物本能的敏銳,小鹿察覺到眼前的女人似乎很危險,比那個男人還危險,偏偏它還逃不了,隻能原地顫抖。

    顧燕急還想說,如果喜歡他就去再獵頭雄鹿,這樣以後還可以繼續繁殖。

    隻是他話還沒說出口,就瞥見那頭沒幾個月大的小鹿突然跪倒在地,好似在給宋琬磕頭。

    顧燕急:……如果沒記錯,他並沒有傷到鹿腿。

    宋琬倒不意外,畢竟在這裏,就算是內功深厚的人,也擋不住她精神力的強壓。

    隻聽她笑眯眯地摸上小鹿的角道,“回去我就把你喂得胖胖壯壯的。”

    顧燕急忽然有種直覺,她之所以願意把鹿帶回去喂養起來,不是因為喜歡養,而是為了養肥好吃肉。

    察覺危險的小鹿發出本能的求救聲,最終卻被宋琬用武力鎮壓。

    求生無望的小鹿:……女人果然是這個世上最危險的動物,比山裏的老虎還要可怕!

    ……

    就這樣,宋琬帶著一麻袋新鮮土豆,一車野物,以及一頭活鹿在翌日天微亮時趕到家。

    戚氏一早就起來,站在門口盼著了,待看到熟悉的馬車往村子裏走來時,忙起身迎了過去。

    “阿琬!”

    “娘,我回來了。”

    宋琬從車上跳下來,快步走向戚氏問道,“娘,早上吃什麽啊?”

    路上的那兩百個餛飩算是被顧燕急霍霍完了,她都沒吃到多少,實在是他煮的太難吃。

    宋琬自認不是挑食的人,嚐試了好幾次還是覺得難以下咽。

    一回來就問吃的,若放在尋常人家肯定要挨訓,不過戚氏卻覺得女兒隻要一心想著吃什麽,那就證明路上沒什麽危險,也沒受傷。

    這樣的阿琬,她反而要安心許多。

    戚氏朝後來下車的顧燕急匆匆點了頭,就又將全部目光放在女兒身上,含笑道,“你們走的那天,村裏老死了一頭老牛,娘就去買了幾斤回來,做了牛肉鹵子,等會兒就給你下牛肉鹵子麵吃。”

    在大越,牛是專門用來耕耘的,除非老死或者病死的牛,其他的都是不可以隨意宰殺的。

    所以當宋琬聽到有牛肉麵可以吃時,什麽都不顧了,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所有的隊員裏,屬戚氏對她最好,每天都會做好吃的給她。

    “阿姐!你回來啦!”右廂房中間那一間門後露出大半個腦袋,是原主的妹妹,宋玥。

    不用再奔波流放後,家裏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長了些肉,小姑娘也不例外。

    如今的宋玥,簡單的棉布素衣,頭上隻綴了兩根淡青色發帶,臉頰兩側倒是鼓了不少。

    宋琬瞅著心癢癢,果斷抬手招她過來。

    宋玥見阿姐叫她,很是開心地跑過來,微仰著頭,一臉崇拜地望著宋琬。

    而宋琬也如願以償地摸上了妹妹的小肉臉蛋,一如既往的嫩呼。

    宋琬摸完臉蛋子,隨即在身上掏了掏,隻掏出來半塊沒吃完的燒餅。

    她差點忘了,自己在忻州買的零嘴都讓宋七他們先帶回來了。

    於是她隻好問,“要吃燒餅嗎?”

    宋玥沒有遲疑,高興地接過已經涼了的燒餅,小口咬了一下,“謝謝阿姐。”

    “都涼了。”宋琬心虛皺眉,“要不別吃了?”如今她不缺吃熱燒餅的錢,這涼的就不要了。

    “阿玥覺得很好吃,就像那日阿姐偷偷留下的兩兔腿一樣美味。”宋玥想起月前山洞裏的場景,頗為臉熱。

    她的阿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阿姐。

    “胡說。”宋琬一臉不解,“燒餅哪有肉好吃,你怕不是餓傻了。”

    宋琬邊說邊想,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給小姑娘診診脈。

    宋玥彎了彎眉,笑了,阿姐一定也很喜歡她,要不然不會這樣逗她開心。

    “阿囡呢?”宋琬搞不清楚小姑娘的心思,隻好換個問題。

    “還在睡呢,大嫂嫂說最近阿囡每日睡得最多,像小豬一樣。”提起小侄女,宋玥有說不完的話,“阿囡現在能吃能睡,大嫂嫂好像很怕阿囡長大以後變成了胖阿囡。”

    “胖點好,胖著可愛些。”宋琬就喜歡胖乎乎的奶娃娃,也很希望如今這具身體也能吃胖一點。

    “那阿玥以後以後也努力多吃點。”從宋琬的話裏,宋玥嗅到了一個點,那就是她的阿姐喜歡胖的。

    “很棒。”宋琬對於她的態度給予誇讚,並再次捏了捏她的臉。

    透過宋玥這雙小鹿眼,宋琬突然想起了留在顧燕急那裏的小鹿,於是她認真道,“我帶你去看鹿,它的眼睛和你的很像。”

    “鹿?”宋玥眼睛亮了亮,更像了。

    “嗯,顧燕急從山裏抓的!”提起這位優秀隊員,宋琬頗為自豪,等回頭鹿養胖些,第一口烤鹿肉就給他吃。

    “阿姐,我想看。”宋玥長這麽大,還沒看過活的鹿。

    宋玥話落,西廂房又冒出來三個腦袋,分別是二房的宋瑗、宋瑤和宋銳。

    “你們也想看?”宋琬挑眉。

    三個腦袋齊齊點頭。

    “那就一起吧。”宋琬說完,心暗暗打算,這鹿恐怕是還得再養肥一些,要不然不夠吃啊。

    ……

    而此刻顧家院子裏,正被兩個小包子團團圍住的小鹿突然顫抖了兩下。

    嗚嗚嗚一定是那個女人又在打它主意!

    小顧昶興奮地跑來跑去,最後抱住自家二叔的腿,一臉敬仰:“二叔!二叔!你真厲害!”

    顧燕急不由分說拎開他,“小男子漢,不可如此黏糊。”

    顧昶失落地哦了一聲,然後轉身去抱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小三叔,“那阿毓你給我抱抱吧!”

    其實他更想去抱鹿,可是他不敢。

    宋琬帶著宋玥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小包子黏在一起,而她救回來的少年就坐在堂屋門前,目光緊盯著兩個包子。

    她瞥了兩眼,也不知道顧燕急用了什麽法子,少年的眼神總算沒有起初遇見時的叛逆了。

    “都在呀。”宋琬進門,身後跟著一串大大小小的蘿卜頭。

    顧燕急沒想到她會這麽快過來,嘴角上揚,迅速走到門口,“來接鹿的?”

    “不算是,是阿玥她們想看看鹿。”宋琬回道。

    兩家人相互扶持過來,一路都不容易,宋玥在顧家人麵前早就沒了顧忌,再加上她年紀還小,也沒什麽需要避諱的地方。

    很快便拉著兩個堂姐以及小堂哥一起過去看小鹿,阿姐說的沒錯,小鹿的眼睛和自己很像。

    “打算什麽時候下手?”顧燕急瞥了一眼那群對鹿有著非常喜愛之心的孩子們,如果他們知道這頭鹿即將成為大家的腹中食,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還是再養養吧,太瘦了,不夠分。”宋琬自然也看到了大家對小鹿的喜愛,糾結了半天,才忍下心來,遲疑不定道。

    反正這頭鹿也沒多大,又瘦瘦的,既然他們這麽喜歡,多養幾天也沒關係。

    顧燕急假裝沒看出她的隱隱反悔之意,輕笑問道,“要在這邊吃早飯嗎?”

    宋琬罕見地拒絕了,“我娘說要做牛肉鹵子麵。”

    她得留著空肚子回家。

    “那明天來吃?”顧燕急就是想多和她待會兒,刷刷存在感。

    “行,我明天過來。”對於優秀隊員的誠信邀請,輕易拒絕是很容易傷和氣的,再者她還沒吃過顧燕急家的早餐呢。

    顧燕急的小算盤打得好,不過他卻忘了一個意外人物,蔣震。

    人是剛過晌午不久進村的,扮成了酒樓的管事,說是來收獵物。

    正好宋琬和顧燕急回來一路順手打了不少,惹了不少鄰居羨慕。

    也有人大著膽子過來想買隻野雞回去打打牙祭,宋琬賣了。

    野雞不如家雞鮮嫩,所以要便宜不少,那些吃不起家雞的,想沾葷腥,這種野山雞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所以這會兒城裏的酒樓管事過來收野物,周圍的鄰居們都沒有懷疑,他們隻暗暗感歎新來的這家有些本事,比村尾的獵戶都要厲害。

    蔣震過來時,宋琬剛吃完牛肉麵,見他一臉急切,額上居然還冒了汗,也猜到了他要問的事。

    “土豆好吃嗎?”宋琬開門見山道。

    蔣震暗暗吃驚,宋姑娘竟猜到了他的來意,他震驚過後,隨即拱手道,“宋姑娘慧眼,蔣某這次確實為這個叫土豆的食物而來。”

    “是不是想問土豆怎麽種?畝產多少?黔地適不適合種?”宋琬將他內心的話都說了出來。

    “宋姑娘既然知道,為何先前一字未提?”蔣震不解,她明明可以在那天贈他土豆時就可以直接說的。

    “好吃的東西,當然得試了才知道啊。”宋琬堅信這一點。

    蔣震:……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平心而論,如果那天晚上就告訴他,自己肯定不會全身心信任。

    可在嚐過了土豆的美味後,哪怕黔地不適合種,他也要想方設法種上一些。

    當成普通的菜,留在家裏吃也好啊。

    “我和顧燕急在回來的路上,在山裏又發現不少,我讓他留了記號,到時候你可以帶人去挖,記得別挖破皮了,要留著種的。”

    “真的?”蔣震瞬間激動,他覺得是不是老天爺看他在黔地快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派了宋姑娘來拯救這一城的百姓和士兵。

  ?第二十六章

    “多謝宋姑娘!”蔣震激動得不能自已, “也不知這土豆畝產有沒有稻子小麥高,沒有也沒關係,黔地最不缺的就是地,到時候大家一起開荒, 多種些。”

    宋琬來到這個世界也就一個月左右, 還沒來得及了解這裏稻麥的產量, “那你們這裏兩種糧食的畝產量有多少?”

    蔣震以為她說的“這裏指的是黔地,不疑有他回道, “好的時候,也能到兩三百斤,但是這兩年氣候愈發怪異了, 平均隻有二百斤左右。”

    “這麽少?”宋琬目瞪, 還沒有後世的一半多。

    “可不是嘛,如果都像江南那邊就好了, 聽說南方年年畝產有四五百斤呢。”蔣震邊說邊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宋琬哦了一聲,“四五百斤也不算很多啊。”

    蔣震驚訝, “這四五百斤還不多啊, 難不成土豆的產量比這還高?”

    “土豆的畝產一般都有四五千斤的。”宋琬想起以前自己看的教學視頻,又補充道, “不過黔地的田地沒有其他地方肥沃,應該不會有這麽多, 但是第一年怎麽說兩三千斤應該還是有的。”

    這下輪到蔣震呆滯了,四、四五千斤?

    他得好好算算賬, 那就是相當於種一畝土豆等於種了十幾畝小麥稻子。

    那如果整個黔地的百姓都種上一畝土豆,那不得把肚皮撐破, 百姓再也不會挨餓了!

    “這土豆真能畝產這麽多?”蔣震目光灼灼地盯著宋琬, “可宋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宋琬啞然, 怎麽知道的又不能直接說出來,這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阿琬先前在西北救了一個外族人,關於土豆的事,都是那個人說給阿琬聽的。”顧燕急適時走進來,替她解圍。

    “外族人?”蔣震怕是大鄴和羌族的奸細,一顆火熱的心頓時涼了大半。

    像是知道他所擔憂的事,顧燕急又道,“放心,不是大鄴和羌族,那人是漂洋過海來到大越的,聽聞大越百姓吃不飽飯很是詫異,說他的國家發現了一種食物,可畝產四千斤,長於土下,於是取名為土豆。”

    蔣震聽完,涼了一半的心又重燃起來,“原來是海外人,怪不得宋姑娘一開始就叫它土豆,原來還有這段淵源。”

    宋琬見顧燕急幫自己解釋,暗暗給他記了一功,這個隊員甚是貼心,越用越順手了。

    蔣震作為一名將士,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越沒有海上軍隊,但不代表海的那邊沒有其他國家。

    既然土豆能在別的未知國家種得,那在大越,在黔地一定也能種。

    有了外族人這個理由,宋琬便將如何種植,一畝地需要多少種以及什麽的土豆適合留種全都告訴了蔣震,說的她口幹舌燥,幸好顧燕急時不時在一旁遞茶水。

    不過這茶好苦,宋琬吐掉一直往嘴裏鑽的茶葉,心想以後還是喝白水好了。

    蔣震被普及得心神震蕩,如果此等神物能夠在整個大越都種植上,那國家何愁不富強昌盛。

    對,就是神物,能畝產幾千斤既能做菜又能當主食的土豆,不是神物是什麽。

    “蔣參領,你秘密帶領我們的人去把那座山能挖的都挖回來,先在黔地適中,至於朝廷那邊你先瞞著。”顧燕急道。

    蔣震點頭:“卑職明白。”

    宋琬看蔣震的興奮樣,心想估計明年夏天就能實現土豆自由了。

    到時候她要吃炸土豆條、土豆餅,酸辣土豆絲,還有必不可少的紅燒肉燉土豆。

    聽說土豆還能做甜品,可惜她不知道做法,不過這世上大廚那麽多,應該很快就能想出這種新吃法。

    可沒等她暢想多久,就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她先前的挖回來的土豆需要留下做種。

    一畝需要三百斤種,山上能挖出來留種的頂多也就幾百來斤,黔地的良田也不少,這種自然是越多越好。

    想起藏在地窖裏的那幾袋大土豆,宋琬就肉痛,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挖的!

    可是這裏吃不飽的人太多了,上午有個來買野雞的清瘦婦人,聽說她兒媳婦剛生了孩子,家裏的母雞得留著下蛋做月子,不能殺,於是她就想出來買上一隻野雞回去給兒媳婦熬雞湯,多少進補一些。

    野雞能有什麽油水,熬出來的湯也清得很。

    還有大胡子那個大兒子,說是都十八了,瞧著和二十的顧燕急像是差了六七歲,太瘦弱了。

    如果黔地的兵都像大胡子的兒子那樣,那麽這個城遲早要被其他更強大的隊伍占領,這可不行。

    為了隊伍能更加強大,這土豆她好像是留不住了。

    “那先說好,這土豆算是我借你的,等你種出來新的,得還我。”宋琬和他講條件。

    蔣震連忙承諾:“自然是要還的。”

    顧燕急看到宋琬的不舍,想了想道,“加上我們這次搬回來的一共有五袋半,那半袋就留下來,剩下的你都拿去。”

    蔣震哪裏不會答應,“好,就聽將軍的。”

    宋琬聽到能留下來半袋,心情頓時好了大半,顧燕急真是隊裏的貼心大棉襖,什麽都能想到。

    蔣震拖走了家中幾乎全部的土豆,弄出了不少動靜,關於土豆畝產千斤能大量種植的消息很快就被家裏其他人知曉。

    “沒想到,這長得像泥巴塊的東西居然能畝產千斤,如果能夠快速普及,那邊境將士就不會時時缺糧了。”顧荀領了一輩子的兵,首先想到的就是邊境將士。

    “何止是將士,大越百姓也不用挨餓了。”顧陵風如今修養得當,早已看不出舊日病容,脫下盔甲的他身著棉布青衣,倒很像是個教書先生。

    說起來,顧陵風目前確實是個教書先生,現在生活穩定下來,顧昶與顧毓的學業不能繼續耽擱,這個擔子便落在了他肩上。

    特別是顧毓,他需要承擔的責任要更重。

    “阿琬很好。”作為父親,宋昭遠想了半天,半個誇讚的詞都說不出來,他覺得哪個詞好像都差了那麽一點。

    他的女兒有如此奇遇,是大越將士與百姓的福音。

    “如果不是琬侄女,我們如今也不能坐在這兒談論這些。”自從流放路上那一救後,宋昭平就開始敬佩起這個侄女,比她祖父年輕時還要出色。

    而此時被眾人誇讚的宋琬正帶著幾個半大孩子悄悄跑到了村尾的山腳下。

    “阿姐,這裏真有你說的那什麽筍嗎?”宋玥用樹枝扒了扒空空如也的荒地,連根野菜都沒有。

    “肯定有,這裏有竹林,就肯定有冬筍。”宋琬肯定道。

    “那冬筍好吃嗎?是不是比土豆還要好吃?”宋玥歪了歪腦袋,懵懂問道。

    “都好吃!等我挖到了,回去就讓娘煮給我們吃!”宋琬記得挖筍不能找那種太冒頭的,剛剛露尖的最嫩最好吃。

    “大伯娘做飯比我娘做的好吃。”宋銳誠實道。

    宋瑤一聽,就要去捏弟弟的耳朵,“宋銳,小心娘聽見你說她壞話,以後玫瑰酥沒你的份了!”

    她的話瞬間點醒了宋銳,他連忙討好,“三姐姐,別和娘說!”

    如今兩家人重新住在一起,宋瑤便從二姐姐變成了三姐姐。

    “二嬸嬸做的玫瑰酥確實很好吃。”宋琬說完,手就伸進隨身佩戴的大荷包裏掏出一塊新鮮出爐的玫瑰酥一口一塊。

    宋銳瞪大眼睛,“大姐姐,你怎麽有玫瑰酥?不是都吃完了嗎?”

    “二嬸嬸早上給我裝的,說是新做的。”宋琬說著又掏出一塊吃掉,才算解了饞。

    “三姐姐,娘不疼我們了。”宋銳一臉沮喪,“娘如今心裏隻有大姐姐。”

    宋瑤對玫瑰酥這種太甜的點心不怎麽熱衷,她覺得這樣很好啊,以後她的那份玫瑰酥都可以給阿琬姐姐。

    眼見著三姐姐不幫自己,宋銳把目光望向一向溫柔的二姐姐宋瑗身上。

    宋瑗性子溫婉,都是在一旁默默地笑,“好了阿銳,你大姐姐可是救了你的命,幾塊玫瑰酥你都不舍得嗎?”

    宋銳:“那以後娘要是再做玫瑰酥,可以給我留一塊嗎?一塊就行,其他的都給大姐姐,我可以少吃點飯。”

    他是真的很喜歡吃這道點心。

    宋琬沒想到這個小隊員居然和自己一樣嗜糖,有種找到同類的感覺,她拍了拍小少年的腦袋,煞有介事道,“一塊頂什麽用,味都沒嚐到就吃完了,等下次二嬸嬸再做了,我給你留兩塊。”

    宋銳眼睛一亮:“謝謝大姐姐!”

    宋瑗莞爾一笑,她這個堂姐是真的很會俘獲弟弟妹妹們的心,就連自己也不知不覺喜歡上她。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趁著天還沒黑,快點挖筍。”宋琬說完,彎腰貓進林子裏。

    宋玥以及宋瑗宋瑤以前都沒做過這種事,新奇極了,手裏握著小鏟,跟在宋琬後麵。

    宋銳則是負責背竹筐。

    竹筍不好挖,宋琬一連挖了幾個都斷了,不過好在不影響吃,她把斷掉的竹筍放進框裏,說,“再挖幾個我們就回去。”

    “你們在挖什麽?”顧燕急匆匆找來,見宋琬和其他幾個都好好的,才算鬆了一口氣。

    “顧燕急你也來挖筍的?”宋琬直起腰,手上還拿著一根新出土,一點沒被破壞的冬筍。

    這是她目前為止挖得最成功的一顆。

    “我去你家沒找到你,聽伯母說你帶著人來了後山挖什麽筍。”顧燕急解釋。

    “這個叫冬筍,可以當菜吃的。”宋琬揚了揚手上筍道,“不過我看這裏的人好像都不知道。”

    “這種竹子也可以吃?”顧燕急驚訝。

    “這不是竹子,這是筍。”宋琬強調。

    “它長成以後就是竹子。”顧燕急和她解釋,“你看這周圍的竹子,它們沒長成之前就是你手上這個樣子。”

    這就不在宋琬的知識範圍內了,她以前在孤兒院吃都吃不飽,別說上學了,能有人教認字就很幸運了。

    她後來了解到的所有知識都是在末世的基地裏和其他末世才出生的異能者們一起學的。

    宋琬隻知道,這種尖尖咬起來嫩嫩脆脆的叫筍。

    “它現在還沒長大,所以叫筍,等它長大了變成竹子就不能吃了。”宋琬認為就是這樣。

    “阿琬連這個都知道,真厲害。”顧燕急想,這或許又是她所生長的地方的一種吃食,就如同土豆一樣。

    不過他仍然有一點不明白,既然她過去生活的地方有土豆這種食物,以她的能力為何還會給他一種她過去很少能吃飽的錯覺。

    被誇了,宋琬挺高興,她瞥見顧燕急身後的少年,咦了一聲,“你把他也帶來了啊?”

    “嗯,他需要多出來走走。”顧燕急用了點力氣,將身後的齊涑拉到麵前,“這是你的救命恩人。”

    齊涑別過頭,不說話。

    自從來到這兒,宋琬還沒見過叛逆的隊員,眼前這個算是第一個。

    “顧燕急和我說,你叫齊涑。”宋琬想了想又道,“在我的隊伍裏,沒有人可以吃白飯,你既住在顧家,就要幹活。”

    齊涑:“……我可以交銀子。”

    “你歸我管,你的銀子自然就是我的,所以銀子不能算,必須要幹活。”宋琬理所當然道。

    齊涑:“我的銀子憑什麽就是你的了,你這是強盜行為!”

    宋琬用沾了泥土的手,惡劣地往少年臉上抹了一把,“強盜怎麽了,我要不是做了一次強盜,你都要成春風樓的頭牌小倌了。”

    齊涑羞惱:“你——”

    宋琬打斷他,“你什麽你,好好幹活,要不然斷你糧!”

    說完這些,她示意宋銳把竹筐卸下來,給別扭少年背上。

    “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要學會對自己負責,阿毓才五歲就懂得不勞而獲的壞處,你這個做長輩的還天天吃白食,羞不羞!”

    齊涑:……明明不勞而獲的是你好不好!

    像是看穿了他心思似的,宋琬很不給麵子地戳穿,“我為了搬銀子花錢買了好幾輛板車,還安排宋七他們改良家裏的糧車,另外,搬銀子也是體力活啊,我們搬了一個多時辰呢,怎麽就不是勞了。”

    顧燕急忍住笑,他就知道隻有她能夠治住這個心底還存著別扭和微乎恨意的齊涑。

    先帝是有錯,可他愛屋及烏,對齊涑這個小舅子始終如同親子一樣愛護。

    將心比心,齊涑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他對先帝同樣有著深厚的感情,可這種感情在齊皇後難產而亡後,被生生撕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口子,所以他當初才會很痛苦。

    齊涑用袖口擦掉臉上的泥,“你這是詭辯!”

    宋琬歪頭:“這世上沒有鬼,我也不是鬼變的。”

    齊涑徹底無語住了,他和這個女人說不通。

    顧燕急借機解了綁在齊涑腰上的繩子,“既然到了這裏,就好好生活,阿琬說的沒錯,我們家不養吃白食的人。”

    齊涑哼哼:“就這麽放了我,不怕我跑了?”

    顧燕急笑笑沒說話,宋琬替他回道,“有我在你就跑不了,還是乖乖幹活吧。”

    齊涑隻能選擇背上竹筐,卻沒想到這竹筐如此重,沒準備的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於是又遭到了宋琬的鄙視,“你不行啊,阿銳還比你小幾歲呢,他比你背得穩當多了。”

    齊涑穩住身形,臉憋的通紅,倔強道,“我能背動。”

    宋琬並沒有要就此放過他的意思,她和其他人挨個對視一眼道,“可是大家都看到你踉蹌了啊。”

    顧燕急第一個附和,“嗯,我確實看到了。”

    宋銳一直被父親說不如大伯家的兩個堂哥健壯,如今終於有了一個比自己大,力氣卻不如自己的人,他當然要抓住機會,“對啊對啊,我也看到了,這竹筐一點都不重,我背的可輕鬆了。”

    “你看大家都這樣說。”宋琬聳肩,“我勸你還是別想跑了,就你這螞蟻大的力氣,我估計你都跑不出這個村子。”

    齊涑被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最居然還真就老老實實背起竹筐,再也沒想逃跑的事,似乎是要證明給她看,他一點都不羸弱。

    成功收服一個新隊員,對此宋琬還是很驕傲的,新隊員雖然力氣不夠,但是長得好看,以後可以當做隊裏的門麵。

    有了顧燕急和齊涑的加入,宋琬成功挖了兩筐筍,她望著兩筐筍,念念有詞,“竹筍炒肉,今天能加菜了。”

    宋琬走在前頭,除了顧燕急和她並排,其他人都落後半步。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子裏的人,他們這個村在東邊,所以就叫大東村。

    有婦人看到宋琬一行人從竹林裏出來,竹筐裏似乎多了綠綠黑黑東西,不像是野菜,倒像是沒長大的竹子,於是大著膽子問,“宋姑娘,你挖這些小竹子做什麽?”

    “這些沒長大的竹子叫筍,可以吃的。”宋琬也沒有瞞她們,竹林那麽大,光他們兩家人吃也吃不完,而且她記得筍老得快,老了就不好吃了。

    “這些小竹子真的可以吃?”婦人是出來碰碰運氣,想去看看有沒有野菜能摘,黔地的冬天幾乎沒什麽能吃的菜,又總不能頓頓光吃糧食,隻能出來找點野菜,混著粗糧熬些糊糊撐到來年糧食豐收。

    “對,像這種剛剛露尖的可以,長出來一大截的不能吃。”宋琬和她比劃。

    婦人就是先前來買野雞給兒媳婦補身體的那個,也許是看她看起來太枯瘦,宋琬最後還給她抹了零頭。

    婦人當時沒說什麽,可都記在心裏,既然好心人說能吃,那就一定能吃。

    “那我也去挖一些,不過這個要怎麽煮?”婦人小聲問道。

    “和肉一起炒最好吃。”宋琬想了想又道,“鹹菜也行。”

    婦人一聽做法簡單,臉上笑意頓時更濃了,肉她沒有,但家裏的鹹菜壇子還是滿的。

    “那我就不耽誤宋姑娘回去了,我替村裏人謝謝你。”

    竹林那麽大,婦人不可能一個人獨吞,村裏的人都困難,每家挖一些,多少能往肚子裏添點東西。

    宋琬撓撓頭,“那竹林不是我的,要謝就謝種竹子的人吧。”

    婦人覺得這位宋姑娘真是人美心又好。

    *

    人美心又好的宋琬在給家裏的飯桌上又添了一道新菜後,再次獲得了大家的誇讚。

    衛氏的肚子如今已經四個多月了,頗愛吃酸,今晚這道竹筍炒酸菜就很和她胃口。

    戚氏給宋琬夾了滿滿一碗竹筍炒肉,“多吃點。”

    宋琬手裏拿著一隻兔腿啃,一側臉頰鼓囊囊的,說話變得含糊不清,“謝謝娘。”

    宋昭遠放下筷子,趁著這個間歇和女兒說道,“晚間的時候,蔣虎派了人來說土豆的事,他說到時候要在我們這個村試種一畝,這邊離城近,又有我們兩家人在,方便看顧。”

    “都行啊,我沒意見。”宋琬咽下嘴裏的食物,隻要記得還她那份就行。

    宋昭遠:……

    宋琬啃完一隻腿,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嘴,然後道,“爹,種土豆的事不歸我管,你讓大胡子隻要按照我說的步驟來,就一定會成功。”

    宋昭遠:“那阿琬準備做什麽?”

    宋琬吃飽了,放下帕子回道,“宋七他們幾個太弱了,我打算給他們製定一個強身計劃,要不然以後還得我反過來保護他們。”

    一旁桌上吃飯的宋七幾人,尤其是宋七差點把嘴裏的飯噴出來。

    他們被大小姐嫌棄了。

    宋昭遠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替宋七他們辯解兩句,可等張了嘴,卻發現根本沒法說。

    他給女兒的這幾個暗衛,如今確實不如女兒厲害。

  ?第二十七章

    宋琬說做就做, 第二天就讓宋七他們幾個在山腳下集合。

    讓他們先繞著竹林跑上五十圈。

    五十圈對於暗衛們來說,是屬於可承受的範圍,於是在跑了幾天後,宋七等人就過來委婉說要不要換個鍛煉法子, 他們可以互相切磋學習, 跑步什麽太浪費時間了。

    宋琬沒說什麽, 這兩天她也沒閑著,做了好幾副沙包, 每個都是十斤重。

    “嫌跑步太輕鬆了?”宋琬挑眉。

    宋七抓了把腦袋,猶豫道,“也不是, 就是覺得可以有更有效率的辦法。”能得大小姐指點, 他們是願意的,但光跑步好像並沒有什麽作用。

    宋琬沒有解釋, 她直接把那幾副沙包拿出來,讓幾個人挨個綁在腿上, 繼續每日繞竹林跑五十圈。

    宋七幾人沒見過這東西, 一時稀奇,於是就又耐心跑了幾天。

    這次的感覺似乎不同了, 由於兩條腿都綁了沙袋,步子變得沉重不少, 黔地多風沙,冬日裏風又大, 一時間,竹林外掀起了陣陣沙風。

    自從宋琬把竹筍能吃的消息告訴那婦人後, 村子裏好多戶人家每日都會有人來小竹林挖筍。

    這風沙一起, 有那些個身體不好的人, 嗓子就忍不住癢,咳嗽起來。

    宋琬聽到林子裏傳出來的咳嗽聲,微微皺眉,於是等以宋五為首的幾個人跑過來時,她提了一個要求,“落腳要輕,沙土不許越過沙包的高度。”

    最開始宋琬帶著幾個暗衛來到竹林時,還差點嚇到了來挖筍的村民們。

    他們以為對方是來宣示主權的,畢竟發現竹筍能吃的是對方。

    可通過幾天互不幹擾的相處,村民發現這位新來的宋家姑娘,一點都不愛擺架子,甚至還有點……可愛?

    對,就是可愛,像孩子一樣。

    愛吃,好動。

    宋七幾個跑步的同時,宋琬除了分點心思監督他們,就沒閑過。

    旁邊不遠處有一條水麵冰凍住的河塘,宋琬搬了塊石頭,在上麵鑿了個洞,說是要抓魚吃。

    一開始大家都不相信這樣弄個洞就能抓到魚,可誰想到大家就彎個腰挖筍的功夫,宋琬就舀上來一木盆的小魚仔。

    小魚仔多,於是被宋琬就地烤了當零嘴吃,還分了不少給村裏的孩子們。

    撒了調料粉的小魚仔,去了腥味,比隻撒粗鹽的要好吃太多。

    等宋琬和孩子們吃飽了,宋七幾個的五十圈也跑完了,留給他們就隻有一個熄了的火堆,以及一地的小魚骨頭。

    宋琬抹抹嘴,問他們,“感覺如何?”

    幾人互相對視一番,宋五率先站出來,他是個武癡,第一個感覺出其中的不同,通過這半個月的繞圈跑,他發現每當去了沙包後,身子較之前輕了不少,走路更加無聲,運起輕功也愈發輕鬆。

    宋琬點頭,勉強滿意,“那從明天開始,綁雙倍的沙包,繞圈也雙倍。”

    這次,再無人反對。

    大小姐這是要一點點幫他們突破極限。

    每天看人跑步也很無聊的,

    於是這半個多月來,宋琬用小魚仔俘獲了不少小朋友。

    其中叫狗蛋和狗娃的兩個崽子最得她喜歡,因為他們倆每次都是最能吃的兩個,宋琬覺得這一點很像她,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每天都往外跑的原因,居然引得家裏的幾個小崽子吃醋了。

    最先過來拽著她不讓出門的是隔壁的阿毓,他也不說話,就那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看著好不可憐。

    然後是阿囡、阿玥她們,甚至是齊涑這個叛逆小少年也躲在門後欲言又止往她這邊看。

    宋琬一時心虛,她也不是故意要忽略掉家裏的小隊員們。

    於是在眾崽子們的期望目光下,宋琬大手一揮,讓他們都跟上。

    出門的隊伍一下子擴大,且還多了兩個免費的保鏢顧文顧武。

    直到看到他們兩個,宋琬才發現這半個月來身邊好像少了點什麽東西,顧燕急好像不見了。

    於是她好奇問:“顧燕急呢?”

    顧文嘴角一抽,他想起主子匆忙離開時囑咐他的話,如果宋姑娘問起他的行蹤,必定要如實告知。

    這可倒好,宋姑娘是如主子的期望問了,可卻整整晚了半個月才想起來。

    顧文拱手回道:“稟宋姑娘,我家主子與蔣參領去了軍營。”

    此軍營並不是黔地軍營,而是藏在外麵的那幾萬兵,如今主子已到黔地,齊家小公子也找到了,這幾萬兵也是要開始重新整頓起來。

    “怪不得,我說這兩天身邊怎麽空落落的,我還以為是因為操心宋七他們操心瘦了呢。”宋琬小聲嘀咕著。

    離得近點的顧武,成功一字不落地聽見,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隻覺得主子好可憐。

    由於身後跟了一大群孩子,宋琬能活動的範圍又小了許多,所以她決定今天弄個野炊。

    上輩子在孤兒院,她聽說在學校裏的學生每年都會有春遊秋遊,可以選擇燒烤,也可以選擇自己帶便當,然後大家一起交換食物,一起玩遊戲。

    春遊秋遊她沒機會,但是冬遊可以啊。

    地點還是在山腳下。

    越想越覺得可行的宋琬又用石頭鑿開昨晚剛凍上的水麵。

    狗蛋狗娃這兩天每日都跟著各自的娘過來挖筍,然後沒挖兩鏟子就溜到山腳下,跟在宋琬後頭嘰嘰喳喳。

    “阿琬姐姐,今天是不是又要烤小魚仔?”提起小魚仔,狗蛋的口水就止不住,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小魚仔,比他娘過年做的雞蛋羹都要好吃。

    “今天不烤小魚仔。”宋琬拿起木盆,往河邊去,“今天烤小魚仔的爹娘。”

    小魚仔的……爹娘,顧文顧武在一旁默默聽著,總覺得哪裏奇奇怪怪的。

    “那烤了小魚仔的爹娘,小魚仔豈不是變成了孤魚仔?”阿囡蹲在地上,小胖手托著肉下巴,皺著小秀眉,“沒有爹娘的小魚仔好可憐哦。”

    宋琬弄幹手上的水漬,轉頭摸摸小阿囡的腦袋,笑眯眯道,“沒關係,等我們明天把小魚仔們也撈上來烤了吃,不就沒有孤魚仔了?”

    阿囡懵懵懂懂,眼睛卻亮了,“姑姑好厲害!這樣小魚仔就不用和它們的爹娘分開了。”

    顧文顧武佩服宋琬忽悠人的本事,什麽話到了她嘴裏都能變成另一個模樣。

    帶著幾個崽子瘋玩了幾天,成功讓他們多了幾個新朋友,其中就有狗蛋和狗娃。

    他們兩個比阿昶阿毓要大上三四歲,個頭優勢卻一點都不明顯,甚至還沒有五六歲的奶娃娃看起來壯實。

    一個個精瘦又黑黢黢,不過眼睛卻是明亮有神的。

    活潑的宋瑤也找到了誌趣相投的玩伴,就是狗蛋的姐姐,大丫。

    宋瑗和宋玥在瘋玩了幾日後就待在家裏,老老實實地開始學習繡花。

    宋瑤性子急,坐不住,讓她繡一朵菊花,她能給你繡出個腿長不一的蜘蛛出來。

    在被壓了幾天性子後,楊氏見這個女兒實在不是這殪崋塊料子,索性就放了她出去。

    於是,宋顧兩家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融入進這個村子裏,等兩家人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又把宋琬從頭到腳誇了個遍。

    楊氏從此不再不拘著小女兒,不管未來如何,他們現如今總歸是要在村子裏生活,總不能一點都不和村子裏的人交流。

    對比,宋琬表示她真的隻是覺得野炊很好玩而已。

    在山腳下玩了一個多月,直到河裏的魚孫子都快要被宋琬撈完了,宋七他們的第一階段訓練才終於結束。

    同時還有個風塵仆仆歸來的人。

    宋琬一出門就迎上騎馬而歸的顧燕急,她趕緊護住手裏用油紙包裝的炸肉丸,差點讓灰落了進去。

    “阿琬,我回來了。”顧燕急快速下馬,朝少女奔來。

    “顧燕急你慢點。”宋琬收緊油紙包的口。

    顧燕急聽了,嘴角微微上揚,一別數日,阿琬果然還是有些惦記他的。

    結果還沒高興兩下,就聽她繼續道,“今天風大,別把沙子弄進我裝炸肉丸的油紙包裏。”

    顧燕急:……

    一顆火熱的心就這樣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涼了半截。

    他就不該對她抱有太高的期待。

    顧燕急重新收拾好破碎的心,緩緩走過來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都做了什麽?”

    “很多啊。”宋琬一個個數,“烤魚仔,烤魚仔它爹娘,訓練宋七他們,最後就是每天都有好好吃飯。”

    顧燕急笑了,她每次說話,聽起來都不由得讓人感覺輕鬆又自在。

    “我回來的時候打聽到忻州有人會在年後過來。”顧燕急輕聲道。

    “忻州?”宋琬眼睛一亮,“是那個姚續嗎?這麽快就籌到銀子了?”

    “是他,聽說這次除了他暗地裏培養的幾個暗衛,他那個庶長子也跟著秘密過來,估計是想來黔地‘立功’。”

    原本跟來的這個是庶次子,前頭那個庶長子已經死在姚續的亂劍下了,且死後又被除了名,於是這個庶次子就往上挪了一位,成了庶長子。

    宋琬不管什麽庶不庶,子不子的,她在乎的是這個庶長子值多少銀子。

    沒有幾天就是新年了,這讓宋琬開始無比期待年後的日子。

    *

    土豆的第一個種植期就在二三月,蔣震為了避免意外,決定提前公布。

    他帶著幾個心腹兵來到大東村,將要在村裏試種一畝土豆的消息告知村民。

    村裏一片嘩然,都不敢相信有能畝產千斤的糧食,對於蔣震的話,他們選擇了退避。

    住在大東村的人,大都是祖上就被流放到這裏來,即使他們已經過了三代不能科考的限製,可這幾十上百年地生活下來,他們早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蔣震突然這麽一說要改種什麽土豆,安於守舊的他們哪裏願意。

    其中就有人問:“大人你說的這個土豆能畝產千斤,我們又沒見過,你讓大家怎麽相信。”

    其餘村民皆附和,還不如種小麥。

    蔣震自然不會讓他們白白耽誤一年耕種,他現在有錢了,區區一畝地的補償他還是給得起。

    他抬手安撫村民:“這當然不會讓大家白種,我之所以做這個決定,也是想讓大家親眼見證能畝產千斤的土豆是什麽樣的。”

    蔣震私底下考慮了很久,也和宋顧兩家人討論過,這土豆必須在村子裏種,如今他們有一千多斤土豆種,分別在四個村子裏種植,讓村民們每天都能看得見摸得著。

    “隻要村裏有一戶願意出一畝地種植我說的土豆,那這一畝地本該種出來的糧食由我出,同時等土豆種出來後,還會得到同等斤數的土豆種子。”

    好處多了,倒是有那麽幾戶人家猶豫,但真正站出來的人並沒有。

    俗話說,民鬥不過官,萬一到時候土豆沒種出來,當官的又耍賴不給補償,那他們就真的求助無門了。

    蔣震給大家三日的考慮時間,到時候如果沒有人主動願意,那就隻能抽簽決定了。

    宋琬一開始還以為蔣震的辦法要不管用了呢,沒想到第二天狗娃就帶著他娘過來了。

    “阿琬姐姐,你在不在家?”狗娃拉著他娘剛站到宋家門口,就往院子裏喊。

    她這才知道狗娃的娘就是那天問她竹筍能不能吃的婦人。

    狗娃是她的小兒子。

    “狗娃你怎麽過來了,今天我們不去河邊烤魚仔了。”宋琬以為是自己沒通知到。

    “不是我,是我娘,娘說有事想問問阿琬姐姐。”狗娃第一次帶自家娘親過來,突然有些害羞起來。

    婦人姓王,平日裏大家都叫王氏。

    家裏沒什麽好東西,王氏在籃子裏包了五個雞蛋以及一把菌菜幹過來。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宋姑娘收下。”狗娃娘王氏將懷裏的籃子推過去,“就是幾個雞蛋和一把夏日屯下來的菌菜幹。”

    宋琬沒接,無功不受祿她還是曉得的,“你先告訴我,你找我到底要做什麽?”

    王氏猶豫不決,握在籃子上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開口問道,“我就是想問問蔣大人有沒有確定由哪戶來種植那個土豆。”

    宋琬約摸明白了,她先是看了眼機靈又害羞的狗娃,緊接著又轉向婦人,“你想要種土豆?”

    王氏噯了一聲點頭,“我和狗娃他爹商量了,如果蔣大人還沒有確定人選,要不就讓我們家出一畝地來種。”

    他們家窮,一共才五畝地,去年為了給狗娃大哥鐵柱取妻,硬是拿賣了三畝地的銀子做聘禮。

    如今家裏就隻剩下兩畝地,兒媳婦不久前又給家裏添了個孫女,兩畝地是怎麽種都不夠吃的,城裏能做工的地方又少。

    大兒鐵柱五月份進城做了小半年的工,也就賺了不到五百文。

    她那天聽蔣大人說,如果土豆種出來,不僅會補償一畝地的糧食還會獎勵同等斤數的土豆。

    王氏回去和狗娃爹討論了一晚上,決定搏一搏,隻要蔣大人不出爾反爾,他們怎麽算都不會吃虧的。

    宋琬聽了她的來意,表示沒問題,“你放心吧,大——不對,你們的蔣大人有錢,不會言而無信的。”

    大胡子如今有整整一車黃金,兩車銀子呢,區區三百斤糧食他出得起。

    狗娃一聽,樂了,開心地圍著自家娘跑來跑去,“娘,我就說阿琬姐姐很好吧,阿琬姐姐每次都會分好多小魚仔給我和狗蛋。”

    王氏得了肯定的答案,心裏輕鬆下來,對著調皮的小兒子,不由嗔道,“你個皮猴,整天就知道瘋玩,你阿琬姐姐辛苦撈的小魚仔怕是都進了你這貪吃猴的肚子裏了。”

    狗娃被娘訓了,也不害怕,隻笑咯咯地往王氏懷裏鑽,然後用烏亮亮的眸子偷偷望著宋琬。

    宋琬挺喜歡狗娃的,而且撈小魚仔她一點都不累。

    王氏罵完小子,轉而又把手上的籃子遞過去,“宋姑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

    “不用,我家有雞蛋吃。”宋琬拒絕,“給狗娃吃。”

    “狗娃有,我聽說這幾天狗娃在你這白吃白喝了不少東西呢。”王氏把籃子往裏外推了推,並極力推銷道,“這個菌菜幹和雞放在一起燉,吃起來很鮮美,或者溫水泡上一個時辰,和雞肉一起爆炒也別有一番滋味,宋姑娘可以試試。”

    狗娃在一旁聽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和雞肉一起爆炒?

    小雞燉菌菇她倒是吃過,但她還沒試過爆炒。

    王氏這句話讓宋琬猶豫了,她想了想道,“那雞蛋我就不要了,這個菌菜幹我留下。”

    不過她也不能白拿,先前在忻州買的棗泥糖還有很多,宋琬裝了一袋子給狗娃。

    最後王氏見宋琬真心不想要雞蛋,也沒再堅持,說起來,自從兒媳婦懷孕到生產坐月子,家裏的雞蛋都緊著她吃,狗娃都有大半年沒嚐到雞蛋味了。

    送走了狗娃和狗娃娘,宋琬抱著一布袋的菌菜幹就往廚房鑽,今天是除夕,也是他們來到黔地後的第一個年,兩家人自然要一起過。

    戚氏見不久前才端著一盤炒花生米出去的女兒又抱著一個裏麵不知道裝了什麽布袋子走進來。

    於是她道,“阿琬要是餓了,就去你二嫂嫂房裏,她那還有沒吃完的杏幹。”

    宋琬搖頭,“娘,我還不餓。”

    她把布袋子放在桌子上,將方才狗娃娘來說的事,重複一遍講給戚氏她們。

    “這麽說,這個狗娃娘性子還不錯。”戚氏摸了摸那一袋子菌菜幹,感歎道,“想來這菌菜幹本來應是狗娃一家過年桌上唯一的菜了。”

    宋琬聽了,目光一呆,那她豈不是把人家年夜菜給拿來了!

    楊氏如今身子好了,也時常來廚房給嫂嫂戚氏打下手,不過她廚藝一般,一般都是做洗菜的活。

    她放下手裏洗好的菜走過來,同樣感慨道,“過去在允州,夫君就同我說過允州百姓生活不易,直到來了這裏,我才發現這世上還有更貧瘠的地方。”

    宋琬越聽越覺得罪過,“那我去把這個還給狗娃娘!”

    戚氏攔住她,婉勸道,“人家既拿來了,你再原封不動送過去,是為失禮。”

    宋琬不解,“那狗娃一家過年就沒有吃的了。”

    通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她早就把狗娃當成了編外隊員。

    “阿琬莫不是傻了,我們是可以回禮的啊。”戚氏失笑道,“娘前幾日不是和你二嬸嬸還有柳伯母炸了許多肉丸,阿琬可以裝上一碗作為回禮。”

    宋琬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於是她便放下重新抓在手裏的菌菜幹,快速裝上一碗炸肉丸,讓宋七送到狗娃家去。

    可等宋七一走,宋琬望著那少了一半的肉丸,又肉痛起來。

    整整一碗呢,她虧了。

    不過等到了晚上,年夜飯上桌,在嚐了狗娃娘送來的菌菜幹後,宋琬表示一點都不虧。

    戚氏廚藝好,把菌菜幹一分三份,其中兩份分別和雞一起燉和爆炒。

    前者鮮嫩美味,雞湯濃鬱,冬日喝起來慰貼極了,後者濃香中帶著些許辛辣,開胃下飯。

    這最後一份,戚氏用來做了一道扣肉。

    宋琬嚐了嚐,覺得很像後世的梅幹菜扣肉,一菜三吃,算起來還是她賺了。

    吃飽喝足後應該幹嘛,當然是賺錢啦!

    先前從忻州賺來的銀子,除了裝在宋琬屋中地窖裏的那些,剩餘裝不下的,都讓顧燕急另早了地方藏著。

    除夕當晚,宋琬讓顧燕急帶自己去認認路,那一麵麵嵌著銀子的牆,晃得她眼花。

    不過顧燕急買的宅子很大,還有好幾麵牆是空的呢,宋琬覺得自己有義務把它們填滿。

    算算子,姚續那什麽庶長子應該快要到了,宋琬砸吧砸吧嘴,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看看宋七他們的訓練成果。

    她把正在進行第二階段訓練的幾個人叫過來,“好了,現在到了你們第一次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宋七等人一聽,渾身一震,齊齊屏息站立。

    這段日子他們算是見識到了所謂突破極限的訓練,原來跑圈隻能算是最輕鬆了。

    他們大小姐的腦子裏,變態的法子不要太多。

    宋琬咳了咳道,“我聽顧燕急說姚續派了人過來要刺殺我們,剛好可以做這次實戰的目標。”

    宋七:“……大小姐,要不還是讓我們先去解決他們幾個,然後換個其他目標?”

    刺殺不是兒戲,還是要嚴肅對待。

    “你聽我說完。”宋琬止住他的話道,“這次你們五個人一組,我一個人一組,以一天為限,看看到底哪隊最後能劫取到價值最高的東西。”

    宋琬越說越興奮,她已經很久和別的隊搶奪物資的實戰經曆了,這次終於有機會,再不練練她真怕自己以後碰到真的敵對方會手生。

  ?第二十八章

    再說忻州城這邊, 經過年前那一災後,整個知府府可謂是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自雲氏被親侄接回澤州後,府裏算是徹底空了,不說主子們了, 就連下人們的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

    姚續差使的管家那是跑死了三匹馬, 也才將將在第三日午後帶著從瀘州收來的鋪銀莊糧回到府中。

    沒銀子的這兩天是怎麽過的呢, 姚續這人雖與皇帝這個外甥不甚親近,但仗著天高皇帝遠, 時不時給下麵的地方官員暗暗擺黑臉。

    下麵的人顧忌他沾著皇親,有苦難言,隻能月月大批銀子孝敬著。

    巧的是, 宋琬去搬銀子的前一天, 正好是下麵官員當月孝敬銀子的日子。

    結果就是姚續還沒摸到熱乎的,全被宋琬趕了個巧。

    這下姚續一下沒銀子使, 自然是想到了底下這些乖巧聽話的地方官,美名其曰說是借, 不過什麽時候還就得看他心情了。

    本來姚續以為這事會很順暢, 畢竟他借的也不多,隻需兩天的府銀嚼頭。

    可他忘了, 下麵那些官員也是有一大家子要養的,再加上剛剛送了一批銀子給他, 哪裏還有多餘的。

    姚續早上派人去各官員家中的人

    ,直到晚間才策馬趕回來。

    幾個人手中荷包裏裝的碎銀一共加起來不過二百兩。

    二百兩看著挺多, 都夠鄉間百姓過一輩子富裕生活,可堂堂一個知府府哪裏夠。

    不說府中上百餘的小廝丫鬟, 就單是後院裏的妾也有十幾二十, 妾還有子女等等。

    仔細算算, 這二百兩發個月銀都還差不少。

    聽說姚續拿到那幾袋碎銀子的時候,臉都快要崩裂成碎石頭了。

    喬裝打扮成黑臉少年的宋琬坐在餛飩攤前,聽著賣餛飩的張婆子與旁邊雜貨店的李大娘,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城內八卦。

    在吃完第三碗餛飩後,宋琬依舊沒有看到宋七幾人的身影,看來還是訓練得不夠,她路上設下的陷阱看來是夠他們幾個好一番研究折騰的了。

    於是宋琬想了想,決定留下繼續聽,順便又讓張婆子的老實兒媳再給自己煮兩碗餛飩,慢慢吃。

    張婆子等人喝了一碗白水後又開始了。

    聽聞那二百兩後來被交給臨時拿了掌家權的玉姨娘,結果晚間才要來的銀子,府裏一頓飯用過,就一個銅板子不剩了。

    那玉姨娘是個眼皮子淺且腦子裏半點聰明勁都沒有的人,底下采買購置米麵菜肉的下人們習慣了欺上瞞下,一頓晚飯賺足了油水。

    當天晚上姚續還不知道銀子已經全花光了,他坐上飯桌,瞧著一桌子沒有往日奢華但也算精致的菜點,當場對玉姨娘和顏悅色了幾分,誇她持家有道。

    本就惶恐害怕的玉姨娘一聽姚續這麽誇自己,更加不敢將真相告訴對方了,隻能滿心忐忑地盤算到底從哪裏補救為好。

    就在姚續以為一切都要朝好的方向發展後,第二天早上醒來就被告知玉姨娘欲攜款逃跑,最終被府裏的暗衛在其出後院偏門前攔下。

    姚續聽了這個消息,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到底是怎麽了,府中的這些姨娘不是給自己帶綠帽子就是想跑,還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因為玉姨娘的不堪管家,府裏又陷入了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昨日晚上還是銀芽雞絲煨的粥,今天早上就隻剩下一碗能當銅鏡照的寡淡清水粥,用來下粥的小菜也隻有一碗鹹蘿卜幹,還是府中一忠心管事讓自家婆娘從家裏勻出來給主子們救救急的。

    簡直過得還不如外頭的平民百姓。

    姚續氣得想掀了餐桌,還是一旁的管事腦子轉得快,拐著彎委婉提醒,說府裏的米已經不多了。

    弄得他心底那股氣生生停在了半截,上不上下不下,最後還真昏迷吐了血。

    短暫昏迷醒來後,姚續幹脆利落拿走玉姨娘手裏的管家權,並讓人按著打了二十大板。

    這些都是雜貨鋪李大娘聽她那個遠方表叔的姑婆她二女兒夫家同父異母小姑子在知府老爺府裏做掃灑活計的外甥女說的。

    宋琬聽到這,歎氣搖頭,府邸都被搬空了,哪裏還有什麽管家權,這不就是後世的光杆司令嘛。

    她就說,“新上任”的庶長子又沒給他這個親爹戴綠帽子,幹嘛突然被發配到黔地,去幹著殺人的勾當。

    弄了半天,是被自己的蠢娘連累。

    在餛飩鋪子用完六碗餛飩,宋琬在張婆子殷勤的注視下,板著小臉,扶著腰離開。

    都怪聽得太入迷,都吃撐了。

    *

    因著玉姨娘管家不擅的事,姚續將那個從她肚皮裏生出來的庶子一並遷怒了。

    不是喜歡顯擺,喜歡掌權嘛,他今日都給了。

    後續就是宋琬從顧燕急那裏聽到的,姚續私底下派出自己如今的庶長子以及一幹心腹暗衛,出發黔地,秘密處理掉他們兩家人。

    出發的日子就是今天,宋琬從餛飩鋪離開後,直接出了城,在城外等著他們。

    不是她不想在城裏來個甕中捉鱉,實在是忻州城內頗繁華,食肆鋪子五花八門,她怕自己逛著逛著就忘了正事。

    而且最主要的是除了一條主道,其他巷子街道她都還沒認全。

    宋琬百無聊賴地躺在一棵樹杈上,大冬天的也沒什麽綠葉遮擋,隻要是沒瞎,準能老遠就瞧見她。

    姚續這位新的庶長子名喚姚立洝,或許是有前麵那個浪蕩好色的做對比,姚立洝在忻州城的名聲還算不錯,再加上他慣是個會裝的,明明是極其自私自利沒有親緣心的性格,硬生生被他演出一副與家中姊妹友愛十足的好兄長。

    此刻被派去黔地,他內心是不太願意的,因此他早已在心中把自己那個不成器的親娘嫌棄了個遍。

    就算宋顧兩家如今已不堪一擊,可此去終究還是有危險,他一個隻學過幾天強身健體招式的公子哥,哪裏經得住這樣折騰。

    幸好爹還顧及了點父子情麵,派給他的暗衛都是府裏最頂尖的幾個。

    一路暗惱後,姚立洝逐漸穩定好心緒,望著荒無人煙的道路,他竟隱隱開始期待自己完成父親所指派的任務後,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比如過繼給已逝無子的元配大夫人做兒子,那樣他就可以算是正經嫡子了。

    姚立洝騎著馬,越想越覺得可能,忍不住開始暢想起來。

    殊不知他的好日子已經在倒計時了。

    在對方距離自己所在的小陡坡不足五百米時,宋琬突然改變了先前直接解決的主意。

    宋七那幾個這次肯定是要輸的徹底,可下次再出來實戰,姚續總不可能每次都趕巧派人出來。

    這幾個人不廢物利用幾次,簡直太浪費了。

    就在宋七幾個人還在研究宋琬一路故意留下來的“敵人”痕跡時,宋琬已經大咧咧地從小陡坡背麵的大樹上跳下來。

    姚立洝帶著暗衛就停在五米外的路道上。

    對於突然出現在路中間的少年,姚立洝心頭一凜,他快速瞥向圍著自己的幾個暗衛,從他們的眼裏,他看到了震驚與警惕。

    暗衛們的反應也就代表,眼前的少年不好對付。

    能在姚續府上做了這麽多年暗衛,李虎幾人可都是有真本事,無論的隱藏聲息亦或是暗殺與偵察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如今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卻讓他們一路上毫無察覺。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又或者說是什麽開始跟著他們幾個。

    他是哪方的人,有何目的。

    姚立洝與幾個暗衛極其默契,都想到了一塊。

    宋琬手裏執著的還是之前做的簡易繩鞭,表麵上看起來都已經破破爛爛了,不過勝在她做得結實,用起來仍舊順手。

    她揚起一鞭塵土,直嚇得幾人的馬哀聲嚎叫,姚立洝一個不察,差點從馬背上跌落到地上。

    還是離他最近的李虎用劍柄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難堪。

    李虎幫姚立洝穩住身形,便立即朝宋琬拱手問道:“敢問閣下攔在此處,如果隻是需要錢財,大家倒是可以商量。”

    宋琬聽了,眸子微亮,麵上卻裝作不在乎,反問道,“你們有多少銀子?”

    李虎與姚立洝對視了一眼,隨後回,“閣下若隻是缺上百兩,我等倒可以仗義相助。”

    事實上,這一趟任務,姚續撥了一百二十五兩銀子給兄弟五個平分。

    不過這隻是他身上的,至於府中的這位大少爺身上有多少,李虎就不得而知了。

    李虎麵無表情,內心卻開始暗暗思忖,方才提到銀子的時候,他沒有錯過少年眼裏一閃而過的亮光,如果真的隻是圖錢,反而不會很嚴重。

    說起來,宋琬還沒幹過當人麵搶銀子的活,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哪句台詞,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李虎身上的銀子已經全在自己手上了。

    宋琬低頭瞥了一眼手裏的銀票和碎銀眨了眨眼,她剛剛就是沒控製住,習慣用鞭子掃來掃去,一不小心就鑽進人銀袋裏去了。

    李虎表情變化不明顯,可姚立洝那個臉難看的啊,這可是他前不久才從朋友那要來的賬,因為有上次被搬空的教訓,這五百兩他怎麽著都不敢離身,生怕那些賊人不滿足,殺一個回馬槍。

    結果就這麽被眼前這個小賊占了去,姚立洝豈能不氣。

    哪怕對方厲害又如何,憑人數上,他就勝了不知道幾籌。

    “把銀票還回來!”姚立洝厲聲。

    李虎想阻止:“公子——”卻被打斷。

    “你們姚家的銀子都是屬於我的,你想讓我還給誰?”宋琬把銀票和碎銀子都塞進空荷包裏去。

    這一趟出來才賺了六百二十五兩,真是虧大發了,這也讓她更堅定要把這個幾人帶回去反複使用,好歹要用完一麵牆銀子的價值,才不枉她此行。

    “什麽叫我們姚家的銀子都是你的!你到底去誰?”姚立洝跨坐在馬上,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懷疑。

    “這才過了一個多月就忘了啊?”宋琬搖頭表示嫌棄,“你那個便宜爹書房裏的金子銀子是真多,讓我們幾個人搬了快兩個時辰。”

    姚立洝震驚:“你竟然就是那個賊!”

    宋琬承認得很爽快,“銀子是我拿的。”

    “我父親乃是朝廷正四品官員,當今太後更是出自姚家,你隻要把銀子悉數奉還,我可以在父親和太後麵前幫你這個小賊求個情,免了你的死罪!”

    姚立洝心底有些高興地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果他把府裏被盜的金銀財寶都拿回來,父親一定會真正重用自己。

    宋琬覺得這個人還不如他那個渣男父親呢,怎麽一代生得比一代蠢。

    李虎習慣了觀察人臉色,眼見著少年耐心漸失,他暗道不好,迅速給其餘幾個暗衛使眼色,讓他們乘其不備帶姚立洝回忻州。

    不管他看不看得上姚立洝這個人,他始終都是主家的少爺,況且姚續讓他們此行帶著姚立洝不過是想單純讓他吃吃苦,擔驚受怕幾天,並沒有真想真正置這個兒子於死地。

    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宋琬手中的鞭子。

    不過眨眼間,幾人就被牢牢“釘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沒內力護身的姚立洝更是被摔了個眼冒金星,腹裏的酸水止不住地往外吐。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李虎心中也不免生了懼意,此少年的功力居然已經到了可以隔空點穴且不借助任何外物的地步!

    這等手法,想當年他混江湖時從未聽聞和遇到過。

    而且他隱隱感覺少年練的點穴與他們的似乎還有很大不同。

    宋琬一路來到忻州,不是靠輕功就是坐路上碰到的騾車驢車,很便宜,花幾個銅板就行。

    這會兒回去倒是可以騎馬了,七個人六匹馬,宋琬把最好的那頭牽到自己身邊,讓多出來的姚立洝去和李虎擠一匹。

    姚立洝倒想抗議,不過不管用,宋琬直接封了他那張嘴。

    宋琬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又幹淨,又用精神力控製其他幾匹馬,讓它們乖乖跟著自己。

    李虎驚訝她居然有如此高超的馭馬之術,如果有機會把他獻給主子,那麽……

    沒等他深想,就聽見宋琬凶巴巴道,“別想東想西!還是想想落到我手裏,該怎麽活。”

    李虎自以為窺得一二,頗自信道,“閣下既然沒有當場了解我等,怕是已經決定不動手了。”

    宋琬似疑惑口氣‘哦’了一聲,她回頭垂眸看向橫趴在馬背上的男人,笑得一臉天真,說出的話確讓人不寒而栗,“可你怎麽就確定活著比死了好呢?”

    如今雖仍是冬寒之日,可荒外視野開闊,

    天氣又難得晴朗,沿路的風一陣溫涼。

    李虎聽了宋琬說的話,整個人像是突然掉進寒冬臘月的冰窖裏去,張了張嘴,卻再無法開口。

    他有預感,此去黔地,再想回忻州,難了。

    宋琬帶著人和馬一路疾馳往黔地趕,心裏想著興許還能趕上晚飯。

    出來這一趟,除了早上餛飩鋪的幾碗餛飩,她中午就吃了幾個冷掉的燒餅,和家比起來差太多了。

    宋琬想早點回去,想吃戚氏新發明的土豆絲餡包子。

    這種出來賺錢的活太累人了,回去的一路上宋琬都在想,得晚點把宋七他們幾個培養出來。

    這樣她以後就可以躺著收糧數錢還有吃了。

    *

    顧燕急惦念著要給宋琬做一條襯手的鞭子,他尋遍了各種皮料,都不甚滿意。

    最後還是蔣震和他提了一嘴,說是他第一次把那五千人送進大東村的後山時,遇到過一條金色蟒,那金色蟒還毒死了他們五個兄弟。

    金色蟒的皮刀劍不入,倒是做鞭子的好料子,隻可惜那時候沒能逮住,讓它逃遁了。

    不過藏在山裏的兵後來再也沒遇到過,蔣震估計是被其他猛獸吃了。

    顧燕急覺得有一線希望自己都要去試試,於是在宋琬帶著宋七幾人出門實戰演練的同時,他也帶著顧文顧武進了深山密林,去尋金色蟒。

    不知是不是他運氣好,居然還真給他碰上了,對方在冬眠,倒給了他可乘之機。

    為了不破壞那一整張皮,顧燕急硬是靠著近身搏鬥,用匕首分別插進蛇眼,然後用繩分別綁著金色蟒的頭、腹和尾段,交叉勒緊,另一頭係在樹上。

    顧燕急借著金色蟒掙紮的間歇,屏息凝神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匕首從其頭部利落撬開那層皮,一路到七寸。

    緊接著他一個運力,偌大一條金色蟒豁然倒地,刀劍不入的蛇皮也被徹底扒了下來。

    顧文顧武喘著粗氣,狠狠鬆了一口,實在是過程太凶險,而且他們聽蔣震說過,此蛇毒性猛烈目前還沒有解藥,被咬後都是立即殞命。

    若是主子一個不小心中招,那就完了。

    還好一切有驚無險。

    原材料有了,顧燕急卻不急著做,他讓顧文顧武把金色蟒皮妥帖收好,等他回來。

    顧文顧武也沒問他要去哪,因為也不用問就能猜到,肯定又是要去找宋姑娘。

    宋琬是在趕了五十裏路後和顧燕急遇上的,讓她意外的是,他身後居然跟著宋七他們幾個。

    幾個人喪著一張臉,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擊。

    也不知道他們又是在哪條道上遇到的。

    離近之後,宋琬才發現顧燕急身上的血,以為他又受傷了,於是連忙問道,“你傷哪了?怎麽這麽多血?”

    “不是我的血,我晌午去了一趟後山。”顧燕急沒說自己具體是去做什麽。

    好在宋琬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用精神力一掃,沒發現他身上有傷口,就以為他是沾上的兔子野雞等野物的血。

    “哦哦。”宋琬不在意應聲,她看向宋七幾個,有模有樣地歎起氣來,“你們輸了哦。”

    宋七一臉菜色,原來大小姐真的要比他們強上很多,一點都沒有誇大說假。

    他們比起大小姐,確實是一種累贅。

    兩隊明明是同一時間出城,可等他們五個駛出二十裏地後卻開始接二連三遇到宋琬提前設下的陷阱。

    他們還是騎馬急行,大小姐就隻選擇坐一段路騾車,然後跑一段路,仍比他們先到不說,甚至還可以設下一係列隱秘陷阱。

    宋七不敢想,大小姐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等他們終於擺脫陷進後,再往忻州去,已經來不及了,如果走大道,隻會和姚續派來的人當麵撞上。

    作為曾經的暗衛頭子宋一當即決定迂回包剿,結果一不小心又掉進宋琬設的陣法裏大半天找不到出口,直至遇見顧燕急。

    宋七覺得自己如今作為大小姐的貼身護衛,卻被未來姑爺救了,臉上有些臊得慌。

    宋五倒是沒有其餘幾個萎靡,他看向宋琬時,眸子要比其他人亮。

    不用想也知道他這是武癡病又犯了,想拜大小姐為師,讓自己變得更厲害。

    宋琬把馱著人的幾匹馬往宋七等人麵前拽了拽道,“喏,這就是姚續派來的人,不過這次就隻有幾百兩,比起上次虧大了,所以我決定把他們帶回去,幫狗娃娘種土豆去。”

    馬背上的李虎:……想了一路自己有可能的結局,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姚立洝瞧見安然無恙的顧燕急,頓時瞪大眼睛嗚來嗚去。

    顧燕急居然沒死!居然沒死!居然還好好活……

    宋琬被他嗚煩了,一鞭子甩過去,語氣凶悍道:“閉嘴!”

    被抽暈過去的姚立洝徹底安靜了。

    宋七默默咽了咽口水,他忽然覺得大小姐對他們挺好的。

    凶完姚立洝,宋琬腦海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她殷切地望向顧燕急問,“這個姚續是襄王的小舅舅,那是不是代表襄王還有一個大舅和二舅啊。”

    顧燕急盯著她的眸,心思稍一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唇角情不自禁上揚,他含笑解釋,“襄王另外兩個舅父,一個在朝為官,一個駐守東臨關。”

    宋琬不管這些,她隻知道,大舅二舅也都是舅,她不能厚此薄彼。

  ?第二十九章

    “那襄王這兩個舅舅應該也挺有錢吧?”宋琬眨了眨眼。

    “姚儲如今任職戶部尚書, 姚續哪裏比得上他這位親大哥,至於姚遠……”提起這位姚將軍,顧燕急心情其實挺複雜的,整個姚家一窩壞竹, 偏偏長出了一棵好筍。

    先帝繼位後, 大越百廢待興, 西有大鄴羌族蠢蠢欲動,東有部落小族時不時騷擾。

    當初追隨先帝的顧、宋、姚、徐四家, 顧家坐鎮西南,宋家鎮守西北,共同抵禦大鄴與羌族。

    姚家三子隻二子習武, 且熟讀兵法, 先帝便將自己的後背東臨關交給了他。

    這些年,東臨關除了窮了點, 邊關將士日益強悍,並不比西北西南軍隊差, 起初部落小族仗著地理優勢試圖挑釁, 結果被姚遠帶兵打得落花流水,損失慘重, 導致對方好幾年連流津河都不敢過。

    “他是一個好將軍。”顧燕急感慨道,“可惜生錯了人家。”

    宋琬大約懂了, 能被稱為好將軍的,家裏估計沒什麽錢財, 就像狗娃娘說大胡子是好官一樣,所以大胡子一家人餓得精瘦, 肉都吃不起。

    這個世界的好官都喜歡掙錢給百姓花, 這位好將軍應該就是掙錢給底下的士兵軍人用。

    “那他就算了。”她不和軍人搶東西。

    在秩序崩壞的末世, 宋琬唯一還欽佩的就隻剩下軍人。

    末世裏,有異能的軍人自然更加強悍,但也有一些沒有異能的軍人。

    宋琬就遇到過一批,二十幾個人,沒有一個擁有異能,卻仍能從喪屍窩裏廝殺出來,一路上他們除了要保全自身,還自發救助弱者,從未忘過自己作為軍人的使命。

    可也就是這麽一群人,過五關斬六將,來到末世建立的某個基地,卻被拒之門外。

    理由就是他們沒有異能,對於基地而言是累贅,那些被救助的弱者為了能夠進入基地生存,當場與救命恩人撇清關係,嫌棄咒罵的話一句接一句。

    那時候的宋琬十六歲,剛剛激發了精神力異能,她透過電網門看向被遺忘在基地外的二十幾個人,已經忘了當時是什麽感受了。

    她隻記得,當自己成為隊伍的領頭人,可以獨自出基地找糧殺喪屍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那群人的身影。

    隻聽說那些軍人,一直居無定所,沒有基地肯接納他們。

    那是宋琬在走出孤兒院,明白的第一個深刻道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聽到宋琬認真排除的語氣,顧燕急笑了,他的阿琬果然與眾不同。

    在一個天氣頂好的早晨,宋琬帶著大敗的宋七等人,勉強算是滿載而歸。

    搜刮來的銀票不多,宋琬就沒準備往牆裏塞,全都交給了戚氏。

    在宋琬看來,戚氏除了是原身的娘外,更像是隊伍裏的後勤組長,掌管著一整隊的衣食住行,因此這口袋裏的錢當然要夠。

    戚氏接過銀票,也沒問錢從哪裏來,她相信自己女兒是有分寸的。

    而且家裏如今確實需要銀子,除了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外,二兒媳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等開春過半後估計就要臨盆。

    黔地偏遠,好的穩婆難找,戚氏已經開始悄悄尋摸了。

    至於帶回來的那六個俘虜,當天宋琬就讓他們上山腳下撿了一天的木柴。

    沒辦法,黔地冬日冷,家家戶戶都備有木柴,用來燒火取暖。

    他們來的晚,人又多,家裏備的柴多少有些不夠用。

    有了這六個免費勞工,宋七幾個總算是可以解放雙手,專心訓練了。

    一開始姚立洝聽到宋琬居然讓自己去和那些賤民做一樣的事,隨即表達出強烈反對。

    他爹可是堂堂的忻州知府,姑姑是當今太後,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宋琬用鞭子抽了個眼冒金星,“你什麽你!我可不白養人,不幹活,沒飯吃!”

    宋琬在他們身上都下了精神力,隻要有一點想要逃跑的想法,就會渾身疼痛,站都站不起來。

    就這樣,六個人被扔到山腳下,和村民們一起撿柴。

    不能跑,不代表就要幹活,姚立洝直咧咧地樹下一躺,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就是不幹活,反正臉已經腫得不像樣了,沒人會認出他來。

    打著這個想法,姚立洝很是鄙視撿柴撿的殷勤的李虎幾人。

    欺軟怕硬,都是窩囊頭。

    宋琬其實也沒準備強製他們幹活,隻要不想逃跑就行,隻不過不幹活沒飯吃而已。

    姚立洝起初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嚴重性,直到宋七拎著竹筐到山腳下。

    給俘虜吃的肯定不會豐盛,不過能吃飽是一定的。

    一人三個粗糧饅頭,一碗稀粥,共五人份。

    菜隻有一盤油渣炒蘿卜,幾個人分著吃。

    從被俘到現在,李虎幾人就喝了幾口水,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三個粗麵饅頭就著菜,三兩下就進了肚,李虎喝完最後一口粥,打了個飽嗝。

    他忽然感覺每天撿柴也沒什麽不好,對於習武的自己來說,輕鬆又不費力,到點還有人送飯。

    對此,其他幾個暗衛也是這個想法,原以為被敵人俘虜,等待他們的是酷刑逼問。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準備好寧死不屈了,結果就隻是被扔到這撿柴。

    比那些抄家流放到礦場做苦役的都舒坦,新的大公子一直罵他們背主不忠。

    可他們沒有啊,除了幫敵人撿了一天柴,什麽話都沒說。

    姚立洝罵了一天,累了,臨了發現真的沒有他的飯菜。

    他沒想到,一向錦衣玉食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對著一碗清粥,幾個粗麵饅頭流口水。

    氣不住的他,忿忿罵道:“一群沒骨氣的東西!真是枉顧我爹的信任!”

    李虎打完嗝,覺得自己還能撿一筐柴,聽到姚立洝的罵語,想也不想回:“撿柴不算背叛。”

    姚立洝:“……”

    同樣流口水的還有為了幫家裏減輕負擔,來山腳下砍柴的狗蛋狗娃。

    油渣炒蘿卜把他們香住了。

    記憶力,這種油渣他們隻吃過一兩次,豬油熬成的渣,盛出盤,撒上點白糖,吃上一顆,能回味好幾天。

    給阿琬姐姐家幹活就能吃這麽好,他們都有些想了。

    *

    快開春了,土豆要開始準備育芽,方法很簡單,宋琬說了兩遍,狗娃娘和狗娃爹就學會了。

    蔣震帶著另外三個村負責種土豆的村民過來學習,育芽的時間不需要很長,大概十天就夠了。

    十天後,立春。

    狗娃一家在全村人的矚目下,把土豆種上。

    到了這一步,其實狗娃一家的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不過他們不後悔,宋姑娘是好人,蔣大人是好官。

    他們之所以忐忑不安,是怕種不好土豆,到時候讓大家失望。

    畢竟村裏的其他人雖然不相信能有畝產千斤的糧食,可哪一個內心沒有過期盼。

    這世上,沒有人願意主動去餓肚子。

    就連姚立洝現在也每天乖乖撿柴了。

    沒辦法,不幹活,肚子餓啊。

    到目前為止,宋琬對這幾個人頗為滿意。

    戚氏她們做一日三頓飯就夠累了,宋父和宋二叔也忙,家裏買了十幾隻雞鴨並兩頭小豬圈在後院,每天都需要人喂。

    時不時還去隔壁幫著指點幾個奶娃娃的功課。

    當然指點功課的活都是宋二叔幫忙做,宋父這輩子就隻會打仗用兵。

    於是剩下的其他活,都得這六個人來幹。

    慢慢的,雞鴨被喂得壯壯的,兩頭小豬也開始肥了起來。

    宋琬已經開始期待來年的殺豬菜了,她還沒過過這麽愜意的日子。

    上輩子從記事開始,就害怕孤兒院突然哪天就倒閉了,後來末世來臨,為了生存,每天不是在殺喪屍就是在殺喪屍的路上,更是什麽都顧不得想。

    宋父空閑時在院子裏那棵老樹椏上綁了個簡易秋千。

    宋琬沒事就喜歡坐在上麵,惹得宋父每晚都在妻子耳邊炫耀女兒很喜歡他做的秋千。

    其實真相是她在孤兒院她個子矮人又瘦,根本搶不過其他小孩,長到十五歲都沒摸到秋千的邊邊。

    說起來,宋琬還挺滿意目前這副身材,大長腿,個兒高,前夠凸後也翹,算是全了她上輩子的遺憾。

    正當她滿心眼欣賞時,顧燕急帶著新做好的鞭子來敲門。

    宋琬過去開門,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上的鞭子,是蛇皮鞭,還是金色的。

    “給我的?”宋琬不客氣地從他手裏拿過來,上手摸來摸去,眼睛也愈發亮了,“是條好鞭!”

    “喜歡嗎?”隻要她滿意,顧燕急就高興。

    “喜歡!”宋琬沒想到顧燕急說做就做,還這麽快,她上次隨便做的那條鞭子在最後一次抽完姚立洝後就斷了。

    最近幾天又沒有什麽賺錢的任務,她犯懶就沒做新的,沒想到顧燕急這麽快就給她送了條新的。

    新鞭子到手當然要試試襯不襯手。

    這幾個人幹活越來越越嫻熟,已經快要超過村子裏好些農家漢。

    宋琬甩著鞭子過來,顧燕急一如既往跟在她身後。

    姚立洝看到熟悉的人手裏攥了一條新鞭子,不經抖了抖腿,他不想再被抽了。

    上次那幾鞭抽的到現在還沒好呢,大冬天,又在風口,每天吹得他齜牙咧嘴,疼死他了。

    “我有好好幹活!”他幹巴巴緊張道。

    “放心我不抽你。”宋琬就是覺得這塊地空曠,適合耍鞭子。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們都在這裏幹半個月活了,你們的爹主子怎麽還沒發現異常?”宋琬此刻很是懷疑難不成這個兒子不會也是綠帽子的結果吧。

    姚立洝這十幾天幹活幹懵了,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知府爹,“兩地來回,再加上大雪封路,怎麽也要四五天,而且、而且……”

    後麵的話,他沒說,怕被抽。

    宋琬明白了,這幾個人過來是要殺他們兩家人,怎麽著也要耽誤幾天。

    前前後後加起來,十幾天還沒消息,似乎也還算正常。

    “那你寫封信,就說你被我們綁了,讓你爹準備好贖金。”宋琬想過了,他二舅不能劫,大舅在京城,隔了兩千多裏,不好劫。

    目前看來看去,也就隻有逮著他爹這一隻羊薅了。

    姚立洝沒想到她居然願意放過自己,一臉希冀地問:“你想要多少!我父親有錢!他一定願意出銀子贖我的!”

    他不想每天在風口撿柴了,手背都生凍瘡了!

    “你家的銀子都被我搬光了,哪裏還有銀子?”宋琬板著臉,一臉不信。

    “京城還有!”姚立洝忙道,“我父親他在京城有好多酒樓、鋪子,田莊,每個月都會有好多進賬!”

    在姚立洝帶著暗衛出發黔地前,就有聽到他父親讓管家帶著一隊人馬回京搬銀子,光靠忻州瀘州兩地的幾家鋪子的利,根本不夠一家子用。

    “你的意思是你那個爹已經派人回京去搬銀子了是吧?”宋琬挑眉。

    意識到自己被套話的姚立洝傻眼了,虧得他前幾天義憤填膺地把李虎幾個人罵了個遍,結果到頭來背叛父親竟然是他自己。

    旁邊的李虎內心:……還好我沒說話。

    得到這個意外之喜,宋琬整個人舒暢極了,等姚續派人將銀子從京城運過來,她那幾麵牆就可以全貼滿了。

    從京城到忻州,一來一回,少說要好幾個月,宋七他們還有時間。

    不過宋琬還是讓姚立洝親手寫了一封信,怕姚續萬一不在乎這個兒子,她想了想又讓李虎寫了一張。

    就算不在乎兒子,暗衛總歸是在意的吧,畢竟他們除了武功厲害,身上的秘密估計也不少呢。

    宋琬把信交給顧燕急,讓他派人給姚續送過去,顧燕急現在就是她的左右副手,不用白不用。

    於是成功把自己老子賣了的姚立洝中午吃飯時比李虎幾個多了一小碗紅燒肉。

    肥瘦相間,裹著油香,紅燒肉燉的久,吃起來軟糯香甜又下飯,碗裏除了肉,還有幾塊姚立洝認不出來的東西,和肉長很像,就是味道不一樣。

    吃了兩口肉,再去吃這個塊狀的東西,居然不比肉差,是另一種軟糯香甜,同時裏外浸透了肉香,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姚立洝捧著隻剩湯汁的粗碗,內心默默流淚,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對幾塊不知名的吃食生出了渴望再來一碗的想法。

    他甚至有一瞬間想過,如果每天說一個爹的秘密,是不是每頓中午都能吃到一碗紅燒肉燉這個。

    幾個暗衛依舊是三個粗麵饅頭一碗粥,菜是蘿卜炒白菜,這次連油渣都沒有。

    李虎大口大口粥喝著,可是蘿卜白菜擋不住旁邊的肉香,他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鼻子,情不自禁暗暗吸起來。

    他悄悄瞥了一眼正在用饅頭蘸湯汁的大公子,說實話,他有點後悔了。

    *

    開春了,也不用一直撿柴,戚氏找到宋琬說,“阿琬,我和你爹商量,要不去衙門交點錢,開幾畝荒地,種糧食。”

    不管身處何地,糧食是根本,總不能一直從外麵買來吃,還是要自己種。

    宋琬覺得她說的很對,光屯銀子還不夠,糧食也得屯,“那娘覺得要開多少畝?”

    “暫時六畝好了,我們和你二叔一家三畝,多了也忙不過來。”戚氏想了想回道。

    六畝地,能收一千多斤糧食,一家人吃是夠了。

    “剛好他們是六個人,一人一畝,很快就能忙完。”宋琬道。

    “娘聽說,那其中有一個是姚續的兒子,你把他擄來,那他父親會不會派人來救?”戚氏怕宋琬會有危險。

    “不用他們派,我已經讓那幾個人寫了一封信,讓顧燕急派人送去忻州要贖金。”宋琬拍了拍胸口道,“娘你放心,就算他們來也打不過我,到時候都抓來給我們家開荒。”

    戚氏沒忍住,笑出了聲,“就你鬼機靈。”

    宋琬頗為自豪地嘿嘿笑了兩聲。

    戚氏算是看明白了,不管發生什麽事,到最後都能被她轉回銀子上麵去。

    不過聽到她提起顧燕急,戚氏倒是想到的一件事,“聽說燕急送了條鞭子給你?”

    宋琬坦誠點頭,“對啊,娘你也想看我耍鞭子嗎?”要不然幹嘛突然問這個。

    戚氏:“……娘不是想看耍鞭子,就是想問問你回人家什麽禮了?”

    宋琬瞪大了眼,滿是不解,“為什麽要回禮啊?”

    戚氏恨自己生了個木頭腦袋女兒,她歎了歎氣,“顧文說,燕急為了這條鞭子差點被毒蛇咬了,你聽了就沒有一點點感動?”

    宋琬咦了一聲,“你被顧文騙了,顧燕急說他殺蛇殺得可輕鬆了!顧文估計是想裝可憐從你那騙土豆吃!”

    可惜了,收到鞭子的第二天她就滿山跑了個遍,連條菜花蛇都沒找到,還把後山裏頭的那群人嚇個半死,以為有人發現他們了。

    幸虧她跑得快,那些人觀察半天,隻得出了個那天風很大的緣故。

    說到土豆,宋琬整個人都精神起來,“還有娘,下次給幹活的那幾個幾塊肉就行,土豆不能再給了。”

    戚氏:“……”

    得,又扯到吃的上麵了。

    最後,戚氏不甘心地又掙紮一下,“阿琬,燕急找蛇也挺辛苦,你拿了鞭子,是不是多少回個謝禮給人家?”

    戚氏其實沒什麽複雜心思,就是想讓兩個人增進增進感情,她看得出來燕急那孩子喜歡她女兒,阿琬對燕急也不錯,就是好像還沒開竅。

    宋琬啃點心的動作停了停,想了一下說,“要不我再去給他耍套鞭子?”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耍的時候,顧燕急看得挺認真,想來應該是喜歡的。

    戚氏:“……”

    算了,哪怕燕急是她親兒子,她也沒法幫了。

  ?第三十章

    宋琬想再給顧燕急耍一套鞭子這事最終沒有成, 戚氏沒讓。

    新的一年從訓練宋七幾人開始,隻是一直重複這一件事,多少有些無趣。

    地裏的土豆順利出芽了,綠蔥蔥的, 不管以後會不會結出土豆來, 此刻看著滿地的綠, 狗娃一家也能高興得合不攏嘴,起碼第一階段完成了。

    距離顧文去忻州送信已經過去四五天了, 按理說人應該回來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就在宋琬胡思亂想的時候,人回來了。

    滿身是血的顧文倒進顧家院子裏, 把院子裏圈養的兩隻下蛋母雞嚇得毛都豎了起來, 學著公雞大白天打起了鳴。

    宋琬聞著濃重的血腥氣,直接上了屋頂, 翻牆過去,正看到顧武將人扶起來, 邊往房裏扶邊問, “顧文!到底怎麽回事?”

    顧家其他人,皆是一臉擔心。

    “顧文叔叔!”兩個小包子擔驚受怕喊道。

    顧陵風與妻子嚴氏一人捂住一雙眼睛, 還好父親和母親去地裏監工了,要不然看到這麽多血肯定會憂心不已。

    房間不大, 顧陵風夫妻倆又帶著兩個孩子,所以並沒有進去。

    顧文胸前腹部背後都分別有不同程度的劍傷, 尤其是背後那道,幾乎深可見骨。

    宋琬和顧燕急對視一眼, 迅速跟進來, 後者在顧文身上點了幾道穴位, 止血。

    成功被止住血的顧文慘白著一張臉,虛弱道,“回來的路上,碰到了禹王身邊的人,裏麵剛好有一個人以前見過我。”

    顧文是顧燕急的貼身暗衛,既然他還好好活著那顧燕急就很有可能沒死成,這讓禹王的人怎麽會放過他。

    “先別問了,再問人就要死了。”宋琬用精神力一掃,全是致命傷,對方下了狠手卻又不打算直接弄死,要不然顧文根本逃脫不了。

    顧武從小和顧文一起被顧家收養長大,早就視顧文為親兄,此刻他聽了宋琬的判定,眼眶立刻紅了,他跪地懇求,“求宋姑娘救顧文一命。”

    “顧文是顧燕急的人,我自然會救。”宋琬看都沒看地上的人接著道,“你去隔壁宋一房裏把他那套銀針拿過來。”

    顧武一聽,趕緊起身,急匆匆道了謝,便跑去隔壁找銀針。

    等顧武一走,宋琬抬手就要去扒顧文的衣裳,還是顧燕急眼疾手快地攔下,“你要做什麽?”

    宋琬看傻子一樣瞅他,“當然是救人啊,隔著衣服不好救。”

    “顧武馬上就把銀針拿來了。”顧燕急道。

    “用銀針太慢,他失血過多,如果不立刻救,很容易留下病根的!”誰讓這個世界沒有輸血的工具,宋琬說完就又要去扒床上躺著的人衣裳,

    好在顧文哪怕幾近昏迷,卻還有幾分意識,一雙手竭力捂著胸前衣領,不讓宋琬碰。

    尊卑有別不說,他不能對不起主子。

    拋開現狀不談,其實顧燕急對顧文的小動作是很滿意的。

    “沒想到顧文你還是個貞潔烈夫啊?”宋琬很是無語,氣道,“顧燕急你別愣著了,趕緊幫忙把他衣服全扒了。”

    這個世界什麽都好,就有一點,這裏的男人都太磨嘰。

    “……全扒?”說實話顧燕急不太想,可對上她凶咧咧的眼神,又不得不服從,總歸不用她親自來,大男人被扒兩件衣裳也沒什麽。

    最終,顧燕急給顧文留了條長褲。

    總不能真的全殪崋扒了。

    宋琬也就是說的氣話,傷都在上半身,扒一半確實也夠了。

    她現在的精神力穩穩地停在八級,不過好在顧燕急體內的精神力夠純淨,比末世能夠吸收精神力異能的晶核要好的多。

    若是兩個世界的她能打一架,宋琬敢肯定是這個世界的她贏,誰讓末世的自己不會飛呢。

    如今她的把原身的輕功與精神力糅合在一起,比宋七他們騎馬都快。

    顧文主要就是失血過多,傷口救治及時,宋琬用精神力幫他從裏到外慢慢愈合,最後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劃口,簡單包紮一下,不出三五天就能結痂。

    他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多吃些補充氣血的食物,把內氣補回來就行。

    哪怕是知道她能力很強,可當顧燕急親自看到顧文胸前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時,他整個人都被震到了。

    似乎她總能刷新自己對這種能力的認知,這讓他更加好奇,在她的那個世界是不是擁有這種能力是很普遍的一件事,所以她才會因為太窮而吃不飽飯。

    救人是真的很費精神力,一番操作下來,宋琬整個人都蔫了,臉色蒼白,比起顧文有過而無不及。

    她索性整個人靠到顧燕急身上,“讓我歇歇,你這個屬下真是太難救了。”

    顧燕急對於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一時僵硬,好半天才緩過來,語無倫次道,“那下次就別救了。”

    顧武拿到銀針,急急忙忙趕回來就聽到自家主子這句無情的話。

    他整個人懵了,什麽都來不及想就闖進來,大聲勸道,“主子,顧文他這些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不救啊!”

    精神力虛弱的宋琬一時不察,被他粗獷又憨氣十足的嗓音嚇了一跳。

    還好沒人注意自己,宋琬正襟危坐,暗暗發誓以後不能再這樣,她是隊長,要穩重。

    不過這個顧武還是得批評,宋琬努力肅起一張臉凶道,“顧武你下次要記得敲門,懂不?”

    這個世界的男人不僅磨嘰,戲還多。

    顧武咽了咽嗓子,他是不是打擾到主子和宋姑娘的好事了,可這是他和顧文的房間啊。

    他也知道宋姑娘強大又優秀,其身手武功更是是主子和他們怎麽追趕都達不到的高度。

    可主子你是主子啊,想之前就不能考慮一下地點合不合適嗎。

    可憐的顧文現在還光著胸膛躺在床板上,連個遮擋都沒有。

    主子沉迷宋姑娘,連顧文都不顧了,要是耽誤了宋姑娘救顧文,主子不就和那些禍國妖妃沒什麽區別了。

    他雖然是“妖妃”的人,但為了大局著想,還是要勸著點“君王”。

    於是他對宋琬道,“宋姑娘,銀針我已經取來了,你看是不是先給顧文治傷?”美色什麽,咱們先放一放?

    “顧文啊?我已經治好啦。”

    宋琬打了個哈欠,又道,“差點忘了,你現在趕緊去城裏藥鋪抓點補氣血的藥材回來熬給他喝,沒銀子就去找大胡子府上要。”

    顧武震驚的同時又抽了抽唇角,“顧文真的沒有危險了?”

    宋琬白眼他,隨即指了指後邊的顧文,“不信你自己去看?”

    顧武放下銀子,快速走到床邊,彎腰湊近一看,須臾後,他揉了揉雙眼,再次湊近。

    顧文身上那些讓人看一眼都感覺陰惻惻的傷口呢?!

    大白天是他見鬼了還是眼瘸了!

    這宋姑娘該不會是天上神仙下凡有仙術吧!

    顧武以一種懵過頭的狀態從房間走了出去,顧陵風此刻剛好準備過來瞧瞧顧文的傷勢。

    他叫住不太正常的顧武,凝眉擔憂問,“是顧文的情況不好了?”

    要不然怎麽這麽一副表情。

    顧武看到是世子爺,忙回過神道,“顧文好了,宋姑娘救的。”用仙術救的!

    顧陵風聽到這個答案,放下大半心,不過他還是奇怪,“既然顧文沒有危險,你這是一副什麽表情?”

    顧武欲言又止,“顧文是沒什麽問題,但宋姑娘——啊不對,是主子,也不對,不對不對,不是他們,是我的問題!”

    他可不能把宋姑娘是神仙下凡的事說了出去,哪怕對方是大少爺也不行!

    “大少爺,宋姑娘讓我去抓藥,我先去了!”說完爺不管顧陵風有沒有聽清楚,整個人像風一陣跑了。

    追不上的顧陵風:……欺負他如今是個文人是不是。

    *

    “也不能說不救。”宋琬發現靠著還挺舒服,而且還能補充點精神力,讓她有力氣繼續說話,於是等顧武一走,她就繼續靠著了,“還是讓他們兩個明天開始和宋七他們一起訓練吧。”

    這樣以後她也能省點精神力,都是十幾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了,總不能一直啃“老”。

    顧燕急聽話點頭,聲音有些找不著北,“都聽你的。”

    這屋裏沒吃的,宋琬整個人有氣無力,想起顧文暈過去之前提起的禹王,她很是好奇,“姚續不是襄王的小舅舅?那個禹王為什麽突然派人過來?”

    總不能就隻是為了殺一個顧文吧。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禹王的心思。”顧燕急怕她累,不動聲色地覆上她的手。

    他沒有別的意思,就隻是想讓她的精神力恢複得快些。

    顧燕急在心裏默默地想。

    “他什麽心思?”宋琬歪頭。

    “先前齊涑是襄王讓姚續派人從禹王手裏搶過來的,估計是聽到齊涑在忻州再次失蹤的消息,所以打算過來打探情況,順便抓人。”

    “小叛逆是金子做的嗎?怎麽這麽多人要搶他?”宋琬不解,除了臉長得漂亮些,她沒看出小叛逆身上有其他什麽值得搶的。

    “阿琬是不是忘了,齊家曾是江南第一富商。”顧燕急淡聲解釋,“雖說如今齊家退居幕後,明麵是周家上來了,可真論起來,一個齊家抵好幾個周家都還有餘。”

    “所以現在這些錢都在小叛逆手裏?”宋琬猛地坐起來,眼睛發亮。

    天哪!她救了一座金山!

    書上不是有句話說得好,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她也不需要什麽湧泉,畢竟這玩意兒到處都是,用銀子替就成。

    “齊家有一枚玉佩,是作為齊家家主的信物,各地的齊家產業管事隻認這枚玉佩。”顧燕急簡單解釋。

    “當初齊全去世後,便將這枚玉佩交給了齊皇後保管,後來齊皇後又轉手給了自己唯一的幼弟,也就是齊涑手上。”

    偌大的產業,每年光盈利便達上千萬兩,堪比國庫,襄王禹王怎麽可能不惦記,其中襄王更甚。

    前幾年邊境不穩,先帝除了處理政事,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西北西南兩地,以及背後的東臨關,也正因此,忽略了朝堂和幾個皇子之間的異常親密聯係。

    先帝登基的那幾年,邊關戰事一直不斷,將士糧草的損耗每年都在增加,大批大批的糧草甲胄運往邊關,國庫也因此愈發空了。

    等襄王上位的時候,就發現整個國庫空了大半,偏生他與先帝不同,過慣了奢侈生活,他繼位後,國庫隻會變得更空。

    所以齊家的千萬財產,就成了被惦記的對象。

    襄王不是沒有想過搶上,當初京城有一家酒樓,就屬於齊家產業。

    襄王繼位後,迅速派人以緝拿盜匪的理由封了酒樓,嚴刑逼供幾位管事,試圖從他們嘴裏敲開京城藏銀的地點。

    可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幾位管事趁著守衛的士兵不注意,齊齊咬舌自盡,一點猶豫都沒有。

    這些都是大哥顧陵風告訴他的,顧燕急聽到這些的時候,隻慶幸齊涑沒有落到他們手裏,要不然不知會落得個什麽結果。

    顧燕急又繼續,“齊全如果不做商人,去練兵或許也會是一把好手,他當年發家後派去各地的管事自始至終都隻忠誠於他和他手上的玉佩,且全都是心甘情願,無一人受過逼迫。”

    這樣的忠誠度,哪怕是西南西北兩地軍也比不上。

    宋琬讚同點頭,“小叛逆的爹如果還活著就好了,可以來隊裏做個副隊長。”

    能凝聚這麽多團結忠誠的管事,可見他本事肯定很高,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在隊裏,那她就可以安心出任務賺糧賺錢了。

    聽到她說想讓齊全做什麽副隊長,副的,應該就是她副手的意思。

    想明白後,顧燕急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立馬問,“那我呢?”

    跟了她這麽久,總不能一個名分都不給吧。

    “什麽?”宋琬沒聽明白。

    “為什麽我不是副隊長?”顧燕急盯著她的眸,空著的右手時不時蜷起又鬆開。

    他在緊張。

    “你有錢嗎?”宋琬問他。

    顧燕急想了想,搖頭。

    “那你有糧食嗎?”宋琬又問。

    顧燕急繼續搖頭。

    宋琬一攤手,“那不就得了,你什麽都沒有,拿什麽競爭?”

    顧燕急總算明白了,他嘴角狠狠一抽,強詞道,“先前在青雲山,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人?現在不打算認,阿琬是想吃了不認賬?”

    宋琬:……都什麽跟什麽,她不就吸了點他身上的精神力,什麽時候吃他了。

    她再餓,也不會去吃人肉啊。

    顧陵風立在門外,想敲門的手抬了抬,最終還是放了下去。

    他轉過身,一臉複雜的離開。

    怪不得顧武不願意同他說,這樣不矜持的主子,哪裏說得出口。

  ?第三十一章

    顧陵風邊走邊想, 很快回到屋內。

    妻子嚴氏正在準備銀子,總不能真讓顧武去蔣參領府上要銀子買藥。

    “阿音。”顧陵風喚妻子的閨名。

    “怎麽了?是顧文的傷口嚴重了?”嚴氏手裏還拿著一百兩的銀票,這還是先前來到村裏時,宋琬分給顧家的。

    柳氏不管家, 這錢就落到她這個大兒媳手裏了。

    “沒有, 顧文的傷已經穩定, 顧武也去抓藥了。”顧陵風心裏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你為何還愁眉不展?”嚴氏走過去,手習慣性貼在他額上, “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顧陵風拉下妻子的手,失笑道,“我如今真的好了, 除了不能習武, 和正常人一樣。”

    嚴氏:“我知道,隻是你如今才剛痊愈不久, 還是得多小心些。”

    顧陵風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所以並沒有反駁, 隻點頭, “我剛剛在想,如今兩家人算是穩定下來, 要不先讓燕急和阿琬妹子把婚成了?”

    嚴氏一臉奇怪地看向丈夫,順道甩開他的手, “你在說什麽胡話呢!如今我們家要什麽沒什麽,連日常吃喝花的都是阿琬妹子的銀子, 你好意思提這事?”

    顧陵風:“……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是為了二弟啊。

    顧陵風也沒想到顧燕急在青雲山上就失身了。

    如果不把婚成了,他怕真像自己聽見的那樣, 他二弟未來是個沒人要的。

    嚴氏不知道其中關竅, 她隻知道不能這麽隨便把人家聘回家, “你平日裏要是覺得教阿昶阿毓太輕鬆,就去地裏翻土開荒。”

    現今他們家也學宋家買地,不過他們就買了四畝地。

    幹活的還是那幾個俘虜,父親母親得閑就會去地裏看著。

    顧陵風:“……”

    方才還心疼他身子骨不舒服的妻子這麽快就變了個態度。

    “阿音,要不然先讓燕急入贅過去?”顧陵風想了半天,覺得這個辦法似乎尚可。

    入贅的話,暫時沒有聘禮應該也行?

    嚴氏覺得他是越說越離譜了,怕不是身體好了腦子又壞掉了,出了趟門,回來就變不正常。

    “實在不行,讓阿琬給你醫醫腦子?”嚴氏道。

    也不知阿琬的醫術能不能醫腦子。

    顧陵風:“……”

    是他魔怔了嗎。

    可二弟已經失身了啊,萬一哪天顧武把不住嘴,暴露了這件事,那燕急怎麽辦。

    *

    姚府。

    姚續接過底下人送上來的信,打開一看,神色驟變。

    “來送信的是何人?可看清麵貌?”

    底下小廝回:“小的發現寫封信的時候,外麵並沒有人。”

    “好!好!好一個宋家!好一個顧家!”姚續倏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本官與他們勢不兩立!”

    話落,玉姨娘突然從外麵衝進來,撲向姚續,大聲哀嚎,”聽說洝兒被抓走了?老爺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洝兒可是老爺您的長子啊!”

    被晃得頭暈的姚續,一把將人推開,“夠了!長子!長子!老子的長子早被老子一劍捅死了!”

    一個長子而已,他後院那些兒子,隻要他想,都能做長子。

    玉姨娘跌倒在地,掩麵而泣。

    姚續揮手,讓人把地上的茶水收拾幹淨,順便把玉姨娘拖走。

    姚續很快走到書桌旁,執筆寫信,如今黔地已不是他區區一個知府能控製得了的,必須要告訴皇上了。

    也不知宋顧兩家如此作為,那駐守黔地的蔣震是否知情,姚續將能懷疑的一個都沒放過,都寫在了上麵,隻希望皇帝的目光能少落在自己身上一會兒。

    剛把信讓心腹加急送往京城,另一個心腹便急匆匆跑進來,連門都忘了敲。

    “什麽事,如此著急?”姚續放下筆,皺著眉。

    心腹拱手回答:“回大人,我等發現禹王的人曾經路過忻州城,還曾在城外八十裏處,打傷過一個人。”

    “打傷的是何人?”姚續連忙問,“有沒有齊家那小子的蹤跡,他是不是被禹王擄了去?”

    心腹又回:“並未發現齊家小子的蹤跡,不過那位重傷逃走的人,有了痕跡。”

    能從數十名高手手中逃脫,一定傷得很重,這路上的痕跡自然抹得沒那麽幹淨。

    “哦?那這個人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姚續斂神。

    心腹一字一句答:“黔地。”

    *

    顧文的外傷雖被治了個差不多,但還是被勒令臥床修養半個月。

    根據他所描述,禹王派出的正是他那位二舅續娶周氏的兄長,周子林。

    這周家是商戶,所以一門心思想攀上一門官親,所以才讓自家女嫁予臨遠侯徐申第二子做續弦。

    而臨遠侯家的這個二爺,一貫又是個愛吃喝玩樂,喜逛青樓的主,要不然也不會讓他續娶商戶女。

    一則自然是為了周家的銀子,二來,就徐二這樣的爛性子,京城哪裏還有姑娘願意嫁。

    “看來這徐家資產也不少。”宋琬聽完嘖道,但凡不那麽富裕的人家也養不起一個紈絝廢物幾十年,還給娶兩任妻子以及若幹個小妾。

    “徐家自從娶了這周氏後,禹王的錢袋子確實鼓了不少。”顧燕急實話實說。

    “這男的不行,軟飯硬吃不說,還欺負顧文,這個仇我們必須得報回去!”宋琬說的義憤填膺,小臉緊繃著,一副為顧文好的模樣。

    “阿琬想怎麽做?”顧燕急想到隔著好幾座城池的禹州,心中一癢。

    禹王手裏攥著好幾把錢袋子,要是都弄過來,就算剔除軍餉部分,也有的剩餘。

    他得趕緊富裕起來,要不然等到時候被有錢的擠了位置,就來不及了。

    “顧文被他們下了重手,受了傷,我們要點藥錢也是理所應當的。”宋琬想了半天,可算是找了一個完美理由。

    一旁自認看透一切的顧武,不由得暗戳戳想,如果受重傷的是自己,那宋姑娘,啊不,宋神仙會不會也這麽想要幫他討回公道。

    顧文真是好福氣啊,能被神仙用仙法療傷。

    沒錯,如今在顧武眼裏,宋琬就是天上神仙下凡,要不然解釋不了顧文那一身驟變的傷口。

    “那阿琬打算什麽時候去?”顧燕急問出口後,便在心裏盤算起合適的日子來。

    “為什麽要我們過去?”宋琬轉頭看他,“錯的是他們,當然是他們帶著銀子乖乖過來。”

    顧燕急:“阿琬說的很對。”

    半靠在床上的顧文急忙道,”主子,不必為屬下憂心至此,屬下逃回來時,路上來不及遮掩,想來來隻要有心人就很容易能發現屬下逃走的方向是黔地。”

    清醒過後,顧文最怕就是會因為自己逃回來這個舉動,連累了主子和宋姑娘。

    誰知宋琬聽了他的話,居然開心地笑了,隻聽她道,“顧文你做的很好,我正愁他們找不到位置呢。”

    顧文突然沉默,他差點忘了,宋姑娘最在乎的是銀子和糧食,如今主子也逐漸被帶偏了。

    一開始她都想好了,讓目前進步最大的宋五去露出破綻,把人引來。

    來一個搶一個,來一對搶一雙。

    打定主意要去搶……不對,是要去給顧文報仇,宋琬這幾日也不無聊了,帶著宋七幾個,哦對了,還有顧武,滿後山亂竄。

    山裏的野獸都被宋琬嚇得連出來覓食都得挑三更半夜才敢出來。

    不過即使這樣,漏網之魚還是有的,宋琬手提兩隻灰撲撲肥唧唧的兔子,領著被練得步子都抬不起的幾個人,往家走。

    冬天野物少,仔細算算宋琬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吃到爆炒小肥兔了,這道菜是戚氏做的最是拿手。

    於是宋琬回到家,丟下眾人,拎著兔子就要去找戚氏。

    屋內,戚氏正帶著大嫂楚氏給二嫂肚子裏即將出世的孩子縫小衣裳。

    衛氏肚子大了,戚氏就讓她休息,但她閑不住,於是就在一旁幫忙扯線頭。

    宋琬過來的時候,她們正在說笑聊天。

    楚氏最近做了好多小娃娃的肚兜,粉的黃的,還有寶藍鬆青色,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有的穿。

    都說孕婦最是愁善,衛氏撫了撫逐漸大起來的肚子,想起了那個不知是否還活著的丈夫。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即將要有一個孩子了。

    “也不知欽郎有沒有到西北。”衛氏沒忍住說出掩藏在心底的思念。

    聽到她提起二弟,楚氏也不由得想起已經兩年多未見的宋鈺。

    戚氏縫針的動作頓住,她何嚐不想,一個兒子在戰場上被人重傷挑落馬下,最後連屍身都沒能找到。

    另一個剛剛大婚兩日,就受命去押運糧草,結果糧草送到了,他這個押運糧草的主將卻不見了蹤跡。

    回京的副將說,他們路上遇到了行刺,等他帶著人殺出一片血路後,宋二將軍就已經不見了。

    話裏話外都在說,是宋欽膽小逃了,不停往威遠侯府頭上潑髒水。

    回想起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戚氏緩了緩情緒,安慰衛氏:“阿欽他從小就聰明跳脫,相信娘,他一定是被什麽時候事耽擱了,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娘向你保證,等他回來了,娘幫你好好揍他一頓。”

    衛氏不是三歲小孩,已經過去這麽久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想來宋欽大約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世上不止她一個人會傷心難過,婆母痛失兩子,心中悲痛不比她和大嫂少。

    好在上天憐惜,留了一個安慰給她,想起大嫂帶阿囡時的情形,衛氏想,這往後的日子,或許也不會太寂寥。

    宋琬提著兔子,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進了廚房,把兔子綁好,扔到地上。

    她這個隊長當得不太合格,少了兩個重要成員都能給忘。

  ?第三十二章 拜師

    原主的這兩位哥哥, 完全是兩個性子,一個心細沉穩,另一個飛揚跳脫,可兄弟二人最終都是選擇了棄文從武, 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宋鈺在戰場上重傷失蹤的時候, 不過二十四的年紀, 在宋琬的記憶裏,這位大哥似乎很少脫下身上的盔甲, 斯文如玉的麵龐,也因此染上了肅殺之氣。

    原主在西北生活的那幾年,隻要邊關無戰事, 她都會跟著兩位兄長邊外賽馬。

    原主的騎馬術, 就是宋鈺教的,對於這位性子沉悶不愛說話的妹妹, 宋鈺很是偏愛。

    說來也奇怪,宋琬穿過來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後就發現, 宋鈺教原主騎馬的動作習慣和她在末世自學成才的騎馬技術幾乎一模一樣。

    或許就是因為她和原主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所以上天才讓她穿過來。

    宋琬很滿足也很珍惜,這個世界雖然也有好多缺點, 不過這裏沒有殺不完的喪屍,能種出糧食, 她不用再挨餓。

    可惜她的精神力不能感知一個不知道在哪的人是否還活著,要不然就可以直接過去把宋鈺宋欽帶回來了。

    今天還是吃烤兔子吧, 宋琬歎了歎氣,小衣裳縫多了也挺累人的, 好在顧燕急烤小肥兔的手藝也不錯。

    地裏的土豆芽漲勢很好, 很快就長成了鬱鬱蔥蔥的一片, 雖說看不到底下的土豆,但單看這精神頭十足的葉子,也讓人心裏高興。

    狗娃娘幾乎每天都拽著狗娃往地裏看上三四遍,其他村民一個個也都觀望著,並沒有言語嘲諷或嫉妒。

    因為蔣震說了,隻要能種出土豆來,就能保證大家以後都能種上土豆,吃飽飯。

    村民們膽小不願第一個踏出這一步,可他們也期待著呢,辛苦一輩子,不就是圖個三餐溫飽而已。

    黔地開春了也不熱,顧文的傷在臥床修養半個月後,徹底痊愈,如今也跟著顧武與宋七幾個在後山訓練。

    在感受到身體上的變化後,都不用宋琬監督,幾個人每天自覺在天沒亮前就去後山,到傍晚落日下山後才回來。

    蔣震中間來過一趟,去後山時和宋七他們意外撞到一次,第二天他就把家裏三個兒子都揪過來,美名其曰,要拜宋琬為師。

    宋琬懷疑他別有居心,“大胡子,你該不會是養不起了,所以想讓我給你養吧?”

    不是有一句話叫,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大胡子家裏三個,怪不得先前窮成那樣。

    蔣震臉上的胡子抖了抖,他大兒子都比她大,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對,他今天來又不是討論兒子要送給誰養的問題,差點被帶偏了。

    “宋姑娘,訓幾個不是訓,我保證他們三個不鬧事,而且一定能吃苦!”蔣震把三個小子推到宋琬麵前,請求道,“俗話說的好,反正趕一群也是趕,多那麽三兩隻——啊不對,是三兩個,也是趕對吧。”

    “那你得交夥食費!”宋琬皺著眉,“我很窮,還要養一大家子,你不交夥食費就不能留下。”

    蔣震:……誰、誰窮?現在最有錢的就是你了!

    有生之年,蔣震沒想到會有一個比自己有錢多了的人在自己麵前哭窮。

    “宋姑娘,那顧文顧武交夥食費了沒?”不能隻他們一家交啊,這不公平。

    不當家不知油鹽貴,自從有了那三車金銀後,蔣震才明白妻子過去經營整個家有多辛苦,光就讓一家人吃飽飯這一項就夠讓人操心了。

    原本蔣震還覺得有了三車金銀,省吃儉用,怎麽著都夠養外麵那五萬兵一年甚至兩年。

    誰曾想,才一個冬天過去,銀子就花出去一半,這玩意兒根本不經用。

    “顧文顧武為什麽要交?他們本來就是我的人啊。”就是要養的人太多了,宋琬才總覺得那幾麵牆的銀子會不夠用。

    “顧文顧武不是將軍的人嗎?”時至今日,蔣震仍然沒有改口,叫習慣了。

    “是啊。”

    “那他們為什麽不用交銀子?”

    “因為顧燕急是我的人啊。”

    顧燕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這句話,揚起的嘴角就再也沒下去過。

    一旁的顧陵風,看了他一眼,一臉複雜。

    宋琬看向他,“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蔣震:……這種事,是他可以知道的嗎?

    “將軍也願意?”蔣震想了想,又不甘心問道。

    “我這麽厲害,又有錢,他為什麽會不願意?”宋琬感覺他好像是來存心找茬的。

    蔣震的麵部表情隱隱有崩裂之勢,作為將領,在麵對敵人,不應該是寧萬死而不屈的態度嗎,怎麽到了將軍這,完全反過來。

    不對,宋姑娘又不是敵人,兩者不一樣。

    蔣震勉強給自己找了可以說服的理由。

    “阿琬說的對,我為什麽會不願意。”顧燕急走過來,目光徑直落在宋琬身上,眉眼帶笑。

    宋琬覺得顧燕急這個私人助手簡直不要太合她心。

    沒錯,這個“私人助手”就是那天給顧文治傷後,顧燕急爭取來的身份。

    顧燕急起初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還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有‘私人’兩個字就夠了。

    蔣震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索性繼續正事,他像個街上小販似的,推銷幾個兒子,“宋姑娘,我這幾個兒子真的很能吃苦,什麽活都能做!”

    說完他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大兒子蔣答的腦袋,“讓你來拜師!你怎麽吱都不會吱一聲啊!”

    蔣答:……

    讓他拜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人為師,好歹讓他事先有點心裏準備吧。

    就這麽把他拉過來,任誰都會懵圈。

    宋琬:“他又不是老鼠,怎麽吱?”

    剛想要吱一聲的蔣答選擇繼續閉嘴。

    “要留下也行,一個人每月吃住費三兩銀子,三個人就是十兩。”宋琬啃了一口從山上摘的野果子,慢慢嚼著。

    蔣震瞪大眼,錯愕,“這麽貴!而且一個人三兩,三個人不應該是九兩?怎麽多出來一兩?”

    宋琬內心打著算盤道,“三兩隻是吃和住的費用,那一兩是學本事的銀子。”

    蔣震:“……宋姑娘,你看我們也認識這麽久了,就不能便宜一點?”

    一個月十兩都夠他們一家人兩個月的嚼頭,就算給丫鬟小廝發月銀都夠發十個人的。

    “我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宋琬板著一張臉,讓自己看起來不好說話。

    說起來,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致富之路啊,如果把後山那五千人都收了,那每個月得進賬多少銀子。

    哪怕不出去,每個月都能有固定收入可用,說不定還能存起來不少。

    “將軍……”蔣震向顧燕急投去需要幫忙的目光,他是真窮啊。

    顧燕急很沒良心地避開他的目光,假意咳了聲道,“蔣參領,機會一旦錯過就沒有了。”

    蔣震:……他這下相信將軍是宋姑娘的人了,偏心的如此徹底。

    他們才是一起的,自己就是個外人。

    “世子?”蔣震又把目光投向顧陵風。

    顧陵風:……早知道,就不過來了。

    “蔣參領啊,阿琬妹子獨家武功秘籍,每月十兩,委實便宜了。”

    沒辦法,二弟已經是人家的人,他這個做大哥的隻能盡量讓他早些擁有名分。

    如此一來,就隻能委屈蔣參領。

    “十兩就十兩!”蔣震咬牙拿出身上僅剩的十兩銀子,他怕再耽擱下去,到時候十兩都不夠了。

    原本是要去買糧食的錢,這下全給了她,養兒子真費錢,蔣震暗暗想。

    偏偏他還要養三個,要不是看在是親生的份上,他真想把這三個敗家子丟就軍營,和那些粗魯兵漢子們同吃同住。

    “交了銀子,你們兄弟三個一定要和師父好好學本事!知道不?”蔣震挨個拍了拍。

    那可是十兩銀子啊,現在想想都還有些心痛。

    他可真是個好父親。

    宋琬很不客氣地接過銀子。

    她已經打算好了,反正宋七幾個已經熟悉訓練流程,明天讓他們一人帶一個。

    她就辛苦一下,躺在家裏數數錢。

    “宋姑娘,我就把他們三個交給你了。”蔣震說完,就讓最小的兒子出去把他們三兄弟的行李拿來。

    “一切就都好說。”宋琬一副有銀萬事吉的模樣。

    蔣震按下肉痛的感覺,鄭重道謝。

    不管怎樣,這一趟沒白來。

    “不過大胡子,我記得你後山不是還有五千人,要不你讓他們也來跟我學?”

    蔣震聽了後,問了個無比蠢笨的問題,“那還要交銀子嗎?”

    “可以給你打折。”宋琬笑眯眯道。

    蔣震:……五千人都學,那還不如把他腿打折吧。

    一想到以後每個月都要額多花十兩銀子,蔣震覺得該要有新進賬了,不能坐吃山空。

    於是他問:“宋姑娘,聽說你抓了姚續的兒子和暗衛?”

    “嗯,他們現在正給地開荒呢。”幾個人吃的多,活卻做的磕磕絆絆,可把宋琬愁死了。

    蔣震聞言,心一熱,“要不要讓我給姚續寫封信,讓姚續交點贖金。”

    宋琬把果核扔進土裏,打算留著做肥料,“別想了,信都送去半個多月了,連個銅板聲都沒聽見。”

    如果不是姚立洝長得有三分像姚續,她都要懷疑姚續不是他親爹了。

    一聽沒有銀子搶,蔣震歎氣遺憾道,“這個姚續也太不經搶了。”

    宋琬無比讚同道,“可不是,這一任皇帝小舅子配置比起上一任,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蔣震:……這話他可不敢接。

    “顧燕急,要不然明天讓齊涑過來一起訓練吧!”宋琬看向他,眼眸亮晶晶。

    “也好,他也應該學些自保的能力了。”顧燕急假裝沒看出她的真實打算,笑了笑道。

  ?第三十三章 京城

    顧燕急說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齊涑帶了過來。

    在宋琬用金鞭隨手往地上一甩,望著那道明顯的鞭痕,齊涑最終屈服。

    他能怎麽辦,打又打不過, 跑也跑不了。

    “你放心, 我不會讓你去學那些複雜的東西。”宋琬晃了晃金鞭, 悠哉道,“你這副小身板就不適合打打殺殺, 逃跑的技能倒是可以學一學。”

    打不過就跑,聽起來有些羞恥,可它能保命啊。

    “這世上哪有人師父上來就教徒弟怎麽逃跑的。”齊涑別過頭道。

    “你還好意思說, 這世上有哪家徒弟用鼻孔對著師父說話的?”宋琬點了點美少年的腦袋, 毫不客氣道,“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

    齊涑:“……小心我後悔!“

    宋琬:“後悔什麽?”

    齊涑:“我若是反悔不學, 你就沒有銀子可收!”

    宋琬聞言,冷漠地‘哦’了一聲, “那你就把這段時間的衣食住行費交一下, 我娘我嫂子還有柳家伯母給你做的衣服鞋子也花了不少錢。

    “對了,我把你從春風樓救出來, 有句話說的好,救命之恩, 當以千金相報,你先把這些費用教一下, 我們再來談後悔不學這件事。”

    目前身無一文的齊涑,底氣逐漸不足:“我識字, 別想騙我, 書上壓根沒有什麽‘救命之恩, 當以千斤相報’這句話!”

    “我說有就有!”宋琬語氣凶道,像山中匪霸,“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齊涑說不過她,頓時委屈,“我才不小!”

    他都已經十三了!

    宋琬才不管他,而是直接拉過一旁看戲的顧燕急,往少年旁邊一帶,“你說你不小,可你們倆這麽一站,說是父子都沒區別。”

    她這句話成功讓兩個人都黑了臉。

    顧燕急沒想到不到二十一的自己多了個十三歲的兒子,問題還是個不甚聽話的。

    “聽到沒,她說你老到可以做我爹了。”齊涑雖惱,但一看到看到姓顧的黑臉,他忽然就不那麽氣了。

    “是嗎?我聽阿琬的意思,怎麽像是說你弱不禁風到還不如一個三歲小兒呢?”想做他兒子,再晚生個十年或許還有可能。

    “我就是這個意思,小叛逆啊,挑撥離間可不是個乖徒兒該做的事哦。”

    “那也沒有做師父這麽埋汰徒弟的。”齊涑小聲嘀咕。

    小叛逆也不是真的很叛逆嘛,宋琬望著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忽然覺得收他為徒也不錯,以後帶出門,肯定倍兒有麵。

    “那你到底拜不拜師?”宋琬故作嚴肅。

    “……拜。”

    齊涑知曉自己體弱,不適合習武,可若沒有一個強健的體魄,如何護住偌大的齊家產業。

    阿姐和爹爹都不在了,平安又那麽小,這個師他必須拜。

    *

    比起黔地的風沙荒涼,京城可謂是繁華至極,大大小小的酒樓茶閣不說,街上的小販們瞧著都比黔地的精神許多。

    姚續的信,也終於送到了京城。

    同時另一封從禹州送出的的信也進京,輾轉幾人之手,成功入了臨遠侯府。

    襄王,不,應該說是如今的建明帝,金碧輝煌的大殿內,隻見他伏於案桌前,手中執著一封薄信,對著下麵的人道,“這是忻州姚知府加急送入京的信,衛首輔可猜得出上麵寫了什麽?”

    “老臣愚鈍。”答話者身穿一品官服,頭發花白無一縷黑絲,此人正是已曆兩朝的首輔大人,衛學知。

    “衛首輔說的哪裏話。”建明帝笑了笑,“張福正,把信拿過去,給衛首輔瞧瞧。”

    “是。”張福正曾是伺候先帝的貼身太監,後來先帝崩逝後,便被建明帝留下繼續伺候。

    他福過身,接了信,轉身走到衛首輔跟前,一板一眼遞信,“首輔大人,請。”

    衛首輔打開信封,垂眸看著,忻州那位知府的字跡他見過,所以這封信是真的。

    “衛首輔,可看清了?”建明帝手指敲於案桌,眸色暗沉,“宋顧兩家是逆犯,父皇仁慈隻判了流放,朕繼位以來,始終遵守父皇遺旨,未對這兩家逆犯加重刑罰,可首輔你瞧瞧他們都做了什麽?”

    “偷盜、綁架,甚至連一州知府都敢威脅!”建明帝看向這位老態畢現的首輔,似笑非笑道,“衛首輔覺得朕應該如何處置宋顧兩家人呢?”

    都說衛家世代隻忠於皇上,名副其實的保皇黨。

    當初宋顧兩家被判流放時,建明帝以為這位曆任兩朝首輔肯定要為他那位嫁入宋家的嫡親孫女求親。

    可讓他著實沒想到的是,這位首輔大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上書求情,而是派人一把火燒了府中一處院子。

    聽說那處院子是衛家女出嫁前的閨院。

    事後更是不許家族裏任何人去牢裏探望。

    果然是經曆兩朝的首輔,夠果斷絕情,建明帝需要的就是這樣隻忠於他的臣子。

    “微臣記得如今駐守在黔地的是一位姓蔣的四品將領。”衛首輔胡須微顫道。

    “衛首輔此言何意?”

    “微臣記得當初這位將領隻不過是犯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錯,就被先帝降職,貶去了黔地守城。”

    “朕的父皇啊,就是太不懂得變通,臣子犯一點小錯,就大貶特貶。”提起先帝,建明帝眼神晦暗。

    建明帝其實一直都不喜歡先帝的行事作風,太過肅謹,眼睛裏仿佛容不得一點沙子。

    不管是做父親還是皇帝,他從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絲毫溫情。

    有的隻是考教學問時的肅穆,以及查看他們幾個皇子呈上去的課業時露出的失望與歎息。

    不管是他還是禹王又或者是翊王,他們都不是父皇最滿意的儲君。

    可那又如何,父皇就隻有他們三個兒子,又久不臨後宮,這儲君之位,曆朝曆代不是立嫡就是立長。

    而父皇,連皇後都未曾立過,又哪來的嫡子,他作為長子,未來繼承大統有什麽不對。

    他不明白,父皇登基十年不曾想要立後,為什麽在去了一趟江南後,突然就動了這個念頭。

    一個商戶女,還是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憑什麽能成為大越的皇後。

    可他那位父皇啊,無論朝中大臣如何勸阻,都堅持要立商戶女為後。

    建明帝實在不懂,一個寡婦而已,直到他有一次進宮看望母妃,路過禦花園,看到他的父皇像個孩子似的,俯身趴在新後微突的小腹上,眼底流露出的柔情,他從未見過。

    憑什麽,他努力了二十年,最後卻敗給一個“嫡”字。

    建明帝收起情緒,對著下方的衛學知道,“首輔是想讓我收攏這位黔地將領?”

    衛首輔俯身垂眸道:“先帝崩逝還不到一年,此時並不是動宋顧兩家人的最佳時間,不過——”

    “不過卻可以在這位黔地將領上下功夫,衛首輔,朕說的可對?”

    “皇上英明。”衛首輔再垂首。

    “哈哈哈哈哈哈!”建明帝忽然大笑,“首輔大人果然是能為朕分憂的好臣子!”

    現在確實不是下手的好時機,他還沒有完全收服西南西北兩地軍隊,強行動手,隻會適得其反。

    “臣惶恐,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的本職。”

    “衛首輔不必如此謹慎,朕知道你一心為大越。”建明帝揮手,示意他退下,“時間不早了,衛首輔回府歇著吧,張福正,替朕送送衛首輔。”

    “多謝皇上。”衛首輔謝恩。

    張福正走過來,恭敬道,“首輔大人,奴才送您出宮。”

    衛首輔微點頭,隨後退至殿外。

    一路上,二人都未有言語,直到快要出城門時,隨行的小太監因吃壞了肚子,要去如廁。

    張福正讓他快去快回,自己則是先領著衛首輔往城門口的方向緩慢走著。

    “聽聞首輔大人府上的海棠花開得最是好。”

    “福公公謬讚。”

    到了城門口,如廁的小太監回來了,張福正說了第二句話,“首輔大人慢走。”

    衛首輔拱手,“福公公留步。”

    *

    進宮一趟,年過半百的衛首輔身心俱疲。

    衛老夫人適時進屋,幫他脫下厚重繁瑣的官服,似隨口問道,“皇上召見你,是為何事?”

    衛首輔閉了閉眼,沒有立刻回答老妻的話,他哪裏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他睜開眼,略微渾濁的眸掃了一眼室內,衛老夫人若有所感道,“放心,外麵的人都被我支開了。”

    衛首輔這才放鬆下來,歎息道,“皇上召見我,是為了已經到達流放地的宋顧兩家人。”

    “已經到了?”衛老夫人頗為激動,“那是不是代表——”

    衛學知拍了拍老妻的手背,一切盡在不言中,“都好。”

    衛老夫人眼含熱淚,不再深問,隻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晚間,我要去一趟棠雲院。”衛首輔沉默良久,忽然道。

    “妾身明白。”衛老夫人微微福身。

    棠雲院,是大房次女未出閣前的閨院,已經被一把火燒得隻剩下房屋輪廓。

    *

    臨遠侯府,外書房內。

    臨遠侯坐在首位,食指敲在一封信上,遺憾道,“禹王來信,齊家小子逃了。”

    “逃了?”徐添作為臨遠侯府的三公子,去歲剛中進士,如今正在翰林院當值,“不是說已經被姚家人抓走了麽?難不成姚續沒往京城押送?”

    “聽說是被一夥不知是哪方的高手給救了。”臨遠侯眯眼,“禹王說,他的人在追去忻州的路上,遇到了顧燕急曾經的貼身護衛,可惜最後讓對方重傷逃走了。”

    “顧燕急?”作為知情人的徐添不敢相信,“難道我們的人當初沒有成功?”

    “毒是下了,隻可惜讓他給逃了。”臨遠侯了解顧家,如果主子身死,作為貼身護衛定然不會獨活。

    “信上說,如今宋顧兩家人已安然無恙到達黔地。”

    “禹王當初不是說已經收買了押解的差役,會讓他們在路上悄無聲息的‘病逝’?”

    “禹王派的人沿路查勘,陸陸續續在幾處深山斷崖旁,找到了幾百具屍體,其中大部分都是無頭屍。”

    徐添大駭,“所以,父親覺得是有人暗中幫助宋顧兩家?”

    “就算顧燕急僥幸逃脫,重傷的他也不可能抵擋那麽多差役,更何況還是下如此狠手。”臨遠侯精明的眸微微閃爍。

    一招致命的傷,倒是像那些特意培養出來的死士會用的手法。

    “可如今朝中手中有兵權的,除了皇上就隻剩下禹王。”不用說,徐添也知道不可能是這兩個人。

    “未必。”臨遠侯不是建明帝,他可是當年跟隨先帝一路打上京的功臣,不說是最了解先帝的人,那也比建明帝這個做兒子的要了解。

    他始終感覺先帝當初留有後手。

  ?第三十四章 爬樹

    當初執意在建明帝上位前下旨流放宋顧兩家, 臨遠侯總覺得先帝不是要趕盡殺絕,而是想反其道而行之。

    隻可惜他暗中調查了許久,也沒找到先帝為何要在彌留之際,無論如何也要保下這兩家人的原因。

    這宋顧兩家, 尤其是顧家, 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臨遠侯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顧家的人從老到少全都回憶了一遍, 絲毫沒感覺哪裏不對勁。

    難不成他懷疑錯了,其實宋家才是最可疑的?

    說起來, 宋家確實還有兩個人不知是生是死,下落不明。

    難道宋鈺宋欽二人都沒死成?

    *

    黔地。

    宋琬正領著家裏的女孩子們在山腳下挖野菜,順便看蔣家三個小子以及小叛逆齊涑繞竹林跑步。

    天氣漸漸轉熱, 地上的野菜不僅繁茂且種類多樣。

    來到黔地這麽久, 宋琬一直都對流放途中那道涼拌野菜念念不忘。

    來挖野菜的不止她們一家,光她熟識的就有狗娃娘, 狗蛋娘以及狗蛋的姐姐大丫。

    其他村民也都或多或少打過照麵。

    來摘野菜的大多是家裏的婦人和孩子,沒辦法, 春種的時間也到了, 地裏的活總要有人忙活。

    像狗娃,別看才八九歲, 可放在往日那也是要下地做活的,不過今年情況特殊, 家裏有一畝地已經提前種了土豆,剩下的狗娃爹和狗娃大哥就能做完。

    於是狗娃就跟著娘親來到後山山腳, 摘摘野菜,挖挖春筍, 順便和好朋友們一起掏鳥蛋。

    這冬筍能吃, 春筍自然也能, 吃不完也無事,隻需用薄鹽醃製,放在陽光下曬幹,可以保存時間長些。

    家家戶戶自從知道這些後,都挖了不少回去醃製曬幹,想留著冬日裏沒菜的時候吃。

    現在的時節,山上的野菜再加上自家院子裏種的一些就夠了。

    宋琬會吃不會認,還好狗娃娘熱心,教了宋瑗幾個小的認了兩種比較好分辨又好吃的,薺菜和苦菜。

    狗娃娘說,薺菜肉餡包餃子很好吃,苦菜適合涼拌,或者炒雞蛋也很不錯。

    宋琬聽得流口水了,這個世界有的菜並不全,像西紅柿、萵苣、辣椒這些等等,這裏都沒有。

    她見過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黃綠色白菜,大大小小,長得像,味道也差不多。

    “阿瑗,認識了沒?”宋琬問道,誰叫這裏除了她,宋瑗最大。

    “阿琬姐姐,嬸子教的仔細,阿瑗記住了。”宋瑗很少出來,這挖野菜還是頭一遭,自然不想讓同來的姐妹們失望。

    “那你帶著阿玥阿瑤挖野菜,我帶阿囡去看狗娃他們掏鳥蛋?”宋琬分派任務,“等會兒我給你們烤鳥蛋吃!”

    阿囡還太小,宋琬怕她們幾個圈不住,索性自己帶著。

    宋瑗老實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她會好好照顧妹妹們的。

    “姑姑,烤鳥蛋好吃嗎?”阿囡邊走邊流口水,她隻吃過雞蛋,還沒吃過鳥蛋。

    “肯定好吃,要不然狗娃他們幹嘛去掏。”宋琬也不確定,她這也是頭一次。

    在末世,能活下來的動物都是變異過的,她沒見過鳥蛋,隻見過變異蛋,可惜隻能看不能吃,隻能用來砸喪屍。

    宋琬找到狗娃幾個的時候,他們已經掏到了二十好幾個鳥蛋,正在一個一個的分。

    還是狗娃第一個發現她,欣喜叫道,“阿琬姐姐!你怎麽來啦?”

    “嗯,我也來掏鳥蛋。”宋琬說明來意。

    狗娃一聽,頓時覺得稀奇,“阿琬姐姐,你居然會掏鳥蛋!”

    宋琬挑眉,隨處找了塊石頭坐下,“怎麽,我看起來不像嗎?”

    說完她把阿囡拉到懷裏,然後隨意往上拋了拋,表示自己的能力。

    小姑娘平時顯然是經常被這樣拋來拋去,所以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還咯咯地笑。

    “阿琬姐姐真厲害!我姐要是有這麽厲害就好了!”說話的狗蛋,他抓了抓自己的黑臉蛋子,敢憨聲憨氣道,“大丫每次都是吃的最多,揍我也是揍的最多。”

    狗娃帶來的其他幾個夥伴毫不客氣地哈哈哈嘲笑起狗蛋來,說他不行,居然打不過女娃子!

    狗蛋也不辯駁,隻梗著紅脖子道,“你們壓根不知道,大丫可厲害了,一拳就能把人打倒在地,你們幾個就算一起上也打不過!”

    有一個夥伴不信,“哈哈哈哈哈哈那大丫是女孩,怎麽可能打得過我們,也就隻有狗蛋你打不過!”

    “女孩怎麽了!女孩以後會生小娃娃,你們會嗎?”狗蛋把當初大丫揍自己時說的話,又用來反駁幾個玩伴們,“說來說去,你們就是嫉妒大丫厲害!”

    別看狗蛋平時混不吝又十分頑皮,可他對大丫這個親姐姐可是很敬畏的,誰讓他打不過對方呢。

    在狗蛋有記憶以來,大丫就是比自家娘親還要厲害的女人,曾經他都要一度認為大丫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女人了,直到阿琬姐姐來到村子裏,大丫在他心裏的位置才終於從第一厲害變成第二厲害。

    “大丫不錯。”宋琬一直堅信,能吃的都是有福的,比如她就是,不管是在末世還是在這裏,她吃得永遠都是最多的,實力自然也是最強的。

    自家親姐姐被誇了,狗蛋很是自豪高興,“你們聽,阿琬姐姐也這麽覺得!大丫就是厲害!她一拳能打倒一個!”

    在場的除了狗娃,其餘人還是都不太信,在他們的認知裏,女的就是弱於男子的,狗蛋肯定是在撒謊。

    狗蛋見他們不信,頓時急了,“我大丫姐就是很厲害!”

    他們中年紀最大個子最高的孩子王開口,“狗蛋,我們知道你要強,可是也不能編造出這麽個謊言來吧,你自己連樹都不敢爬,讓我們如何相信大丫可以一拳打到一個。”

    “你們憑什麽不信!”狗蛋眼睛都氣紅了。

    “那你讓大丫過來,我們比一場!”孩子王抬了抬下巴,傲氣道,“我可以讓她一隻手。”

    “大丫今天去外婆家了,不在村子裏。”狗蛋道。

    “哈哈哈不會是你不敢吧!”

    “大牛,我沒騙人!”

    大牛就是孩子王,是這群孩子裏,年紀最長的,站起來比狗蛋整整高了個頭,“那你就把大丫叫過來比比呀!”

    “我來和你比。”宋琬讓狗娃幫自己看顧一下阿囡,自己則是走到狗蛋身旁,“比什麽,打架還是耍鞭子?”

    大牛知道她就是狗娃狗蛋每天念叨的什麽‘阿琬姐姐’,他早就不服氣了,作為男子漢,怎麽能成天很在一個女娃屁股後麵。

    狗娃是,狗蛋也是,甚至還有好幾個小夥伴都開始喜歡這個女人多過他。

    明明他大牛才是大東村最厲害的孩子王。

    “憑什麽你說比什麽就比什麽?”大牛絲毫不怯道,“我們比爬樹!誰爬得最高誰就最厲害!”

    “好啊,爬樹就爬樹。”這正合宋琬意呢。

    方才她過來的時候,用精神力探到好幾棵樹因為太高,上麵的鳥蛋都沒人掏,正好能便宜她,“不過贏的一方,要把自己的鳥蛋分出一半給對方。”

    大牛三兩下爬到一棵不大不小的樹上,對著下麵的宋琬哼道,“有本事贏了我再說!”

    宋琬也不墨跡,迅速選了一棵比他爬的要更粗更壯更高的樹,腳踩樹枝,快速爬了上去,很快就超過了旁邊的大牛。

    她居高臨下,學著他方才的語氣,“我贏了哦!”

    大牛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女的會這麽爬樹,他不服,於是決定繼續往上,“還沒爬完呢!你還不算贏!”

    說完,他咬牙往上繼續爬,越往上樹幹越細,爬的慢不說,也越來越危險。

    宋琬剛掏完鳥蛋就聽到耳邊的驚嚇聲,大牛逞強爬到樹頂,卻因為樹幹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硬生生從他所抱之處斷了。

    他整個人往後倒,他害怕尖叫,就在他要直直摔倒在地時,宋琬抽出腰間的金鞭,纏住對方的腰,將人直接拉拽到自己這棵樹上,並迅速道,“抱住了!”

    生死仿佛真的隻在一瞬間,大牛抱住粗壯的樹幹,開始嗚嗚嗚地哭,連往下爬都忘了。

    宋琬用衣服包著十幾個鳥蛋,直接輕功落下,驚住了底下一群孩子。

    “哇!阿琬姐姐居然會飛!”狗娃與一眾小夥伴驚呼!

    “阿琬姐姐比大丫厲害,大丫都不會飛呢!”狗蛋震驚之餘又麵露崇拜道,“大丫不會飛都那麽厲害了,那阿琬姐姐豈不是更厲害!”

    “你輸了哦。”宋琬對著後麵慢慢從樹上下來的大牛強調。

    “哼!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大牛撅著一張臉,把屬於自己的四顆鳥蛋,分了兩顆給宋琬。

    宋琬毫不猶豫地接過來,轉身遞給了在開心笑的小阿囡,“給,他輸給咱們的。”

    阿囡小心翼翼捧著兩顆鳥蛋,嘿嘿笑了,“姑姑好棒!”

    “走,我們回去給你其它小姑姑烤鳥蛋去。”宋琬這次掏了有十幾顆。

    “阿琬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烤嗎?”狗娃還記得上次河邊烤魚仔,阿琬姐姐烤的就和他們平時的不一樣,要好吃很多。

    “可以啊,要是想一起就都過來吧。”宋琬對人類幼崽要寬容許多。

    她話一落,幾乎是全部的孩子都從地上站了起來,包括那個叫大牛的。

    宋琬不知道的是她剛剛那一‘飛’,已經把所有的孩子們的心收服了。

    掏完鳥蛋,回來時,宋瑗已經帶著兩個妹妹挖了一小籃子野菜了。

    宋瑤做什麽都是三分鍾熱殪崋度,挖了兩下野菜,一聽宋琬帶著阿囡去掏鳥蛋了,她也想去。

    宋瑗沒讓她去,她答應過宋琬,要好好照顧兩個妹妹,決不能放其中任何一個獨自離去。

    宋瑤氣急道,“姐!你就是個小迂腐!”

    她剛說完,宋琬就領著一眾蘿卜頭從山上下來了。

    宋瑤抬眼正好瞧見,眼眸瞬間一熱,她真想像阿琬姐姐一樣,身後有這麽多小弟跟著。

  ?第三十五章 吃肉

    “阿琬姐姐!”宋瑤露出崇拜的迷妹笑容。

    宋琬一手兜著鳥蛋, 一手拉著侄女阿囡,實在騰不出手去揉宋瑤的腦袋,隻好大聲道,“阿瑤, 過來幫我拿鳥蛋。”

    宋瑤眼睛一亮, 忙不迭跑過去, 伸手幫忙。

    宋琬掏的十幾顆再加上從大牛那贏來的,剛好有二十顆。

    烤鳥蛋的地方和之前烤魚仔的地方差的不遠, 都靠近河邊。

    狗娃幾個人很快把火起好,火不需要太大,用小樹枝堆上, 再把鳥蛋埋在裏頭, 最多一刻鍾就能熟。

    熱乎乎的鳥蛋熟了後,小心剝開外殼, 用小刀在表麵淺淺劃上兩道,再撒上特製的調料粉, 宋琬帶了整整一包, 是由鹽粒、茱萸還有各種食用香料按比例磨成的粉。

    鹹香中還帶一絲絲麻辣,鳥蛋的表麵撒上調料粉後, 再往火上滾兩圈,徹底激出香味。

    簡直不要太好吃!

    宋琬一口兩個, 都不帶停的。

    二十顆鳥蛋,她自己就吃了八個, 宋瑤吃了四個,宋瑗宋玥分別吃了三個, 阿囡肚子小, 宋琬就剝了兩顆給她解解饞。

    “阿琬姐姐, 明天還來嗎?”宋瑤還是第一次吃烤鳥蛋,以前在允州,娘都很少讓她和姐姐出門。

    “明天烤別的吧。”宋琬砸吧砸吧嘴,正回味著烤鳥蛋的滋味,意猶未盡,“鳥蛋都被我們掏光了。”

    “烤板栗也很好吃!”狗娃懷念道,“可惜現在還沒有板栗。”

    “烤板栗很好吃嗎?”宋瑤迷茫,“我隻吃過栗子糕。”

    “栗子糕長什麽樣?是不是和糖糕一樣甜?”狗娃沒吃過什麽好吃的糕點,糖糕還是家裏嫂嫂生小侄女的時候,嫂嫂的嫂嫂送來給小侄女甜嘴的。

    可小侄女到現在都沒長牙,不能吃,於是嫂嫂就隔幾天給他一塊糖糕解饞。

    宋琬也沒吃過栗子糕,同狗娃一樣,好奇地看著宋瑤。

    “不好吃,還沒有烤鳥蛋好吃!”在宋瑤眼裏,那些甜糕都不好吃,她喜歡吃肉,吃烤鳥蛋。

    宋琬一臉失望,她還以為栗子糕也會像玫瑰酥又香又甜呢。

    宋瑗在一旁,將幾個人的表情動作全都納入眼底,不由失笑,她發現這位大堂姐隻要提到吃的有關,總是會格外單純。

    蔣家三個小子和齊涑訓練了半天,累得不行。

    偏偏一路走來,都是烤鳥蛋的香氣,把他們幾個肚子裏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師父師父!我也想吃烤鳥蛋!”說話的是最小的蔣善,比起他那兩個哥哥看起來要傻一些。

    齊涑不動聲色將他擠到一邊,說話帶刺,“誰是你師父,別亂叫。”

    蔣善不滿道,“我爹說了,交了錢就是師父!”

    齊涑冷哼一聲,“你交的那是學費,你爹騙你的。”

    蔣善不管,宋琬就是他師父。

    師父宋琬已經沒有烤鳥蛋了,就算有也不會給他們吃,“要吃自己掏去,我昨天不是才教了你們爬樹技巧嗎?”

    提起這個,蔣答嘴角就直抽抽,“師父,我們不餓。”他才不想再像昨天一樣,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上,像個野猴子。

    隻可惜他的肚子很不給麵子,剛說完,就咕咕叫,似在抗議。

    蔣答:“……”

    蔣邇是兄弟三個裏心眼最多的,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讓他大哥的麵子掉在地上打滾摩擦,成功不能要了。

    *

    考慮到大家似乎都沒吃過癮,宋琬臨時決定帶大家去打山雞兔子。

    作為從來沒打過這兩樣的狗娃第一個跳起來,“好耶!”

    狗蛋也帶上了大丫送給他的簡易彈弓,和狗娃勾肩搭背帶著一群小夥伴跟在宋琬身後,一路嘰嘰喳喳興奮得不行。

    山裏路難走,宋琬直接把阿囡單手抱在懷裏,並讓其他姑娘跟緊。

    宋琬有好幾天沒進山了,山裏的小動物們估計是沒嗅到危險,所以這兩天都陸陸續續出來覓食。

    這可是便宜了宋琬,她一手抱著阿囡,一手揮起鞭子,打斷山雞的翅膀和腿,然後讓狗蛋用彈弓射。

    撲棱棱的山雞再也飛不起來,走的磕磕絆絆,很快就被狗蛋的彈弓射到。

    “哇!我打到山雞了!”狗蛋興奮得都要跳起來了。

    “嗯,不錯。”宋琬指使他,“去把它撿回來吧。”

    “阿琬姐姐,我這就去幫你撿!”狗蛋知道如果不是阿琬姐姐先用鞭子幫忙,他根本打不到,所以在他心裏,這山雞是屬於阿琬姐姐的。

    其他夥伴看到狗蛋居然能射中山雞,不約而同地朝宋琬投去了渴望的目光。

    他們也想用彈弓射中山雞!看起來不要太威風有沒有!

    宋琬不介意再來幾次,一路往裏走,她又甩種不少山雞野兔,讓他們用彈弓射著玩,中間還時不時指點他們怎樣瞄得更準。

    到後麵,宋瑤拉著宋玥也試了好幾把,宋瑤的天賦要好些,第一次就射中了,宋玥的力氣沒有宋瑤大,拉了三下彈弓才成功射中。

    對比宋琬堅定表示,“阿瑤吃得多,所以力氣大,能射種。”

    宋瑤被誇了,立刻挺起胸膛,“我決定了,以後要做個女將軍!”

    宋瑗手裏拎了好幾隻兔子,都是宋瑤和宋玥射中的,聽到自家妹妹的話,無奈笑道,“女將軍可不是這麽好當的。”

    宋琬點頭同意,“想當女將軍,你吃的還不夠。”

    宋瑤頓時泄氣,她攥了攥拳頭,下定決心道,“那我以後每頓都要多吃半碗米飯!”

    宋瑗啞然,什麽時候能不能當女將軍,是比誰吃的多,不都是比武功謀略嗎。

    “阿瑤姐姐當女將軍,我和狗蛋就當大將軍!”狗娃暢想道,“到時候每天都能吃肉了。”

    “那我也要當大將軍!”大牛單手抱著肥兔舉手,他剛剛也射中了!

    他也想天天吃肉!還想讓家裏的爹娘弟妹都吃上肉!

    “當大將軍就能每天吃肉嗎?”宋琬提出這個疑惑,如果是,那她也有點想當了。

    “當然!”這件事大牛最有發言權,“我娘說,她以前有個大伯就參過軍,最後帶了兩個大金元寶回來!”

    大金元寶宋琬知道,她有一麵牆的呢,不過這東西再多都會嫌少。

    “金元寶是什麽?我大哥以前每個月能賺一百個銅板,是不是更多啊?”狗娃撓了一把腦袋,他沒見過金元寶,隻記得大哥賺到一百個銅板後後,家裏吃了肉。

    所以在他眼裏,一百個銅板就已經很多了。

    “我娘說了,一個金元寶全換成銅板,能把我砸死呢!”大牛說得頭頭是道,仿佛自己見過一樣,“還能每天吃肉!”

    狗娃很是震驚,嘴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

    宋琬同臉震驚,她也想當大將軍了。

    最後,打到的所有獵物裏,宋琬隻拿了宋瑤宋玥以及幾個徒弟合力抓到的三隻野兔和兩隻山雞,其他的誰射到就是誰的。

    一個人吃飽好像沒什麽意思,宋琬想把周圍人都喂得胖胖的才好,她喜歡胖一點的。

    狗娃以及他的小夥伴們,一臉不敢置信,幸福來得太突然。

    大牛也沒想到剛說完自己要當大將軍,就有肉吃了,於是更加堅定了他要當大將軍的心。

    狗蛋抱著彈弓,眼睛一熱,“謝謝阿琬姐姐!”

    他沒有拒絕是因為家裏太窮了,大丫去外婆家有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外婆心疼大丫在家一直吃不飽,才以想外孫女的借口把大丫叫過去住幾天。

    這是狗蛋不久前躲在爹娘房外偷偷聽見的。

    娘說了,大丫打他這個弟弟,是因為愛他,要不然她怎麽不去打別人家的弟弟。

    因此,狗蛋雖然每次身上都疼,但心裏其實還挺高興的。

    而且大丫每次揍完他,都會摘好多果子給他,所以這次他也想把自己射到的兔子帶回去給大丫吃。

    十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手裏或抓著雞,或抱著小肥兔,在和宋琬幾個告別後,紛紛喜不自勝地往各自家裏跑。

    他們今天能吃肉了!

    宋琬帶著大家滿載而歸,還沒到家,她就想好的怎麽吃了,兩隻紅燒全家一起吃,一隻抹上野蜂蜜烤,飯後慢慢吃。

    另一邊,狗蛋抱著肥兔回到家,爹娘已經把晚飯準備好了,還是老樣子,

    粗糧糊糊和野菜餅子。

    狗蛋把自己射中的兔子往自己娘懷裏一放,開始邀功,“娘,這是我射的兔子!”

    狗蛋娘摸著肥到摸不到骨頭的兔子,不敢相信,她忙問道,“你是不是偷了葛獵戶家的野物了?娘有沒有告訴過你,偷東西的孩子都是要被爹娘扔掉的!”

    狗蛋迅速往旁邊跳,熟練躲過他娘的無影掌,慌張解釋,“我沒有!是阿琬姐姐幫我的,她教我怎麽用彈弓!真是我射到的!”就是這裏頭水分有點大!

    同樣的事,其他村民家裏也陸續發生。

    結果就是等宋琬飽餐一頓後,去外麵溜一圈消食,回來後兩隻胳膊上掛滿了小籃子,裏麵有裝了新鮮的小嫩白菜,又或者是半包紅糖,甚至還有炸好的蘿卜丸子,不知道用什麽調料弄的,沒有肉也好吃得很。

    宋琬一顆接一顆吃,最後成功地又出去消了一段食。

    天氣越來越熱,地裏的莊稼漲勢也愈發好,轉眼間姚立洝和李虎幾人已經在黔地待了一個多月。

    他們幾個就住在田邊臨時搭蓋的茅草屋裏,好在如今天不冷,要不然還要花錢給他們置辦厚被子。

    宋琬左等右等,終於等來了姚立讓人送來的信,如顧燕急所料,這個姚續居然真的這麽狠心。

    她拿著信,興衝衝地跑到田間,此刻姚立洝正在鋤地裏的雜草,姓宋的說了,鋤完晚上就有肉吃。

    自從上次他把莊稼當雜草鋤了一大片,就再也沒嚐過半片肉。

    每天做好多活,再不吃肉,本來就幹不過李虎幾個的姚立洝成功落下一大片活。

    經過一個月的洗禮,姚立洝整個人除了皮沒有尋常的農家漢那麽粗糙,其他已經沒什麽區別。

    “姚立洝,你爹來信了。”宋琬搖著手上的信封,“你猜猜上麵寫了啥?”

    姚立洝立馬放下鋤頭,摸了摸手心新磨出來的繭,滿臉激動:“我爹說什麽時候來接我?”

    “你爹說,你不是他兒子。”宋琬簡要概述信的內容,“所以他不會教贖金。”

    “不可能!”姚立洝不信!他忍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能夠順利回忻州,他不要待在這個破地方,有做不完的活,每天睡茅草屋,睜眼就是茅草。

    天天吃的不是蘿卜就是白菜,粗麵饅頭把他嗓子都拉粗了。

    “不信你自己看!”宋琬把信扔給他。

    姚立洝看到信上熟悉的筆跡,依舊不可置信,“我是我爹的兒子!我就是!我姑姑是太後!當今聖上是我表哥!”

    宋琬遞了個可憐的眼神過去,是不是她太過分,把他餓瘋了。

    李虎幾個倒沒多大意外的反應,他們了解姚續這個主子,被擄這麽久,姚續怎麽可能還會願意贖他們回去。

    他們過去都是在刀口上生活的人,如今一朝被擄,沒曾想種起了糧食,除了吃肉不自由,其他方麵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於是李虎拉了拉前任主子的兒子,勸道,“姚大少爺,認命吧,這兒挺好的。”

    姚立洝甩開被他拽著的袖子,怒道,“別碰我!”

    李虎:……以為他想碰是吧。

    他又不是姚續,連自己的暗衛都不放過,想起之前在姚府外書房看到的那一幕,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被擄了。

    宋琬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爹既然不要你,以後你就在這裏好好幹活,我不會虧待你的。”

    姚立洝:“連肉都沒有,你還好意思說!”

    宋琬:“你幹不好活,沒資格吃肉。”

    姚立洝不知道是不是屈服了,哽咽問,“那什麽時候能吃上肉?”

    宋琬想了想答,“等你爹把京城的銀子運過來,我就讓你大口吃肉。”

    姚立洝:“……那你快點。”

  ?第三十六章 紅薯

    宋琬還是第一次被兒子催去搶他親爹的銀子, 這個姚立洝如此與眾不同,就該留在這裏好好種地。

    而且就衝他這態度,晚上就該加碗肉。

    傍晚,辛苦了一天的姚立洝放下鋤頭, 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看到餐桌上的一碗紅燒肉, 陷入沉思。

    這麽快就搶來了?這肉是隻今晚有,還是以後都有?

    那天那個吃起來軟糯香甜的東西怎麽沒有了。

    姚立洝用筷子在肉碗裏反複扒拉, 真的隻有肉。

    看來這次搶的銀子不多。

    李虎端著自己的炒青菜過來,見他一直扒拉卻不吃,簡直是在糟蹋肉, “你要是不想吃, 我幫你解決。”

    他也有好幾天沒吃肉了,上一次吃肉還是四五天前, 那碗肉沫茄子裏的肉沫。

    姚立洝迅速捂住碗口,不讓對方窺探絲毫, “你做夢!”自己的肉豈能入他人之口!

    李虎:“……我記得姚大少爺以前在府裏一向不愛吃此等油膩之物, 所以——”

    “你才油膩,你全家都是油膩之物!”姚立洝聽到他這麽說自己碗裏的紅燒肉, 護肉之心說來就來。

    李虎:……我和我全家沒區別的。

    派回京拉銀子的管家已出京城在往忻州方向趕。

    從京城到忻州,中間要經過七個州城, 跨越兩千裏,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月起。

    算算日子, 如今應該是快要到忻州城了,姚續盼了兩個多月, 總算是要等到管家帶著銀子回來。

    天知道他這兩個多月都是怎麽過的, 節衣縮食, 為了省點力氣讓自己沒那麽快餓,他索性連後院都不進了。

    甚至還因此忍痛遣散了府中好幾個貌美姬妾,整日待在前院書房,身邊隻有幾個暗衛暗中保護。

    姚續不知道的是自己遣散姬妾的這個舉動,不知不覺中已經惹了不少非議。

    玉姨娘就是其中一個,她的兒子被人擄去,家中老爺又不願意交贖金,看不到兒子是否安好的她,拉攏了最近得寵的梅姨娘。

    她想知道姚續是否有斷袖之癖,梅姨娘是去年五月進的府,如今一年還沒到。

    玉蘭軒內,玉姨娘拉著梅姨娘問,“怎麽樣,我記得老爺昨晚去你院中了,你們可有?”

    梅姨娘對著新得的玉鐲愛不釋手,她抬了抬眉道,“昨兒我就是幫忙按了按肩,老爺似乎一點興致沒有。”

    玉姨娘一聽,臉色立馬不好,“這老爺已經兩個月沒進後院了,難不成真愛上了春風樓的哪個小倌?”

    梅姨娘驚得差點沒拿住鐲子,她嚇到結巴,“春、春風樓的小倌?不會吧,老爺怎麽會……”

    玉姨娘一臉鄙視,“你平日裏那麽喜歡往老爺書房裏鑽,怎麽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梅姨娘眸光閃爍,“喜歡又不代表每日都去。”

    “巧了不是,你不在的那天,有人看到老爺和府中的一個侍衛衣衫不整地躺在書房裏的地上。”

    梅姨娘驚愕,回想起前不久自己還幫對方揉捏,現在她隻覺得惡心。

    “所以我就在想,老爺突然遣散姬妾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想當初老爺可是最疼我家洝兒的,如今卻連贖金都不願意給。”玉姨娘掩麵哭泣,“也不知道是被春風樓裏哪個狐狸精勾去了魂!”

    聽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春風樓,梅姨娘轉了轉眼珠,想了想道,“是不是你弄錯了,老爺或許隻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甚少來咱們院裏?”

    玉姨娘見她還為姚續說話,氣不打一出來,“你沒有兒子,你當然不擔心!”

    她已經年老色衰,唯一的依靠就隻有這個兒子,現在兒子沒了,以後該怎麽活!

    梅姨娘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說自己沒有兒子,府裏比她後來的那幾個,隻要被老爺寵愛過的都有過身孕,就她沒有。

    “既然玉姨娘你已經認定,還來找我幹什麽。”梅姨娘冷下臉,“想起來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玉姐姐。”

    離開玉蘭軒後,梅姨娘並沒有回到自己院裏,而是從後院角門悄悄出了府。

    *

    姚續日盼夜盼,管家終於帶著十幾車金銀珠寶回到了忻州,數十輛馬車就停在門口,都是從京城鋪子裏臨時抽調出來的。

    十幾輛馬車進府後,姚續並沒有打算把這些東西放在府裏,上次的教訓不能再重蹈覆轍。

    他決定把這些藏到春風樓的地下密室裏,就不信了這樣他們還能找到。

    府裏,姚續隻留了一千兩銀票和幾袋碎銀,用完了就另派心腹去春風樓取。

    不過沒等姚續高興兩天,京城的回信也到了。

    信上沒有處置黔地那兩家逆犯的決定,反而明示他去和駐守在黔地的將領蔣震友好相處?!

    姚續將密信反複看了好幾遍,最終確定這就是皇上給他下命令,頓時覺得胸悶氣短。

    他不知道遠在京城的皇上看了自己的信為什麽沒有懷疑那個蔣震,明明他最可疑,如果沒有他的允許和幫助,宋顧兩家人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進出黔地忻州兩地。

    *

    顧燕急將張盛領到宋琬麵前,“阿琬,忻州那邊有消息了。”

    宋琬眼睛一亮,“這次有多少!”

    張盛看了一眼顧燕急,繼而拱手道,“這次有十八輛馬車,大多都是成箱的金銀珠寶。”

    金銀珠寶好啊,她就喜歡這種有分量的,銀票什麽的,輕飄飄,拿在手裏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這個姚續怎麽這麽有錢。”激動過後,宋琬開始思考。

    “天下之大,像他這樣的貪官,背後又有大人物撐腰,隨意貪兩個州府的民脂民膏就遠不止這些。”顧燕急嘲諷道。

    “那他簡直是太可惡心了!”宋琬握緊拳頭。

    “嗯,他確實很可惡。”顧燕急順著她的話道。

    “等劫了這次,我們把他抓來去伺候肥料怎麽樣?”

    古代的肥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麽,宋琬覺得這個辦法很好。

    “宋大小姐。”張盛出聲打斷,“這樣會不會太明顯,如果露出了破綻,到時候可能會有危險。”

    他的任務除了保護小殿下,先帝也曾命令過,如果最終沒能護住小殿下走到那個位置上,那暗衛們的餘生就將為宋顧兩家所用,聽其差遣以及誓死保護兩家人的安全。

    “我們可以私底下把人劫過來,然後找個人假扮他不就行了。”宋琬想的簡單。

    “還是不妥,姚續此人府中姬妾多,丫鬟小廝雜亂,若是想假扮,光那十幾個妾室就能看出來問題。”張盛內心雖然也覺得把人徹底掌握在自己人手裏最安全,但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可以讓姚續好男風啊。”小妾什麽遣散不就行了。

    張盛不解,姚續好不好男風,他們如何掌握。

    顧燕急適時開口,替她和張盛解釋,“上次去忻州,我與阿琬做了一件事。”

    張盛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難不成和姚續好男風有關?”

    顧燕急在他的注視下點頭,言簡意賅道,“如今他府中應該有他與貼身暗衛私會書房的流言。”

    張盛:……居然還能這樣。

    “就這麽決定了,等劫完銀子,就去把他抓來幹活!”宋琬一拍既定道。

    “那我讓兄弟們準備!”張盛也不是什麽猶猶豫豫的性子,既然要幹,那就豁出去幹,先把忻州城秘密拿下再說。

    張盛一走,蔣震就來了,帶著皇上口諭一起來的,“想必是姚續遞去京城的信起了作用,皇上秘密派人來讓我把你們監督起來。”

    “這個皇上幹嘛搞監督這麽麻煩,怎麽不直接把我們殺了?”宋琬歪頭不解。

    “因為他不敢。”顧燕急冷笑,“如今西北西南皆無戰事,他還沒有完全收服兩地軍隊,黔地離這兩個地方比起京城可是近多了。”

    “所以就是他怕逼急了,我們會直接反了,到時候西南西北兩地的兵到底幫不幫他,他自己都不知道,是這個意思吧?”宋琬擰著眉,感覺做皇帝好累,要想這麽多,也不知道做大將軍是不是也這麽累。

    “阿琬真聰明。”顧燕急毫不吝嗇地誇讚。

    突然被誇,宋琬似乎感覺也沒那麽累了。

    不過她還有一個疑問,“既然那些兵不一定會聽這個皇帝,那你們怎麽不直接把阿毓的身份告訴所有人,直接把現在這個皇帝踹下來,讓阿毓上位呢?”

    蔣震在一旁聽了略略訝然,顧將軍居然連這個秘密也告訴了宋姑娘。

    “阿毓還太小,如今大越朝表麵看似強悍,可多年戰爭紛擾,內裏早已腐爛不堪,如果繼位的再是一位幼主,肯定會引起朝野浮動,那麽年年敗於我大越卻始終賊心不死的大鄴與羌族,甚至是東部小族都會再次蠢蠢欲動。”

    顧燕急緩緩解釋,“可自從去年西北西南兩場大戰過後,朝廷國庫空虛,如果再來兩場這樣的戰爭,根本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撐。”

    所以先帝明知是襄王派人下的催產藥,致使齊皇後血崩難產去世,也一直忍著。

    他除了是阿毓的父親,齊皇後的夫君,也是一位君王,這世上還有千千萬的百姓需要他護佑。

    “襄王繼位,隻要他不搞出大動作,大越朝的真實情況至少能再瞞上個七八年,到那時候阿毓也大了。”這是先帝最初的計劃。

    不過顧燕急總覺得,這個計劃會因為宋琬的到來而提前結束,等能畝產千斤的土豆能夠廣泛種植後,或許隻需要三五年,大越就能恢複到最鼎盛時期。

    顧燕急有時候也會感歎,當初先帝暗中研究了十年,都沒成功讓糧食有所增產,可宋琬一來就發現了在她所生活的世界可以畝產千斤的食物。

    或許大越的氣數真的不止於此。

    宋琬徹底明白了,“所以現在這個皇帝就是個迷魂陣,用來迷惑敵人的,對不?”

    顧燕急笑笑,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間,“可以這麽說。”

    “可是阿毓的親舅舅不是很有錢嗎?”在宋琬的認知裏,有錢就能買到好多糧食,在末世哪怕食物再稀少,金銀還是能夠流通的。

    有專門覺醒金屬異能的異能者會用收羅來的糧食來換,用來提高自身異能。

    “金銀再多又如何,邊關將士餓了又不能直接啃。”顧燕急道,“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宋姑娘有所不知,大鄴一百多年前,就有位世家公子找到了一種能畝產千斤的糧食,據說當時的大鄴皇帝為了不讓大越以及羌族得到,專門劃了幾處皇田,秘密種植,專供皇室和邊關將士。”蔣震在被貶來黔地前,曾經也是征戰沙場的兵,所以對此事有所耳聞。

    最開始這個秘密流傳出來時,整個大越無論是百姓還是皇親貴胄都是不信的。

    可每當邊關缺糧,大鄴士兵就會朝他們這邊扔上幾個煮熟過後的,故意氣大越將士。

    他們這才知道,真的確有其事。

    畝產千斤?

    宋琬想了想,那位世家公子,該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那大胡子,你還記得對方扔過來的東西長什麽樣嗎?吃起來什麽感覺?”

    如果不是當時太餓,蔣震絕不會撿敵人扔過來的食物,可就算他能忍受,兄弟們也不能一直不吃東西。

    所以蔣震曾經也撿過那麽兩次,嚐過一小塊,味道也倒還記得。

    “口感偏甜,哪怕冷了也比較綿軟,外皮是紅色,內裏有白也有紅,塊頭很大,不比宋姑娘你發現的土豆小,甚至還要更大些。”

    通過大胡子的描述,宋琬可以確定,這不就是紅薯嘛,而那位世家公子極大可能就是穿越來的。

  ?第三十七章 師娘

    隻可惜都過去一百多年, 她想要去求證也沒辦法了。

    “你說的這個應該是叫紅薯。”宋琬想了想道,“它和土豆的畝產差不多。”

    蔣震瞪目,“紅薯?宋姑娘怎麽知道?難不成也是那個外族人說的?”他想起那個土豆的由來。

    “額,對, 就是他。”宋琬差點露餡咬到舌頭, “紅薯做主食更好, 土豆在他們那邊更多是做菜吃。”

    蔣震緩過來道,“或許當年那個世家公子也是遇到了一個外族人, 通過對方知道了這個叫“紅薯”的食物,後來碰巧找到了,就開始種植。”

    “大胡子說的對!”宋琬大聲讚同道, “肯定是這樣!”差點又露餡, 她想。

    蔣震沒注意到她的心虛和異常,隻是對大鄴的行為很是鄙夷, “有這麽好的東西,這個大鄴居然隻是秘密種植, 防著我們也就罷了, 居然連他們自己國家的百姓也防著,簡直不是個人。”

    顧燕急:“如果大鄴的皇帝沒有這麽自私, 讓大鄴的百姓都種上所謂的紅薯,想要破西南邊陲防線, 指日可待。”

    蔣震冷哼,“是啊, 大鄴皇帝貪圖享樂又極度自私,連自己的子民都不愛護的皇帝, 又怎麽能夠成功開拓疆土。”

    宋琬也覺得這個大鄴皇帝很可惡, 明明可以讓自己國家的人吃飽飯, 卻為了一己私欲,硬是將紅薯‘藏’了一百多年。

    一想起這些年裏,可能會餓死很多人,宋琬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最討厭的就是故意讓人餓肚子,斷人糧,如同殺人父母。

    顧燕急安撫她,“不氣,等土豆種出來,我們也拿土豆砸他們。”

    宋琬氣歸氣,但是拿土豆砸人,砸的還是敵人,她就不那麽讚同了,“顧燕急,你不能有了糧就膨脹,而且你拿土豆砸敵人,不就是便宜了他們,我們不能學他們變蠢。”

    顧燕急自然不會真讓大越的兵拿土豆去砸敵人,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想讓她不那麽氣。

    “我們可以當著他們的麵吃紅燒肉燉土豆,然後拿石頭砸他們!”宋琬攥緊拳頭,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顧燕急不由失笑,當下應道,“好。”

    一旁的蔣震咽了咽口水,這當著敵人的麵吃肉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拿石頭砸。

    他可以想象如果真到了這麽一天,大鄴的士兵會不會被他們給氣死。

    “顧燕急。”宋琬握緊的拳頭鬆了鬆。

    “嗯?”顧燕急垂眸,“怎麽了?”

    “餓肚子真的很難受。”她自從出生就開始體會這種感覺了,直到死前,唯一想的也是能不能讓她痛痛快快吃一個飽飯。

    顧燕急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過去的生活,他看著就很揪心,於是馬上道,“阿琬,有了你發現的土豆,我相信不要多久,大越朝的百姓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幾年或許還不太夠,但他相信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宋琬不太懂這些,“那如果我們把紅薯也種上呢?”

    顧燕急眉心忽然一跳,“紅薯一直被大鄴皇帝把持著,如果我們想大量獲得種子,是很難的一件事。”

    宋琬並不覺得很難,她揮了揮拳頭,暴力滿滿道,“等我把他們打哭,就不難了。”

    顧燕急:……差點忘了她的特殊能力了。

    對啊,隻要他們足夠強到把敵人打趴下,到時候紅薯種子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能由皇家把控,沒有百姓,哪裏來的皇家。

    不知道內情的蔣震隻覺得宋琬有大將風範,讓他想起來當年的威遠侯,果然是將門出虎女。

    “好,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需要先把盤纏籌夠。”為了防止她哪天突然就一個人跑去大鄴,顧燕急隻好這樣道。

    宋琬點頭同意,其實她並不知道去大鄴需要多少錢,純粹就是感覺還沒劫夠,好幾麵牆等著她去貼滿。

    *

    打定主意要把姚續擄來伺候肥料,宋琬這次馬車都沒有裝,她打算到時候直接連人帶馬車都拉回黔地。

    通過張盛帶來的消息,至少有十七八輛馬車,那就代表他們要去至少十八個人,要不然還得來回兩趟。

    她這邊加上新收的幾個徒弟,勉勉強強湊到十個人,再加上顧燕急和顧文顧武兄弟,一共十三個人。

    剩下五個,大胡子算一個,張盛緊接著又帶來二十個人過來,其中有三個會參加這次行動,剩下十七個是要留在村子裏,暗中保護兩家人的安全。

    宋琬對此很是滿意,盡管留下的這十七個人身手都不如現在的宋七幾個,但對付一般高手已經綽綽有餘。

    戚氏對於女兒又要出門“賺錢”這件事已經足夠習慣了,她在知道以後,就開始準備路上需要的幹糧點心。

    四月份中旬,天氣不冷不熱,點心幹糧放上小半個月也不會壞。

    這次她做了好幾大袋,都是宋琬愛吃的。

    “出門在外,別委屈自己,一日三餐不要隨便應付。”戚氏一字一句的囑咐,“你二嫂嫂馬上就要生產了,別在外麵耽誤太久。”

    “我知道。”宋琬把幾袋點心幹糧通通攏在懷裏,“我會給小侄女帶禮物的!”

    戚氏訝然,“阿琬怎麽這麽肯定是小侄女?”

    “我就是知道啊。”宋琬眨了眨眼睛。

    戚氏盯著女兒看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一件事,她的女兒是會醫術的,“女孩好,這樣阿囡就有玩伴了。”

    宋琬確定沒有從戚氏臉上看到失落的表情,多少有些意外,她還以為戚氏會因為生的不是男孩,會失望呢。

    在這個世界,大部分人似乎都很在意子嗣問題。

    “粉色的小衣裳也可以多做一些了。”好在戚氏已經有養孫女的經驗,知道是個孫女後,也沒有太慌亂。

    “那我給她帶絹花?”宋琬歪了歪腦袋道,“好像小姑娘們都喜歡這個。”

    戚氏忍不住笑了,明明自己還是個姑娘,“你小侄女就算現在出來也戴不了,阿琬買自己喜歡的就行。”

    宋琬實誠道,“我不喜歡絹花珠釵,不過如果是金釵銀釵倒是可以,融了能換金子銀子呢。”

    戚氏:“……”她在想女兒當初在西北,丈夫和公公是不是隻顧著打仗,忘了給女兒零花。

    “那還是帶金元寶吧。”這是宋琬能想到最好的禮物。

    金元寶多好,能換不少糧食呢。

    自從把銀子藏在春風樓的密室後,姚續心裏踏實不少,不過他還是會隔一日都去一趟春風樓查看。

    皇上讓他和黔地駐守的蔣震多走動,姚續表麵答應,心裏卻另有打算。

    他的庶子還在敵人手裏,如果說這個蔣震沒有參與其中,他是不信的。

    姚續打算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把這個駐守將領誆到忻州,直接把人控製起來,到時候黔地的那兩家人還不是隨便他處置。

    宋琬等人已經來到忻州兩天了,一直住在城內的客棧裏。

    客棧對麵就是那家餛飩鋪,宋琬每天都會過去吃上幾碗,順便聽聽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又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天氣漸漸熱了,餛飩鋪的生意也淡了許多,已經很久沒有來新客了,因此張老婆子對宋琬這個食量大新顧客很是殷勤,一向摳搜的她甚至還做主送了一疊小菜。

    宋琬不是一個人來吃的,顧燕急和齊涑這次也跟著來了,不過他們倆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小姑娘慢慢吃,不夠鍋裏還有,下一碗不收你錢。”張老婆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了,她一看到眼前這個小姑娘就莫名心情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吃了一碗又一碗的原因。

    聽到下一碗不要錢,宋琬眼睛一下亮了,原本覺得差不多該飽的她,突然感覺還能吃一碗。

    “婆婆,那我們呢?”齊涑吃了一碗,湯沒喝完就感覺飽了。

    才吃了一碗就想著要便宜,別以為長得好看就想套近乎,餛飩鋪子可不是什麽倌倌樓,她更不是那知府老爺,放著家裏的嬌妻美妾不要,偏要往那春風樓鑽。

    不對,知府夫人已經和知府老爺和離了,張老婆子不經感歎,和離好啊,隻要這個姚知府在一天,忻州就不是個人待的地方。

    托了這位姚知府的福,張老婆子現在對這些眉清目秀俊俏的少年甚是不喜。

    “你們?”張老婆子臉色一下就變了,“餛飩八文一碗,兩碗一共十六文,老大媳婦過來收錢。”

    老大媳婦應聲出來收錢,“來了,娘。”

    齊涑哪有銀子,他身上一個銅板子都沒有,連拜師的銀子都是先欠著,他尷尬地移開視線,求助的眼神看向顧燕急。

    出來準備收錢的張老大媳婦發現這兩個大男人好像是來吃白食的,於是又折回鋪子,附在張老婆子耳邊道,“娘,那兩個人好像沒有錢。”

    “啥叫沒有錢?”張老婆子往外瞥了兩眼,擰著眉,“看他們穿的衣裳也不像拿不出十幾文錢的人。”

    “那萬一真拿不出來怎麽辦?”張老大媳婦很是擔憂,張老大和張老二今天都不在家,鋪子裏就隻有她和婆婆,萬一有人有心鬧事,她們兩個女人也不能把對方怎樣。

    “拿不出來?”張老婆子精明了一輩子,哪裏會願意吃虧,“那個小公子的外衣不錯,值兩碗餛飩。”

    齊涑身上的這套外衣是顧燕急的母親柳氏親自做的,不是什麽精致的好料子,就是比較普通的細棉布,不過勝在針腳細密。

    顧燕急倒是有幾兩銀子在身上,不過那點銀子他另有打算,於是他說,“你師娘我沒銀子。”

    齊涑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沒見過像你這麽厚臉皮的,我可沒承認你是我師娘。”

    顧燕急可不管,“嗯,我不是,所以別來找我借錢。”說完他拿出剛好八文錢,放到木桌上。

    齊涑:“……”

  ?第三十八章 不娶

    “什麽娘?”宋琬喝完最後一口餛飩湯, 抬起頭一臉迷茫,“顧燕急,你要做誰的娘?”

    “這裏男的也可以當娘?”她皺眉。

    顧燕急:“……”

    齊涑沒憋住笑了出來,“師父, 他說的是師娘。”

    “嚇到我了。”宋琬拍了拍胸, “我還以為你要當我徒弟的娘。”

    聽到這句話, 齊涑的笑聲戛然而止,“師父, 我有親娘。”

    “你放心,就算你願意,顧燕急也當不了你娘。”宋琬拿出錢袋子, 從裏麵掏出幾碗餛飩的銅板。

    齊涑:……不, 我不願意。

    顧燕急無奈,“阿琬。”

    有時候懷疑她是真不懂, 有時候又覺得她是裝不懂。

    “喊我幹嘛呀?”宋琬順便幫齊涑的那碗餛飩也付了,時間不早了, 他們該去姚續府上做客了。

    “齊涑你先回客棧。”顧燕急不想讓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

    “小氣鬼。”齊涑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顧燕急的話,他是不會聽的。

    “阿琬, 我有很重要的事,有關於銀子。”不聽他的沒關係, 他有的是辦法。

    “銀子?”宋琬眨眼,“那逆徒你就先回去吧。”

    齊涑:“師父, 你重財輕徒!”

    還有,他才不是逆徒!

    宋琬一臉理所當然:“知道就好, 你哪裏有銀子重要。”

    張老大媳婦收了餛飩錢, 趕緊回到後廚找張老婆子, “娘,這是那位姑娘給的幾碗餛飩錢,我瞧著都被娘說中了,那個小的就是個小白臉,餛飩錢都是那位姑娘付的。”倒是那位年輕公子是自己掏了錢的。

    張老婆子一臉‘我說的吧’過來人表情,“我看那小子保不齊就是當初從春風樓那個倌倌地逃出來的。”

    想起年前那晚的混亂,張老婆子還心有餘悸,“不行!從這種醃臢地方出來的人最是會挑撥離間,回頭有機會我要好好和那姑娘說道說道,千萬不能為了一個風月場所的小倌,傷了自家夫君的心。”

    在張老婆子眼裏,宋琬和顧燕急可不就是一對新婚小夫妻早起出門逛街。

    她可不瞎,方才端餛飩過去的時候,男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望向小姑娘的眼神,都快齁到她這個老婆子了。

    好不容易把人攆回去,宋琬終於能開口問,“是不是發現什麽新目標了?”

    這次來忻州搬銀子是按人頭分的,十八箱銀子隻有十箱是屬於她的。

    剩下八箱,大胡子一家四口分四箱,張盛幾人分四箱,說是要提前給阿毓攢私庫。

    把礙眼的人弄走了,顧燕急整個人都舒暢了,銀子的事是他臨時找的理由,不過目標還真有一個。

    “知州府穀璡打算投靠禹王,為此從各縣地足足搜刮了兩車金子,打算運去禹州,做投路石。”

    一聽到“金子”兩個字,宋琬眼睛都亮了,“知州?離忻州遠嗎?”兩箱金子,運送多費力啊,她不得去幫幫忙,然後拿點報酬什麽的。

    “如果走陸路,一路需要經過瀘州、益州,然後從隨州地界,往西南方向,需經過塔回關,再往東才能到禹州,禹王的地盤。”顧燕急淡淡描繪著,“隻是這樣,我們可能就來不及截下這兩箱東西。”

    知州在禹州的東南方向,連接兩地的是一片平原,路況好,想要運送兩箱金子,輕而易舉。

    “那可不行。”她不知道還好,既然知道了,這兩箱金子就不能落到那個禹王手裏,“沒有其他路了嗎?”

    “有一條水路,從忻州直達塔回關。”顧燕急停頓了片刻。

    “不過什麽?”說實話,宋琬兩輩子都沒坐過船,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船和後世的有什麽區別,不過就算有區別,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駐守塔回關的是禹王的大舅子徐烈,這塔回關的碼頭關卡一直都是徐烈直接掌管。”如果不是因為此,西南邊境軍又怎麽會滲入禹王的人,要知道塔回關距離西南邊境不過三百裏罷。

    “我明白了。”宋琬呆了一瞬道,“這是不是叫‘想上位,先有舅’,就像有句話說的,‘想致富先修路’?”

    “想致富先修路……”顧燕急默默念著這六個字,看向宋琬的目光也愈發亮了,先帝研究了數年,到她這裏,六個字就能概括。

    “不對嗎?”這句話還是她以前從一個隊員口中學來的,末世喪屍橫行,道路建築被毀壞的嚴重,全人類都在全力殺喪屍,沒有時間去管這些,也就因此導致後來開車出基地去尋找食物時,道路難行的景象。

    “很對,阿琬說的很對。”顧燕急想了想,或許她所生活的那個地方,就是如此,所以她那個世界的人身手才都會非常了得。

    那她未來要是突然想家,想要回去怎麽辦。

    一想到她可能會有這個念頭,顧燕急莫名有些慌。

    他深知哪怕再過上幾十年乃甚至上百年,大越也變不成她以前所生活的那個地方。

    到了那個時候,她在這裏過得厭倦了,會不會就此毫無留戀地離開,思及此,顧燕急心底多了分焦灼感。

    不行,等回去後,要讓顧文顧武他們二人加強訓練,如果可以,最好讓後山的那五千兵也跟著一起,若是訓練出一支以一敵百的兵,她或許就不會想著回去了。

    她喜歡不拖後腿的隊員,那麽他就幫她實現這個願望。

    “不對,那個什麽知州離咱們這麽遠,你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興奮過頭的宋琬硬是拉回了半分理智,他該不會是被騙了吧。

    “先帝去後,留下像張盛等人共有百餘,其中一半交給了張盛,讓他們留守黔地以及周圍,暗中護阿毓的安全。”提起先帝,顧燕急眸中多了份敬重,“另一半,先帝曾暗中把名單交給了我,這些人都被先帝安排在各個州城,隱在尋常百姓中,算是一種暗地裏監察各方官員的手段。”

    “這個方法不錯。”從顧燕急一次次提起中,宋琬對先帝的印象徹底由負轉正。

    如果這位先帝真的是位體察民情的好皇帝,那她相信,過不了多久,這裏的百姓就都不用餓肚子了。

    就是可惜,好皇帝不長命。

    “既然有這些人,那怎麽還能著了襄王的道?”宋琬覺得這個先帝可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人心是這個世上最難掌控的東西。”顧燕急解釋,“當初在襄州的那兩個人不小心暴露後便被當今這位收攏了過去。”

    更何況當初先帝與齊皇後感情甚篤,幾乎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齊皇後中毒導致難產,先帝也好不到哪裏去。

    當時的大越內憂外患,他們遠在邊陲,京城的一切隻能靠先帝自己。

    宋琬深深歎了口氣,要按照她的想法來,直接殺到襄州把襄王的腦袋擰下來,讓他還敢不敢給自己老子下毒。

    “男人老婆娶多了就是會壞事。”宋琬得出這個結論,“所以說,你們以後給阿毓娶一個老婆就夠了。”

    才六歲的顧毓猝不及防就□□心起了終生大事。

    “嗯,我隻娶一個。”顧燕急趁機表忠心。

    宋琬剛想開口說‘你娶幾個和我有什麽關係’,卻突然發現還真和她有點關係。

    差點忘了,顧燕急還是她未婚夫來著,也就是說,沒有意外的話,他以後要娶的就是她宋琬。

    秩序崩壞的末世,哪還有什麽未婚夫妻,隻要彼此看上了,都是直接帶回房玩幾天。

    她以前隻顧著殺喪屍取晶核換糧食,都沒想過找一個的男人帶回去。

    沒辦法,那時候溫飽都是問題,哪還有什麽心情去考慮某種運動,沒什麽意思不說,消耗了力氣,肯定更容易餓。

    來到這裏,不用餓肚子,不用殺喪屍,還有一個免費送上門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長得還好看。

    宋琬很滿足,她決定,這個男人從現在開始就是她的了。

    “你想娶兩個也娶不了。”宣誓主權宋琬還是會的,有力的小拳頭在他麵前揮了又揮。

    顧燕急寵溺一笑,“不娶。”

    張老婆子領著大兒媳躲在門後看到先前那個疑似小倌的男子已經不見了,操勞的心這才淡了不少,她滿意的點頭,“不錯,是個眼神清明的女子,沒有被小倌迷惑。”

    飽餐一頓後,宋琬與顧燕急回到客棧,雖然搬銀子這事他們已經駕輕就熟,可大白天過去,太明目張膽。

    為了低調些,宋琬決定夜裏子時行事,戚氏先前給她做了一套夜行衣,她還沒穿過,這次怎麽也要試試。

    自從被賊光顧過一次後,姚續便大半暗衛調回了府,弄了個外鬆內緊。

    如果對方還不死心,到時候有他們好看。

    夜裏,宋琬幾人過來的時候,整座府邸燈火通明,連邊邊角角都放置了琉璃燈。

    宋琬偷偷拿了一個,發現這個燈還挺好看,拿回去給戚氏她們用。

    “這燈也要?”宋七訝異。

    “怎麽不要,蒼蠅再小也是肉。”宋琬顛了顛手上的琉璃燈,霸氣道,“一個貪官憑什麽用這麽好的東西,帶回去,村子裏的人一家兩個。”

    宋七想了想,突然覺得很對,狗貪官什麽都不做,就有這麽多錢,村子裏辛辛苦苦種地,一年到頭賺的,到頭來連個琉璃燈都買不起。

    “那回頭等搬完銀子,屬下們再回來搬燈!”宋七興奮道,“一家兩個,光這些估計不夠,屋裏的也要算上。”

    宋琬發現宋七越來越聰明了,頓時很滿意道,“到時候挑幾個最好的,我娘和兩個嫂嫂,哦對了,還有顧燕急的娘和嫂嫂,一人一個。”

    顧燕急如今不僅是她的副手,還是她男人,多少要與其餘人區別對待些。

    “我替母親和大嫂,謝謝阿琬。”顧燕急笑了笑道。

    宋琬摸了摸他手道,“不用謝。”

    蔣震聽到人手一個頓時不淡定了,急忙道,“宋姑娘,我家娘子也需要一盞琉璃燈。”

    “行,宋七你到時候給大胡子娘子也挑一個。”宋琬吩咐道。

    “嘿嘿,那就謝過宋姑娘了。”蔣震摸了摸腦袋,這下孩子娘應該不會抱怨自己不給她帶禮物了。

    一行人商量完琉璃燈的去處,便直奔老地方,外書房。

    走到一半,宋琬倏地停下,她擰眉,“不對。”

    顧燕急掃了一眼過分寂靜的四周,也感覺到了異樣,“有埋伏。”

    “我指的不是這個。”早在進府後一路過來,宋琬就陸續感受到了那些人的藏身地點,“我想說的是,這次的藏銀地點不在書房。”

    她話剛落,四周倏地出現數十個黑衣暗衛,將他們一行人包圍住。

    為首的是新上任的暗衛頭領,王獅。

  ?第三十九章 薄信

    自從李虎身陷敵人之手後, 姚續就提拔了身手排名第二的王獅擔任暗衛之首。

    王獅比起李虎要更加凶狠漠然,姚續相信隻要所謂的賊落進網裏,他決定不會手下留情。

    “這麽多人?”蔣震沒想到姚續這麽看得起他們,“該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會來吧?”

    “人家又不傻, 被偷一次肯定有加上防衛啊。”蔣答自從學齊涑拜宋琬為師, 又緊跟著在後山各種被練, 整個人早已不複當初,光是眼神就淩厲了不少。

    “各位, 我家主子有請。”王獅手持冷劍,神情肅穆。

    “你家主子請我們?”宋琬挑眉。

    “是,各位請。”主子讓他先禮後兵, 王獅自是照做。

    “等等, 我們可以去,不過是不是少了一個步驟。”宋琬拿起纏繞在腰間的金鞭, 在掌心細細撫摸著,“我們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出場費至少要先結一半, 十八個人, 一人十兩銀子,一半就是九十兩。”

    身後的宋七瞪大眼睛, 其餘人也皆是一副震驚相,這也行?!

    唯有顧燕急頗為淡定, 好似早已習慣,甚至還在一旁附和加碼, “十兩銀子隻能見孩子,大人要二十兩。”

    宋琬沒想到顧燕急現在比自己還能訛,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有她的風範。

    “他說的對, 我們一共三個孩子,十五個大人,那就是三百三十兩。”宋琬用心算了一下,“四舍五入就算你三百五十兩。”

    四舍五入還帶這樣玩的?宋七等人著實是佩服。

    王獅見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再耐心下去,他正準備抬手示意其他人一起上,卻發現自己的手動彈不了。

    他瞠目,死盯著與自己相隔不足幾步的女人,“是你做的?”

    宋琬哼哼,“誰讓你不聽話。”

    “你們這群逆犯,再不束手就擒——”他話還沒說完,宋琬一個鞭子甩過去,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王獅一張通紅的臉浸在夜色裏,“你、你怎麽做到的!”她的鞭子明明都沒有碰到自己!

    其他暗衛見此,紛紛拔劍朝女子刺去!

    “你別出手。”若是顧燕急也出手,人頭就不夠分了。

    宋琬扭頭,又對訓練了不少時日的宋七幾人道,“你們一人三個,我六個,老規矩!”

    “是!大小姐!”

    “是!師父!”

    話落,她踮起腳,傾身朝其中一個方向的六個人飛去,金鞭繞住手腕,輕輕一動,劍身脫落,六個人瞬間被宋琬踹飛到地上,劍尖剛好抵在某處,分毫不差。

    宋七幾個人也不落後,以一抵三,不再話下。

    他們的反應和速度都比過去快了不止一倍,蔣善和齊涑天賦不高,練的主要是防守的招數,簡單來說就是各種花式逃跑的法子。

    且無所不用其極,於是張盛帶來的那幾個暗衛,就看到這樣一道“你追我趕”的場景。

    跟著張盛來的幾個是第一次過來,一開始看到有人被追還想提劍上前幫忙,是張盛及時攔住了他們幾個。

    “他們能解決,你們幾個仔細看看他們使的招數,和你們往日使的有什麽區別。”張盛是知道宋七幾個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於是幾個手下收回劍,開始觀察他們的招數,一開始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後麵開始察覺到不對味的地方了。

    一招打出殘影他們也會,可招招打出的都是殘影,就很讓人震撼了。

    不是說宋家隻有這位大小姐有天生神力嘛,怎麽幾個暗衛也有,這年頭天生神力都這麽不值錢了?

    被打趴在地上的某個人妄圖逃跑,被宋琬一個踢腿,壓著男人後腦,臉連同蒙麵巾埋進土裏,嗚嗚叫個不停。

    顧燕急送的金鞭,被宋琬又小小地改良了一番,鞭子頭部最細處加了三條細短的鐵鏈,鐵鏈的尖端薄且鋒利,與刀片無二。

    此刻這類似刀片的東西正慢慢劃過幾人的心口,隻要稍一用力,就能來個穿心之痛。

    宋琬隨手撿起一把劍,挨個戳,歎氣道,“好好交錢不好嗎?非要動手。”

    這時宋七幾個也慢慢停手,地上躺著的人瞬間又多了數十個,皆被用帶來的捆豬神綁住了四肢,越掙紮,被捆得就越緊。

    “你們又輸了,所以他們身上的殪崋銀子歸我啦!”來之前宋琬和他們幾個打過賭,誰先結束戰鬥,從敵人身上搜到的銀子就歸誰。

    宋七幾個人已經被打擊麻木了,各個收起劍,熟練彎腰蹲下幫宋琬搜羅銀子。

    可能是為了抓他們,這些暗衛身上都沒什麽值錢東西,銀子也沒有,搜了半天隻從其中兩個暗衛胸前找到兩張小麵額十兩的銀票各一張。

    躺下地上被扒得徹底的兩個暗衛,看到自己準備買酒的銀子被搜走,眼睛都瞪直了,可偏偏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被宋琬打倒的六個人身上,更是一個銅板都沒有,這讓她很是生氣,打人是要消耗力氣的,居然一點辛苦費都沒有。

    還有最後一個人沒搜,那就是早在一開始就被宋琬打趴下的暗衛頭子王獅。

    想起先前從他們的前頭子身上搜來的一百多兩,宋琬內心升起一點希望。

    “這個我來。”顧燕急見她要丟了劍,準備親自上手,要是讓她來,他保不準一劍就刺歪了。

    “行,那就你來。”宋琬讓開位置,說不定他手氣好點。

    宋琬祈禱從地上這個人身上搜出點什麽來,要不然白耽誤這麽久的功夫了。

    顧燕急蹲下身,用隨身帶的匕首挑開暗衛頭子的外衣,然後將有可能存放銀子的口袋都劃了個遍。

    別說銀子了,一個銅板都沒有。

    宋琬就站在一旁看著他扒,頓時失望不已,“早知道就不在這幾個人身上浪費功夫了。”

    要不是看在這些人功夫還不錯,給宋七他們幾個練手正好,宋琬不可能在他們身上耽誤這麽久。

    “等等。”就在顧燕急也以為要無功而返時,手肘靠內夾層裏掉出來兩張薄薄的紙。

    一張是二百兩麵值的銀票,另一張似是一封信,顧燕急沒有急著打開看,而是先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對方見他找到這封信,整個人都慌了,立刻掙紮要起來。

    “銀票!”雖說在宋琬心裏,銀票沒有銀子實在,而且不好保存在牆壁上,但有總比沒有好,等回去把銀票兌成銀子。

    “不過信哪來的,藏這麽隱蔽。”還是和銀子一起放一起,宋琬想這裏頭該不會是寫了什麽了驚天大秘密,比如給姚續戴綠帽子的兒子名單?

  ?第四十章 獎勵

    不過很顯然是她想多了, 這並不是什麽綠帽名單,而是一封密信。

    沒想到這禹王的手伸這麽長,連姚續的暗衛頭子都是他的人。

    “你說我要是把你連同這封信交給姓姚的,你說他會不會哢嚓了你?”宋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幹脆又利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王獅別開臉, 堅決不與二人對視。

    “你不說, 信上也都寫了。”顧燕急打開看起來薄如絲羽的信紙,上麵寥寥幾筆, 涵蓋了好幾個任務。

    “監視姚續,必要時取而代之?”這倒是和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顧燕急一字一句往下念, “掌握黔地動向, 找機會殺了顧燕急?”

    “你要殺顧燕急?”宋碗怒起,直接鞭子一甩, 纏住王獅的脖頸,隻要稍一用力, 就能扯斷。

    居然有人敢動她的男人, 不想活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王獅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殺你?”宋琬收回鞭子, 哼道,“想得美!長這麽壯, 就該扔地裏使勁磋磨。”

    黔地那六個人幹兩家人的活,還是太慢, 她看這個王獅就很不錯,到時候就讓他一個人分兩畝地的活。

    開水煮白菜配粗麵饅頭吃上兩個月, 看他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說要殺誰的話。

    “你記得李虎嗎?”宋琬笑了笑, “他現在每天都要做好多活, 鋤地、砍柴,甚至還要豬草,不過你放心,我很公平,過兩天就讓你去陪他。”

    說完,不給對方反應,她就用鞭子抽過去,點了對方睡穴,點穴的功夫是顧燕急教她的,說是學會了這個可以省點精神力。

    宋琬發現確實如此,過去她都是靠精神力讓人強行昏睡,現如今學會了點穴,隻需多用點力氣就行。

    她把人交給宋七,讓他處理好到時候和銀子一起帶回家。

    做完這一切,宋琬終於有空對著顧燕急,小臉極其認真道,“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動你一根頭發!”

    “阿琬要保護我?”顧燕急眉眼帶笑,語氣輕快。

    “嗯!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護著!”宋琬像一頭剛捕到優質食物的小豹子,不容許任何人窺探和搶奪。

    隱約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顧燕急心下不由得歡喜,唇角跟著翹起,“嗯,那阿琬要好好護著我。”

    身後的顧文顧武聽了,默契抬頭望天。

    完了,徹底完了,過去那個殺伐果斷將軍主子已經不複存在。

    “你放心,隻要有我,誰都近不了你身。”宋琬自信滿滿打包票。

    顧燕急失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相信阿琬。”

    其他人:……能不能注意點場合,你們現在正在搶劫!能不能搶完了再談情說愛!

    銀子不在府中,剩下的可能就是姚續在忻州城為數不多的幾家鋪子以及那些田莊。

    想要知道具體位置,必須從這些暗衛嘴裏問出來。

    這個簡單,宋琬直接用鞭子圈起躺在地上裝昏的一個暗衛,暗中用精神力讓他在空中轉圈,然後語氣悠哉地問,“姚續的銀子藏在哪?”

    裝暈被鞭子甩起來轉圈的暗衛自始至終都是懵的,誰能告訴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宋琬加快速度轉圈,最後眾人隻能看到暗衛的殘影在空中飛來飛去,像扔個土豆玩似的。

    這得多大的力氣,多快的速度才能有這樣的景象。

    宋七等人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覺大小姐對他們已經夠和善了。

    “想起來了沒?”宋琬停下動作,微微湊近問。

    暗衛隻感覺天旋地轉,胃裏有什麽東西往上竄,他剛想要張嘴。

    宋琬卻直接一鞭子抽到他耳邊,命令式道,“不許吐!”

    嚇得他生生又給咽了回去。

    “說不說!”宋琬再次逼問道。

    “我說!”嗚嗚嗚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再轉來轉去,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在空中轉了半天,暗衛的舌頭都僵硬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慌忙道,“銀子在、在春風樓!”

    暗衛心裏苦極了,“具體位置我是真不知道。”他說了實話,千萬別再轉了。

    “又是這個地方啊。”宋琬嘖嘖兩聲,“這個姚續就不能聰明點嘛。”老搶一個地方,真沒什麽意思。

    “把這些人打包好,留兩個人看著,剩下的隨我去春風樓!”宋琬霸氣揮手,那麽好用的捆豬繩不多用幾次怎麽行。

    春風樓對麵的夏荷院裏,姚續左擁右抱,有了銀子就是好,再也不用天天清粥配鹹菜,沒力氣到連女人都不敢多睡。

    等再把顧燕急等人拿下,那就真的後枕無憂了。

    想到府中各處蟄伏的數十個暗衛,姚續高興地都要笑出聲來,等把那群逆犯抓到手,到時候皇上肯定會嘉獎於他。

    禹王都毒不死的人最後落進他的手中,聽起來真令人渾身舒暢。

    姚續興奮地又接連飲了三杯酒。

    而另一邊,宋琬一行人剛剛趕到春風樓,自從上次小倌大批出逃後,留下來的都是自願入這行的。

    小倌雖少了,但生意卻沒有沒落。

    他們沒有走正門,直接翻牆而上,十幾個人,兩人一組,如鬼魅一般,分散在各個屋頂。

    宋琬和顧燕急一組,二人熟門熟路來到第一次進春風樓所待的房間屋頂。

    “幾個月過去,這裏麵的陳設一點都沒變。”宋琬掀開一張瓦片,視線往裏探去。

    隻見床幔浮動,時有曖昧旖旎的哼聲傳出,隻要不是聾子就都能聽見,何況他們還是習武之人。

    “嘖嘖,這還有兩個在辦事的。”宋琬很是感興趣,“也不知道這裏麵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個男人。”

    顧燕急本就不願她看此等事,結果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她驚世駭俗的話,頓時臉就黑了。

    他怕裏頭到時候真是兩個男人,一個男的都不想讓她看到,更何況還是兩個。

    “阿琬,別看。”顧燕急苦心勸道。

    “放心,有床幔遮擋,我不看,就聽聽。”宋琬把耳朵湊過去,末世的時候她也聽過不少片來著。

    什麽叫“不看就聽聽”,他連聽都不想讓她聽!

    “阿琬若是喜歡,那我們回去就把婚期提前可好?”黑夜裏,顧燕急說出這句話後,臉跟著紅了個徹底。

    “提前婚期?”宋琬終於被轉移了點注意力,“你想結婚啦?”

    距離她選他做自己男人好像沒過去多久,用她所處世界的話來說,他們就談了不到一天的戀愛。

    “結婚?”顧燕急隱約覺得這兩個字應該和成婚是差不得的意思。

    “哦,就是你們這邊嫁娶成婚的意思。”宋琬聽得入迷,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末世,一時沒轉換過來。

    “那阿琬想嗎?”顧燕急頗為局促不安,“與我成婚。”

    “太早了。”宋琬皺眉,這具身體滿打滿算也就十六,還沒成年呢。

    顧燕急聽到她的回答,眼神黯淡下去,她這是不願的意思嗎?

    “起碼要等我十八以後。”宋琬皺了皺沒想,“你再忍忍。”

    顧燕急的心隨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被攪得一團糟。

    原來不是不願意,是不到時候,在她生活的那個地方,或許是女子到了十八才及笄。

    顧燕急剛歡喜半刻,就聽到她後麵那句“再忍忍”?

    明明是她一直在看別人做那種事,他還以為她是想了,顧燕急回想起自己方才腦子裏的荒誕無稽的念頭,隻想一頭紮進坑裏,再也不出來。

    他緩了緩神,略微蒼白解釋,“阿琬,我沒想,不用忍。”

    宋琬不信,不都說二十剛出頭的男人,是最血氣方剛的,除非是不行,要不然肯定都是想的。

    “不用解釋,我都懂。”宋琬表示自己是了解他的。

    顧燕急:“……”

    完了,這下真說不清楚了。

    “好了,咱們繼續。”宋琬握住他的手,將人拽過來,打算帶他一起。

    被未來媳婦拉著一起聽活春宮是什麽感受,顧燕急已經麻木了。

    床幔內的聲音此起彼伏,宋琬總算是聽出了點頭緒來,“是一男一女。”

    顧燕急:……

    活春宮結束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小倌不太行。

    瞧著他長得還算眉清目秀,就是太瘦,宋琬沒看兩眼就移開了視線,接著念念有詞,“還是顧燕急你長得好看。”

    剛因為她盯著小倌生了滿心醋意的顧燕急:……內心突然就滿足了。

    屋裏,小倌穿戴完畢後,床幔那頭才終於又有了動靜,宋琬這下盯得仔細,她想看看是哪家夫人大半夜出來找樂子。

    宋琬之所以認為對方不是姑娘是夫人,是因為方才二人那啥時,小倌為了討金主歡心,一口一個夫人叫的不知道有多大聲。

    女人從床上下來,身上除了那件紅肚兜外,隻披了簡單的薄紗,宋琬看到這,轉頭盯向顧燕急。

    早在那個小倌下床後,顧燕急就把蒙麵的黑布蒙在眼睛上。

    宋琬很開心他這麽自覺,“顧燕急,你這樣很不錯。”說完,往他側臉突然親了一口,“獎勵你的。”

    那啥不行,一個親親還是可以的,宋琬還是第一次親人,砸吧砸吧嘴,細細回味了一下,好像並沒有書裏描繪的那麽香甜,不過確實是挺軟的。

    下次再親的時候,可以先吃兩塊糖,宋琬想。

    顧燕急被親懵了,香軟的唇一觸即離,隻留下一抹極淡的溫熱,攪弄著他的心神。

    宋琬親完便不管了,因為屋裏的女人轉過身來了,待看清對方的臉後,她笑了。

  ?第四十一章 綠帽

    怪不得剛剛看背影就覺得熟悉, 原來是之前就見過的緣故。

    姓姚那家夥的綠帽子又要加一頂了,上次搜刮他府邸的時候,後院那些姨娘小妾,就屬底下這個女人的院子最富有。

    也正是因為這個, 宋琬才對女人記憶尤深。

    恰好這時輕功最好的宋二探聽結束回來稟報, “大小姐, 姚續並不在春風樓,而是在對麵的夏荷院。”

    宋琬想到更好玩的了, 她轉身對宋二道,“你去看看宋七他們找到銀子了沒?等他們順利把銀子運出來,你再去把姓姚的抓過來!”

    其實她隻要用精神力一掃就能知道銀子藏在哪, 隻不過宋七他們訓練了這麽久, 總要多給他們一些實戰經驗。

    宋二領命,迅速離開。

    屋內的女人攏好衣裳, 來春風樓睡小倌的正是姚續府裏的梅姨娘。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來這了。

    自從她進府後,一年多了, 連個孩子影都沒有, 比她後進府的一個個都能懷上,憑什麽就她不行。

    她需要一個孩子, 再不懷上,府裏哪還有她的地位。

    宋琬看的津津有味, 有一就有二,她不信姚續後院就梅姨娘一個偷偷摸摸來春風樓。

    說不定他那滿後院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呢, 天天睡,腎都虛了, 還這麽能生, 這不符合自然規律。

    她碰了碰身旁的顧燕急道, “你讓顧武去查查,這春風樓還有幾個姚續的姨娘小妾。”

    剛回神就接到這麽一條任務,顧燕急一時失語。

    好在不是讓他親自去。

    他暗暗吐出一口氣,通紅的耳朵隱在黑夜裏,也不算明顯,“好,等顧武回來,我就讓他去。”

    宋二再次來到夏荷院的時候,姚續正喝到興頭上,拉著人辦事。

    宋二也不著急,想起大小姐平日裏教他們的話,想要徹底打敗敵人,就得在對方最得意最興奮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於是在等待了不到半刻鍾後,聽著聲音宋二覺得差不多,便破門而入。

    巨大的聲響,直接將裏頭的人嚇軟,姚續更是整個人砸到身下的美人身上,差點把美人砸暈過去。

    他胡亂套好衣裳,拉開床幔就要喊人,可惜晚了,宋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過去將其敲暈,在外頭的人反應過來之前,扛著人運功踩著瓦片飛走了。

    自從按照大小姐說的方法訓練後,他如今的輕功早已更上一層,就算扛個人也不會被人追上。

    等宋二扛著人回來,顧武正帶著新任務,一臉難色的離開。

    自從主子跟了宋姑娘後,奇奇怪怪的任務也多了起來。

    主子居然讓他去查姚續府裏還有哪些姨娘今晚來春風樓找小倌!

    剛聽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他驚呆了,還能這麽玩,如果真給他找到了,這姓姚的得帶多少綠帽子。

    宋二去得快回得快,當他扛著姚續來到宋琬所在的屋頂時,下麵的梅姨娘正躺在浴桶裏,讓小倌給他搓背,順便調情。

    宋琬讓宋二點了姚續的啞穴,然後把他掐醒,簡單粗暴地按著他的頭往下麵看。

    姚續從頭至尾都是懵的,直到宋二把他的頭按在瓦縫處,讓他看見下麵的場景。

    隻見他最寵愛的梅姨娘居然和春風樓的一個小倌在浴桶裏調情!

    姚續整個人都不好了,怒火直衝腦門,恨不得下去手撕了兩人。

    他的女人在他的地盤,給他戴了一頂明晃晃的綠帽子,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想喊,卻出不了聲,他們點了他的啞穴,故意把他帶到這裏就是為了羞辱他!

    宋琬就是想讓他過來認領這頂帽子,可沒有要好心幫他捉奸的意思。

    “我讓人去找找春風樓到底有你多少個小妾在這裏。”宋琬微微湊近,嘚瑟道,“怎麽樣我對你好吧?”看我不氣死你!

    姚續被點了啞穴,隻能無聲幹吼,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像是讀懂了他心裏所想,宋琬聳了聳肩,“沒想幹什麽,就是單純地想氣氣你。”

    姚續:“嗚嗚嗚!”你無恥!

    宋琬叉腰:“你才無恥!天天睡女人,搞不好就是個腎虧,小心給別人養孩子哦!”

    姚續:“嗚嗚嗚!”你閉嘴!

    宋琬:“不好意思,我長嘴就是為了說話的!”

    就這樣倆人你一嗚我一語的,爭論了老半天。

    到最後,宋琬成功把姚續氣得差點暈過去,還是宋二眼疾手快,又掐了一把,才沒讓他就此昏過去。

    一開始顧武接到這個奇葩任務,心裏想的是有哪家府邸的小妾會去春風樓找小倌,更何況還都約好似的同一天。

    可等他真找起來,結果直接讓他傻眼,還真讓宋姑娘和主子說中了,這姚續後院的姨娘是約好的嗎?

    一個、兩個三個……顧武數了數自己發現的,足足有六個!

    這姚續是有什麽戴綠帽子的癖好嗎,要不然他想不通為什麽他的小妾們會這樣做,要知道春風樓可是姚續自己的地盤啊。

    震驚之餘,顧武帶著自己所探查到的消息回去,此時宋琬剛和姓姚的吵完架不到半刻鍾。

    顧武匯報的時候,宋二就壓著姚續在一旁聽著,因為宋琬有用精神力幹擾的緣故,所以這會兒正常說話,周圍人也注意不到,更何況他們還是在房頂上。

    聽顧武說完,宋琬眼睛蹭亮蹭亮的,“正好,顧武你帶路,讓宋二壓著他去見見世麵!”

    顧武:……見見世麵?是要去看看自己頭上有多少頂綠帽子嗎?他不敢想。

    這姓姚的還沒被宋姑娘氣死,是命大吧。

    就這樣,姚續被迫觀看了自己的六個小妾與小倌在自己的地盤上演活春宮,足足兩個時辰。

    中間宋琬還讓宋七帶他去對比了那些小倌和他後院那些個兒子女兒的長相,結果果然讓人驚歎不已。

    除了那個被捅死的很像他以外,其他分別或多或少身上都有那幾個小倌的影子。

    這下綠帽子直接變成雙層實心的了。

    宋七他們銀子搬得差不多了,這次依舊是一個銅板子也沒留,經過幾個月,上次那幾家鋪子又賺了不少。

    宋七讓宋九宋五帶著倆人熟門熟路地再次搬空它們。

    大小姐說了,鋪子裏的東西挑幾樣好的留下,剩餘的到時候全都捐給附近村子裏的百姓。

    就當是把姚續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都還回去。

    搜刮銀子異常順利,宋琬對他們的效率還算滿意,隻不過多出了二十多個人要帶回去,位置肯定是不夠坐的。

    宋琬想了想,最終大手一揮,決定把那一車碎銀子拿出來,每家每戶扔一塊半塊圖個吉利,她邊扔邊想,埋牆裏的銀子還是要整塊整塊的元寶好看。

    姚續要帶走,這忻州城就得留一個自己人,好在他們提早有準備,張盛從暗衛裏挑了個和姚續最像的,再稍加易容,隻要不是親近之人,幾乎很難分辨出來。

    為了以防萬一,張盛還給假姚續配了兩個貼身暗衛,一來萬一哪天暴露了,三個人互幫逃跑會更容易,二來貼身護衛是自己的人,會更加方便行事。

    至於府中的那些親近之人,宋琬直接讓假姚續天亮回去就把府裏的小妾都遣散,順便讓他暗中公布他是斷袖這件事。

    顧武也被顧燕急留了下來,讓他在外圍守著,以防生變。

    回去的路上宋琬也沒消停,她惡趣味地把姚續和他的叛徒暗衛頭子綁在一起。

    順便又好心告訴他,這個暗衛頭子是禹王安插在他身邊的人。

    直接將姚續氣得吐了血。

    宋琬瞅準時機給姚續解了手腕上的繩索,讓他剛好可以夠到王獅。

    氣怒到極致的姚續迅速把背叛自己的王獅當成了發泄的東西,對他是又捶又咬,整個場麵慘烈無比。

    到最後,王獅的耳朵都要快被咬掉了,整張臉已經沒有一塊好地方,他大喊停手,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於是宋琬讓宋七將姚續重新綁起來,宋七歡快應道,“好嘞!”

    他得心應手地用捆豬繩把人綁得結結實實,這段日子除了功夫見漲外,捆人的手藝也利愈發嫻熟起來。

    “說吧,還有什麽秘密?”宋琬將快要被捆成木乃伊的姚續踢到馬車最裏頭,遠離王獅。

    還是顧燕急眼神好,要不然她都看不出來這個王獅心中還藏著重要秘密呢。

    “宋姑娘,你就不想知道你二哥宋欽在哪兒嗎?”王獅被綁在車轅上,隨著馬兒奔跑,上下晃蕩,五髒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

    宋琬聽到熟悉的名字,眯了眯眼,語氣收斂,“我二哥在哪?”

    王獅哈哈大笑,“你綁了我又怎麽樣!你那個二哥現在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呢!”

    “你的意思是我二哥本來好好活著,被你們弄得生死未知,對麽?”宋琬凶著一張臉,語氣冰冷。

    王獅繼續狂妄地笑,“可惜了,你二哥生不如死的時候,你這個做妹妹怎麽沒想去救他!哈哈哈哈哈哈!”

    宋琬隻覺得他笑得好難聽,生不如死是吧,她一拳頭揮到男人左側臉,直接打掉他的後槽牙。

    王獅一時不察,吐了滿地血。

    “生不如死是吧?”宋琬憤憤,“隻要我一天沒找到我二哥,就每天拿你償還一次!”

    “你想怎樣?”王獅想離她遠點,卻怎麽也動不了,“你不能殺我,殺了我,就休想有你二哥的消息!”

    “殺你太便宜你了,至於我二哥我自己會找。”宋琬覺得剛剛就應該讓姚續咬掉他另一隻耳朵。

    “宋欽曾經落在過禹王手上。”一直沉默的顧燕急忽然開口,目光直盯著狼狽不堪的王獅,“不過現在他不見了,或者說從你們手上逃走,我說的沒錯吧。”

  ?第四十二章 豐收

    從王獅的反應可以看出, 顧燕急說對了。

    宋琬揪著對方衣領,逼問道,“我二哥在哪?”

    王獅咽了一口血,哈哈大笑,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偏不說!”氣死你!

    宋琬也沒指望他能說, 她鬆開手, 不管二哥如今在哪,隻要不在敵人手裏就還有時間給她去找。

    至於這個叫王獅的, 宋琬已經想好了,到時候用精神力徹底壓製他的武功,讓他和姚續住一起, 去給村子裏的百姓伺候肥料!

    不過二哥還活著, 總歸是一個好消息,宋琬想起家裏快要臨盆的二嫂嫂, 心裏盤算著等孩子滿月或者百天能不能送一個親生爹爹給她當禮物什麽的。

    “不說拉倒!”宋琬冷哼,“不過你到時候可不要後悔!”

    顧燕急安慰她, “阿琬, 等回去後,我陪你去找你二哥。”

    “顧燕急, 還是你好。”宋琬覺得自己的眼光簡直不要太好,“不過二哥還活著的事先不要和我娘她們說, 等找到了給她們一個驚喜。”

    顧燕急:“好,先不說。”

    相較於宋琬的理由, 顧燕急比她多想了一層,那就是宋欽為何會落到禹王手裏, 禹州和西北隔著不知道多少個州城。

    而當初西北那場敗仗, 其中又是否有這位禹王的手筆。

    如果說當今在位的襄王是個自私自利又蠢笨的人, 那麽這位禹王比之這位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要陰毒多了,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顧燕急也是在西南身中劇毒後才重新開始審視這個一直躲在襄王身後的禹王。

    比起襄王,禹王要難對付得多。

    宋琬不知道顧燕急心中所想,她把看不順眼的王獅又踹進馬車裏,讓他和姚續挨在一起。

    一天之內戴了這麽多頂綠帽子,宋琬決定補償一下姚續。

    放個王獅給他咬就不錯。

    於是回去的一路上,大家總能聽到那輛馬車裏時不時傳出男人淒慘的叫聲。

    宋七等人感歎,就說這折磨人的本事還是他們大小姐最在行。

    宋琬這次帶回來的幾車金子銀子填了整整四麵牆,望著數不盡的金銀,她很是大方地給家裏所有人都發了兩塊。

    戚氏等人過去收過不少禮,卻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塞金錠子做禮物。

    二嫂衛氏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笑道,“有阿琬這樣的姑姑,這個孩子出生以後,應該不會缺吃的。”

    “那是當然!”宋琬傲著一張小臉,信心滿滿道。

    大嫂楚氏摟著自家女兒,低聲笑起來,“阿琬走了十多天,阿玥她們幾個每日吃飯都沒什麽精神了。”

    “是啊,平時你帶著她們又是上山下河的,這一下你不在,她們幾個就等於沒了主心骨。”戚氏在一旁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發絲,滿臉慈愛道。

    “那是因為他們掏鳥蛋摸魚仔都比不過我!”宋琬嘿嘿笑道。

    分完金子後,宋琬就去處理帶回來的那二十幾個人,全住茅草屋肯定是住不下的,於是她讓宋七帶著他們去山裏砍樹,自給自足蓋了六間木屋。

    姚續自然是和王獅一間,惡人自有惡人磨。

    剩下五間,二十五個人分著住。

    姚立洝完全沒想到宋琬這一趟居然把他爹都給擄來了,還有就是他爹旁邊那個臉都看不清的,血肉模糊的人又是誰。

    姚續咬了一嘴的血,等看到早自己一兩個月被綁來的姚立洝,就想起幾天前在春風樓被逼著看了許久的場景,頓時眼神不對了。

    那日的人裏是沒有玉姨娘,可姚立洝長得也不像他!

    有時候,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總會有生根發芽,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姚續現在已經完全不相信姚立洝是他的兒子了,還有那個李虎,為什麽輕而易舉就被抓了,難道他也是誰派到他身邊的臥底?

    總之他現在看誰都像是叛徒。

    在看清真是姚續後,姚立洝按下心虛,正準備過去喊人,結果還沒踏出第一步,就被對方厭惡憤恨的目光給嚇了回去。

    姚立洝心驚,難不成父親知道這件事情是他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不管是不是,總之他這一步是邁不出去了。

    這時宋琬走過來,目光在父子倆臉上掃來掃去,最終道,“你們父子長得也不像誒。”

    她這個“也”字就用的很妙,成功讓姚續黑了臉。

    姚立洝不明所以,“什麽意思?”

    宋琬也沒打算瞞他,“我們去你家的時候,發現你爹沒把銀子藏府裏,而是全都放在春風樓的暗室裏,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你爹那幾個小妾在睡小倌,不巧的是你那幾個弟弟又剛好和那幾個小倌長得像極了。”

    姚立洝:“……”

    他忽然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走過去。

    宋琬把前因後果告訴了他,至於他們到底是不是親父子這件事,估計隻有玉姨娘知曉了。

    姚續和王獅住的木屋就挨在茅草屋旁邊,隻有一跨腳的距離,自從宋琬去忻州後,姚立洝和李虎幾人沒了壓力,再加上最近需要做的農活不多,心一下輕鬆了後,人都胖了。

    隻是這種輕鬆的感覺被姚續到來給打破了,李虎不知道宋琬用了什麽手段,壓製了他們的武功內力,弄得他們現在連一個姚續都擺脫不了。

    好在他們人多,六對一,怎麽看都不會輸。

    這樣想著,李虎再麵對眼前這個陰狠盯著自己的前任主子,也沒那麽怵了。

    甚至還認真勸起了對方,“既然到了這,你就好好幹活,宋姑娘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把地裏的活幹好了,她說不定就會留你一命也說不定。”

    作為前任暗衛頭子,李虎知道不少秘密,要說那場與大鄴的戰事,姚家人的手上就沒有幹淨的,哪怕不是親自上,經過他們手的推波助瀾就有不少。

    這裏麵李虎就或多或少接觸過其中幾條線。

    “其實在這裏也挺好的,一日三餐都能按時吃到,肉少點也沒關係,至少不用再風餐露宿刀尖火口過日子。”李虎歎道,“比做暗衛快活多了。”

    “你個叛徒!”姚續被其中兩個暗衛壓著,動彈不得,隻能嘶聲怒吼。

    好在李虎有有先見之名,提前讓兩個兄弟將他壓住,要不然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

    別以為他沒認出來,方才被抬著進屋的那個人就是他以前所在暗衛營的左副領頭王獅。

    聽宋姑娘說,王獅是禹王的人,也正是因為這個,一路上才會被姚續咬得麵目全非。

    他才不想做第二個王獅。

    不過王獅被綁來了,那忻州城留下的人裏不就隻剩下張豹這個右副手了。

    也不知道宋姑娘會不會讓他上位做暗衛頭子,還有沒有失去人身自由,留在忻州是不是就能每天吃肉?

    “什麽叛徒,我們可沒有把過去替你做的那些事說出來。”李虎收起胡亂的心思,板著臉道,這也是他一直心安理得留在這的原因。

    絕對不是因為根本跑不了。

    “你們都是叛徒!”顯然這個姚續已經瘋魔了,“還有你這個野種!都給我去滾!去死!”

    “爹,認清現實吧。”姚立洝作為過來人,又暫時作為兒子,決定好好勸勸這位爹。

    “閉嘴!我才不是你爹!”

    姚立洝沉默了一會兒,扭頭就去找宋琬,“那個,我想問一下,我到底是不是他兒子?”

    他想揍人了。

    *

    村子裏突然多出來二十幾個人,自然會引起大家的注意,不過好在有蔣震在,他按照宋琬的要求告訴大家,這些人是新流放過來的重犯,和其他流放犯不一樣,這些人是沒有自由身的,隻能靠給他人做事獲取食物或者報酬。

    蔣震還說,如果哪家田裏的活幹不完,隻要給點稀粥苞穀,就可以從中挑選一個人幫忙幹活。

    雖然村子裏對突然多出來的人好奇不已,但真正願意用他們的少之又少。

    稀粥苞穀雖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對於窮苦了幾輩子的他們來說,用來雇一個外人,還不如自己多辛苦一點,留給自己吃。

    於是二十五個人被挑挑撿撿,最後還剩下二十個。

    不幹活就沒飯吃這個深刻認知,是在他們餓了整整兩天後才終於確定。

    他們可以受罰,但是不能不吃飯。

    宋琬見他們夠聽話,於是直接又買了好多畝荒地,讓他們開荒去了,每天一日三頓和姚立洝他們吃的一樣,粗麵饅頭,炒白菜,偶爾加點肉沫。

    至於瘋魔的姚續和麵目不清的王獅,被扔去挑挑肥料去了,每天隻給吃一頓飯,如果那天煮少了,就沒有飯吃。

    為了防止倆人亂說話,尤其是王獅,宋琬用精神力壓製他們發聲,直接讓他們說不了話。

    *

    一眨眼就到了六月中旬,土豆成熟了。

    狗娃一家忐忑了小半年的心就沒放下過,不過看著地裏茂葉匆匆,他們心底也有些安慰,感覺這小半年的細心照顧沒有白費。

    衛氏也在四月底他們回來沒多久生了個女娃娃,許是孕後期裏被照顧得很好,因此孩子一出生就和其他嬰兒不同,圓潤無比。

    宋琬喜歡極了這個幼崽,而且她還發現,這個幼崽胃口特別大,親娘的奶水都喂不夠她,還得另找一個奶娘幫著喂才將將夠喂。

    又白又嫩又會吃,簡直長在了宋琬的心坎上。

    這更加讓宋琬堅定了要找到二哥的心。

    這麽珠圓玉潤的幼崽怎麽能沒有爹爹呢。

    很快到了挖土豆的日子,這天幾乎全村的人都放下了手頭的活,去狗娃家的田裏,幫忙挖土豆。

    他們想看看畝產千斤的土豆到底長什麽樣。

    章山和李嗣是狗娃娘從茅草屋雇來挖土豆的,一畝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光靠她和狗娃爹一天之內是挖不完的。

    可等他們一早來到地方,發現已經有村民搶了他們的活,這可不行。

    好在狗娃娘是個守信的,沒有讓二人原路返回,於是章山和李嗣見到了村民口中的土豆。

    聽他們說,這東西能畝產千斤,章山拿起一塊新鮮被挖出來表麵還沾滿新鮮泥土的土豆,不動聲色和李嗣對視一眼。

    不管能不能畝產千斤,章山想知道這玩意挖出來,他們能不能吃。

    要知道一日三餐不是炒白菜就是燉蘿卜,他們也吃膩了。

    餓肚子這個辦法簡單又有效,這些人過去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一身的肅殺之氣,被姚續收攏後,做了所謂的暗衛,都還是在刀口上討生活,區別不大。

    可一朝被綁來這,除了肉給吃得少,晚上睡覺再不用擔心會悄無聲息人頭落地,也不用出門打打殺殺,隻要鋤鋤草、種種田就有飯吃。

    偶爾表現好了,還能分到一碗紅燒肉,章山希望這種神仙日子能過一輩子。

    經過全村人的努力,土豆的畝產量在傍晚時分就出來了。

    蔣震帶著結果激動不已往宋家跑,絲毫不顧自己為官者的形象。

    “宋姑娘!宋姑娘!”蔣震在門外大聲喊。

    宋琬此刻在二嫂嫂衛氏屋裏,逗弄吃吃。

    吃吃是她給幼崽取的小名。

    聽到蔣震在外麵喊,宋琬隻好放棄嫩滑的小臉蛋,不舍離開。

    “大胡子,你怎麽了?”

    “宋姑娘!三千斤!整整三千斤!”蔣震要高興傻了,“要是大越所有人家都種上土豆,何愁會吃不飽!”

    那可是三千斤啊!種一畝土豆的收成就抵得過種十多畝稻穀小麥。

    “那你很棒哦!”宋琬大方給予鼓勵,“不過我的土豆要記得還我。”這可是重中之重。

    “當然要還!”蔣震來之前已經讓人撿最好最大裝來。

    宋琬滿意點頭,這樣她就能放心和顧燕急去禹州了。

  ?第四十三章 出發

    二哥要找, 禹王也必須揍,不過最重要的是顧燕急說這個禹王也很富有。

    蔣震還處於畝產三千斤的喜悅當中,他踱來踱去,說著心中的打算, “除了還你的五百斤, 以及另外四家人的三百斤, 一共還剩下一萬一千斤左右!”

    一萬一千斤,能留種的至少有一萬斤, 第一次種,幾家人侍弄得格外仔細,土豆長得是又大又完整。

    一萬斤到來年能種三十多畝, 等這三十多畝成熟, 又會有數不清的土豆。

    蔣震光是想想就覺得激動人心。

    “到時候再把大鄴打趴下,讓家家戶戶再種上紅薯!”宋琬在一旁握拳附和。

    振奮不已的蔣震陡然聽到她這句話, 嚇了一跳,“宋姑娘, 眼下不是打仗的好時機啊!”

    土豆才剛剛種出來, 國庫空虛,軍需不足, 朝廷兵將緊張,也就是前十年西南西北兩地兵民強悍, 硬生生把大鄴和羌族騙了過去,若是此時起兵, 大越的虛空就瞞不住了。

    “我又沒說現在就去。”

    “那就好、那就好。”蔣震放下心來,他左顧右看, “對了, 將軍呢?”

    “哦, 他在幫我收拾行李。”宋琬指了指自己房間的方向。

    蔣震瞪大眼,他沒聽錯吧!將軍居然在給宋姑娘收拾行李!

    不對,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收拾行李?

    麵對大胡子的疑惑,宋琬解釋,“我們打算出門一趟,去找我二哥。”

    她沒說是要去禹州揍人搶劫,怕嚇到大胡子。

    “那你們打算去哪找?”那天王獅說的話,蔣震也聽說了,先前都說宋家兩兄弟戰死沙場,連具屍骨都沒有。

    如今有一個很可能還活著,這是好事。

    “先往南邊看看。”宋琬模糊道。

    蔣震不疑有他,“那有需要我做的麽?”

    再不濟,他也是一城將領。

    “我走了之後,幫我看住那些銀子,千萬別弄丟了。”如果可以,宋琬真想把它們都帶在身上。

    蔣震抽了抽嘴角,“宋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幫你照看那些金銀珠寶。”

    宋琬對他還是頗為放心的。

    土豆大豐收,蔣震很高興,大手一揮,把剩下那些不能留種的土豆全部削皮,弄了一個盛大的土豆宴,每個村都分到了不少。

    土豆燉肉,肉少土豆多,就這樣也比村民們過年吃的還要豐盛。

    浸滿肉湯汁的土豆也有了肉味,狗娃幾人甚至覺得土豆就是肉。

    宋琬和他們吃的一樣的,不過她還多了一份炸土豆條,是顧燕急和戚氏學做的。

    味道當然比不上戚氏親自做的,不過還行,除了有點糊。

    宋琬記得吃這個得蘸番茄醬,可惜這裏沒有番茄,做不了番茄醬。

    要是有番茄就好了,聽書上說番茄是番邦產物,這裏有番邦嗎?

    宋琬在原主的記憶裏搜羅,並沒有番邦這個詞。

    姚立洝和李虎五人也分到了一碗土豆燉肉,不多,一人兩塊就沒了。

    其他後來的人還是吃的粗麵饅頭,炒蘿卜吃完了,蘿卜秧子還有。

    再次吃到久違的味道,姚立洝才終於知道自己上次吃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村子裏的歡呼和慶祝,他也有所耳聞。

    吃完為數不多的兩塊,姚立洝湊到李虎跟前,正要張嘴說話,卻見對方迅速蓋住麵前的碗,不露絲毫縫隙。

    姚立洝:“……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見他不是想來搶菜的,李虎這才繼續吃,至於他說的出息,那是什麽,能吃嗎?

    土豆塊切的大,一塊能分好幾口吃,李虎吃的比肉還細。

    “什麽事?”李虎快速吃完最後一口土豆,摸了摸逐漸消失的腹部肌肉。

    “你說這個叫土豆的能畝產千斤,那是不是代表我們以後能經常吃到了?”姚立洝膽大道。

    李虎瞥了他一眼,打了個飽嗝道,“我勸你要是不想像你父親一樣啃蘿卜葉子,最好放棄這個念頭。”

    姚立洝不怎麽甘心:“萬一呢!”

    李虎站起來走動,吃多了有點撐,“咱們今天是沾了這個村子的光,人家不計較我們是外來的,所以分了幾塊,等到明天他們冷靜下來,指不定會後悔今晚分了土豆給咱們吃。”

    姚立洝:“……”

    就不能讓他做個美夢嘛。

    *

    土豆宴結束,去禹州的事的也提上了日程。

    宋琬這趟出門,隻帶了宋七,其他人都被她留在黔地,保護家裏人。

    而顧燕急則是帶上了顧武和齊涑。

    “怎麽把我這個逆徒也帶上了?”宋琬瞅著多出來的一匹馬和馬上的人很是不解。

    齊涑每聽她說一次逆徒就氣短胸悶一次,“我為什麽不能去!”

    宋琬挑眉,“理由不是明擺著的嗎?你這麽弱,到時候還要我這個做師父的保護。”

    “你放心,遇到危險我一定第一時間逃跑,不會讓敵人輕易抓住,給你丟臉。”

    “被抓的又不是我,我丟什麽臉。”宋琬看著他道,“你把你自己的臉保住就行。”

    “我聽說有這世上有一種邪術,有一些隱世怪人專門去捉像你這樣雌雄莫辨的少年,然後把你這張漂亮臉皮剝下來,去□□。”宋琬尤為認真道,“所以說,你千萬要把臉保住,別弄丟了。”

    齊涑氣短,扭過頭,不再說話。

    宋琬見他這麽不經逗,於是也扭過頭,打算去找顧燕急告狀,“你看我這個逆徒,年紀也不小了,盡喜歡做些忤逆師父的事。”

    顧燕急覺得自己此刻真像是一位大家長,家裏的兩個孩子鬧矛盾吵架都需要他來調解似的。

    “齊涑這趟跟著出來,是有事情要去親自做。”顧燕急握住她的手,輕聲解釋,“齊家的生意不能亂,他需要去露個麵。”

    往後阿毓繼位,或許還會需要齊涑這個舅舅的幫助。

    顧燕急不說,宋琬都要忘了,她這個徒弟是個繼承千萬家產的富二代。

    想到這,宋琬看齊涑,頓時順眼了,這個徒弟收的不錯,自己果然很有眼光。

    “咳咳,為師覺得五個人的隊伍剛剛好。”宋琬眼也不眨道。

    齊涑:“……”

    他這個徒弟還沒有金子銀子有吸引力是吧。

  ?第四十四章 路上

    從黔地出發, 一共有陸路水路兩種選擇去禹州。

    走陸路,從黔地到忻州,一路要經過瀘州、益州和隨州,就是當初流放走的那條路。

    從隨州再往西南方向, 過塔回關, 再往東, 便是禹州。

    而走水路,隻需要從忻州碼頭上船, 過忻河,就能直接到塔回關。

    顧燕急將這兩種選擇說給宋琬聽,“阿琬想走哪條路?”

    宋琬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當然走水路!”陸路都走過一次了, 還能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她長這麽大,還沒坐過船呢。

    “那好, 就走水路。”顧燕急依她。

    上次他們匆忙離開忻州,也不知道張盛帶人治理的怎麽樣了。

    這次去禹州路過, 正好過去瞧瞧。

    自從真姚續被帶走後, 張盛便讓假姚續留在忻州,做一州知府。

    為了不讓他人發現破綻, 假姚續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幸好真姚續的夫人與之早已和離了, 要不然不會這麽順利。

    假姚續名叫王貳,是張盛的左膀右臂, 平時打打殺殺習慣了的他,第一次穿文人的袍子, 怎麽都不習慣。

    “大哥, 我能不能把袖子束起來?”王貳抬手看著寬大的袖袍, 吃飯喝酒都不方便。

    “你看誰家知府會卷袖子?”張盛已經在忻州城待好久了,要知道他的任務可不是教人怎麽做知府。

    王貳萎靡不振道,“那大哥咱能不能換個人當,我弟弟王伍長得和我也很像啊。”

    張盛:“王伍隻是長得像你,身量可差太多了。”

    他已經打算好了,把身量天生細弱的王伍安排到春風樓,到時候王貳扮成姚續去春風樓,自己人接待才不會露餡。

    王貳又問:“那我這個知府要做到什麽時候?”

    張盛:“做到小主子不需要我們為止。”

    王貳眼裏的希冀頓時散沒了,“那豈不是還要很久。”

    張盛:“住這麽大的府邸,不用風餐露宿吃苦,你還好意思抱怨。”

    王貳一甩長袍袖,遺憾不甘道,“那我寧願去外麵吃苦。”

    做慣了粗人幾十年,一朝扮成文人,王貳硬是被壓著學了近兩個月的之乎者也。

    等宋琬五人再次來到忻州城的時候,王貳已經裝得像模像樣了,如果不是宋琬有精神力,能感知到他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氣息,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

    這次來忻州城,城內又變了一個樣,宋琬一路就聽到好多聲音。

    比如什麽知府大人良心發現,發官告取消了先前定下的許多不合理稅收,並且還要補償。

    知府大人在忻州的幾家鋪子的盈利以及田莊未來五年的產收都將會作為補償,發放給全城百姓。

    這是顧燕急和宋琬商量過後,交代給張盛去辦的。

    宋琬是喜歡銀子珠寶和糧食,但她更喜歡這世上所有人都像如今的她一樣,一日三餐都吃得飽飽的。

    一路過來,街上小攤小販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宋琬走在最前頭,手裏捧著一碗餛飩,碗是自帶的,餛飩是買的,還是張老婆子家的。

    顧燕急牽著她的馬,落後她半步,手裏還拿著一袋炸酥肉。

    “不收餛飩稅,餛飩裏的幹蝦皮都多了不少。”宋琬舀了了勺連湯帶幹蝦皮的餛飩,一口吞下,習慣性眯起眼享受這滑嫩鮮美的味道。

    “再吃塊炸酥肉。”顧燕急單手遞過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呀好呀!”宋琬伸過頭去,張開嘴。

    顧燕急見狀,便把她的馬繩遞給宋七牽著,然後拿起攤販贈送的竹筷,夾起一塊炸酥肉喂進她嘴裏。

    走在後麵,一人牽著兩匹馬的宋七和顧武對視一眼,所以他們又該用哪隻手吃幹糧?

    沒有了亂七八糟的稅,小吃攤上,油都比過去舍得用了。

    這次來忻州,這家炸酥肉的攤子就可以說是最大收獲,瘦肉切條,用調料醃一醃,最後裹了粉,往油鍋裏一扔,炸上片刻撈出,再複炸一次盛出後趁熱吃,味道很是不錯。

    宋琬買了兩袋炸酥肉,一碗餛飩,除了喂給顧燕急的兩顆,剩下的全是她一個人吃掉的。

    張盛知道他們要來,一早就讓親信在門口等待。

    宋琬等人進府後,就看到了已與姚續別無二致的王貳,宋琬在他身邊繞了兩圈,新奇道,“還別說,真的很像!”

    王貳這張與姚續近乎一模一樣的臉是經過特殊的化妝技巧形成的,比起□□看起來更要真實。

    “宋姑娘謬讚了。”王貳如今裝起文人來很有一套,再配上姚續那張隻要不幹猥瑣事就還能看的文人臉,還挺像模像樣。

    他緊繃著神經,頂著不知道從哪來的壓力,任由她打量。

    “嗯。”宋琬摸了摸下巴,認真道,“不過你的聲音沒有他猥瑣。”

    差點破功的王貳:“……”

    這是誇他的意思吧?

    雖然早已習慣了宋琬時不時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語舉動,但當顧燕急聽到這句話時,還是沒忍住無奈失笑,“阿琬,張盛給我們備了一些忻州的小吃,我們去看看吧。”

    提到吃,宋琬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好啊,那我們走。”

    幾個人一走,王貳驀地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未來需要麵對的人都不像宋姑娘,要不然他總有一種從裏到外都被對方看穿的感覺。

    宋琬等人沒有在忻州逗留太久,不過臨走前她想起來一件事,叫來張盛,“你去找找姚續之前的那個玉姨娘,問她願不願意去黔地和她兒子團聚。”

    姚立洝這個人是不可能放的,因為宋琬發現他挺適合種地的,可其他姨娘都沒和自己兒子分開,宋琬也不好讓他就此做個沒娘養的孤兒。

    張盛表示明白,姚續的那些姬妾表麵是遣散走了,實際上是被他們自己的人暗中看管起來,以防她們跑去京城告密。

    *

    他們人不多,就沒有包船,忻州的碼頭不大,來往的大中小船加起來隻有十隻。

    宋琬等人到的時候,最後一輛大船還有不到一刻鍾就要出發了。

    不包船,八兩銀子一個人,他們五個人就要四十兩!

    宋琬忍痛給了船夫四個十兩銀錠子,不行,這次去禹州一定要把花掉的錢“賺”回來!

    幾個人扮作出門遊玩的富家公子小姐,顧燕急是大哥,宋琬是二姐,齊涑這小子算是小弟。

    至於顧武和宋七則是家中派來保護他們仨兒的。

    比起哥哥妹妹,其實顧燕急更想和宋琬扮一對夫妻。

    “顧燕急,塔回關好玩嗎?”既然是要假裝出來遊玩,不說點相關的話怎麽行。

    宋琬坐在位置上,手托著下巴,目光望向船外,他們的座位剛好在船尾,不僅進出方便,還可以看到整個河上景象。

    “塔回關和西南邊境民風差不多,比較樸實。”顧燕急想了想道。

    樸實的意思就是窮。

    西南邊境由於長年打仗,留在城內的百姓並不多,大多是貧窮到不能再貧窮的人家。

    而那些有點能力離開家的人大多會選擇塔回關,這樣既不用擔心會被戰事波及,也不用真的背井離鄉。

    長久以往,兩城的人就慢慢融合在一起,除了西南邊境的百姓比塔回關更窮,其他看不出太大差別。

    “那等我們拿下塔回關,可以讓那裏的百姓也中土豆。”宋琬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好,到時候讓大家都種土豆。”顧燕急笑了笑。

    不過光種土豆不行,這玩意雖然可以做主食,但宋琬覺得它更適合做菜,真正能做主食的還得是紅薯。

    宋琬心早就癢癢了,可顧燕急說還不是時候,於是心癢就隻能忍著。

    可現在她有點忍不住怎麽辦,前麵就是塔回關,顧燕急說鎮守的將領是禹王的親大舅,先前擄走齊涑,中間就有他的助力,既然如此,那麽她作為齊涑的師父怎麽能不為心愛的徒弟報仇呢。

    *

    河麵上,除了像他們坐的船,還有一些百姓劃著隻能坐一兩人的簡易小船在用漁網撈魚。

    船隻已經行駛了半日,宋琬餓了,看到漁民們捕了不少魚,她也想吃魚了。

    船上也有不少人拿著事先準備好的魚竿坐在船邊上釣魚打發時間,能釣到最好,釣不到也沒關係。

    “顧燕急,我們今天中午吃魚吧!”宋琬說做就做,“我去找根長繩和棍子。”

    “讓顧武和宋七去和他們買幾條就好。”顧燕急認為不用特地費心去釣,而且現在離午時也沒有多久了。

    他怕耽誤她吃飯,餓到肚子。

    “幾條魚而已,幹嘛花那個錢。”宋琬覺得顧燕急哪哪都好,就是不太懂持家,這可能跟他以前多少是個富二代的原因。

    宋琬想著以後一定要改掉他這個壞習慣。

    “那釣魚總要有魚餌,我們沒準備,就隻能從別人那買。”顧燕急無奈道。

    “我釣魚不用魚餌的。”宋琬從船上的雜物間找到了一根細長繩以及合適的棍子,“不聽話的魚,綁緊點就聽話了。”

    她試了試繩子的結實度,足夠釣了。

    盡管如此,顧燕急還是偷偷讓顧武去買了兩包魚餌,萬一釣不上來,還有魚餌可以用。

    宋琬把繩子一頭係在棍子上,邊弄邊道,“可惜小三子看不到我釣魚。”

    小三子就是齊涑,他如今在三人當中最小,排第三,所以宋琬臨時決定喊他小三子。

    “三弟確實沒有這個福氣。”想起上船後就因為暈船吐得昏天暗地的齊涑,顧燕急彎了彎唇,怪不得第一次在春風樓遇見就那麽沒精神氣,搞了半天是因為暈船。

    “他哪裏沒福殪崋氣,一間小包房,要十五兩銀子呢。”這還沒到塔回關呢就花了五十多兩了,她很是心疼道,“年輕人真費銀子。”

    顧燕急聽宋琬一口一個年輕人,不免失笑,想必是忘了她自己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第四十五章 賺錢

    花了那麽多銀子, 當然得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船上人多,釣魚的人自然也多,不過真正能釣上來的沒幾個。

    而且大多是船上夥夫用漁網捕上來的, 大大小小一鍋煮, 捕一次, 夠普通船客們免費吃兩日。

    想吃好吃的,五兩銀子可以吃到葷肉和蔬菜, 想自己做也行,不過還要交半兩銀子,才能擁有一間簡易的小廚房, 可以一直使用。

    宋琬讓宋七去交了半兩銀子, 自己則是拿著自製的魚竿,跑到船尾去釣魚。

    船上夥夫煮的大鍋魚, 宋琬去要過一碗,秉著不浪費的原則, 她是捏著鼻子吃完的。

    又腥又沒什麽味道, 簡直就像是用白水煮的。

    這也是宋琬最終決定自己開火的原因,船上夥夫的手藝太差, 還不如顧武烤焦掉的兔肉能吃。

    其實他們上船前也買了不少食物,冰凍好的若幹豬腿肉、羊肉, 還有山雞肉和野兔肉,菌菇山貨也有幾小布袋, 各種耐放的小吃糕點也裝了不少。

    蔬菜可以直接從船上買上一小捆放在肉裏嚐嚐味就行,宋琬還是更愛吃肉。

    宋琬釣魚, 顧燕急就在一旁陪她, 順便準備好魚簍, 手裏還捏著兩包魚餌。

    “顧燕急,你喜歡吃什麽魚?”宋琬把繩子甩進河裏,順便問他。

    “都行。”顧燕急沒什麽要求,隻要她釣得開心就行。

    宋琬把係好的繩甩進河裏,其實她也不認識那些魚的品種,不過她記得幾種做法,以前在末世隻能每天望圖止饞,現在她終於實現夢想,有了吃不盡的食物。

    紅燒魚、剁椒魚頭、麻辣魚、糖醋魚、酸菜魚,宋琬在心底默念了好幾種吃法,饞得差點流口水。

    可惜這裏沒有辣椒,做不了剁椒魚頭,麻辣魚用茱萸做起來,也還差點意思,不過不耽誤她吃就行。

    船尾釣魚的不止宋琬一個,雖然大多都是來打發時間,不過也都認認真真上了魚餌,乍一看到一個連魚餌也不掛的姑娘,有人沉默好奇,也有人出聲提醒。

    離宋琬最近的看起來也是個家境不錯的公子哥,帶著一個小廝,一個身手還行的打手出門遊曆。

    他就是那個出聲提醒的,“我說這位姑娘,你釣魚沒有魚餌是釣不上來的。”

    這又不是什麽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河裏的魚沒那麽傻。

    結果他話剛說出口,就被打了臉,隻見對方什麽魚餌都沒掛的繩子突然一動,直接甩上來一大條魚到甲板上。

    順道還蹦他一身泥水。

    公子哥瞠目,連胸前的泥水都忘了擦,就跑了過去,“你居然真釣上來了!”

    還好顧燕急及時攔住他,要不然真讓他衝了過來,宋琬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出手。

    公子哥被擋住了去處也不惱,他滿心眼的心思都在宋琬手上那個能讓魚自願上鉤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繩子。

    “姑娘,能否告知在下,這條繩子的奇妙之處嗎?”公子哥目光如炬,顯然是對這條繩子很感興趣。

    奇妙之處?

    她隻是用精神力控製繩子,簡單粗暴捆了條大肥魚。

    宋琬沒理公子哥,她想著這條紅燒,再弄兩條上來,做個酸菜魚和糖醋魚。

    顧燕急見她輕而易舉就釣上來魚,就知曉她是又用了那種能力,為了不讓外人發現異樣,顧燕急直接擋住了公子哥的視線。

    “如果閣下想吃魚,可以出銀子買。”顧燕急主動岔開話題。

    公子哥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宋琬的眼睛就迅速亮了,對啊,她可以在船上賣魚掙錢啊。

    宋琬相信,船上沒有比她還會釣魚的人了。

    “你想買多少?你們三個人,一人吃兩條,那就是六條。”宋琬放下手裏釣了一半的魚,開始算賬,“一條魚算你一兩銀子,六條就是六兩,先交銀子,我就給你釣。”

    公子哥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順著她的話點頭,“那我就買六條?”

    宋琬一高興,一次甩上來兩條,繩子綁著魚身,讓公子哥看得驚奇不已,“為什麽你這個魚會主動鑽進你的繩圈裏?”

    “大概是因為它們比較傻吧。”宋琬眨了眨眼,一臉認真道。

    公子哥:“……”

    他看起來像傻子嗎?

    “你還買魚嗎?”說完,宋琬又甩上來三條,加一起剛好六條。

    公子哥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六兩銀子,狠狠點頭,“買!”

    “那你會做魚嗎?”宋琬破天荒地沒有接銀子。

    公子哥再次順著她話搖頭道,“我不會。”

    別說他了,就連他帶出來的兩個人也沒有一個會廚藝的,從家裏出來到現在,隻要是在外邊露宿,就沒吃過一頓正常的飯菜。

    “我家,他會。”宋琬信誓旦旦挺了挺胸後,又去拍了拍顧燕急的。

    出門前,顧燕急可是跟著戚氏和自己娘親臨時學了好幾道葷菜的做法,都是宋琬愛吃的。

    聽到她說自己是她家的,顧燕急的心酥麻酥麻的,像被裹了蜜一般。

    “所以你要不要把魚交給我們幫你做,六條魚就算你三兩銀子!”宋琬轉了轉眼珠子道。

    公子哥還沒蠢到直接拿銀子出來送的地步,他留了個心眼問,“我怎麽知道你家的做的魚就一定好吃?”

    這世上,他就沒見過有哪個男人進過廚房,想誆他銀子,當他傻是吧。

    “那我問你,你吃過酸菜魚嗎?”宋琬虎著臉問道,“知道糖醋魚怎麽做嗎?麻辣水煮魚是什麽味道知道嗎?”

    公子哥自認走遍大江南北,哪個地方的特色沒吃過,可女子口中說的做法,他聽都沒聽過。

    尋常魚的做法大多是往鍋裏加幾片薑,以燉煮為主,這樣做出來的魚同通常腥味難去除盡,船上的夥夫就是這麽做的。

    後來公子哥在江南盛州一帶,嚐過用豆醬烹製的豆醬魚,鹹香美味,且魚的腥味完全被掩蓋,吃起來很是下飯,其中湯汁泡飯更是一絕。

    可是此女子口中的什麽酸菜魚糖醋魚又是如何製作,又酸又放糖能好吃嘛。

    公子哥表示懷疑。

    “你不知道吧。”宋琬老神在在地肯定道。

    公子哥搖頭。

    “那你想吃嗎?”

    公子哥點頭。

    “那還不交銀子?”

    公子哥聞言趕緊又掏出三兩銀子遞過去。

    等他身邊的小廝反應過來的時候,公子哥已經送出去九兩銀子了。

    小廝痛心疾首,趕緊拉回自家主子,“少爺,你怎麽把銀子都給她了!”

    菜影子都沒看見,對方隨口一說就信,小廝不相信這是自己家的少爺。

    銀子拿到手,宋琬轉手就交給了顧燕急,這種小錢放他那裏,要買什麽菜就不用從她這拿了。

    收到銀子的顧燕急哭笑不得,他確實學了幾道菜,可她方才說的那幾道,他聽都沒聽過,“阿琬,你是不是忘了,我並不會做。”

    對麵小廝一聽,完了,他家少爺真碰到騙子了。

    宋琬自信道:“沒關係,我知道做法,到時候你按照我說的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她廚藝不行,可背菜譜在行啊,末世搜刮的那幾本菜譜,都還在她腦子裏呢。

    *

    船艙小廚房裏,宋琬用賺來的銀子,讓宋七去買了一些調料還有一些白菜蘿卜幹豆皮以及半壇子船夫娘子自己醃的鹹菜回來。

    公子哥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鹹菜,他指著黑黢黢的壇子問,“這個確定能吃麽?”

    宋琬:“能不能吃,你馬上就知道了。”

    小廚房一共有三個爐子,手藝熟練的可以同時做三道菜。

    宋琬告訴了顧燕急酸菜魚和水煮魚的做法,顧燕急對於她腦子裏各種新奇的想法已經從最開始的驚奇到如今的習以為常。

    他想,在她所生活的地方,最初應該是很美好的,要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新鮮的吃食做法。

    白菜洗淨,蘿卜切片,豆皮切成細長條,顧燕急在宋琬一遍遍的口述下,開始做菜。

    最後一道是偏重口味的麻辣水煮魚,隨著熱油澆下,香味被徹底激發出來,一旁等待許久的公子哥早就忍不住了。

    他先一步道,“姑娘,是不是能開飯了?”

    光聞著味就知道味道肯定很好,他這九兩銀子花得值!

    別說公子哥了,就連外麵的其他船客也頻繁往這邊看,香味一陣一陣地飄過來,讓吃了一天白水煮魚配幹糧的船客們狠狠饞了。

    有那些不差錢的船客都開始差遣隨身小廝過來打探,看看能不能出銀子買上一碗嚐嚐。

    還別說,顧燕急做菜方麵還是很有天分的,宋琬望著和末世前幾乎相差無幾的幾道菜,眼中露出懷念,沒有喪屍的日子真好。

    六條魚,做了一條糖醋魚,兩條酸菜魚,三條麻辣水煮魚,每道菜都是超大份。

    除了魚,顧燕急還做了一盤爆炒兔肉以及一大鍋羊肉燉蘿卜白菜。

    主食是香噴噴的蒸大米飯。

    這麽多菜,光他們八個人也吃不完,宋琬早就想好了,酸菜魚和麻辣水煮魚各拿出一份來賣。

    別以為她沒看見,小廚房外麵聚集了不少船客,一直往小廚房裏偷看。

    一份酸菜魚和一份麻辣水煮魚被宋琬用粗瓷碗各分成了十小份。

    每碗下麵都是浸滿湯汁的蘿卜白菜和幹豆皮,還有酸菜。

    最上麵鋪上六片魚肉,再澆各自的湯汁,看起來滿滿一碗,都要溢出來了。

    一碗魚肉五兩銀子,當公子哥身邊的小廝聽到這個價位的時候,忽然慶幸自加少爺銀子交得快,要不然他們三個人吃,就要十五兩,而且就隻能吃那三小碗。

    在眼界和見識方麵,他果然還遠遠不如少爺。

    而被自家小廝念叨的公子哥,早已深陷酸菜魚水煮魚的懷抱,一口酸菜,一口魚肉,再一口微麻微辣的白菜蘿卜,最後往嘴裏塞一筷子米飯。

    這滿滿一口吃下去,他忽然感覺自己前二十年都白活了。

    五兩銀子的酸菜魚和水煮魚被一掃而空,那些吃得快的,甚至還讓小廝折回來想再買一碗。

    一百兩輕鬆到手,再加上從年輕公子哥手裏賺的,一共一百零九兩,不僅把他們的船費賺回來了,還多出來不少。

    飯後,宋琬數了好幾遍銀子,最終從裏麵拿出一半給顧燕急,“我釣魚,你做魚,這銀子我們一人一半。”

    顧燕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銀子,溫聲笑道,“你給我的九兩銀子還沒花完呢,這些銀子你拿著就好。”

    他這是要上交工資的意思嗎?

    宋琬記得末世前,男的一方婚後大多都會把工資全部上交給妻子,隻留一點零花錢。

    想到這的宋琬也就不糾結了,“那行,銀子我替你保管,你要是想花錢了,就和我說。”

  ?第四十六章 喜歡

    “好, 若缺銀子,我就同你說。”顧燕急輕笑。

    宋琬嘿嘿跟著笑了,把花出去的錢又賺回來,她內心不知道有多開心。

    “明天吃魚就不帶那個傻人了, 我們自己吃。”宋琬口中的‘傻人’就是那個公子哥。

    六條魚賣了兩條, 八個人吃四條, 雖說每條魚都又大又肥,但這玩意是越吃越想, 再加上他們這些人裏除了傻人的小廝還有她那個逆徒胃口最小,其他人恨不得一人攬下所有。

    “要吃也可以,讓他繼續交銀子。”顧燕急如今在宋琬的影響下, 一遇到事情, 下意識就往能不能賺銀子上靠。

    “也行!”宋琬想了想,反正她釣魚不費勁, “不過明天讓他多交點!他今天吃好多!”

    沒想到人看起來弱不禁風,胃口都快趕上她了。

    “就讓他和那些來買魚的一樣, 五兩銀子一碗。”顧燕急出主意道。

    “就這麽決定了!”宋琬一拍而定。

    酸菜魚和水煮魚受歡迎的程度遠不止於此, 吃過的都想來第二碗,六片魚肉根本不頂用。

    六片肉就要五兩銀子, 有人嘀咕說太貴,貴怎麽了, 嫌貴就別買,這是船上其中一個富人說的話。

    不買, 說不定他還能多吃一碗呢。

    正常情況下,從忻州坐船到塔回關需要半個月, 中間不停, 所以吃的喝的都是提前備好, 儲備在船上糧倉裏。

    可以自己花錢開小灶,也可以吃船上的大鍋飯,也就是大鍋亂燉,主食是饅頭和粥。

    有錢人家,都會自備廚娘,沒條件的都是吃大鍋飯。

    船上糧油米菜有限,家裏的廚娘翻來覆去做的也就是那幾道菜,一連吃了幾天,早就膩了。

    想吃新鮮的,就隻有河裏的魚,廚娘們做魚大多是和菜一起燉,魚湯是鮮美,可喝多了也就那麽回事。

    酸菜魚和水煮魚就不一樣,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魚還可以做的這麽美味。

    平時毫不起眼的鹹菜和魚一起煮居然能這麽下飯,他們家的廚娘怎麽就沒想到這種做法呢。

    有位心眼足的富人在嚐過了這兩種魚後,有心讓人再去,看看能不能把這個會做魚的廚娘在下船之前拉攏過來,為他所用。

    可誰想,昨日派去買魚的小廝當即回道,那會做魚的不是廚娘,是位年輕貌美的公子。

    富人當即傻眼了,這世道不都是女子學廚藝,君子遠庖廚嗎?

    而此時小廝口中年輕貌美的公子,正被宋琬拉著塗燙傷藥膏,“你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

    顧燕急瞥了一眼一旁站著告完狀的顧武,選擇先和宋琬解釋,“隻是油濺到了而已,沒什麽的。”

    以前在戰場上,傷的比這重不知道多少倍,手背上這點小傷口,算得了什麽。

    “不好,萬一留了印子就不好看了。”宋琬塗好藥膏,確保沒有遺漏的才放下顧燕急的手。

    “阿琬喜歡手好看的?”顧燕急敏銳捕捉到這一點。

    “我喜歡你。”宋琬認真臉,“所以你得經過我的的同意才能受傷,你是我的人。”

    宋琬學著末世某個隊員的行為習慣,自己選的男人要好好愛護,要不然一不小心被喪屍啃掉,前麵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不對,這裏沒有喪屍,不過有壞人,她還是得好好護著顧燕急。

    顧武聽到宋琬對自家主子的表白,一邊悄然退出,一邊暗道,他這波告狀果然沒告錯,瞧瞧,這感情不就是這樣處出來的麽。

    顧武麵不改色地退出小廚房,希望主子能早點嫁……額不是,早點娶到宋姑娘。

    顧燕急被宋琬突然說出口的喜歡他,攪得心亂,不過他還沒忘記回應她,“我也喜歡阿琬。”

    “嗯,那我們這就算是互相喜歡了。”宋琬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以後要聽我的話。”

    顧燕急想,她生活的地方是不是都這樣直白表達心意。

    塗完藥膏,手背上的燙紅還沒消,宋琬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她開始考慮讓宋七顧武現在學做飯還來不來得及。

    *

    昨天吃過酸菜魚和水煮魚的船客們過了一夜依舊對兩道菜念念不忘,於是剛吃完早飯就派小廝過來打聽中午還有沒有魚賣。

    更甚有一大早過來直接排起隊的。

    宋琬沒想到他們這麽愛吃魚,這簡直就是銀子自己主動跑過來給她賺啊。

    她和顧燕急一商量,這銀子不賺白不賺。

    一個時辰後,宋琬在眾人的期待下,用光禿禿的繩子釣上來數十條大肥魚,把周圍不管是純粹看熱鬧還是饞她那口魚肉的船客們都驚呆了。

    這是什麽個釣法!這年頭魚都這麽好上鉤了嗎?還是說這樣釣上來的魚更好吃?

    在旁有幾個昨日淺嚐過那麽幾口魚肉的船客凝神回憶當時的口感。

    魚肉似乎比他們平日吃的要嫩上許多,而且更要肥美。

    這次做魚沒再用租來的小廚房,船上的夥夫也在看熱鬧的人群裏,昨日就聽船上有個女子有一套獨特的釣魚之法,起初他還不信,眼下看到真相,才知道那些人沒有說謊。

    所以在知道他們要賣魚後,就大方將自己的大廚房暫時讓了出來。

    宋琬也沒想白占便宜,直言道,等下送他兩碗魚做租金。

    夥夫倒不在乎那兩碗魚,他在船上待了少說有二十年,吃得最多的就是魚,每日煮得最多的也是魚。

    昨日和宋琬幾人一道吃飯的公子哥由於晚上吃太飽導致第二天睡過了頭,等貼身小廝來喊他起床的時候,船上廚房外都排不知道多長的隊了。

    公子哥一扇子敲在小廝腦袋上,“元寶!你怎麽不早點喊我!”

    叫元寶的小廝委屈,“少爺您也沒說今天要早起啊,而且以前在家裏時,少爺您也都是睡到這個時辰的。”

    公子哥頓時後悔莫及,趕緊催促小廝,“走走走!趕緊去看看那位姑娘今天賣得多不多!”

    公子哥拽著小廝往前湊,仗著自己昨天有一起吃飯的情分,硬生生擠到了最前麵,不管後麵的人如何謾罵,全都一概不理。

    都怪昨天隻顧著吃,他都忘了報家門了,擠過來的時候,宋琬正在指揮顧燕急做一道新菜,剛剛釣魚的時候,一不小心釣了幾個大螃蟹。

    記憶裏,這兒的人都不吃這種殼硬硬的東西,總認為吃它們不吉利,這可全便宜了宋琬。

    “姑娘!姑娘!是在下!”哪怕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隻要一看到顧燕急這樣身形氣質卓越的男人圍在灶台前忙碌,公子哥都還是會驚奇感歎。

    宋琬聽到聲音,快速瞥了一眼,眼中沒啥波瀾,“是你啊,要買魚去後麵排隊。”

    公子哥沒想到一頓飯的情義這麽快就沒了,他打開扇子,做自我介紹,“差點忘了介紹,在下來自澤州,姓雲,單名一個灼字。”

    “敢問姑娘芳名?”雲灼說完後,緊接著問道。

    “哦,我姓宋,他嘛……”宋琬剛想說‘他姓顧’,卻又突然想起來他們現在是假扮的兄妹關係,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重新道,“他跟我姓。”

    兄妹不同姓,在這裏是不正常的事。

    雲灼暗暗觀察倆人,腦子稍一轉就明白了,怪不得宋姑娘家是男子入廚房,原來是入贅到妻家的。

    宋琬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讓對方產生這麽大一個誤會,她不想和這個姓雲的耽誤太多時間,她還得盯著油不能濺到顧燕急呢。

    “要是沒其他事,你可以去後麵排隊了。”宋琬催他走。

    雲灼看了一眼後麵幾乎看不到盡頭的隊伍,臉一垮,“宋姑娘,能不能這樣,我還像昨天一樣花錢,然後一起吃?”

    排隊要排到什麽時候,再者等真排到他,誰能保證還有的買。

    “想九兩銀子吃到飽?”宋琬就知道他今天過來肯定不會輕易罷休,“我這裏可不是自助。”

    雲灼沒聽懂“自助”為何意,臉上露出迷惘,他剛剛說錯什麽了嘛,怎麽宋姑娘如此生氣。

    元寶在一旁機靈提醒,“少爺,宋姑娘的意思可能是少爺您昨天給的銀子太少,吃的又太多。”

    說起這個,元寶自己都心虛,他們昨天三個人都快吃了人家一半的夥食了。

    雲灼一聽,這個好辦,他當即拿出一百兩銀票,想偷偷往宋琬手中塞,結果沒想到被一個半大小子半路攔住。

    齊涑昨晚喝了兩碗酸菜魚的湯,莫名其妙不暈船了,所以今天才有精力來廚房幫忙。

    當他知道宋琬讓顧燕急做魚賣的時候,他已經麻木到不想再說什麽了。

    他這個師父,西南振振有名的少將軍都能被她弄來心甘情願做了廚夫。

    “你是哪位?”雲灼瞅著少年,“我昨天沒見過你。”

    “我是她三弟。”比起做逆徒,齊涑發現自己更喜歡做三弟,起碼輩分就高了一輩。

    “哦,是宋小弟啊。”雲灼一聽他是宋姑娘弟弟,也不懷疑,直接將銀子塞他懷裏,暗搓搓道,“這是兩百兩銀票,能不能和你姐姐說說,讓我們和昨天一樣吃。”

    齊涑不客氣收了銀票,然後正經道,“我姐她喜歡銀錠子,不喜歡銀票。”

    雲灼一聽,趕緊朝身側的元寶招手催道,“快!把銀子給我!”

    元寶猶疑地取下腰上裝著銀子的荷包,遞給自家少爺,他怎麽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似乎是在什麽壞主意。

    “給你!這裏應該有幾十兩!”雲灼把銀子也塞過去,興衝衝道,“夠不?”

    齊涑接過銀子,默了默回道,“那我幫你問問。”

    雲灼也沒察覺到他話裏的不對,很是高興道,“那就多謝宋小弟了。”

    齊涑一共收了二百四十九兩銀子,然後幫雲灼帶了句話,“師父,那有個傻的,看著挺有錢,說是昨天和師父一起吃飯很開心,所以決定每天交夥食費想繼續和我們一起。”

    宋琬:“他願意給多少?”

    如果還是九兩,宋琬想就讓齊涑把人趕到後麵排隊去。

    “他沒說,不過他給了我二百四十九兩的傳話辛苦費。”齊涑在宋琬麵前晃了晃銀袋子,以及從懷裏拿出的二百兩銀票。

    這叫什麽,青出於藍勝於藍嗎?

    養大徒弟,餓死師傅。

    宋琬:“你是我徒弟,錢財乃身外之物,還是為師替你保管好了。”

    齊涑:“我才不稀罕這點小錢。”

    宋琬:“那你再去幫為師騙……不對,多賺點?”

    齊涑:“那就帶他們一起吃,接觸多了才更好賺。”

    有銀子萬事足的宋琬當即答應,“行!你去和他們說吧。”

  ?第四十七章 雲氏

    齊涑兩手空空出來, 雲灼見狀,滿臉著急,抓著他問,“怎麽樣?你姐同意了沒?”

    “她同意了。”齊涑扒開他拽著自己的手道。

    雲灼一聽, 那個高興和滿足啊, 他拍了拍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肩膀, “謝謝你啊,宋小弟~”

    “不過我姐說了, 你們如果要一起吃,得多交銀子。”齊涑又道。

    “這個自然,那你們算算我們要交多少?”雲灼回道。

    “其他人買都是五兩銀子一碗, 你們三個人一天五十兩。”齊涑獅子大開口。

    “什麽!五、五十?”雲灼震驚, “那我剛才給你的豈不是隻夠吃五天的?”

    齊涑一臉訝然,“剛才你給我的不是傳話費?”

    後知後覺的雲灼終於發現自己好像被訛了, “宋小弟,你這做人不地道啊。”

    齊涑:“那銀子我不要了, 你去後麵排隊。”

    雲灼:“……好, 我交!”

    幸好他隻帶了兩個人出來,要是真依了家中母親身後跟著十幾個人, 還不得把他吃窮。

    雲灼邊交銀子邊想,如果隻是他一個人吃會不會便宜點?

    *

    齊涑拿著十天的夥食費回到廚房, 交給宋琬,“那個姓雲的給的夥食費, 五百兩,吃十天。”

    宋琬拿過輕飄飄的幾張銀票說道, “下次問他要銀子, 銀票盡量少收。”

    在宋琬眼裏, 銀票不值錢,而且一個保存不好還容易爛。

    齊涑:“……”

    交了錢的雲灼主仆三人,有資格坐到餐桌旁等待,錢雖花得多,但光聞味道就知道這銀子花得值!

    元寶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得知自己隻是如個廁的功夫,少爺就又交出去五百兩後,已經麻木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猶豫片刻,他選擇委婉出聲提醒,結果直接被少爺懟了回來。

    少爺威脅他再囉嗦,就把他那份的錢要回來,讓他一個人去吃大鍋飯。

    元寶吃過船上夥夫做的飯菜,怎麽說呢,原本不暈船的他吃了後,頭暈腦脹不說,還惡心想吐。

    讓他回去吃大鍋飯,元寶光隻是想想就覺得恐怖,至於少爺被訛詐這件事情,就當他沒看見。

    排隊的人多,都是來買魚的,不過宋琬沒讓顧燕急做太多,每種做一鍋,除去他們自己吃的,剩下的用來賣。

    幾十條魚用了大半,用來賣的酸菜魚和水煮魚各做了五十碗,分量和昨天的差不多。

    依然是五兩銀子一碗,早在熱油澆上去的時候,香味就飄出了老遠,一路聞著味的眾人,再也沒有一個嘀咕賣得貴了。

    這香味,要是放在正經酒樓,想五兩銀子就吃到,壓根不可能。

    一百碗魚很快賣出去,有的人兩種魚都買,有的人隻買一種,宋琬發現這裏的人都還挺喜歡吃麻辣一點的,如果有辣椒就好了,那樣做出來的水煮魚會更好吃。

    收完銀子的宋琬決定明天不賣了。

    正吃得香的雲灼一聽到她這個決定,頓時慌了,連筷子都嚇得掉在了地上,“不賣了?可是我才剛交完銀子,怎麽能說不賣就不賣,宋姑娘你這樣很沒有契約精神!”

    “我是說不賣給外麵那些人。”宋琬解釋道,“我既收了你的錢,肯定會負責到底。”

    “那就好。”隻要不斷他的菜就行,雲灼放下心來,接過元寶重新遞過來的幹淨筷子繼續吃。

    “為什麽突然不想繼續賣了?”顧燕急問。

    “不想你太累。”宋琬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一個能夠體諒另一半的伴侶,“還是讓宋七和顧武學著做吧,到時候你在旁邊指揮就行。”

    顧燕急完全沒想到會是因為他,望著她認真的眼神,他心頭一軟,上前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因為習武而有了微微薄繭的手心。

    “隻是做兩道菜而已。”他柔聲道。

    “長期和油煙接觸會變成黃臉公的。”宋琬想起末世時,有幾個隊員以前就是因為做家庭主婦變成了黃臉婆,結果丈夫就因為這個嫌棄她們,出軌了。

    不過那些男人最後也沒什麽好結果,末世一來就被第一批喪屍哢哢咬斷了脖子。

    宋琬雖沒有出軌的想法,但她不能讓顧燕急真的變成一個黃臉公。

    “黃臉公為何意?”顧燕急不明所以。

    “就是臉黃黃的老爺爺。”宋琬想了想後,給了個解釋。

    顧燕急:“……”

    宋琬:“是不是很有必要讓宋七和顧武學習廚藝?”

    顧燕急果斷點頭:“你說的對,以後這種事讓他們倆做,我就隻專心陪你。”

    專心吃魚的雲灼內心:嘖嘖,這個小白臉說情話真是一套一套的。

    被點名的宋七和顧武:……

    他們大老爺們一個,哪裏會切菜做飯,切人還差不多。

    “大小姐,要不我去買個廚娘過來?”宋七打著商量,“做飯這件事,屬下實在擅長。”

    宋琬:“買廚娘?你有銀子嗎?”

    宋七:……他沒。

    宋琬指著顧燕急接著道:“他都能會做,你為什麽不行,顧武還會把雞烤糊,你連雞都烤不糊嗎?”

    顧武:……等等,把雞烤糊也算是好廚藝嗎?他怎麽聽著這麽不對勁呢。

    “總之從明天開始,廚房的活就交給你們倆了。”宋琬一錘定音,“到時候我會把兩道菜的食譜交給你們。”

    顧武還想掙紮,“要不我去捕魚?然後宋七來做?”

    讓他做菜,他寧願一頭紮進河裏逮幾個大螃蟹上來。

    “你去捕魚?”宋琬一臉嫌棄道,“魚不肥,做出來的味道也會差點。”

    言下之意,你就隻能抓些小魚仔,還是安心學做魚吧。

    宋七和顧武眼見反抗無望,忽然感覺碗裏的魚都不香了。

    雲灼不在乎誰掌勺,隻要不少他吃的就好。

    “宋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開個酒樓或者直接和酒樓合作?”雲灼吃到一半突然想到這一點。

    “沒有。”宋琬看向他,“你家有酒樓?”

    雲灼頓了一下,“我家倒是沒有,但是我姑母名下有一家酒樓。”

    他父親走得早,家裏的產業大多是給了姑母當嫁妝,他和母親這些年一直都在打理外祖家的產業,家裏剩下的那些鋪子田莊都還是靠姑母幫忙照看。

    “那你打算給我多少股份?”宋琬腦袋一轉道。

    “股份?”雲灼沒懂。

    “就是幾成利的意思。”宋琬補充。

    “這個得等我回去問問我姑母。”雲灼老實道,“我做不了主,不過我可以確定我姑母肯定願意和宋姑娘你合作的。”

    “我記得你說你來自澤州,可你現在是要去塔回關,完全兩個方向。”一旁的顧燕急忽然出聲,“你去塔回關做什麽?”

    吃嗨了的雲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直接回道,“我前幾年一直幫我母親打理生意,現在我姑母回來了,我就想趁著這個空檔出來透透氣,聽說塔回關和西南邊境風土人情最相近,我就想去瞧瞧。”

    顧燕急眸光閃了閃,“那直接去西南不是更好?”

    雲灼撓頭,“我娘說西南不穩定,如果我去,就讓阿達把我綁回去。”

    阿達就是他帶出來的那個打手。

    隔著幾座州城,能看清西南邊境真實局勢的人,豈是一般尋常婦人。

    顧燕急想,他大概知道這位姓雲名灼的男子出自澤州哪個雲氏了。

    “我們也要在塔回關待幾天,你要是無聊,可以和我們一起。”宋琬及時道。

    塔回關有禹王的大舅父,她不去會會,對襄王的小舅父多不公平。

    “好啊,我正愁一個人無聊呢。”雲灼巴不得如此,他一早就看出眼前幾人的非同尋凡,跟著他們肯定會有出其不意的驚喜等待著她。

    *

    在船上的十幾天,因為雲灼一日三餐準時出現,與宋琬幾人逐漸熟悉起來。

    而宋琬也在顧燕急私底下明示告知後,知道這個雲灼居然是當初她特意放過的雲氏子侄。

    澤州雲氏,難怪聽著這麽有熟悉感,當初她躲在窗外聽那個雲氏和她身邊的嬤嬤提了好幾次。

    顧燕急還說,雲灼的父親應該就是當初晉州之亂戰死的雲擇將軍。

    那場戰亂,若不是雲灼的父親拚死帶兵援救,晉州幾萬百姓或都要被活埋於那場戰爭裏。

    宋琬聽完,對於自己坑了雲灼不少銀票這件事感到了那麽一絲絲愧疚。

    “早知道就少坑點他的銀票了。”宋琬一向恩怨分明,畢竟認真算起來,這個雲灼在後世就是軍後代,她一向很崇拜像雲灼父親還有像末世那群哪怕沒有異能也始終堅守己任的軍人。

    “他沒吃虧,阿琬的精神力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顧燕急說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用精神力捕到的魚。”

    “你說的對,這樣想想,還是我吃虧!”宋琬捂住心口,“便宜他了!”

    “所以阿琬下次盡量少在大家麵前使用這種能力。”顧燕急不是怕她用力過度,而是怕她被別的什麽不懷好意的人覬覦上。

    “你想管我啊?”不讓她隨便用精神力?宋琬聽著好像末世某個女隊員閑聊時說她的老公生前也喜歡對她管東管西,什麽家務都不讓做。

    “我可以管嗎?阿琬?”顧燕急反問。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聽不聽是我的事。”宋琬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她可以給他管自己的權利,不過是否聽從,還是在她。

    “那我希望阿琬以後不要讓除我以外,第二個人知曉你有這種能力。”顧燕急退一步道。

    “這個行,我通過。”宋琬拍拍他的肩,小臉認真道,“你可以管這個。”

    顧燕急莞爾,“好,都聽阿琬的。”

    宋琬感覺自己擁有了一個完美契合自己的男人,她看向越來越近的碼頭,突然道,“塔回關要到了,你有沒有很想要的禮物?”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初給他下毒的就是禹王從塔回關派去的人。

  ?第四十八章 到達

    “禮物?”顧燕急微微挑眉。

    “對啊, 說說你想要什麽,隻要我能弄來的都行。”宋琬大手一揮,豪情壯闊道。

    顧燕急嘴角不自覺上揚,“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誰送你的?”宋琬一聽, 頓時皺眉, 有些凶道, 居然有人先她一步送顧燕急禮物。

    “是阿琬。”他溫聲回道。

    宋琬怎麽不記得自己送過,“我什麽時候送你禮物了?”

    “剛上船不久的時候。”他回答。

    宋琬努力回憶他們上船後發生的事, 並沒有想起自己送過顧燕急什麽禮物,“可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那日阿琬說喜歡我。”顧燕急眼眸微亮,深情地望著宋琬。

    “你說的禮物就是指這個?”宋琬訝然, 顧燕急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一句話而已。

    “對於我而言,阿琬的一句喜歡很珍貴。”顧燕急柔聲解釋, “它就是最好的禮物。”

    宋琬似乎感到了一絲絲肉麻,更多的還是不理解, 不過她的關注點很快歪了, “我的喜歡這麽值錢,能賣嗎?”

    顧燕急:“……”

    *

    塔回關終於到了。

    坐了半個月的船, 宋琬都快要憋瘋了,還好賺了不少銀子, 彌補了她內心的無聊。

    在船上的後十天,宋七和顧武被壓著幹起了廚夫的活, 或許還真有點這方麵的天賦,除了最開始第一天把魚煎了個稀巴爛, 後麵幾天的味道都還不錯。

    雲灼也沒想到自己這趟坐船, 居然吃胖了。

    每日在船上, 各種口味的魚不重樣,煎的炸的煮的,他還是第一次吃到口味豐富多樣的魚。

    這更加堅定了他要與宋琬合作的心,宋琬這條大腿,他是抱定了。

    打定主意的雲灼也不打算說分別的話了,直接賴上了宋琬幾人。

    多幾個跟班於宋琬而言沒多大差別,而且她感覺人多也熱鬧,起碼表麵上氣勢就足足的,不過最重要的是這個雲灼真不是一般的大方。

    為了徹底抱上宋琬這條粗大腿,雲灼直接拿出了一千兩,在塔回關的衣食住行都由他來包了。

    宋琬對此很滿意,不過她這趟可不僅僅是來玩的。

    塔回關因為距離西南邊境很近的緣故,所以算不上富饒,除了沒有朝廷流犯,其他和黔地相差不了多少。

    入了城,他們先找了家客棧入住吃飯。

    在船上的後麵幾天,肉菜隻剩下那麽兩樣翻來覆去地炒,吃了十幾天的魚,宋琬早就想換換口味了。

    塔回關城內不大,客棧也就隻有兩家,宋琬選了家大的進,客棧裏瞧著生意一般,能進來留宿吃飯的大多是路過的商客或者鏢隊。

    他們人多,所以選了靠裏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進出客棧的人。

    因為有人願意主動付銀子,宋琬便沒再收著,客棧的幾道招牌菜點了雙份。

    許是很久沒遇到豪爽的客人,店小二見一行人穿著看起來雖不顯眼,但行為舉止絲毫不像普通百姓,服務都殷勤許多,又是倒茶又是擦桌。

    說是招牌菜,其實也就比一般人家的菜裏多放了點油水,不過能換換口味,即便是這些普通飯菜,宋琬也吃得香。

    “這個紅燒肉不錯。”宋琬扒完一碗米飯,指了指桌上剩下不多的紅燒肉道。

    這裏重口味的菜大多是用豆醬做的,宋琬吃著感覺很像後世的醬油,不過這個豆醬要更濃稠一些。

    “喜歡就多吃點。”顧燕急說完,又幫她夾了一塊。

    “我也覺得就這道紅燒肉還行。”作為吃遍了大江南北各色菜係的雲灼跟著評價。

    “看來塔回關百姓的日子過得不是很好。”

    顧燕急真正沒說出口的是,才過去不到一年,禹王的大舅父徐烈就仗著西南如今領兵的將領在軍中無威信,把塔回關治理成這副樣子。

    就拿他們進城來說,別的城都是兩個銅板,而塔回關一人卻要五個銅板,難怪城內路上行人少的可憐,攤販們生意也愈發慘淡。

    “確實是,我聽說鎮守塔回關的是那位徐烈將軍。”雲灼放下筷子,神色難得認真起來,“也不知他本人知不知道塔回關百姓們的真實生活是怎樣的。”

    “知不知道,上門瞧瞧就知道了。”宋琬終於徹底吃飽喝足,摸了摸有些撐的肚子,說的雲淡風輕。

    雲灼被她的話驚到了,“宋姑娘,這將軍府可不是我們隨便就能進的。”

    宋琬瞅了一眼雲灼三人,意味不明道“帶上你確實不能太隨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灼從對方的話裏聽到的很明顯的嫌棄之意。

    如果不帶雲灼三個,她隻需要用精神力照看一下齊涑那小子就行,耗費不了多少。

    可再多三個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如今的精神力穩穩停在八級到九級之間,耗費太多仍然會很傷神。

    “難不成不帶我,你們就能輕易入這將軍府了?”雲灼不信。

    他們五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半大少年,另外三個看起來應該挺厲害。

    不過攏共就五個人,哪裏抵得過將軍府的層層防衛。

    “當然能。”宋琬信心滿滿道,“你問問我三弟,當初我可是從春風樓裏把他給救出來的。”

    “噗!春風樓?!”雲灼差點被茶水嗆到,這一路同行,他已了解宋琬和齊涑不是親姐弟,不過他沒想到其中會是這樣一個過程。

    “是忻州的那個?”因為家中姑母的關係,雲灼就知道忻州有個春風樓,裏麵全是細皮嫩肉的小倌。

    一瞬間,雲灼再看向齊涑目光變得同情起來。

    察覺被誤會的齊涑嘴角一抽,“我隻是被抓去,並沒有被怎麽樣。”

    宋琬嗯了一聲後補刀,“如果我再晚點過去,就說不準了哦。”

    齊涑:……

    雲灼忍住沒笑,“齊小兄弟身世挺坎坷啊。”

    一旁的元寶也跟著憋笑。

    齊涑氣到不想說話。

    宋琬也知道自己這個小逆徒不能欺負得太狠,於是又道,“你別看他年紀小,你們倆要是打一架,你肯定打不過他。”

    雲灼不服,他好歹也出自將門世家,雖說到了他這代上頭有個大哥頂著,不用他習武練兵發揚家族,但他好歹也是自小被叔伯們教過幾年,自認身手對付幾個普通打手還是綽綽有餘,更別提眼前這個看起來頗為瘦弱的半大少年。

    “齊小弟看起來不像是會武的啊。”雲灼懷疑宋琬在打腫臉充胖子。

    宋琬:“他是不會,不過我教了他幾招致命殺招。”

    雲灼挑眉,“比如?”

    “比如捅心、抹脖子,還有一劍怎麽快速刺穿頭。”宋琬說的利落幹脆,仿佛在描述一件極其尋常的招數。

    雲灼聽得背一涼,下意識道:“……小小年紀,要不要學的這麽狠厲。”

    宋琬直白道,“敵人可不會給你心慈手軟的機會。”這都是她末世殺喪屍殺出來的經驗。

    在她原來的世界裏,不乏有中途被喪屍感染的隊員,最後也變成喪屍。

    而其中總是會有些人因為感情心軟,最後被自己最親密的夥伴襲擊,雙雙變成喪屍。

    雲灼下意識想反駁,可當話到了嘴邊,他發現宋琬說的還挺有道理。

    對敵人心慈手軟,對方未必會領你的情。

    將軍府是一定要去的,顧燕急現在是她男人,受了欺負,她肯定要收拾回去。

    隻是到底要不要帶雲灼三人一起,宋琬還沒想好。

    雲灼聽到她居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帶他,不由得震驚,“你們還真要闖將軍府啊。”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這才剛到塔回關不到半日,就要去啃一塊危險又硬的骨頭。

    “你想不想將軍府一日遊,外加豪華套餐,不要九千八百八,隻要八百八十八。”宋琬想了想,看在他是軍人後代的份上,少收他點銀子。

    “什麽套餐,九千八、八百八,這都是什麽意思?”雲灼聽不明白。

    “如果你想跟我們一起去將軍府,八百八十八銀子,我保你們三個平安。”宋琬耐心解釋道。

    八百八十八兩完全夠她吃回精神力,更何況她現在還有顧燕急這個移動能源體呢。

    雲灼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意思,他微微撐著桌麵壓低嗓音,“宋家的,你不勸勸?”

    顧燕急頓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宋家的”是喊他,“這種事,阿琬她已經熟練了,不需要要擔心。”

    他比較擔心的是多帶三個人,她會不會太累的問題。

    雲灼又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什麽叫已經熟練了,難不成你們以前還闖過其他人的府邸?”

    他遇到的該不是幾個江洋大盜吧。

    “忻州知府你應該知道吧?”知道雲灼的真實身份,宋琬就沒了太多顧忌。

    “我知道。”雲灼點頭,不就是他那個前姑父,一個爛人。

    “他如今就在我家,給莊稼侍弄肥料。”宋琬雲淡風輕道。

    這下雲灼最終沒能憋住,一口茶噴出去,噴了對麵人一臉。

    還好顧燕急提前有感,拉開了自己和宋琬,宋七和顧武作為暗衛,本就敏銳,所以也及時躲開。

    隻有齊涑一人,因為沒反應過來,被波及。

    齊涑愣了一瞬,最終麵無表情地閉眼,用袖子狠狠擦掉黏在自己臉上的茶葉和水漬。

    他發誓,以後再坐雲灼對麵,他就一輩子被宋琬欺負。

    雲灼重重咳了好幾聲,這家客棧怎麽把菜做的這麽鹹,害他一直喝水!

    “你說的是忻州的那個知府姚續?”雲灼準確說出這個名字。

    路過忻州時,他隱約聽說如今的忻州知府突然轉了性子,不僅去掉所有不合理的私加稅收,更甚至悔悟到拿自己的產業貼補忻州百姓。

    原先他還以為是姑母堅決和離的原因讓對方突然悔悟,搞了半天是和她有關。

    不對,宋姑娘說姚續如今在她家裏種地,那忻州現在的那位又是誰?

    雲灼想到某個可能,頓時瞪大眼,“別告訴我,現在那位是你們安排的人!”

    “當然。”宋琬眨眼,“所以,要入夥嗎?”

  ?第四十九章 二哥

    “入夥?”雲灼想起自家姑母受過的苦, 心中一動。

    “你看看這塔回關的百姓過得多苦,咱們來都來了,不幫他們出出氣怎麽行。”宋琬想,這個雲灼雖然武功不怎麽樣, 但力氣看著還是有的, 到時候萬一銀子太多, 多一個人也能多搬一些。

    “咱們這不是偷,叫劫富濟貧。”宋琬繼續誘惑他。

    “行!”雲灼一拍桌子, “入夥就入夥!”

    因為他的加入,五個人的隊伍瞬間擴展到八人。

    飽餐一頓後,天還未黑, 宋琬以為擇日不如撞日, 她看今天就很適合。

    這入夥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就要衝動行事, 雲灼一聽她什麽都沒準備就要闖,趕緊阻止, “宋姑娘, 我們是不是需要準備一番?比如先打聽打聽將軍府的防衛如何?”

    宋琬搖頭道,“打聽這些做什麽, 浪費銀子。”

    她可懂了,不管在哪裏, 消息都是要花錢買的。

    雲灼:“可是直接去,很容易被對方生擒住。”

    一個地方知府的府邸哪裏比得過顯赫的將軍府。

    “確實如此。”宋琬似讚同點頭。

    就在雲灼以為自己勸阻有望時, 隻聽宋琬又開口道,“直接過去, 是很容易生擒對方。”

    一點難度都沒有, 她想。

    雲灼下意識點頭, 點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她說的好像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宋七和顧武回想起在忻州發生的種種,皆認同點頭。

    雲灼瞧見他們倆個的態度,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顧燕急,“你不攔攔?”

    顧燕急倒了一杯水,推到宋琬麵前,“中午的飯菜有些鹹,喝點水。”

    他等宋琬喝完水,才回複雲灼的話,“阿琬比你以為的要厲害的多,你隻需相信她就好。”

    宋琬彎了彎眉,偷偷摸了一把顧燕急的手道,“還是你最懂我。”

    齊涑嘁了一聲,“花言巧語!”

    宋七和顧武對視一眼,上去就捂住齊涑的嘴,兩個主子感情正好,他添什麽亂。

    雲灼:……哪裏是什麽最懂,怕不是一種盲目崇拜。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讓這幾個男人願意把身家性命交付於她。

    不過這個答案,等到晚上,大家大大咧咧從外院牆翻入將軍府後,他好像全然明白了。

    這宋姑娘怕不是什麽曆劫下凡的神仙吧,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們堂而皇之入將軍府,對方卻絲毫沒有察覺。

    懷疑人生的雲灼問小廝,“元寶,你能看見我不?”

    他懷疑神仙給他們施了什麽隱身術。

    一身夜行衣的元寶神經繃緊,他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聽到少爺問自己,他連忙比了“噓”的手勢,幾乎無聲道,“能看見的少爺,不過少爺,宋姑娘說了,讓我們別發出聲音來~”

    雲灼忙捂住自己的嘴,他差點拖了後腿。

    主仆倆的一舉一動,宋琬都清楚,好在她提前用精神力幹擾了府內的那些侍衛的神誌認知,此刻在那些侍衛眼裏,他們就是幾棵被風晃來晃去的大樹。

    這將軍府果然很不同,表麵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簡樸清明,實際上宋琬一進前院就感受到了某個廂房下麵開了地道,再往裏就和當初在姚續書房裏的那麵金子牆給她的感覺一模一樣。

    於是宋琬指了指廂房的位置,“目標在那裏,我們過去。”

    想要進後廂房,就得經過徐烈的外書房,那裏是整個將軍府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即使知道宋琬有那種能力,顧燕急還是提了心,像是感覺到他的不安一般,宋琬握住了他的手,顧燕急抬頭,猝不及防撞進一雙亮晶晶的眸。

    她說:“你別怕,他發現不了我們。”

    顧燕急反握住她的手,“阿琬保護好自己,我就不怕。”

    宋琬皺眉,她懷疑顧燕急在質疑她的能力,於是加重肯定的語氣道,“一個隻顧自己安全的隊長不是好隊長,我既然帶你們一起來,就一定會把你們平安帶回去。”

    她不是那種一遇危險隻顧自己逃跑的隊長,這樣的隊長會很快失去隊員的信任,也會影響隊伍的團結。

    顧燕急微微勾了勾唇角,輕輕嗯了一聲,“我相信阿琬。”

    同樣,無論是此刻還是將來,他也都不會給她拖後腿。

    隻是他不拖後腿,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隨著路程縮短,幾人就快要悄無聲息地繞過外書房時,一道“哢嚓”聲在寂靜的夜裏,尤為清晰。

    罪魁禍首雲灼:“!!!”

    他不是故意踩到的!誰知道將軍府的奴仆居然敢偷懶,這麽大一根樹枝橫在道上也不處理幹淨。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他,盯得雲灼心虛極了,他趕緊搖頭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會兒也來不及解釋了,宋琬快速和顧燕急對視一眼,然後默契地各拎一個,運功飛向屋頂。

    宋七顧武反應也很快,他們一人拎著元寶,一人拽著阿達,迅速跟在倆人後麵上了房頂。

    幾乎是一瞬間,書房的門開了,裏麵走出來兩個人,從屋頂往下看,隻能看到兩道影子。

    宋琬扶住齊涑,讓他有時間放緩呼吸坐穩當,挨著他坐的就是雲灼,是被顧燕急丟小雞似的扔過去的。

    有精神力阻撓,宋琬倒不怕對方會發現,隻不過如果剛才要是正麵剛上,她就感覺沒那麽有意思了。

    劫富濟貧,講究的就是一個刺激。

    徐烈正和心腹商議要事,突然聽到外麵有動靜,於是沒有任何遲疑,推開副將就打開書房的門出來查看。

    “怎麽了將軍?”心腹譚敏的警覺性就差了些,主要是他認為這裏是戒備森嚴的將軍府,誰沒事會找死往裏闖。

    “方才外麵好像有人。”徐烈眼底湧過殺意,他抬頭看了幾眼四周,卻似乎什麽異常都沒有。

    可先前他聽到的聲音並不像是錯覺。

    譚敏聞言,同樣警惕地觀察了好一會兒才道,“將軍您的府邸,何人敢闖,更何況這裏還是外書房,就算有人僥幸闖到這裏,也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說的有道理,徐烈眸色一斂,這裏可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進來的。

    更何況四周的樹幹上、假山裏,皆有人值守。

    譚敏見自家將軍聽進了自己話,索性繼續書房內未談完的內容,“對了將軍,禹王來信,說是前往京城還有去黔地的路上都沒有宋欽的身影,想必他——”

    他話還沒說完,徐烈便立即製止了他,“隔牆有耳,進去說。”

    譚敏意識到自己的過失,連忙住口。

    哪怕府裏的侍衛都曾是自己親自挑選的人,徐烈也不全然相信他們。

    宋琬沒想到自己隻是為了找點刺激,居然從他們嘴裏聽到了二哥的名字。

    看來那個叫王獅的人沒有騙自己,二哥確實逃了,而且並沒有被抓回去。

    往京城的一路上都沒有二哥的身影,要麽是找的人不上心,要麽是二哥根本沒有去京城。

    記憶裏,二哥從離開京城到失蹤前,威遠侯府都還好好的。

    或許正因為如此,禹王才會認為對方在逃走後,會往京城的方向逃。

    哪怕宋欽半路知道裏威遠侯府已被抄家流放,中途折返去往黔地,也過不了禹王的人在各州城設置的層層關卡。

    可偏偏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這事,不僅禹王覺得蹊蹺,徐烈也始終沒有想通,要不然也不會和心腹在書房裏待這麽久。

    宋琬整個人往下湊了湊,想要聽得更清楚些殪崋。

    書房內,譚敏繼續道,“禹王說,要將軍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宋欽。”

    徐烈摸了摸虎口,半闔起眸,神色不解,“一個逃犯而已,禹王為何要如此緊追不放?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應該是盡快奪得西南兵權,萬萬不可讓皇帝搶了去。”

    不然他鎮守的塔回關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皇帝派去掌管西南邊境的人一口吞掉。

    等真到了那個時候,沒有塔回關守在前麵的禹州不就任由皇帝宰割。

  ?第五十章 偷聽

    譚敏認同點頭:“好在現在西南無戰事, 有秦老將軍守著,皇上也不能真奪了他的兵權。”

    秦老將軍,三朝元老,當今皇帝再想要兵權也得顧及自己的臉麵。

    徐烈內心稍緩, 但還是道, “我們現在仍然不能掉以輕心, 宋顧兩家人還在黔地活得好好的呢。”

    房頂上的宋琬聽到這裏,和顧燕急對視上, 用眼神問他:為什麽他們這麽想殺我們?

    顧燕急回他:因為他們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財富。

    宋琬眼睛瞪大:他們想搶我的錢!

    然後逐漸凶狠:休想!

    顧燕急摸了摸她的腦袋,唇角微彎,好似在說:放心,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宋琬握緊拳頭, 注意力再次轉向下麵,要是這個人敢打她銀子的主意, 她就把他綁去沙漠研究種土豆!

    底下的徐烈完全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麵對怎樣惡劣且糟糕的環境,還在繼續與心腹研究這個宋欽到底會逃向哪裏。

    宋琬一行人也聽得入神, 就讓這些人好好研究她二哥到底去了哪裏, 省得她滿大越亂跑。

    雲灼聽到這,再看到宋琬和她男人的反應, 這才隱隱約約明白,他們二人到底是誰, 根本不是他原先以為的什麽江洋義盜、江湖人士。

    宋欽這個名字,並不令人感到陌生, 雲灼很早之前就聽兄長說過,兄長說威遠侯這一代兩兄弟都是難得的將才, 話中明裏暗裏都在提醒他這個無心兵法的“敗家子”。

    聽得多了, 再加上那幾年連續不斷的戰爭, 兩兄弟漸漸嶄露頭角,雲灼就記得更深了。

    當初得到兄弟倆生死未知的消息時,雲灼還看到兄長眼底流露出的惋惜和憤怒。

    惋惜是對宋家兩兄弟,憤怒是對當今的朝廷。

    如果宋琬就是宋家人,那應該就是那位繼承了祖上神力,很小便被老威遠侯帶在邊關親自傳授武功的宋大姑娘。

    捋清了思路,雲灼終於明白她一個女子為何會如此別具一格了。

    話說他們就這樣跑出來,就沒有人發現嗎?

    雲灼越想心底的崇拜就越發止不住,他們這也太厲害了。

    他這一趟真沒白來。

    書房內,徐烈和譚敏討論了好幾個地方,最終認為宋欽最大的可能還是會往西邊去。

    宋欽如果還活著,並且知道了威遠侯府與西南王府被抄家的消息,第一時間肯定會去黔地。

    從京城往西到達黔地需要經過的州城很多,忻州是皇帝嫡親舅舅守著,宋欽極大可能不會走這條路,而他們這邊宋欽就更不會回來自投羅網了。

    剩下兩條路,要麽往北,從襄州繞荊北,過晉州以及澤州,到達黔地。

    要麽直接從襄州去到那位翊王的封地,走水路。

    晉州駐守的將領是翊王外祖家僅存一位舅父,所以這兩條路,不管怎麽走都繞不開翊王,不過卻剛好同時脫離了皇帝和禹王的勢力範圍內。

    徐烈認為,宋欽一定會選擇這兩條其中一個。

    譚敏:“那翊王會配合咱們嗎?”

    當初襄王和禹王同時爭那個位置,這位翊王一直縮在自己的封地,一句話都不吭。

    若不是他那位舅舅還有點兵權,或許早就死在皇家鬥爭中了。

    那不僅僅是兵權,更是一道保命符。

    “你認為他一個勢弱的王爺,會為了一個逃犯與我們為難?”徐烈冷哼道,“他不配合也得配合。”

    宋琬聽到這裏,眼神詢問顧燕急:翊王是哪邊的人?

    顧燕急搖了搖頭,告訴她翊王哪邊都不是。

    翊王是先帝第三子,母親隻是當初王府裏的一名舞姬,她是在生下來兒子後才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當時的吳老將軍。

    吳老將軍除了翊王母妃,柔嬪這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就是如今駐守晉州的吳嶠。

    該聽的都聽完了,宋琬等底下的人離開,才出聲,“顧燕急你說我二哥會像剛剛那人說的兩條路往黔地趕麽?”

    “很有可能,我們可以跟在他們後麵,這樣既可以防止他們先一步找到你二哥,同時也可以在暗中監視他們。”這是顧燕急心中的打算,“這樣敵在明,我們在暗,想做什麽事都比較方便。”

    宋琬興趣來了,忍不住搓搓手,“比如半路扮鬼嚇唬他們!”

    顧燕急失笑,“當然。”

    扮鬼的事先往後挪,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搬銀子。

    既然要跟在他們後麵找二哥,那這麽多銀子就不適合帶走,隻能一人裝一些。

    宋琬很是舍不得,不過她也並打算把這些都留給徐烈,珠寶首飾不好直接送給塔回關的百姓,但那些真金白銀以及大把大把的銀票可以啊。

    這個徐烈也是夠賊的,自己的院子重兵把守,仿佛裏頭藏了寶,實則把幾乎九成的財富都放在了這間廂房的暗室裏。

    宋琬望著滿室的金銀珠寶首飾,挑花了眼。

    雲灼也呆了,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做賊去光顧一名朝廷命官藏著大量財富的暗室。

    宋琬快速掏出自己準備好的大布袋,專挑銀票裝,一邊催促他們,“你們趕緊裝,估計我們還要再回來幾趟。”

    這個徐烈比姚續還要有錢,不僅金銀多,銀票也有好幾箱。

    宋琬不知道的是,這個徐烈有一個和她相同的愛好,那就是隻喜歡金銀,不喜歡輕飄飄的銀票,但是平時封賞下人給銀子他舍不得,所以囤積的這些大大小小麵額的銀票就是平時用來賞賜用的。

    他這個行為可是大大方便的宋琬一行人,十兩到五十不等的銀票正好適合一家扔上一張。

    雲灼看著宋七顧武甚至是齊涑還有顧燕急手裏都拿著個布袋子,不停地往裏塞銀票。

    顧武邊熟練地塞,邊拍一旁呆滯的阿達,“還傻楞著幹嘛呢,趕緊裝啊。”

    宋七也掏出一個布袋扔給元寶,“用這個,多裝點。”

    剛抓了一把往懷裏塞的元寶傻愣愣點頭,“哦哦。”

    邊裝邊感歎,今晚太刺激了!

    終於回過神來的雲灼眼見手下小廝都裝了半袋子了。也顧不得外想東想西,趕緊也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布袋子,學著他們的動作,有條不紊地裝起來。

    就這樣,八個人來來回回搬了幾十趟,銀票不夠就搬銀子,塔回關將近十萬百姓,每家每戶都沒落下。

    到最後天快亮了,幾個人才終於搬結束,剩下的兩箱金子是宋琬給自己留的,其他人也都挑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雲灼挑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以及一串佛珠和玉觀音,都是家中長輩會喜歡的東西。

    元寶也沒客氣,在雲灼的允許下,他給在府裏做活的老母以及妹妹各自挑了禮物,他妹妹快要嫁人了,到時候正好可以做嫁妝。

    反正少爺說了他們這不是偷,叫劫富濟貧,而且劫的都是貪官,替天行道,積福的。

    阿達家中已經沒什麽親人了,不過他還是挑了一整套頭麵,想著自己以後若是有機會娶媳婦,留著當聘禮正好。

    反正他徐烈一個大男人也用不著戴這個。

    宋七和顧武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對於那些花花綠綠的首飾,他們才不感興趣。

    銀子才是最實惠的,他們同宋琬一樣,各自裝了一袋金子銀子。

    宋七想的是,這趟回去自己肯定是兄弟幾個裏最富有的,顧武則是想這麽多銀子帶回去夠顧文娶七八個媳婦,到時候讓他被女人纏著,自己就能成為主子身邊最厲害的暗衛。

    宋琬用繩子捆好兩隻箱子,回頭瞧見宋七顧武倆人都聰明地學自己裝銀子,不免滿意點頭,不枉跟了她這麽久。

    剩下裝不了的宋琬也沒打算放棄,她打算等找到二哥,到時候帶著他再來一趟,來拿點“醫藥費”。

    天微微亮時,八個人背著各自的“幸苦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將軍府。

  ?第五十一章 敲詐

    從將軍府出來後, 顧燕急讓顧武和宋七去買了輛大馬車,這麽多東西,騎馬上路太顯眼。

    這一點宋琬沒意見,銀子就需要被好好照顧保護起來。

    他們搬銀子的時候, 為了節省時間走近路, 直接踩了那一片不知道是哪個院子裏的夫人種的花。

    天一亮, 那一片淒慘就會格外惹眼,相信過不了多久, 徐烈就會發現家中被盜的事。

    這一次宋琬沒去那些夫人的院子,時間上來不及,更何況就算現在拿了她也帶不走, 索性就放過她們。

    其實主要原因是宋琬發現徐烈的後院除了那位正妻, 剩下的就隻有偏遠院子裏的那兩個妾,她搬銀子的時候抽空路過了一下, 院子裏連盆花都沒有,一看日子就過得不好。

    這個徐烈要麽是不行, 要麽就是正妻潑辣管得嚴。

    宋琬各人更傾向前者, 因為她不小心聽到了徐烈和他大老婆羞羞的聲音,一刻鍾不到就結束了。

    也不知是年輕時就這麽外強中幹, 還是一直都是。

    不過等徐烈發現,他們早就出了塔回關。

    時間和宋琬預估的差不多, 徐烈的確是在早起打算練功時發現的異樣。

    這個時節,大片牡丹開得正豔, 卻一夜之間被踩了個稀巴爛,上麵大大小小的腳印, 看起來很是淩亂。

    徐烈沿著腳印越往裏心越沉, 稀稀落落的牡丹花瓣最終停在他放置財物的廂房門口。

    更甚至, 賊人囂張到連門都不關了。

    暗室裏,除了幾箱珠寶,其他箱子幾乎全空了。

    徐烈緊握的拳頭嘎吱響,他的府邸,到底是誰給的膽子,敢來偷。

    在塔回關這麽多年,府裏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徐烈不信是普通的盜匪。

    那等粗蠻人恐怕還未近得了將軍府,就會被他安排的暗衛拿下。

    徐烈更傾向是皇帝派來的人,為的就是給他一個下馬威。

    思及此,徐烈立刻叫人來查,力要抓到皇帝的人。

    宋琬不會想到徐烈連背鍋人都給他們找好了,如果她知道徐烈把這一切都歸在當今的皇帝身上,一定會拍手叫好。

    狗咬狗的戲碼,還是挺有意思的。

    而關內關外的百姓們一大早起來,開門就看見躺在地上的銀票。

    他們揉了揉眼睛,睜開看,再揉再睜開,還是銀票,不是什麽破紙。

    其中一農戶人家,發現銀票的是個老農,他不可置信地抖著手彎腰去撿。

    銀票被他翻來覆去檢查好幾遍,確認是真銀票,足足五十兩。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老婆子!老婆子啊!”老農激動又害怕,忙朝屋裏喊,“老婆子!你快出來!老天爺顯靈啦!”

    老農口中的“老天爺”宋琬等人這會兒剛出塔回關,在一處茶攤休息,順便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出城前,他們每個人都做了偽裝,等徐烈發現家中被盜肯定會安排人出來抓他們。

    其他人倒還好說,但顧燕急這張臉,徐烈還有他手下那些親兵肯定是認識的。

    於是宋琬從城裏一個老伯那買了一塊黑炭,給顧燕急調了個膚色,順便幫他粘上假胡子以及一道從眉心到左眼角的駭人刀疤。

    現在偽裝過後的顧燕急不說徐烈了,就算他親娘站在跟前,都不一定能認出來這是她兒子。

    徐烈確實派人搜城,並嚴查各個出城要道,以及來往商客。

    在塔回關生活了這麽久,百姓們也都不傻,看到街上突然多起來的官兵,有那麽兩家關係好的,消息一互通,很快就聯想到家中突然多出來的銀票。

    銀票八成就是出自將軍府,也不知是哪個好人替天行道,為了不讓官兵搜到銀票,大家紛紛默契地用油布包裹銀票,在家中找個隱蔽的位置挖個洞埋進裏,打算等官兵結束搜查,風聲過去再用,反正他們也窮了幾十年,一年半載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麽。

    沒搜到人,譚敏帶著這個結果回到將軍府,徐烈氣到,掀了一套茶具。

    書房內,譚敏立在下方,左腳邊就是一攤未幹的茶漬。

    徐烈踱來踱去,最後決定道,“那些人估計早已經帶著銀子離開了塔回關,銀子丟失是小,你先帶人去幫禹王把宋欽抓住,我們已經損失了齊涑,既然宋欽還活著,就不能讓他順利到黔地。”

    譚敏垂首領命,“是,屬下遵命。”

    徐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於是問道,“對了,我們給黔地那位蔣參領送的兩箱禮到了沒。”

    隻要收攏了這位,再去對付宋顧兩家,便輕而易舉了。

    譚敏回道:“估摸時間,送禮的隊伍這兩日應該能到黔地,將軍您可是禹王的嫡親舅父,他一個區區幾品參將,豈敢不聽從。”

    徐烈亦是這樣認為,這個蔣震並不是什麽普通將領,他當初可是被先帝大罵特罵後又貶去黔地,要說他心中對先帝沒有恨,徐烈第一個不信。

    宋顧兩家人可是先帝生前重用的人,就算這個蔣震表麵對他們與其他流放犯一視同仁,可心底的仇恨豈是輕易就能化解掉的。

    徐烈送去的兩箱金子其實就是指一條明路給對方,如果不想下半輩子都苦守黔地,投到禹王麾下就是最好的辦法。

    *

    黔地。

    宋琬和顧燕急帶著幾個人突然離開後,蔣震過了好幾天才習慣。

    現如今土豆大豐收,他帶著人把能留種的土豆挑出來,按照宋琬所說的方法,儲存起來。

    剩下幾百斤不怎麽樣的,他按照粗米的價格賣給了村子裏的百姓,不過隻允許一家買不超過三斤的量。

    蔣震盡可能讓想買土豆的人家都買到手,村民們買土豆當然不是為了吃,這麽高產的糧食,當然留著種。

    三百斤種下去能收三千斤,那麽三斤種下去說不定也能收獲三十斤。

    品種不好沒關係,心細點,再不濟,二十斤總能有的,這就相當於本來隻能買兩斤粗米的銀子,隻需要等一年後,就能買到二三十斤的粗米。

    二三十斤看起來算不上多,但要知道到時候收獲的土豆可還能繼續種一次,到時候就是三十斤變三百斤,夠一家人吃很久了。

    蔣震記得宋琬曾經說的土豆連續種植兩年後,田地需要一年的修養時間,不過這一年也不是什麽都不能種,宋琬把可以種的告訴他,他又將這些告訴村民,讓他們自己決定。

    要以蔣震的想法,哪怕第三年什麽都不種,光前兩年的收成也夠吃上好幾年。

    村民們顯然也是這樣想的,買來的三斤土豆也不多,有些種在自家院子裏,還有些是在田裏找塊角落種上。

    大東村買土豆的人家最多,畢竟狗娃一家當初那一畝地收獲三千多斤的事還曆曆在目。

    狗娃一家因為是第一批種土豆的,所以他們今年有三百斤上好的土豆種。

    狗娃娘決定明年他們家繼續種土豆,兩畝地換著種,這樣過不了多久,狗娃說不定就能去私塾識字了。

    土豆的事弄完,蔣震也沒閑著,宋琬臨走前交代了宋一他們幾個人一個任務,在她回來之前,蔣震藏在後山的那五千人的武力值至少要翻個倍。

    蔣震先前正愁找不到訓練這些兵的人,他自己又不能長時間不露麵,宋琬這個任務可算是解決了他一個大難題。

    到時候等這五千人訓練差不多了,他還有其他幾個山頭的人,蔣震甚至想過要不要把宋一等人安排到軍營裏幫他練練兵。

    宋琬的能力,蔣震領教過。

    家裏三個小子跟著學了沒兩個月,蔣震和他們切磋了兩下,差點被踢成重傷。

    對此,蔣震深深感受到一點,養兒不僅費銀子還費老子。

    臭小子們踹起親老子來,真是一點沒有要心慈手軟的意思。

    徐烈派的人到黔地的時候,蔣震正從大東村回來,姚續如今在那裏幹活,所以他偶爾會親自過去監督一下。

    吳氏見蔣震終於回來,於是趕緊迎過去。

    蔣震還是第一次回府,受到妻子這麽熱切的迎接,待看到吳氏臉上罕見的溫婉笑容,他總感覺不是什麽好事,頭皮一麻,“夫人,家中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夫君,這是塔回關那邊徐將軍派來的人,既然夫君回來了,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吳氏實在懶得應付這種場合,要不是大兒子不在,她都不想出院子。

    若知道今天會有外人來,她還不如偷偷換了衣裳去大東村找兩位姐姐嘮嗑。

    “塔回關?”蔣震神色一斂,扶著妻子往廳內走,目光落在前方那張陌生麵孔上,“這位兄弟是徐將軍的人?”

    來人是徐烈府上的一個親兵,他起身拱手道,“在下是奉將軍之命,來給蔣參領指一條明路。”

    蔣震眉毛一挑,“哦?”

    親兵觀他麵上並無抗拒之意,便知有戲,於是繼續徐烈吩咐自己的任務道,“將軍偶然得知蔣參領治理黔地多年,始終恪盡職守,卻因為先帝的一道旨意斷了升遷的機會,我家將軍惜才,於是派我等人來相助蔣參領。”

    聽完這麽一大段話,蔣震麵上沒什麽表情變化,“隻有你一個人來?”

    親兵以為他心動了,“將軍知曉黔地窮苦,所以讓我帶了兩箱金子來。”

    親兵說完,讓外麵的人把大箱子搬進來,“我們將軍是很有誠意的。”

    蔣震在看到地上兩箱晃眼的金子時,眸光有了些許變化,他目光重新移向對麵三個人,“多謝徐將軍好意,三位一路奔波辛苦,可否讓在下置一桌酒菜,大家坐下來好好商談這其中細節?”

    為首的親兵見蔣震如此識趣,最後那點戒備也隨即放下,他笑道,“當然,我們將軍眼下正有個忙需要蔣參領的幫助。”

    蔣震表麵回笑,“在下定當竭盡全力。”

    內心:去你的吧!這麽想留下,明天就給我挖糞去!

    飯桌上套完三個人的話後,蔣震簡單粗暴的讓妻子給三人的酒壺裏下了蒙汗藥以及軟筋散。

    吳氏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三人,蹙眉,“總不能讓他們就這樣住在府裏。”

    點完兩箱金子,蔣震想了想道,“宋一他們最近說是要做幾個假人沙包,我看就把他們三個送去當真人沙包讓士兵們訓練。”

    蔣震本來是想讓他們三個去陪姚續挖糞的,可他想起來自己不是宋姑娘,他沒法控製他們,到時候弄巧成拙傷到人就不好了。

    吳氏搖頭,“不行,你把他們送去後山,那塔回關那邊你怎麽回?他們三個過來不管和你談成與否,總要讓那邊的人知道情況。”

    “沒事,到時候我親自回信給徐烈。”蔣震不傻,“他們三個既然表示要留下來,那就肯定是徐烈的意思,為了拉攏我,徐烈肯定要求他們三個暫時不要背著我給他回信,以表拉攏我的誠意。”

    這倒是給了蔣震鑽空子的時間,“就讓他們三個去做人體沙包,徐烈這個小人,不好好守著塔回關,居然安排人去給將軍下毒,還想拉攏老子我,等時機一成熟,看老子不親手了解了他!”

    兩箱金子哪裏夠,看他不扒徐烈一層皮下來。

    吳氏聽他一口一個“老子”,粗俗死了,沒忍住掐了一把他,“你好好說話,老子個沒完了是吧!”

    蔣震猝不及防被狠掐,疼得叫出了聲,幸好兒子們都不在,飯廳除了他們二人,隻有地上昏睡過去的三個,要不然他臉往哪擱。

    “那這兩箱金子怎麽處理?”吳氏又問。

    “這個徐烈真摳,想拉攏我就送這麽兩個小箱子。”自從跟著宋琬幹過兩票大的後,蔣震以及不在是當初那個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的人了,區區兩箱金子於他並不算很多。

    吳氏瞧他一臉嫌棄的表情,隨即白眼他,“行了吧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你不想要,回頭我讓兒子送去他師父家。”

    蔣震一聽她要把金子拉走,頓時不願意了,“這是徐烈用來拉攏我的,就算我不想要,它們也是屬於我的。”

    吳氏嗬嗬兩聲,“要不是宋顧兩家人在這,你覺得人家幹嘛花這麽多金子來拉攏你。”

    蔣震假裝咳道,“那也不用都送過去,好歹留一箱給我,我還要幫先帝養兵呢。”

    雖然現在有張盛他們幫忙,但大頭還得他來想辦法。

    吳氏也不是一點都不心疼自己的夫君,她知道這些年他為了完成先帝生前留下的旨意,有多麽辛苦。

    “那就留一箱,剩下的就當是三孩子的拜師禮,先前拜師拜得太匆忙,拜師禮都沒準備。”

    蔣震這下沒意見了,“還是娘子考慮周道,這拜師禮選金子,宋姑娘肯定會喜歡。”

    吳氏推他,“既然事定了,就把他們快點弄走,看著就心煩。”

    徐烈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派去黔地的三個人最後成了人體沙包,他此刻手中還拿著蔣震的親筆回信,信中表示願意加入禹王的陣營,隻是黔地貧瘠,他交代的事可能沒那麽好完成。

    宋琬敲詐的本領,蔣震倒是學到了精髓。

    信裏從頭到尾都是在說銀子少了,不過蔣震越是這樣,徐烈越放心,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他收好信,叫來另一個心腹,讓他再準備五箱金銀財寶,送去黔地。

    也確實如蔣震所料,為了取信於他,在三人離開前,徐烈特地吩咐過,若事成,短時間內不要往塔回關回信,待時機成熟後,再秘密回信。

    蔣震的信送到時,譚敏已經帶著人離開三天了。

    徐烈想,等譚敏抓到宋欽,到時候宋家人若都還活著,說不定還可以一起利用。

    *

    宋琬一行人在關外等了兩天,才等到譚敏帶著人出城,和顧燕急預估的一樣,他們是往隨州的方向走,一小部分人繞路去襄州找,如果找不到剛好可以直接去晉州待命,又留幾人在隨州留守,剩下的大部分人馬都跟著他直奔翊州方向。

    顯然徐烈認為宋欽會走翊州這條路線,宋琬和顧燕急騎著馬,一路跟著譚敏的隊伍。

    駕馬車的是宋七和顧武,剩下的人守著兩箱金銀坐在車廂裏。

    雲灼掀開簾子,腦袋從裏麵鑽出來,和宋琬顧燕急倆人說話,“按照這個速度,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到了,澤州離翊州不遠,到時候要不要到我家玩幾天?”

    酸菜魚和水煮魚的生意,雲灼一直都記在心上,而且他姑母應該也很想見見這位把姚續那個爛人一家攪得天翻地覆的人。

    聽姑母說當時除了她的院子,其他院子都被她洗劫一空,雲灼認為這或許就是姑母和宋琬之間的緣分也說不定。

    宋琬回道,“好啊,等找到我二哥,就去你家玩。”

    雲灼點頭,“一定能找到的!我大哥以前經常和我說起你的兩位哥哥,到時候可以讓你二哥和我大哥切磋切磋。”

    宋琬一聽可以切磋,躍躍欲試道,“我也可以和你大哥切磋啊。”

    雲灼嘴角一抽,“我大哥不打女人。”

    宋琬哦了一聲,涼涼看他一眼道,“我也不打女人,不過我打男人。”

    雲灼:“……”

    突然心疼大哥一瞬。

    譚敏帶著手下一路疾馳,終於在幾天後到達翊州。

    入住客棧後,他命人將禹王的親筆信送至翊王府。

    宋琬一行人是在兩刻鍾後,落腳譚敏所住對麵那家客棧。

    奔波了數日,總算可以好好歇歇腳,宋琬要了個包廂,叫來小二要了一大桌好菜。

    飯菜上桌後,去打探消息的顧武也回來了。

    “如何?”顧燕急詢問。

    顧武回道,“主子預料的是,那譚敏一到翊州,就派人送信去翊王府。”

    “看來我二哥還是個香餑餑呢。”宋琬不經好奇,“我們就在黔地,怎麽不見那個禹王派人來殺,我二哥一個行蹤消失的人,卻值得他派出這麽多人來找,這個禹王是不是太閑了?”

    “或許是你二哥曾在禹王府發現了什麽。”顧燕急蹙眉,這禹王府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我也這麽覺得,那個禹王肯定幹了什麽壞事,被我二哥發現了!”宋琬點頭肯定道。

    齊涑無比讚同,“當初我先被禹王抓到時,他們為了逼我把象征齊家家主的信物拿出來,當著我的麵,把保護我的人一刀刀劃開,讓他們血流盡而死。”

    他們都是那個人留在他身邊的,在被禹王抓到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想起那個人,齊涑內心複雜極了,他是個好皇帝,同時也曾一直努力做個好丈夫,姐姐很愛他,可姐姐也是因為他才會連看平安一眼都沒能來得及就徹底閉上了眼。

    在知道他和姐姐身中同一種毒後,齊涑第一個想法就是離開京城,他想回江南,想回家。

    好像隻有這樣,那個男人就不會死,姐姐也在宮裏好好活著,可他最後還是死了,還和姐姐一起埋在了江南。

    宋琬敏覺感受到逆徒低落的情緒,以為他是害怕了,作為師父,她多少要負點責,於是安撫道,“別怕,等我二哥有了消息,為師就幫你把他們抓起來,到時候你想劃多少刀都行!”

    齊涑紅著眼別扭道:“……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把打打殺殺掛在嘴邊!”

    宋琬拿起多餘的筷子就往他腦袋上狠狠一敲,白安慰這個小白眼狼逆徒了,“怎麽和師父說話呢!小心我讓顧燕急揍你!”

    齊涑疼得嘶了一聲,還不往回嗆:“他答應過那個人要好好護著我,他是臣,他才不敢違抗聖旨揍我!”

    顧燕急不急不緩給宋琬夾了一碗肉,聽到齊涑的話,笑了笑道,“先帝是讓我好好護著你,不過同時也讓我好好教養你,像違逆師父長輩這樣的歪路,相信先帝一點都不想看到。”

    齊涑急了:“顧燕急你就是重色輕友。”

    宋琬維護顧燕急,“小小年紀就亂用什麽詞,我是你師父,顧燕急是我男人,那麽你就得叫他、叫他——”

    說到一半,宋琬突然卡殼了,她湊到顧燕急耳邊問,“他叫我師父,該叫你什麽?”

    顧燕急咳了咳,耳朵紅了,“可以叫師娘。”

    宋琬歪著腦袋,“男的也叫師娘啊。”

    顧燕急小聲應道,“可以。”

    誰知齊涑聽了,立馬嘲笑,“顧燕急你為了當她男人,連師娘都願意被叫,還有沒有點底線。”

    一旁一直在看熱鬧的雲灼忍不住感歎,宋姑娘果然與眾不同,他以前聽家中大哥不止一次提起過鎮守西南邊境的顧家。

    不是說那位少將軍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嗎,怎麽在宋姑娘麵前像個小媳婦似的。

    大哥情報有誤啊。

  ?第五十二章 套話

    雲灼感歎顧燕急的變化, 另一邊譚敏派去送信的人已經到了翊王府。

    翊王年紀不大,剛過十六歲生辰不久,容貌昳麗,肖似其母, 也就是如今的柔太妃。

    送信人到達翊王府時, 翊王正在給他的母妃接風, 當初他年紀尚幼便被封王,早早被打發到翊州封地。

    可惜母妃不能隨他而來, 如今兩年過去,皇帝或許是看他足夠安分,才大手一揮準了他接母妃來封地恩養的奏折。

    所以當他聽到那位二皇兄派人來探望他, 李臨第一個反應是皺眉。

    “你可看清是二皇兄身邊的何人?”李臨問。

    底下管家彎腰回話, “回王爺,老奴眼拙, 未能認出,對方隻說是替禹王送一封信。”

    李臨麵不改色, 心卻一沉。

    柔太妃察覺到兒子情緒的變化, 從主位上起身走過來,“臨兒, 你皇兄——”

    她在後宮多年,想要保存本心根本沒有可能, 禹王來信,是為何目的, 她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大概。

    “母妃安心, 也許皇兄真的隻是派人來探望我這個弟弟。”李臨嘴上這麽說隻是為了安慰她, 他那兩位皇兄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 來送信隻怕是從他身上發現了某種可利用的價值。

    “請人進來。”李臨頓了頓,對著管家道。

    管家應允,佝僂著身子轉身離開。

    “母妃不傻。”柔太妃等老管家一走,便開口道,“如今我們母子團聚,你不想做什麽,想做什麽,再也沒有誰可以逼迫你。”

    “母妃,兒子會好好護著您到百年。”李臨承諾,他對那個位置、對皇權都不感興趣,可若那些人都要來逼他,那他也不保證自己最後會做出什麽事來。

    柔太妃也不想他去爭什麽,她隻想一家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老管家領著送信人進門,“小的參見翊王。”

    “既然是二皇兄派來的人,不必如此大禮。”李臨給老管家使眼色,對方隨即明白,走到下方從那人手裏接過信,遞上來。

    “二皇兄是為何事?”李臨沒有當場拆信,而是問道。

    “是這樣的,王府逃脫了一個犯人,我等隨譚副將出來追查,逃犯似乎是往翊州方向來。”送信人點到為止。

    李臨也聽明白了,這是要他配合的意思,畢竟翊州是他的封地。

    “敢問逃脫的犯人姓甚名誰,可有畫像?”李臨問道。

    “此逃犯乃前威遠侯府罪臣宋兗次孫,宋欽。”

    李臨聽到這個名字,神色一震,半晌才道,“本王記得宋家應該在黔地流放,而這位宋欽也早已戰死。”

    送信人微微一笑道,“逆犯宋欽當初僥幸逃脫,並未戰死,我家王爺也是僥幸抓到此人,本想派人押送進京,沒曾料到底下人一個疏忽,讓他逃了。”

    李臨捏了捏衣袖,麵色不變道,“既然是二皇兄的意思,本王自是願意配合。”

    送信人頷首,“多謝翊王爺體諒。”

    李臨:“此行,應該不隻你一人吧。”

    “小的是譚敏譚副將底下的兵。”送信人回道,“一路奔波,譚副將正在客棧休息,傍晚時會過來拜會王爺您。”

    一個副將而已,都能在他頭上撒野。

    李臨笑了笑,“好啊,到時候我必備上一桌好菜,招待譚副將。”

    他讓老管家送人離開,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殆盡。

    一旁的柔太妃臉色很是蒼白難看,“他怎麽能如此折辱我兒,你們好歹是兄弟一場,他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們母子!”

    李臨拍了拍柔太妃的背,嘲諷道,“兄弟?皇家哪有兄弟可言,他們連父皇都能算計,何況我這個同父異母的皇弟呢。”

    他們隻會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隻想讓他永遠縮在翊州,做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蠢笨王爺。

    提起先帝,柔太妃頗有幾分傷感,“若是你父皇和皇後都在,我們母子的日子或許也不會像如今這麽艱難。”

    她幼時與家人走失,被賣去青樓,後來有幸被送去王府當舞女,後又輾轉成了王府的妾。

    柔太妃這輩子都沒有真正為自己活過,先帝繼位,她從王府的妾又變成了後宮的妃嬪。

    後宮裏的爭鬥從來都是她最厭惡的,好在她還有一個兒子可以守著。

    她隻期盼著兒子哪天有了封地後,她就可以去求皇帝皇後讓自己也跟著一起去。

    或許是皇後也發現了她的期望,所以才主動來問她的想法,她從未見過那樣溫柔卻又十分豁達的女子,柔太妃曾很多次都覺得,是那座皇宮禁錮住了她。

    當時的麗妃和惠妃見自己與皇後漸漸交好,各種嘲諷的話語和低劣手段層出不窮。

    說她為了吸引皇上的主意,居然去討好比自己小十來歲的皇後。

    她們不知道的是,比起皇上,她更願意和皇後待在一起,聽她一遍遍描繪江南的美景。

    柔太妃回想起往日時光,不由得歎氣,她看向兒子,低聲求道,“臨兒,宋家與先皇後交好,你到時候盡量——”

    “兒子明白。”李臨攔住她的話,溫聲道,“兒子知曉母妃的意思。”

    當然,斯人已逝,如今在柔太妃心裏,自然兒子才是最重要的,於是她又囑咐道,“萬事要以你自己的安全為首。”

    她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了。

    *

    客棧包廂內,宋琬吃飽喝足,癱靠在顧燕急身上,一邊揉肚子。

    翊州和塔回關的廚子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顧燕急倒了杯水,遞過去問,“還喝不喝?”

    宋琬搖頭,“太撐了,喝不下。”

    顧燕急想幫她揉,卻又顧及到一旁的其他人,生生忍住了,“下次少吃點。”

    宋琬由衷點頭,“我也沒想到訓練了這麽久還是隻能裝這麽點。”

    說完她點了點自己微鼓的肚子,很是歎氣。

    顧燕急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雲灼是第一次吃這麽撐,誰叫宋琬吃飯太香,他看著看著就不自覺多加了一碗大米飯,兩個大豬蹄,還啃得毫無形象可言。

    “我們去消消食吧。”宋琬歪了歪腦袋道,實在是太撐了。

    一頓飯從午後吃到接近傍晚,整整兩個多時辰。

    正好這時宋七踩點回來,匯報情況,“大小姐,譚敏已經出發去翊王府了。”

    宋琬一聽,隨即坐直起來,眼睛也亮了,“那我們也去看看,正好可以消消食。”

    把去翊王府說的這麽簡單,也就隻有她了。

    幾個人略略收拾收拾,趁著天還沒黑,一路往翊王府的方向走去。

    翊州城內雖比不上京城繁華,但在西南西北這一帶,也就隻僅次於禹王的封地禹州。

    街上攤販叫賣聲不斷,而且通過他們臉上的笑容,便能看得出翊王治理的還不錯。

    顧燕急自十六歲後便一直待在西南,很少回京,對這位年紀尚小翊王不是特別了解,隻聽在京的兄長曾在信中提過一回,說是這位的性情要比另外兩位溫和許多,沒什麽野心。

    宋琬也感覺這個翊州城的百姓日子過得應該不錯,先前在忻州還有塔回關,兩個地方的百姓身上全是補丁。

    這裏就很不一樣,一路過來,宋琬看到好多年輕姑娘結伴逛街,穿的花花綠綠,頭上珠釵也不少。

    若不是極度信任城內的巡防安全,家中長輩應該不會放心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招搖出門。

    這樣挺好,看來這一趟,她不需要去搬翊王府的銀子了。

    人還沒見到,宋琬對這個翊王就有了不少好印象,如果到時候他沒有屈服在禹王的淫威下,她可以考慮收他做小弟。

    他們到王府後牆外時,裏麵李臨正在招待譚敏。

    一桌上好的酒菜置在正廳,表麵看起來像是對前來的客人很是看重。

    譚敏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翊王如此識趣,頓時有些飄飄然,三杯酒下肚,戒心變少了一半。

    “譚副將,繼續。”李臨又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酒,“你是二皇兄看中的人,本王該敬你一杯。”

    譚敏忙端起酒杯,碰上去,“該是我替我家王爺敬您一杯,接下來我們就是同一條道上的人了。”

    宋琬一行人爬到牆上後,就看到倆人碰杯飲酒,好不和諧的一幕。

    “是我看錯人了!”宋琬握拳,哼哼道,“這個翊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燕急安撫她,“別急,再看看。”

    牆上趴著的其他腦袋也學著宋琬握拳,其中雲灼最真實情感,“虧大哥還說這個翊王很不錯,他這些年怎麽老是瞎眼看錯人!”

    花廳內,李臨還在陪譚敏飲酒,若是讓外人瞧見了,肯定會覺得稀奇又諷刺,堂堂親王居然在陪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小副將喝酒,說出去估計會讓人笑掉大牙。

    不過李臨不在乎這些,對方有目的,他也有。

    “皇兄為何非要抓到宋欽,把他還活著的事稟報皇上,讓皇上派人來抓,不是更省時省力麽?”李臨讓下人送了兩壺酒上桌,並再次給對方倒酒。

    譚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眼睛眯起,醉醺醺道,“宋欽不能落進皇上手裏。”

    李臨聞言,垂下眼簾,眼色微變了變,不輕不淡地回,“哦?這是為何?”

    譚敏也不是什麽這麽容易被套話的,他笑了笑道,“翊王爺對不住了,沒有我家王爺的允準,卑職不好說。”

    “那就不必說了,本王也隻是隨便問問,既是二皇兄的吩咐,本王會照做的。”李臨很是識趣道。

    譚敏內心剛升起的戒備又下去了,隨即點頭道,“來,翊王爺,卑職敬您。”

    李臨笑著迎上去。

    趴在牆頭上的宋琬聽完他們的對話,隱約覺得這個翊王是在套對方的話,不過她不敢肯定,於是把兩個人的對話重複一遍給顧燕急聽。

    “你說他是不是在套那個譚敏的話?”宋琬擰眉。

    “你聽得見他們說話?”顧燕急驚訝,離這麽遠,他也隻能憑借口型,判斷出三兩個詞。

    “能,有精神力就能。”宋琬附在他耳邊道,“這個翊王看著年紀不大,沒想到還挺有自己的小心思。”

    “生在帝王家,沒有一點心思,活不長。”顧燕急歎息,這也是最無奈的事。

    宋琬挺讚同這一點的,“歸根結底是你們男人娶太多女人,如果是一夫一妻製,就不會有這麽多困擾。”

    “一夫一妻製?”顧燕急覺得這個詞頗為新鮮,他點頭,“或許等阿毓長大後,讓他試試。”

    “你居然同意?”宋琬瞪大眼睛,她都準備好顧燕急斥責她大逆不道了。

    顧燕急失笑,“我為何不同意,阿琬忘了,我將來也隻打算娶一妻。”

    宋琬當然記得,“我知道啊,你想娶我嘛。”

    她如此坦率,倒是讓顧燕急紅了臉,好在天色已黑,不是很看得出來。

    不想吃狗糧的其他人默默往旁邊移了移。

    “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讚同一夫一妻製。”宋琬托腮,“不是說這裏的男人都喜歡三妻四妾。”

    顧燕急:“阿琬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一夫一妻製?”

    宋琬點頭又搖頭,“一開始是,後來就沒有界定了,因為大家都忙著活命填飽肚子,沒空想這些。”

    她在末世生存了十年,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希望今天能多打些喪屍,多換點糧食。

    隻是聽她這麽簡單一說,顧燕急就能想到她以前過得有多艱難,於是他握住她的手,“都過去了。”

    宋琬點頭,“對啊,都過去,我現在有好多金子,可以買很多糧食,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顧燕急:“你還有我。”

    宋琬聞言歪頭盯著他,片刻後,煞有介事道,“對,現在的我還能有空養一個男人,再也不用羨慕以前那些隊員們了。”

    除了男人,她還能養得起整個隊伍,不僅如此,小弟也收了不少。

    顧燕急頓時內心複雜,他是不是該慶幸她過去為了填飽肚子,沒有時間去找別的男人來養。

    “你不知道,我之前隊伍裏有個很厲害的隊員同時看上了三個男人,為了能夠維持四個人的生活,她每天需要賺比我多一倍的糧食。”

    當然宋琬覺得那個人活的真累,可那個人卻和她說,反正已經是末世了,就該及時行樂,喪屍今天不砍明天也是要砍,自己多砍點,既能活命又能快活,何樂而不為。

    後來等她再也回不來後,宋琬才後知後覺明白其中的道理,不過那個時候離她身陷喪屍群就剩下一天不到,再想如何也沒時間了。

    顧燕急眉心一跳,三個男人?

    看來大越很有必要實行一夫一妻製,要不然他真怕她哪天也同時看上好幾個男人。

    “所以為了不像她那麽累,你有我一個就夠了。”顧燕急順著她話道。

    宋琬同意,“你說的對。”

    顧燕急瞬間鬆了一口氣。

    *

    那邊李臨還在不疾不徐地套話,宋琬也沒閑著,她聽不明白的,就全部說給顧燕急聽,讓他來判斷。

    “看來翊王並不是想真的進禹王的陣營。”顧燕急聽完宋琬的複述,斂眉道。

    “他是不是沒多大,看起來和齊涑差不多。”宋琬盯著李臨瘦削的背影道,“不過他看著比齊涑像大人。”

    顧燕急笑了笑,“如果沒記錯,他今年應該有十六了。”

    宋琬嘖嘖道,“十六就成了大人,這點像我。”

    說完她轉頭朝旁邊離得有些距離的齊涑招手,讓他過來。

    齊涑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沒什麽好事,不願意過去,宋琬也沒說啥,就是又朝宋七使了個眼色。

    然後齊涑就被宋七拎過來了。

    齊涑小幅度掙紮不了,隻能放棄,他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總讓宋七把我拎來拎去。”

    宋琬絲毫不手軟,直接敲他腦袋,“你還敢嫌棄,要不是宋七,你上的來麽你!”

    齊涑:“我都十四了。”

    宋琬:“嗯嗯,你十四了還這麽小孩脾氣,人家十六都知道套敵人的話了。”

    齊涑:“你這麽喜歡,讓他當你徒弟好了。”

    宋琬覺得他這個主意不錯,“好啊,回頭你倆換換身份。”

    齊涑氣結。

    顧燕急拉回宋琬,“別逗他了,小心逗過頭,以後沒得逗。”

    齊涑豎著耳朵,聽到顧燕急這句話,更鬱悶了,合著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解悶。

    花廳裏,李臨灌了譚敏不少酒,套到的話卻隻有隻言片語。

    他瞥向醉倒在飯桌上的人,抿了抿唇,隨後招來小廝讓他扶著譚敏回房休息。

    柔太妃一直沒有歇下,她在等兒子。

    李臨剛到後院,她就迎了出來,隻見她麵帶憂慮問,“如何?”

    李臨垂眸片刻,隨後抬眼搖頭,“他的人,嘴很緊,我能套出來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雜事。”

    柔太妃一聽,歎了歎氣,安慰他道,“看來也就隻能這樣了,隻希望宋家那位沒有選翊州這條路。”

    李臨心中認為這件事蹊蹺的地方太多了,他明日還想再試試。

    柔太妃卻搖頭,“你身份與他人不同,你那兩個兄長不是能容人的,若不是還有你舅舅在晉州替你撐著,估計當今聖上在登基之初,就是我們娘倆的祭日。”

    “母妃,我有分寸。”李臨安撫她,“兒子會小心的。”

    柔太妃歎氣,“罷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母妃不攔你。”

    李臨笑了笑,“我從譚敏的話裏,猜到那宋欽應該是拿到了二皇兄的一個重要把柄,還是不能讓皇上知道的把柄。”

    柔太妃蹙眉,“你這兩位兄長一向不和,彼此有不能讓對方知道的把柄,應該有不少。”

    “不、不一樣。”李臨相信自己的直覺,“二皇兄過去仗著外祖家的勢力,哪怕是有把柄露出來,也是一副不怕皇上知道的態度,可這次他似乎隻想暗中進行。”

    要不然也不會想起自己這個便宜皇弟。

    柔太妃跟著深思起來,“那臨兒你認為是何把柄?”

    李臨其實心中早就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隻不過他沒有任何證據。

    沒有證據的事說給母妃聽,也是徒增她的擔憂。

    “若是父皇還有第四個兒子就好了。”李臨突然感慨。

    柔太妃抬眸看他,眼底閃過一抹猶豫,最後開口道,“你父皇何曾沒有想過。”

    她回想起那個短暫在皇宮內存在過的女人,心中黯然,“你曾經是有過一個弟弟的。”

    李臨知道自己母妃和先皇後交好,其實在很久以前,他也曾隱秘期待過。

    他想過要去做個好皇兄,期待他有朝一日叫自己一聲三哥。

    “是兒子沒有機會做兄長。”李臨眼中露出遺憾。

    柔太妃張了張嘴,卻又像是到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母妃想說什麽?”李臨看到她猶疑的眸光,於是出聲詢問。

    柔太妃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母妃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想過坐上那個位置?”

    “兒子是什麽樣的人,母妃難道還不清楚嗎?”李臨苦笑,“兒子從未有過這個念頭。”

    柔太妃當然了解自己的兒子,方才的話不過是為了擋住他的問題罷了。

    她握住他的手,眼神溫柔,“母妃沒有別的意思,母妃就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一輩子。”

    ”兒子也是。”李臨回握,“兒子希望母妃和舅舅都能長命百歲。”

    他隻有他們兩個親人了。

    “母妃會努力活久一點,母妃還想看著你娶妻生子。”柔太妃放下心中的糾結,罷了,如今這樣也挺好的,至於那個秘密,就讓她將來直接帶到地下去吧。

    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活著,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等送走了二皇兄的人,咱們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李臨想了想道。

    不過到時候宋欽若真來了翊州,他或許還要去一趟黔地。

    “好,都聽你的。”柔太妃笑著回道。

    “真的嗎?”

    突然一道聲音闖入,李臨迅速回頭。

    隻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女子,一臉高興地望著他,手中還慢悠悠甩著一條金鞭。

    女子一身青衣,利落幹淨,頭發束在腦後,隻簡單紮了個高馬尾。

    若不是她的聲音和那雙在月色下依舊亮晶晶的眸,李臨還真不一定能認出她是女子。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李臨環顧四周,他的王府有不少舅舅安排的暗衛,就是為了保護他與母妃的人身安全。

    可眼前的女子卻能夠在整個王府暗衛眼皮子底下,闖入戒備最森嚴的院子,李臨僅僅是想到這,內心就無比驚駭。

    他不動聲色把母妃護在身後,不管對方是哪邊的人,他都不會讓對方傷害母妃。

    宋琬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內心想道,看起來是個極孝順的。

    “我當然是爬牆進來的。”她悠哉回答。

    “你到底是誰?”李臨整個人都緊繃著。

    “我叫宋琬。”宋琬幹脆回道,“你剛剛說的宋欽就是我二哥。”

    他眉心一皺,還沒來得及消化她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就看到她身後不知何時又多出來六七個人。

    李臨:“……”

    他的王府就這麽容易闖入嗎?

    “你不認識我?”宋琬皺眉想了想,拉著顧燕急就往李臨麵前走,“你不認識我,他你應該認識吧?”

    李臨咽下要說的話,目光落到男人臉上。

    久久過後,他不確定且不敢相信道,“顧、顧燕急?”

    顧燕急頷首:“翊王殿下。”

    “你、你們!”李臨指了指他們所有人,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還是柔太妃率先回神,她從兒子身後走出來兩步,問他,“你們不是在黔地嗎?怎麽突然來了翊州?”

    “說來話長——”顧燕急剛想簡單解釋兩句,就被柔太妃打斷。

    “先別解釋,你們一路過來,肯定餓了吧,我讓下人們準備些飯菜,吃完再說也不急。”

    柔太妃早就聽說黔地偏苦,他們過去一年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聽到又要吃飯,宋琬摸了摸還鼓著的肚子,趕緊上前打斷,“我們不餓,你不用準備。”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明天再準備吧,到明天早上我就餓了。”

    柔太妃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有趣,觀她容貌身量,應該是宋家的那個大女兒。

    “你是阿琬吧。”柔太妃不管兒子阻攔,上前拉過宋琬的手,確認道。

    “你知道我?”宋琬驚訝。

    “你這雙眼睛很像你母親。”柔太妃慈愛地看著她,“過去宮宴上,我與你母親有過幾麵之緣。”

    “原來是這樣。”宋琬點頭認可她說的理由,“我娘她這次沒來,你要是想見她的話,等到時候你可以跟我以前回黔地,那兒村子裏可熱鬧了,不像這裏一到晚上就陰森森的。”

    柔太妃沒忍住笑出了聲,“阿琬真會說笑。”

    宋琬卻皺眉,“我認真的,難道你們在王府待得不無聊嗎?連個陪聊的人都沒有。”

    柔太妃見她神色認真,才終於明白她方才不是在開玩笑,“你們冒著風險過來,不是為了救你二哥嗎?”

    “這兩者不衝突啊。”

    宋琬還挺喜歡翊王這個母妃,和她娘一樣溫柔。

    “阿琬的好意我心領了。”柔太妃摸了摸她的手,抬眸道,“不過臨兒在這裏,我要是走了,他一個人更孤獨。”

    宋琬眨了眨眼,“這個簡單,讓他跟你一塊去唄。”

    “臨兒是受封的王爺,翊州城眼線多,他不能離開這裏。”柔太妃歎聲解釋。

    “那他也太慘了。”宋琬皺眉,“怪不得小小年紀就要裝得像個大人。”

    李臨:“……”

    知道他們沒有危險,李臨也鬆了鬆脊背,他開口問,“你們是怎麽知道宋欽的事?”

    “我們跟著譚敏來的。”宋琬坦然道,“剛才還看了好久你灌人家酒想套話的畫麵。”

    李臨:“……”

    他是不是需要考慮換一批暗衛了。

  ?第五十三章 逼供

    不過殪崋這一連串的“驚嚇”也沒讓李臨忘了問, “你們怎麽知道他叫譚敏?”

    宋琬歎氣,這個翊王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你覺得我們如果不認識他,幹嘛跟著他來你府上?”宋琬甩了甩鞭子道。

    顧燕急在一旁補充解釋,“先前我們在忻州偶然抓到一名禹王的探子, 據他交代, 宋欽曾被囚於禹王府, 不過後來又逃了,所以我們此番冒險出黔地就是想找到宋欽。”

    “顧燕急說的對, 就是那個叫徐烈的和譚敏說我二哥有可能會走翊州這條路去黔地。”宋琬道。

    李臨:“你如何得知他們二人的對話?”

    宋琬瞥道,“這還不簡單,我爬房頂上聽的啊, 就像剛剛爬牆聽你套譚敏話一樣。”

    李臨:……

    他還是第一次見把偷聽別人說話, 說得如此坦然的女子。

    柔太妃此刻也冷靜下來,她看向顧燕急, “那你們這樣冒險出來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她怕到時候留在黔地的兩家人會受到影響。

    “太妃娘娘放心,黔地一切安好。”顧燕急說道。

    柔太妃點頭念叨, “那就好、那就好。”

    “對了, 譚敏在哪間房?”宋琬活動了下手腕,她已經很久沒有認真甩過鞭子了。

    “你想做什麽?”李臨提醒她, “譚敏帶了不少人過來,如果直接將人按下, 很容易打草驚蛇。”

    翊州雖然是他的封地,可李臨知道, 皇上和禹王對他從未真正放心過,翊州城內肯定有他們的人監視翊王府。

    “沒事, 我不怕蛇, 來一條砍一條。”說著, 宋琬隨意揮了一鞭,旁邊的石桌,裂成了一堆碎石。

    李臨:“……”

    他忽然有點同情譚敏是怎麽回事。

    譚敏被李臨安排在了北邊的小二進院子,他帶來的那些手下也住在裏麵。

    李臨有意安排了個離王府主院遠一點的院子,從柔太妃的院子走過去,要花上小半個時辰。

    宋琬邊走邊感歎,他們從客棧走到王府也就花了不到兩刻鍾,結果進了王府,找個人卻要繞大半時辰。

    他們十來個人走在道上,氣勢很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江湖上混的。

    到了地方,李臨指著前麵的二進小院道,“人就在裏麵,我先前在他們的飯裏下了迷藥,這會兒應該已經昏睡過去了。”

    王府裏突然住進來一群武功非常且時刻監視自己的暗衛,李臨哪還能安然睡覺。

    既然不能直接殺了他們,那就讓他們每晚都真正入“睡”。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啊。”怪不得她剛剛一路過來,除了被她用精神力弄“暈”過去的暗衛,就沒感覺到其他危險因子。

    李臨:“……你想怎麽做?”

    宋琬:“我想知道我二哥在禹王府都經曆了些什麽。”

    冤有頭債有主,倘若找不到二哥,她就去幫他先把仇給報了。

    李臨不是很讚同,“恐怕他不會輕易說出口,而且你們貿然出現在譚敏麵前,萬一讓禹王知道了,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我想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先由我繼續出麵套話,你們留在暗處,這樣我們一明一暗,肯定可以成功。”李臨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

    “太長,太麻煩,我喜歡簡單點的。”宋琬否決了他的建議,抬手一揮,“宋七顧武,進去綁人,齊涑雲灼打掃戰場。”

    宋七顧武熟練地掏出一摞捆豬繩三兩步跳進了院子裏,齊涑也非常有經驗地拿出幾個布袋,給雲灼以及他的兩個跟班都各分了一個。

    雲灼拿著布袋,站在院子裏,看著地上橫七八豎的暗衛們,隱約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但更多是茫然,“哪裏有戰場?”

    齊涑:“打掃戰場的意思就是看他們身上有多少銀子和值錢的東西。”

    雲灼聽了解釋,也終於想通到底為什麽會有一股熟悉的感覺了,這和他們之前搜羅徐烈藏金銀財寶的暗室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次他們需要搜羅的是那些昏睡過去的暗衛們。

    “別告訴我,你師父就是靠這個發家的。”雲灼有預感道。

    齊涑朝他笑了笑,“原來你也不笨嘛。”

    雲灼:“……”

    加上譚敏一共十六人,挨個被宋七和顧武用捆豬繩綁著,這種捆豬繩屬於越掙紮越緊,除非有外人幫忙,要不然想都別想自己解開。

    再加上宋琬在他們身上下了精神力禁錮住他們的內力,十幾個人現在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可惜的是,齊涑和雲灼三個扒拉了半天,除了從譚敏身上找到一百多兩銀子外,其他人身上連張草紙都沒有。

    宋琬見十幾個人身上加起來連兩百兩都沒有,臉色頓時變了,搞了半天,這個禹王還是個吝嗇鬼,姚續都比他這個做王爺的大方。

    沒有銀子,宋琬客氣都不想客氣了,直接用金鞭裹著譚敏,將他拖到眾人麵前,順道用鞭子把人抽醒。

    也不知李臨給他下了什麽迷藥,藥效太好了,她連抽了十下,人才終於疼醒過來。

    譚敏還沒睜眼就覺得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痛,腦袋磕到石頭上的那一瞬間,他終於費力睜開了眼。

    到底是誰在捉弄他,不想活了嗎!

    結果當他抬眼,就瞧見齊刷刷十幾雙眼睛在盯著他。

    其中為首的還是個女人,她手上那條鞭子就是導致他渾身刺痛的罪魁禍首。

    譚敏目光閃過狠厲,想掙紮站起來,又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疊綁在一起,連滾動都艱難無比。

    “我可是禹王的人!翊王爺,希望你能夠想明白這一點!”譚敏怒吼道。

    宋琬嫌他吵鬧,往他臉上抽了一鞭,並替李臨吼回去,“你吃他的喝他的還這個態度,該抽!”

    李臨:“……”

    他怎麽感覺她是因為沒搜到足夠的銀子,所以才生氣的呢。

    這個想法太過荒誕,李臨很快擯棄。

    宋琬這一鞭用足了精神力,譚敏痛得嘴都合不上了,話也說不清,“你想做什嗡?”

    “我二哥在禹王府的時候,你們都對他做了什麽?”宋琬彎下腰,控製金鞭在他臉上那幾道傷口上遊來遊去。

    譚敏根本不認識她,“唔不認識你二鍋!”

    也不知道為什麽,宋琬很討厭他,下手也一次比一次重,“別廢話!你們這次來不就想把我二哥抓回去!”

    譚敏瞪大眼珠子,宋欽是她二哥,那她豈不是宋家人?

    她不應該是在黔地流放嗎?為何會在翊王府?翊王又是何時與宋家秘密聯係的?他想做什麽?奪皇位?

    不得不說,短短幾瞬裏,譚敏就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李臨看著宋琬簡單粗暴的手段,他慶幸沒讓母妃一起過來,要不然讓母妃見到如此血腥的一麵,估計會被狠狠嚇到。

    譚敏左半邊臉完好無損,右半邊臉卻已經被抽得血肉模糊。

    他目光從宋琬臉上移開,落在她身側那人身上,突然頓住,眼底駭然,顧燕急居然還活著!

    他不是應該早死了嗎!譚敏張嘴想說什麽,他明明記得給顧燕急下毒的命令還是他親自傳給西南軍裏的那個奸細,回信裏也說事已成功,顧燕急喝了半杯毒酒,即使不能立即斃命,也活不過一個月。

    再加上刺殺的暗衛回信,他們一路追殺,雖讓顧燕急逃了,但也刺了他不少刀,哪怕沒中毒,也會流血而亡。

    若不是知道顧燕急必死無疑,禹王根本不可能放任宋顧兩家那群老弱婦孺在黔地活這麽久。

    當初埋在荒山野嶺幾百具差役的屍體或許根本不是臨遠侯所猜想的,是先帝留給兩家人的人手。

    是顧燕急趕到了,他根本沒有死!

    不行!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禹王!

    譚敏再次掙紮,想要掙脫捆住自己的繩索,他必須要逃出去!

    他算是宋琬目前以來見到的最能堅持的人了,也不知道那個禹王背地裏偷偷允了他多少好處。

    “還不說?”宋琬逐漸沒什麽耐心,她不想再抽了,金鞭沾上的血都快要幹了,再耽誤下去,會很難洗幹淨。

    畢竟是在軍中待了幾年,譚敏頗有些骨氣,輕易不會背主。

    “譚敏,你要知道一旦讓禹王知道你被皇上的人抓走又活著逃出去,你猜禹王他會如何想?”顧燕急居高臨下,冷眼看他。

    宋琬轉了轉眼珠,想說他們什麽時候成了皇上的人,顧燕急這時在隱秘處,悄悄拽了拽她的手指。

    她好像明白顧燕急想幹什麽了,於是幹脆閉上嘴,讓他繼續發揮。

    果然譚敏在聽到顧燕急說自己是皇上的人這句話時,慌懼出現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要不然,你以為我的毒為什麽能解?為什麽你們收買了差役,卻依舊殺不了我們,那是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們和皇上演給禹王看的一場戲。”當顧燕急得知他們曾經從差役身上搜到了幾千兩銀子時就想到了這一點。

    想來皇上、禹王都往其中塞了不少銀票。

    譚敏整個人震驚到已經忘了臉上的疼痛,如果顧燕急投靠了皇上,那禹王還有什麽勝算。

    宋琬感歎顧燕急唬人的手段,她費力抽了這麽久,都沒讓譚敏吐半個字,顧燕急隨便說兩句謊話騙一騙,他居然就害怕了!

    難道這年頭,純暴力輸出已經不吃香了嗎?

    宋琬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你好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說。”顧燕急從顧武手中要了劍,眼神漠然地在譚敏臉上的傷口上劃來劃去。

    “嗬嗬,那又如何,別以為你投靠了皇上就能翻身!”譚敏朝他吐了一口,惡狠狠道,“襄王愚蠢自私,根本沒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你投靠了他,遲早有一天還是要被流放砍頭!”

    隻要自己什麽都不說,時間會證明,他譚敏並沒有背叛王爺。

    顧燕急冷眼:“你確定不說?”

    譚敏扭過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顧燕急沒有繼續,而是往後退了一步,把位置讓出來,“阿琬,到你了。”

    宋琬:“你不繼續說了?”

    顧燕急搖頭,“先禮後兵,既然他不願意交代,‘先禮’這一步可以結束了。”

    他之所以在此時騙譚敏,就是為了擊碎他內心對禹王的忠心。

    讓譚敏相信宋顧兩家已投誠皇上,那他哪怕再誓死效忠禹王,也沒用。

    同時擁有了宋顧兩家人,就等同於能夠迅速掌握西南西北兩地的兵權,皇上和禹王爭鬥多年,為的不就是這個。

    手裏的兵多,位置才能做的穩。

    宋琬想了想,點頭,“行!那就我繼續來!”

    她就不信了,抽不斷他的硬骨頭。

    右邊臉沒有可抽的地方,宋琬把目光落向譚敏的右胳膊還有右腿,她隻抽半邊,讓他體驗一半正常一半痛的感覺。

    譚敏感覺自己半邊身子在冰窖裏,另外半邊像是在被火燒,從未有過的痛感在他身上不停。

    “說不說!”宋琬學著以前從電視裏學到的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語氣,邊抽邊道。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總感覺哪裏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剛剛他們好像從宋琬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猥瑣?

    再看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們默契地移開視線,一定是血腥味太重,讓他們產生了錯覺。

    一個姑娘家,再不濟也不會對一個血人露出猥瑣的表情來。

    抽了許久,抽到宋琬晚飯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她突然有些後悔之前說不要準備飯菜的話。

    “顧燕急,要不然我們先去吃個宵夜?”宋琬轉了轉有些酸的手腕道,“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抽得更狠,大不了今晚我不睡了,抽上個一天一夜!”

    地上的人好不容易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卻又聽到對方居然還想要抽一天一夜!

    劇痛無比的譚敏終於崩潰,他大吼道:“我說!我都說!別抽我!別抽我!”

    宋琬聽他終於求饒,歎氣道,“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受一次罪才甘心。”

    看來純暴力輸出還是很有效果的。

    譚敏大喘著氣,半邊身子跟著顫抖,“我隻知道當初派人截糧車的人是禹王派去的,宋欽當時雖然僥幸重傷逃了,但是又被禹王的人在淮州抓住,帶回了禹州。”

    “然後呢?”宋琬越聽,眉頭擰得越緊。

    譚敏咽了咽口水,抖著嗓音繼續交代,“然後宋欽就一直被囚於禹王府,我是徐烈的副將,隻是偶爾會去一次禹州,隻知道宋欽在禹王府受盡了欺淩,可具體情況,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反複搖頭,“禹王連將軍都沒說!不過將軍覺得禹王是想用宋欽來控製在黔地的宋家人,對了,禹王還讓將軍收買駐守在黔地的蔣參領,讓其派人監視你們,然後等他的命令。”

    宋琬感覺很奇怪,“為什麽挾製我二哥就能控製宋家,不應該反過來嗎?”

    顧燕急想到了原因,猜解道,“或許是因為你二哥是宋家目前剩下的唯一男丁。”

    宋琬明白了,哦了一聲,又是所謂的男人才傳遞香火這個事。

    封建迷信害死人,孩子都是女人生的,要延續香火也是女人延續。

    “可是禹王控製宋家又是因為什麽?”宋琬感覺古人想事情都七拐八彎的,她猜不透。

    “禹王大概是想替宋家‘平反’。”顧燕急諷刺道。

    “平反?”李臨皺眉,這不像是他二皇兄的風格。

    隻聽顧燕急又道,“當初‘通敵謀反’的是顧家,宋家隻是同謀,若他替宋家平反了冤情,宋家人或可重新回到朝堂,成為新皇的眼中釘,這樣就可以替他擋刀,而遠在黔地的顧家人又會因為兩家不等的地位心生怨恨,到時候他再伸出手來示好,從此宋家在前麵替他擋刀,顧家為他所用,禹州離西南隻隔了一個塔回關,你說禹王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李臨眼露震撼,李澈居然打得是這個主意!

    同樣震驚的還有躺在地上的譚敏,他沒想到顧燕急居然將他們謀劃的事猜了個大半!

    “禹王是在白日做夢嗎?”宋琬聽完顧燕急說的一長串分析,狠狠皺眉,“人沒什麽本事,美夢倒是會做得很。”

    顧燕急笑了笑,“襄王不懂,禹王也永遠不會懂,他們以為宋顧兩家人就是這麽輕易能離間的麽?”

    不過禹王命人一定要抓到宋欽真的隻是為了這個嗎?顧燕急總覺得不止於此。

    如果宋欽知道的是這個,禹王完全不需要特意派人沿路往京城尋找。

    他隻需要飛鴿傳書一封給他的外祖父臨遠侯,讓臨遠侯派人直接在宋欽進京前將其抓到就行。

    除非禹王是怕臨遠侯萬一失手,到時候讓宋欽成功入京,而京城能讓禹王忌憚的隻有皇上。

    是禹王怕宋欽告訴皇上什麽。

    “先把他們關押起來,譚敏單獨一間。”顧燕急瞥了一眼地上快要昏過去的人,“給他上點藥,別讓他疼死了。”

    譚敏還有用。

    翊王府有幾間地牢,是當初修繕王府時,李臨特意讓人建的。

    嚴刑逼供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顧燕急沒有讓李臨另找人手,而是讓顧武和宋七把十幾個人串到一根繩子上,宋七拖一頭,顧武拖一頭,硬生生拖到地牢裏。

    宋琬見此,眼睛一亮,問顧燕急,“你是不是學我?”

    她當初搬銀子,就是用一根繩穿好幾麻袋銀子,往肩上一扛。

    顧燕急勾唇,“是啊,阿琬的方法很省時。”

    宋琬驕傲起來,“那是,我很有經驗的!”

    在末世剛剛到來時,她不像別人有空間異能,又吃得多,前期精神異能低級的時候為了能夠獲得更多的物資,她都是靠一身蠻力在廢棄超市商場裏,和別的高階異能者搶奪資源。

    為了節省時間,她隻能用一根繩把一袋一袋的食物串起來綁身上。

    *

    宋琬和顧燕急等人的到來,雖打亂了李臨的計劃,但也同時緩解了他的困局。

    好在隻要沒有宋欽的蹤跡,譚敏等人一直關在王府地牢,遠在塔回關的徐烈也不會這麽快懷疑什麽。

    譚敏留守在隨州以及襄州的兩隊人馬,宋琬沒打算放過。

    算算時間繞襄州的那隊估計快要到晉州了,李臨聽他們要去晉州,於是主動道,“這個好辦,他們去晉州肯定要找本王的舅舅,待本王寫封信送去晉州,舅舅看了,自會知道怎麽做。”

    顧燕急也是想這麽做,襄州過來的人有了解決的辦法,那留在隨州的就好辦了。

    “譚敏在隨州就留了五個人,顧武你去解決他們。”顧燕急吩咐道。

    顧武的功夫本就是顧燕急身邊功夫最好的一個,再加上宋琬後來的加強訓練,悄無聲息對付五名普通暗衛,綽綽有餘,顧燕急相信他一個人能完成。

    顧武一臉肅道,“屬下領命。”

    宋琬趕緊跟著道,“宋七你也去,五個人頭剛好可以比一場。”

    聽到要比試,原本剛嚴肅起來的顧武瞬間恢複成了一個武癡狀態,“宋姑娘,是比誰的人頭多嗎?”

    宋琬點頭,“嗯,就是比誰的人頭多。”

    宋七也有些期待,他搓搓手,“那贏了的人,有獎勵不?”

    宋琬再次點頭:“當然有。”

    她又不是那種光設比賽不設獎勵的摳門人。

    顧武一聽還有獎勵,恨不得立刻就去隨州,哢哢嚓嚓,捆五個人頭回來。

    如果可以,他希望獎勵是金子,先前從塔回關摸的金子還是有些少了,當時就應該再帶一個布袋子過去裝。

    宋七要比顧武穩重些,他還知道要問清楚,“什麽獎勵?”

    隻聽宋琬一字一句回:“當然是我單方麵指點你們武功的機會,怎麽樣?是不是很驚喜?”

    要知道她可不是會輕易指導別人的。

    驚喜?驚嚇還差不多。

    宋七與顧武對視一眼,迅速搶在他前麵道,“我突然覺得輸一次也挺好,積累失敗的經驗,有助於日後更大的成功。”

    顧武憋出來他那文縐縐的話,“你放屁!”

    他明明就是不想被揍。

    宋七擋住,厚臉皮道,“顧武兄,文雅一點。”

    顧武文雅地翻了個白眼。

  ?第五十四章 宵夜

    以防夜長夢多, 宋七和顧武是當天夜裏離開的。

    他們出城沒多久,王府的宵夜就準備好了。

    王府的吃食,外麵的果然比不上,有好多宋琬都沒吃過。

    尤其是這道紅燒蹄髈, 也不知道廚子是怎麽做的, 這麽好吃。

    宋琬足足啃了兩個, 才感覺胃得到了滿足。

    說實話,有時候顧燕急真怕她撐到, 也不知道她不大的肚子裝那麽多食物,不難受嗎。

    可看著她吃得開心,他內心又總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柔太妃雖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北院, 但她在自己的院子裏也沒有馬上休息, 宵夜就是她吩咐人準備的。

    不知道他們愛吃什麽,所以每樣口味的都備了不少。

    一聽到他們事情解決得差不多, 就讓下人把宵夜擺在院子裏,六月份天氣逐漸熱起來, 食物一時半會兒冷不了, 正好適合慢悠悠吃。

    “還有南瓜甜湯。”柔太妃親自替宋琬盛了一碗,笑著道, “阿琬,慢慢吃, 不著急。”

    宋琬低頭喝了一大口,“這個甜湯不錯。”

    雲灼被她的吃態勾出了肚子裏的饞蟲, 也盛了半碗喝起來,很是讚同道, “王府廚子的手藝確實不錯。”

    柔太妃算是看出來了, 小姑娘很喜歡吃肉, 還有甜食。

    一大桌食物,她動的最多的除了甜湯糕點,就是各種肉。

    黔地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柔太妃內心漸漸泛起了心疼,投向宋琬的目光也變得更加慈愛,“你們既然來了,就在王府多住些日子,翊州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地方,到時候我讓臨兒陪你們去逛逛。”

    剛好她可以趁這幾日多準備些銀兩和布匹毛皮,聽說黔地冬日特別冷,上好的毛皮可以多備些。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誤會的宋琬想了想道,“那等我找到二哥再說。”

    好玩的好吃的潛意識裏吸引著她,但宋琬覺得自己既然有了二哥的消息,就應該先把人找到。

    想到家裏一出生就肉乎乎的吃吃,宋琬更加堅定要幫她找到爹的決心。

    柔太妃當然同意,“是要先找到你二哥,到時候若是缺人就和臨兒說,王府裏還是有幾個可靠能用的。”

    顧燕急替啃雞腿沒空回話的宋琬答謝,“多謝太妃娘娘好意。”

    柔太妃:“我和臨兒勢弱,能幫到的不多,不知你兄長如今身體怎樣?我兄長前段日子送了一根人參,到時候帶回去給你兄長補身子。”

    戰場上帶下來的病,沒有好藥養著,想必這一年來過得很是辛苦。

    “哦對了,還有我這次來翊州,太後娘娘明麵上賞了不少珍貴藥材,等明日我讓府醫檢查有沒有沾上什麽亂七八糟的毒,若都是好的,到時候你一並帶回去。”柔太妃仔細回憶著,生怕漏了哪樣。

    雲灼聽到柔太妃那句“檢查有沒有沾什麽亂七八糟的毒”,差點把嘴裏的甜湯噴出來。

    這宮裏出來的太妃說話都這麽直接嘛。

    宋琬覺得這個翊王的娘說話很對自己胃口,她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人。

    顧燕急很感激還有人記得大哥的病,看來大哥沒有看錯人,柔太妃這樣的母親教養出來的兒子不可能會差。

    他起身,對柔太妃行了一個全禮,“多謝太妃娘娘惦記,不過我大哥的病現在已經痊愈,這麽好的藥材,我大哥如今再用,就浪費了。”

    柔太妃驚喜道,“你大哥的病痊愈了?”

    顧燕急點頭,“嗯,已經好了,時不時還能上山射上兩隻野物回來。”

    柔太妃緊握雙手,激動萬分,“那真是太好了,那你嫂嫂也該放心了。”

    顧燕急的嫂嫂嚴氏說起來和柔太妃有點關係,嚴氏的外祖母與柔太妃的舅母是親姐妹。

    “對了,你大哥的病是怎麽治好的,為何當初在京城,禦醫們都說沒有辦法?”柔太妃不禁想,難不成當初是襄王和禹王在其中搞鬼?

    “顧燕急大哥的病是我治好的啊,我比禦醫厲害多了。”宋琬啃完雞腿,終於有空說話了。

    柔太妃有些懵,她看向顧燕急,“阿琬是說真的?”

    顧燕急目光溫柔地落在宋琬臉上,語氣柔和道,“嗯,我大哥的病確實是阿琬治好的,不止如此,我父親還有宋伯父,都是阿琬醫好的。”

    已經不能形容驚訝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柔太妃望著宋琬的目光認真了不少,她感慨萬千,“看來威遠侯把你這個孫女教得很好。”

    宋昭遠的病情,她在京城多少有所耳聞,一箭險些擦過心髒,從西北運回京城時就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期間全靠各種珍貴藥材吊著半條命。

    流放的路途遙遠,其中各種艱險更不必說,所以她才一直沒敢問他們在黔地的具體情況。

    連宮裏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傷都能醫好,宋琬能治好,想必是在西北狠下了一番苦學的醫術。

    顧燕急知道柔太妃誤會了,不過這種誤會對宋琬是有利無害,就讓大家都以為她是醫術好,而不是體內有一種奇怪的能力。

    宋琬想起那位隻相處了幾個時辰的外祖父,內心有了一絲波動,記得她剛穿過來,睜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頭費力想要幫她擋住敵人揮下來的刀劍。

    說起來,那是宋琬兩輩子第一次體會到被人護著的滋味,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她當初才拚著意誌想幫老頭找到他的家人。

    “祖父很疼我。”宋琬這句話也不算說話,記憶力,老頭確實很疼原主,他的兒子孫子,小孫女,重孫女,通通都比不上原主在他心中的地位。

    回憶起原主的記憶,宋琬突然有些羨慕起她來,她們除了名字一樣,其他方麵好像都有著天差地別。

    柔太妃見宋琬自從自己提起威遠侯後就一臉難過,便能猜到,想必威遠侯是不在了,她在京城時,後宮消息閉塞,再加上太後有意瞞著她。

    對於宋顧兩家的事,她知之甚少。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祖父想必也不希望你一直為他傷神。”柔太妃摸了摸宋琬的腦袋,語氣溫柔。

    “娘娘說的對,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二哥找到,不能讓吃吃沒有爹!”宋琬決定了,從今以後她要好好替原主活下去,她也想要做個有爹娘的孩子。

    反正她在現代也沒有親生爹娘,戚氏做了原主的娘,應該也願意再做她的娘,畢竟她也很好啊,會打架、會賺錢,還有一個特別好看的男人。

    就算是她的親生爹娘,應該也會引以為為傲吧,而且從她穿過來都這麽久了,戚氏一直都很喜歡自己,想來她應該很有做別人女兒的天賦。

    柔太妃認可到一半,突然頓住,“吃吃是誰?”

    宋琬:“我忘了說了,吃吃是我二哥的女兒,長得肥嘟嘟的,胃口還特別大,能吃得很,所以我就取了這個小名。”

    柔太妃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等著自己,她差點失態,“你二嫂當初是有了身孕?”

    宋琬點頭,“當時都已經快三個月了。”

    柔太妃捏緊了手帕,後怕不已,不過回過神又想起她方才的描述,孩子長得胖,胃口又好,想來是個健康的孩子。

    “流放這麽艱苦的路,她和肚子裏的孩子能夠堅持下來,很不容易。”柔太妃心疼道。

    “吃吃還好,不折騰人,隻要二嫂嫂吃飽吃撐了,她就不鬧騰。”宋琬實話實說道。

    光聽她這麽一說,柔太妃就有點喜歡上了這個素未謀麵的孩子,想來她小小年紀胃口就好,就是遺傳了宋琬這個親姑姑。

    “我庫房裏還有不少適合你二嫂嫂吃的補品,回頭我讓人整理出來,你把它們帶回去。”柔太妃道。

    “補品?”宋琬歪了歪腦袋,“好吃嗎?我可不可以吃?”

    她記得有些廚子就喜歡把各種補品藥材放進菜裏,叫什麽藥膳。

    病人可以吃,普通人也可以吃。

    柔太妃失笑,“那些補品不適合阿琬,如果實在想吃——”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瞬,目光落向顧燕急,語氣揶揄,“就讓燕急早點把你娶回去。”

    顧燕急耳朵一紅。

    “怎麽?”柔太妃好笑道,“難道你不想娶我們阿琬?”

    說起來,她兒子好像和阿琬一般年紀大呢。

    “他想的。”宋琬替顧燕急回道,“他很早之前就說想娶我了。”

    這下不止耳朵,顧燕急的臉也紅了個徹底。

    一旁的齊涑、雲灼、元寶阿達,甚至是始終穩重如一的李臨也沒能忍住彎起了唇角。

    柔太妃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宋琬了,若不是她和顧燕急原先就有婚約,真想讓兒子娶她回來做翊王妃。

    顧燕急努力穩住,當著柔太妃的麵握住宋琬的手,想要奪回主權,他笑道,“是啊,我很早就想娶阿琬了。”

    宋琬驕傲地挺了挺胸,微揚起下巴哼哼道,“看吧,他承認了!”

    柔太妃抿嘴輕笑,“燕急你往後可要好好對阿琬。”

    好像終於找回了主動權,顧燕急肯定回道:“當然。”

    柔太妃滿意點頭。

    內心緊接著又想道,算了,這麽好的姑娘,她兒子還配不上。

  ?第五十五章 分紅

    宋七和顧武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好幾日才能回來, 宋琬沒打算就這樣閑著。

    翊州很大,四周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鎮以及村子。

    可能是靠近西北的原因,四麵小山頭也有不少,不過大都被種上了果樹。

    所以翊州城內賣水果的攤販很多。

    身為大越的王爺, 要是沒幾座小山頭那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翊王府光是種上各色果樹的山頭就有五百畝, 當宋琬知道這個數字的時候, 很是後悔昨天就啃了兩個蹄髈。

    這個季節葡萄陸續成熟了不少,還有甜瓜, 宋琬摘了不少回來。

    她那天翻牆的時候,發現王府裏養了羊,一問才知道是留著產羊奶的。

    宋琬想做個水果撈, 但是這裏沒有酸奶, 隻能用羊奶湊合。

    雲灼一聽宋琬又要做她沒吃過的東西,迅速湊過來, 一步也不離開。

    忙幫不上就算了,問題還多。

    “水果撈是什麽?”

    “難道是把水果放進水中撈起來吃?”

    “宋姑娘從哪裏來的這麽多奇思妙想?”

    “水果撈還要用到冰嗎?”

    ……

    宋琬以前沒做過水果撈, 但她吃過啊, 而且這個做起來很簡單,把水果切成小塊, 放在碗裏,然後倒上酸奶, 夏天冰鎮過後吃起來更舒爽。

    沒有酸奶,羊奶應該也行?

    柔太妃聽她突然要做什麽撈, 要用到羊奶,便讓王府的廚娘們都依著宋琬來, 她想要什麽就給什麽。

    於是沒過多久, 宋琬就得到了一小桶去了膻味的羊奶, 還是溫熱的。

    顧燕急在一旁幫忙切水果,邊切邊問,“這個大小可以嗎?”

    宋琬正在把一大塊冰弄碎,她偏頭看了一眼,表示滿意,“可以。”

    在大家的幫助下,水果撈做好了,每個人都分到了一碗。

    眾人望著碗裏五顏六色的水果以及羊奶,默契用鼻子聞了聞,他們怕這麽多種水果混在一起,會弄出怪味來。

    不過他們的擔心有些多餘,怪味沒嚐出來,水果撈吃起來冰冰涼涼,水果香甜可口,裹著羊奶吃,又別有一番風味。

    不知不覺一碗很快就吃完了,雲灼意猶未盡,甚至還想再來一碗,剛才宋琬做的時候,他全程跟著,水果撈做法簡單,都不需要特意去學。

    “等天氣再熱些,吃起來應該會更舒爽。”柔太妃平時很少吃多,今天也不知不覺用了滿滿一碗水果撈。

    “也很適合放在酒樓裏賣。”雲灼吃了還不忘往做生意上想,“宋姑娘,這個叫水果撈的到時候和那幾種魚的做法一起賣給我吧。”

    雖然他已經會了水果撈的做法,但他是個有良心的商人,絕不會不給錢就霸占人家的吃食方子。

    宋琬沒想到自己隻是一時嘴饞,居然還能賣銀子,她當然不會不願意,“好啊,不過我隻要金子,銀子也行,不要銀票。”

    “這個簡單。”雲灼表示可以。

    “方子不賣。”顧燕急突然開口。

    “為什麽?”雲灼不解,先前不是都說好了嘛。

    宋琬也不懂,有錢幹嘛不賺,不過她還是信任顧燕急,知道他不會坑自己,所以按下心頭的疑惑,眼巴巴地望著他。

    顧燕急放下手中的碗,看了一眼雲灼,慢悠悠道,“方子可以免費給你,不過你每賣出去一份要分三成利給阿琬。”

    宋琬一聽,眼睛亮了,光顧著吃水果撈,她都要差點忘了這種賺法,這樣自己每天都會有銀子進賬了!

    先前在去往塔回關的水路上,她就是想要分成來著,都怪他一直提要買買買,讓她差點迷失在那點買方子的銀子裏。

    雲灼:“……”

    不得不說,不做將軍的顧燕急挺適合做奸商的。

    三成利真是剛好卡在他心裏的那條線,不上也不下,不答應吧,總感覺會錯失賺更多錢的機會,答應吧又覺得自己吃虧了。

    猶豫幾瞬,雲灼還是同意了,“三成利就三成利!”大不了他以後幫家裏把酒樓開滿整個大越,把那三成利給賺回來。

    吃完水果撈,雲灼便借了王府書房一用,修書一封去澤州,將這件事告知他姑母。

    雲灼將自己這趟出門經曆的所有事撿能說的都說了,又在宋琬的允許下,特地在信裏提了她的身份,讓姑母知道宋琬就是當初那個把姚續好一頓整的俠女,順便還說了姚續如今的慘狀,光是姚續的慘狀就寫了一整張紙,想來姑母看到一定會很開心。

    厚厚的一封信被裝進信封內,李臨幫他找了個可靠的鏢局,幫忙把信帶到澤州去。

    合作的事暫時敲定,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銀子,宋琬心情都美妙了許多。

    *

    翊州在李臨的治理下,百姓生活的還算不錯,不過並不能算富裕,隻能說吃不飽的人少了些而已。

    街上賣水果的小攤販,臉色依舊蠟黃蠟黃的,宋琬盯著看久了,總覺得對方像是成了精的土豆。

    說起土豆,她離開黔地多久,就有多長時間沒吃土豆了,這兩日柔太妃每頓都做了不少山珍海味和精致糕點,宋琬每天都吃到又撐又滿足。

    可是這會兒她突然想吃土豆燉雞肉了,宋琬三兩下吃完手上的棗泥糕,對顧燕急道,“等明年土豆種出來,讓蔣虎往翊州也送幾車土豆過來種。”

    “阿琬怎麽突然想到要在翊州種土豆了?”關於土豆是否需要大麵積種植的事,顧燕急曾經和大哥顧陵風討論過。

    大哥與他的想法一致,土豆這種畝產千斤的糧食,如果要公布於天下,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還會引起皇帝的注意。

    如今大越剛結束大大小小的戰事不到一年,正處於國庫空虛、百廢待興的狀態,若是土豆高調出事,很可能會破壞這一平衡。

    到時候大鄴知道他們大越也有了畝產千斤的糧食,說不定會為了日後的穩定,趁著土豆還未全麵種植完成,發兵強攻,到那個時候,大越兵力空虛的障眼法就瞞不住了。

    所以顧燕急一直都是想低調種植,先在黔地普及到家家戶戶,然後是忻州,隻有完完全全屬於他們的地盤,土豆的畝產才不會被提早泄露出去。

    宋琬突然提起要在翊州種土豆,倒是提醒了顧燕急。

    經過兩天的相處,他大概明白翊王李臨是個怎樣的人,翊州城的百姓也跟聽他的話,如果土豆在翊州成功種植,隔壁的晉州,甚至是雲灼兄長所管理的澤州或許都可以大麵積種植土豆。

    不過若是將土豆的事告訴了他們,也算間接將他們綁在了宋顧兩家人的船上。

    發現畝產千斤的糧食卻不上報,哪怕再不夠聰明的人都能猜到這意味著什麽。

    宋琬沒有他想得複雜且多,她回道,“我就是想未來不管是什麽時候想吃土豆都能吃到,還有就是希望這個世界上不要再有餓肚子的人。”

    顧燕急內心一暖,她這個願望聽著不難,可短時間卻又難以實現。

    先帝當初揮軍京城,不就是看不下去大越的百姓再經受水深火熱的生活,能夠吃飽穿暖。

    可以說,宋琬的願望與先帝不謀而合。

    “好,我去和翊王說,到時候翊州也種土豆。”雖然事情進度比預想的要快了許多,但要讓他拒絕阿琬。

    顧燕急想,自己恐怕做不到。

    宋琬提出來的當天中午,顧燕急就去找了李臨,從如何發現土豆到種植後畝產三千斤的整個過程都說給了他聽。

    李臨聽完後,整個人愣了半天。

    他磕磕絆絆問,“你怕不是在開玩笑?”他們大越也有畝產千斤的糧食?

    如果顧燕急說的都是真的,那是不是代表他們以後都不用羨慕大鄴的紅薯了。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黔地看上一看。”顧燕急道。

    “能否讓我請母妃過來。”這麽大的事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決定的。

    “自然可以。”顧燕急從始至終都知道這事肯定繞不過太妃娘娘那關,不過若是有太妃娘娘相助,種植土豆的事說不定還會更順利些。

    很快,柔太妃被請了過來。

    “臨兒,叫母妃過來是為何事?”柔太妃問完,才看到還有一個人,當即又道,“燕急你怎麽也在這,不是陪阿琬去逛街了嗎?”

    “有些事情需要和太妃娘娘以及翊王商量。”顧燕急不卑不亢道。

    “你有什麽事,直說就好。”柔太妃在李臨的服侍下,坐到主位上道。

    “是這樣的,我想在翊州種一樣糧食。”顧燕急把土豆的事當著柔太妃的麵又說了一遍。

    柔太妃聽完,靜了足足有一刻鍾,她轉著手上的錦帕,最終道,“燕急,你說的土豆,我們翊州種。”

    李臨意外母妃居然會同意顧燕急的提議,他相信母妃能看出來倘若翊州也跟著種土豆意味著什麽。

    可是母妃明明都知道,卻還是要種,李臨這一刻突然有些看不懂生養了自己十幾年的母妃了。

    “多謝太妃娘娘。”顧燕急知道要做這個決定有多麽不容易。

    柔太妃擺手,微微歎氣,“置身事外了這麽多年,或許是時候該做些什麽了。”

    看到柔太妃的這個態度,顧燕急內心的猜測又堅定的幾分,那件事她果然一直都是知曉的。

    李臨心中的疑惑太多,他感覺母妃和顧燕急好像在打什麽啞謎。

    柔太妃看心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兒子,眸光慈愛道,“臨兒,這次就聽母妃的。”

    縱使心中有萬般不解,可母妃既然沒有選擇告訴自己,那就代表此刻還不是他知道的時候,李臨不是什麽冥頑不靈的人,他隨即點頭,“既然母妃都說沒問題,那就種。”

    哪怕顧燕急最終是想要造反,翻了李氏皇權,自己做皇帝,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若是父皇在,或許也寧願顧家或者宋家上位,也不想皇位被那兩位兄長爭奪來爭奪去,徒增大越的內耗。

    對於李臨幹脆的態度,顧燕急內心多少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李臨居然什麽都沒問,就同意了。

    若是沒有阿毓……

    想起阿毓,兄長這一年的時間沒有白費,阿毓懂事成長了不少,以後京城有兄長在,阿毓定會像先帝一樣,成為一位明君。

    翊州雖是李臨的封地,可下麵大大小小的官員並不是全部都和他一條心,他們需要先篩選可用之人,然後再慢慢逐個瓦解。

    就在三人商量時,老管家過來說有要事稟報。

    三人停下商量,並收好案桌上寫滿了翊州各縣縣令名字的宣紙,李臨才讓管家進來。

    “何事驚慌?”

    老管家年紀大了,是李臨舅舅早些年認親後送過來的可靠之人,曾經是跟著已逝吳老將軍打過仗的人,吳將軍見他年老後孤苦無依,便安排他到外甥跟前伺候,一路做到了王府管家。

    柔太妃和兒子一直都很敬重這位老管家。

    “稟太妃、王爺,外麵於大人求見,說是有件事需要王爺相助。”老管家簡略道,“於大人說,近幾日城內好幾處醫館都進了盜賊,盜走了不少珍貴藥材,對方來無影去無蹤,衙門的捕快合力也沒能抓到,所以就想來求王爺借幾個人。”

  ?第五十六章 抓賊

    “借人?”李臨微微皺眉。

    這位於大人, 自他來封地後一直都恪盡職守,李臨先前也暗中讓人在城內探訪過,都說這位於大人對百姓還算不錯。

    他們這次擬定的人選裏就有這位於大人,畢竟翊州城除了李臨, 就他官最大, 再怎麽秘密行事, 總會有繞不開他的那一天。

    管家點頭,“於大人親自上門, 此刻就在前廳。”

    李臨考慮了一瞬,然後道,“你們繼續聊, 我先去見這位於大人。”

    於大人年過四十, 是琮和二年的榜眼,做了這麽多年的地方知府, 文人的儒雅氣質是一點沒變沒少。

    “於大人。”李臨走到前廳,率先出聲。

    於大人聽到他的聲音, 忙停下踱步, 轉過身來行禮,“下官於直拜見王爺。”

    “於大人客氣了。”李臨上前虛扶他直起身。

    或許是了解李臨的脾性, 於直並沒有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奔此行目的:“下官本不想來叨擾王爺和太妃娘娘團聚, 隻是這突然出現的盜匪太猖狂,行跡又難追蹤, 下官實在是沒辦法才想來向王爺借兩個武功高強的人幫忙。”

    “此盜賊都偷了些什麽?隻有藥材嗎?”李臨聽完,覺得哪裏奇怪。

    “回王爺, 幾家失主皆是藥材鋪子以及醫館, 據他們所敘述, 家中錢財並無損失,隻少了不少普通藥材以及其他貴重藥材。”於直說到這,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其中有一家醫館還少了小半袋精米,以及十來個燒餅。”

    於直同樣百思不得其解,要說一個賊人闖進百姓家中,最先選擇的不應該是錢財銀兩嘛,怎麽這個賊卻專挑藥材下手。

    李臨:“……”

    這人以前估計不是盜賊,專盜藥材和食物,他更傾向於對方是受了重傷,迫不得已才去偷。

    “於大人所求之事,本王都知道了,大人暫且先回府,至於人手,我稍後點好,讓他們直接去您府上,到時候就由大人你指派使用。”

    於直聽了,頓時麵露感激,又彎腰行了個禮,“那下官就在這先謝過王爺了。”

    李臨:“不用客氣。”

    *

    送走於直,李臨折回書房,這時書房裏又多了一個人。

    宋琬是路過前廳的時候,聽到王府的下人議論賊人的事後,才來書房的。

    “於大人離開了?”柔太妃最先開口。

    “嗯,我稍後從舅舅留下的人裏安排兩個過去幫忙。”李臨回道,“聽於大人的描述,那賊應該受了傷,所以才出來偷的藥材。”

    “不管如何還是要小心為妙。”柔太妃囑咐道,“你到時候讓過去幫忙的人別太衝動。”

    李臨點頭:“我知道了,母妃。”

    “等一下!”宋琬抬手打住,“你要不別另外安排了,讓我去吧,你那些人聯起手來還沒我厲害呢。”

    “宋姑娘,抓賊不是兒戲。”李臨說的嚴肅,“方才的話都是本王與於大人的猜測,並沒有實質證據,萬一那賊人是名亡命之徒,若是一不小心與他碰了麵,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李臨知道她武功高深莫測,可這種不能完全肯定的事,他希望宋琬不要隨便去涉險。

    柔太妃也跟著勸,“是啊,這種危險的事還是讓暗衛們去做,阿琬就好好待在府裏,晚上我讓廚房做你最愛的菜。”

    宋琬眼珠子一轉,忽然歎氣:“那好吧,我不去了。”

    顧燕急全程沒說話,他訝異宋琬答應得如此爽快,不過他又不信她會就此罷休。

    果然,當他們剛出主院書房不足十米,顧燕急就看見她一個運功,悄無聲息地跳上旁邊的房頂上,並且還朝他招了招手。

    顧燕急無奈,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宋琬見他在下麵一直抬頭傻笑,就又向他招手,並用口型說:快上來。

    顧燕急運功踩著樹幹,跳上房頂,坐到她身旁肯定問道,“想去抓賊?”

    宋琬眨了眨眼睛,就知道他會猜到,所以也沒打算要瞞,“等會兒,我們把李臨派的人敲暈,然後我們倆替他們去那個於大人的府邸。”

    “下手輕點,他們終究是翊王的人。”顧燕急提醒道。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更何況他早就站在她那邊了。

    “我有分寸。”宋琬揚了揚下巴。

    李臨派出的兩個人都是行事老練的,他囑咐二人,“去了於大人府上,一切聽從於大人的吩咐,不過若是找到了賊的蹤跡,盡量活捉。”

    二人肅聲齊道,“屬下明白。”

    李臨點頭:“準備好,現在就出發。”

    二人行禮過後,離開主院,徑直往王府側門的方向走,宋琬和顧燕急就藏在他們第一個轉彎處的房頂上。

    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了倆人出來,宋琬提了提精神,用精神力控製他們進入他們踩在腳下的屋子裏。

    “好了。”等屋子裏的倆人走到床邊,筆直躺下睡覺後,宋琬才收回了大半精神力。

    宋琬進屋,把他們身上代表身份的令牌取下,自己和顧燕急一人一個。

    “我們走吧。”她說道。

    顧燕急頗為無奈地幫兩個睡過去的暗衛取了床薄被蓋上,總不能被子都不給人蓋。

    倆人拿著令牌大搖大擺走出王府,下人們都以為他們是要出門逛街,於是都沒在意,隻是稍瞥了一眼,就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此刻的李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正在王府某間屋子裏呼呼睡大覺呢。

    而於直在府中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了小廝前來告訴他,翊王派的人已經到了,正往主院前廳走來。

    他趕緊親自去前廳接待,“此番真是麻煩翊王了,兩位怎麽稱呼?”

    “我姓宋,他姓顧。”宋琬故意壓低了聲音,來的路上還買了碳,往自己和顧燕急臉上都抹了不少。

    現在他們二人就像是兩個五官尚可的黑臉侍衛。

    “原來是宋侍衛和顧侍衛。”於直默默觀察片刻,總感覺麵前的倆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可他們拿出來的令牌又確實是翊王府的沒錯。

    “於大人,我們什麽時候去抓賊?”宋琬已經開始興奮了,為了不露出破綻,她隻能極力忍著。

    “在下想過了,那賊人已經有兩日沒有動靜了。”按照先前那幾個醫館大夫說的,被盜的藥材量在貴不在多,不管那賊人是偷藥材去賣還是自己用,不出兩日,也就是今日或明日應該還會再有行動。

    “所以我們今晚就需要埋伏起來對麽?”宋琬問道。

    於直點完頭後,說出自己的計劃:“上次賊人從百春堂偷了一株上好的人參,在下昨日又讓人放出消息說百春堂還有一棵上好的人參,如果那賊人聽到風聲或許會冒險再來一趟。”

    “所以於大人想讓我二人埋伏在百春堂?”顧燕急挑眉道。

    於直確實是這個打算,其他醫館藥鋪,他讓普通侍衛埋伏。

    若是賊人去了其他普通藥材鋪,就更不會錯過百春堂了。

    顧燕急暗暗肯定,這個於直倒還真有兩把刷子。

    因為扮演的是王府的暗衛,所以宋琬和顧燕急直接聽從了於直的安排,埋伏在百春堂,等待賊人出現。

    這會兒天還沒黑,他們就來到了百春堂,這是一家開了幾十年的老醫館。

    幾位坐堂大夫頭發都白了不少,醫館裏抓藥看病的人有不少。

    因為是醫館,所以藥味很重,也有學徒在煎藥,聽說是給那些家裏連煎藥罐都沒有的病人免費煎的。

    聽到這些,宋琬才後知後覺,原來這世上除了吃不飽飯,有很多人連病也看不起。

    宋琬打小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的飯菜雖然一般,但是她飯量大,所以一直比同齡人要高要壯,而且幾乎沒生過什麽病,就算有那麽兩天感冒發燒,每次等她發現後,病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一開始他們隻是裝作病人,藏在醫館內,等天黑後,他們又裝作回家,從醫館前門大搖大擺出去,沒一會兒便出現在醫館的後門。

    趁著安靜無人,倆人再次熟練地跳上房頂,認真打量四周。

    宋琬用精神力粗略掃了幾下,確定沒有任何危險靠近後,才開口講話,“顧燕急,你說這個賊到底為什麽笨到隻偷藥材不偷銀子?他是不是發過高燒,把腦子燒壞了?”

    顧燕急心中早有猜測,“我估計,他應該是病重,或者是家中有人病重。”

    “所以他才隻顧著偷藥材,忘了銀子。”被他這麽一解釋,宋琬覺得這個賊好像也沒那麽異類了。

    夜裏,風靜止了許久,就在宋琬無聊到認為對方根本不會來的時候。

    突然起了一陣風,屋頂上落下兩片樹葉。

    她倏地睜開眼睛,取出金鞭,猛地朝一個方向揮過去,倚著房頂生長的大樹轟然倒塌,裏麵赫然飛出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被她這帶有精神力的一鞭,直接震到了另一棵樹幹上,狠狠地撞上去,又跌倒在地,猛吐出一口血。

    宋琬殘影一般,從房頂上跳下去,頃刻間就到了黑衣人麵前。

    “呔!哪裏來的小賊!”

    後麵緊跟著過來的顧燕急聽到她這一聲戲文裏常說的詞,沒控製住抽了抽嘴角。

  ?第五十七章 熟悉

    蒙麵黑衣人直接被宋琬一道力衝暈了過去, 倒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宋琬操控金鞭,大大咧咧走過去,欲要挑開男人的黑麵巾。

    “休要傷害我家主子!”一道黑影從另一個方向襲來。

    顧燕急聞聲, 眸光一凜, 迅速拔出劍。

    一陣風擦過宋琬的耳畔, 銀光一閃,劍身朝她刺來。

    這還有同夥啊, 宋琬眼珠一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她一個側身, 賊人同夥也同時飛速衝過來。

    宋琬用金鞭繞住對方小腿, 直接將一劍刺空的賊人同夥生拽了回來。

    顯然對方也沒想到與自己交手的人力氣有這麽大,宋琬就是趁著他愣神的片刻, 直接送了一拳頭過去。

    等顧燕急疾步靠近時,人已經被宋琬倒吊在樹上了。

    宋琬吹了吹自己的拳頭, 走過去, 很是囂張道,“還敢不敢偷襲我了?”

    “你放了我主子!我什麽都答應你!”

    宋琬:“主子?你們不是一夥賊嗎?”

    同夥腫著一隻眼怒吼道, “我們不是賊!”

    他和主子隻是迫不得已,等寬裕了, 他們會把藥錢補上的!

    宋琬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好好說話!吼什麽吼!”

    自從來到這裏後, 她原殪崋來的一招砍脖致命技能都不能隨便使了,畢竟這裏的人不是喪屍, 隨便就砍人, 多少有些喪心病狂。

    倒吊著的人本就有些暈頭轉向, 再遭這麽一巴掌,直接連人都看不清了,隻感覺麵前有兩團黑影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

    宋琬拍完才發現,這人看著好眼熟。

    她隨即扯掉賊人同夥臉上的麵巾,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可宋琬就感覺在哪裏見過。

    於是她問身旁的顧燕急,“你看他,有沒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顧燕急收起劍,順著她的話,仔細觀察賊人的臉,期間瞥到他腫起的左眼時,眼底劃過一絲無奈。

    “你熟悉嗎?”宋琬歪頭又問了一遍。

    顧燕急收回視線,肯定搖頭,“我不認識他。”

    “是嗎?”宋琬抓了抓腦門,“可我總感覺在哪見過他。”

    她使勁扒拉腦袋裏的記憶,就是想不起來。

    顧燕急拉住她抓腦門的手道,“要不先看看昏過去的那人?”

    隱藏在樹上的那個已經昏過去很久了,在戰場上廝殺久了,顧燕急對血腥氣很是敏感,地上那人身上血腥氣很重。

    初步判定,地上那個應該就是他們先前猜測,受了重傷需要用藥的病人。

    宋琬同意,剛剛她隻用了兩三成的精神力,人就暈了過去,這得多脆弱啊。

    “讓我看看你到底長什麽樣子!”宋琬走過去,蹲下,上手扯開對方的麵巾。

    昏迷的男人蒼白著一張臉,臉頰瘦削極了,嘴角還留著血跡,氣息很淺,像是隨時就會死掉一樣。

    宋琬眼睛瞪大,她立馬抓住顧燕急,“我怎麽感覺他長得比樹上那個更麵熟?”

    當顧燕急看到這張久違的一張臉後,內心後怕慶幸,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深呼吸一口,反握住宋琬的手,提醒她,“阿琬,他是你二哥。”

    宋琬:“!!!”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我剛剛豈不是差點踹死了我二哥?!”宋琬此刻也終於想起來為什麽看他們倆一個比一個熟的原因了。

    單單病重不說,臉還瘦脫成這樣,宋琬一時半會兒是真沒往這方麵去想。

    被她吊在樹上的是宋家暗衛排行第十二的宋十二,當初以他為首的十個人跟隨宋欽押運糧草去往西南。

    徹底想起來的宋琬趕緊把人放下來,幸好沒有像爛喪屍一樣砍他們,要不然就真糟糕了。

    猛然被放下了,宋十二還暈得很,步子都站不穩,就要往宋琬這衝,想要把人搶過來,“啊啊啊!你這個賊!快放開我主子!”

    宋琬正在準備給宋欽輸點精神力,治療他的內傷,實在沒空搭理他。

    顧燕急見她割開宋欽的袍子,知道她要開始給宋欽治傷,於是起身幫她攔下不管不顧衝過來的宋十二。

    “你這個賊人同夥快放開我!”宋十二赤紅著雙眼。

    聽到“賊人同夥”四個字,顧燕急內心有種微妙的感覺,他和宋琬是來抓賊的,結果莫名其妙成了“賊人”口中的賊。

    受傷的宋十二哪裏是顧燕急的對手,直接就被點了穴,一動不能再動。

    顧燕急怕一個打擾,就會壞了宋琬的救治,所以才先點穴,再慢慢解釋。

    哪曾想動不了的宋十二也沒打算放棄,直接破口大喊,“來人啊!這裏有兩個采花大盜!連男人也不放過!快來人啊!”

    顧燕急:“……”

    正在輸送精神力救治宋欽的宋琬也無語住了,這個宋十二怕不是和宋七一個娘生的吧。

    “別喊了,那是你家大小姐。”顧燕急順手又點了他啞穴,“你再這麽喊下去,官兵真要來了。”

    宋十二張嘴啊啊半天,半個音都發不出來,什麽大小姐,誰家大小姐亂扒男人衣服啊!

    他完蛋了!等主子醒過來知道自己清白不保,肯定會怒急攻心,病情加重的!

    “你應該也是侯府暗衛吧。”顧燕急不知道腦子看起來不怎麽好使的他是怎麽跟著宋欽活到現在的。

    宋十二聽到“侯府暗衛”四個字,終於不再掙紮,他緊盯著顧燕急,好像在問: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顧燕急臉上塗了炭灰,再加上夜裏視線不好,宋十二哪裏認得出來。

    “我姓顧。”顧燕急簡單介紹自己,“是與你家大小姐有婚約的顧燕急。”

    宋十一嘴張得很大,差點驚掉下巴。

    所以他剛剛說的大小姐,是侯府的大小姐?!

    顧燕急見他聽明白自己的話了,才抬手解了他身上的兩道穴。

    “阿琬正在給她二哥也就是你的主子救治,你過去會打擾她。”顧燕急又道。

    宋十二聽了,立馬止住了要過去和大小姐道歉的步伐,他看向顧燕急,頂著單隻烏青眼道,“顧將軍,方才是十二失禮了!”

    他剛剛也是迫不得已,把它們二人當成了想占主子便宜的狂徒采花大盜。

    “無事,也是我和阿琬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你們二人。”顧燕急繼續道,“我想,前幾日翊州城裏,珍貴藥材被盜的事是你做的吧?”

    宋欽今晚被阿琬發現時,一招都沒使,現在想來,他已經傷重到沒辦法還手。

    提起這個,宋十二愧疚又難受,“是我,二少爺先前受了很重的傷,我也是不久前才和二少爺匯合,偷藥材是情急之下沒辦法才做的。”

    聽二少爺說,他是從禹州一路逃出來,到達翊州時,已經壓不下去了,新傷舊傷一起發作,高燒不退,連路都走不成了。

    經過隨州時,他與二少爺險些與禹王的人撞了個正麵,為了防止翊州城也有他們的人,宋十二不敢帶著宋欽明目張膽去醫館看病。

    一路奔波到此,僅有的銀子也用盡了,除了偷,宋十二想不到其他辦法,而且二少爺的傷不能再耽擱下去。

    可當他偷了幾天藥材後,就被醒來的宋欽發現了。

    喝了幾天藥,宋欽勉強能下地行走,在知道給自己治傷的藥材是宋十二偷的後,他沒有責怪,隻是說不能白拿。

    所以才有了今晚倆人一起過來的情景,他們打算留下欠條,然後趁著天黑離開翊州城。

    可誰也沒想到醫館附近不知何時布置了許多官兵把守,宋十二不知道對方是真的來抓賊,還是禹王已經發現了二少爺的行蹤,想假借抓賊的名義來抓二少爺回去。

    情急之下,他隻好先把二少爺藏在樹上,打算自己先去打探一番,如果是禹王的人,那就由他去引開。

    在確定對方隻是普通官兵,真的隻是來抓偷藥材的賊後,宋十二不敢耽誤半刻,趕緊回來,想要帶宋欽離開。

    然後就是最開始那一幕,宋欽整個人被衝飛出去,撞到粗壯樹幹,滾落到地上。

    撞見這幕的宋十二以為他們才是禹王派來的人,心中那個後悔啊!

    他怎麽能把二少爺一個人丟在樹上呢。

    就在宋十二絕望之際,對方突然告訴他,讓二少爺再次重傷吐血的人是大小姐。

    宋十二直接懵了,大小姐什麽時候成了官府的兵,還有他怎麽都沒有認出來。

    那一道精神力使得不輕,導致原本就傷重的人,幾乎要沒了命。

    宋琬用精神力護住了宋欽的經脈和心脈,讓他的身體機能暫時還能繼續工作。

    她的那道精神力隻是外在傷因,真正致使宋欽傷重的是內傷。

    宋琬光用精神力隨意掃了掃,就感知到了好幾根肋骨是斷了又愈,然後再斷。

    體內有數根銀針侵入的痕跡,背上數不盡的鞭痕和烙印,隻長出一半的指甲,以及刀片嵌進肉裏的傷。

    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沒有剩下一塊完好的皮肉。

    “如何?”時間緊迫,顧燕急和宋十二簡單解釋清楚後,便過來詢問情況。

    他怕宋欽的傷情萬一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宋琬會因此愧疚自責一輩子。

    “我幫二哥護住了心脈和經脈,等回了王府,再慢慢治療。”宋琬沒敢大量輸入精神力,怕宋欽經受不住。

    他的身體太虛弱了,需要先補一補,才能承受得住大量精神力在他體力。

    宋十二聽她一句話就說出了宋欽的病情所在,內心深處的擔憂瞬間放下了大半。

    有了大小姐和顧將軍在,二少爺的傷肯定能好。

    宋琬扶起宋欽,抬眸對上顧燕急的目光,突然開口,“我要禹王死。”

  ?第五十八章 打包

    都到了要禹王死的進度, 宋欽估計被傷得很重。

    “好,我幫你。”顧燕急接過昏迷的宋欽,由他來背著,“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二哥的傷。”

    宋琬點頭, 第一次眼睛紅紅的, “顧燕急, 你真好。”

    於直帶著幾個人匆匆跑過來支援,結果就撞上顧燕急背著疑似盜賊的黑衣人要離開。

    於是他連忙叫住人, “宋侍衛!顧侍衛!衙門在這邊!”

    顧燕急:“……”

    隻顧著宋欽,差點忘了他們原本過來是做什麽的了。

    他背著宋欽轉過身,對著於直微微屈身行禮, “抱歉於大人, 這二人是我朋友,不是什麽偷藥材的賊。”

    宋琬在一旁睜眼說瞎話附和, “對啊,對啊, 他們倆吃完宵夜出來溜達消食, 正好被我們碰上,天太黑沒看清, 就把他當賊人打暈了。”

    於直:“……”

    他雖說不是絕頂聰明之人,但也不是傻子啊, 誰家人出來吃宵夜穿一身夜行衣的。

    “顧侍衛宋侍衛說笑了。”於直想了想還是道,“還是請二位與我回趟衙門吧。”

    這兩個賊光是偷這家醫館的藥材加起來約摸就值了上千兩, 於直哪裏肯放過他們,就算他們與翊王身邊的侍衛認識, 也不能就因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俗話說得好,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侍衛。

    “於大人,他是翊王讓我們找的人哦。”宋琬故意試探。

    於直板著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明顯不信他們,“二位還是隨本官去趟衙門,至於翊王爺那裏,本官自會派人去告知一聲。”

    眼見宋欽的呼吸愈發微弱,宋琬不打算和他打口水仗了,直接給宋十二使了個眼色。

    對方收到領命,然後下一秒,抓起於直就跑,顧燕急背著宋欽緊跟其後。

    宋琬最後一個,她一揚長鞭,對著幾個滿臉懵逼的官兵道,“我們家王爺想請你們家大人吃宵夜,你們就先回去吧。”

    官兵們:“……”

    你們那是請嗎?分明是明搶。

    接著,宋琬用精神力給他們下了暗示,讓他們回去告知其他人,賊匪已被翊王府的人抓到,等今夜審出藏藥材之地,午時前會給各醫館藥鋪一個交代。

    至於於直,為了能夠加快破案,於大人決定親自監審,今夜便留在翊王府了。

    這個人看起來是個好官,宋琬不管不顧抓了他,多少要補償補償。

    所以就讓他好官的形象在百姓腦海裏更深刻些吧。

    被宋琬弄暈關在屋子裏昏睡的兩個暗衛在她和顧燕急離開兩個時辰後醒來的。

    他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王府內一處屋子裏,很快便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在王府被人無聲無息地弄暈,是他們二人的失職鬆懈。

    一頓罰肯定是少不了的。

    書房內,李臨望著本該早就離開王府去幫於直抓賊的兩個暗衛,他按著眉心,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其中一人很快就將事情的經過告知李臨,他們是快走到王府時失去了知覺,然後被人弄到旁邊的屋子裏。

    聽完二人的講述,李臨心中已有了猜測。

    如此熟悉的手法,他似乎才見過不久。

    另外一人見李臨久久未吭聲,於是拱手接話道,“還請王爺允準,讓我二人將功補過,追捕賊人!”

    “追捕就不用了。”李臨揮揮手,這兩個昨日才回到府中,不清楚宋琬的手段很正常,“弄暈你們的也不是賊,於大人那邊也不用你們再去了。”

    “難道王爺想另派了人去?”二人不解。

    “是弄暈你們的人替你們去了。”李臨簡單解釋兩句,便讓他們不用跪了。

    就在這時,老管家邁著急促的腳步,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扶著老腰,氣喘籲籲道,“王爺,宋姑娘和顧公子把、把於大人還有兩個賊一起抓回來了!”

    老管家瞧見那幕,也是膽戰心驚的,這兩位把王爺的暗衛弄暈去抓賊也就算了,怎麽連於大人也抓了回來。

    難不成他們把於大人也當成賊的同夥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老管家哪裏還敢慢,直接用跑的過來。

    “你說什麽?他們把於大人也抓回來了?”李臨繞過書桌,走到老管家麵前。

    老管家點頭,“對,他們往南邊院子去了。”

    南院是宋琬他們暫住的地方,李臨這下在手下麵前也裝不了什麽鎮定了,直接衝出書房,奔南院去了。

    老管家看到小主子走得那樣快,隻好再提起步子,加快速度,爺跟著往南院去。

    被遺忘的兩個暗衛彼此對視一眼,一前一後開口:

    “宋姑娘是誰?”

    “顧公子哪位?”

    *

    南院,顧燕急一路背著宋欽回來,進了房內,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人扶躺在床上。

    有宋琬先前輸入的精神力,宋欽這會兒正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

    他不停地咳嗽,想要喊人,“十二……十二……”甚至掙紮著想要起身。

    顧燕急按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是顧燕急,你現在安全了,宋十二在外麵守著。”

    “顧、顧燕急?”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宋欽眼睛似乎都恢複了不少光亮。

    “阿琬也在,她去幫你拿藥了。”提起宋琬,顧燕急眸光不自覺溫柔起來。

    “阿琬?”宋欽轉了轉眼珠子,看向顧燕急,目光蒼白無力,卻同時露出希冀,“妹妹?”

    “我們現在很安全,你先安心休息,把傷治好。”顧燕急又道。

    “我、我……你們……”宋欽張嘴,還想說什麽。

    顧燕急一切都明白,“大家在黔地都很好,我和阿琬這次從黔地出來,就是為了尋你。”

    他現在這種狀況不能再受刺激,所以顧燕急告訴宋欽的,對他而言,都是好消息。

    聽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宋欽心安地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宋琬去的是柔太妃的院子,她那裏名貴藥材最多,二哥現在的身體,隻能先用滋補的藥養一段時間,才能繼續接收精神力的治療。

    柔太妃披著外衣,聽到宋琬說想和她買人參以及其他各種名貴藥材,嚇得柔太妃以為是她哪裏受傷了。

    “不是我,是宋欽。”宋琬既著急又開心,“我找到我二哥了。”

    柔太妃頓了半晌,才急急忙忙回道,“太好了、太好了,是宋欽受傷了?”問到一半她又停下,“我先不問,這是我私庫的鑰匙。”

    柔太妃走回床沿,從枕頭後的暗格裏拿出一把鑰匙塞進宋琬手中,“讓明月丫頭帶你過去拿,等我換套衣裳再過去看看你二哥。”

    宋琬握緊鑰匙,對著柔太妃,很是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柔太妃拍了拍她的手道,溫柔催促道,“快去吧。”

    在明月的領路下,宋琬很快到了柔太妃的私庫,從京城帶過來的藥材被宋琬拿了大半,上好的人參靈芝也各拿了一根。

    宋琬邊搬邊想,也是時間緊急,要不然她直接去城外的深山裏拔上幾根回來。

    她抱著一箱藥材回南院的路上,正好碰上同樣往南院趕的李臨以及老管家。

    李臨看到宋琬,隨即拐了彎,走向她,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把於直給綁來王府?”

    宋琬這會沒空和他細說,加快回南院的速度,“他太正直了,不綁不行。”

    李臨跟在她身側,並沒有停下詢問的意思,“翊州雖說是我的封地,可於直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們這樣做,風險會很大。”

    “你誤會了。”宋琬跨進院子,把藥材全部交給一直在等她回來的宋十二,“按照我之前告訴你的,去把藥熬了。”

    等宋十二離開,宋琬才繼續解釋,“於直要抓的賊是他和我二哥,我當然要將他一起抓回來。”

    經過宋琬的提醒,李臨終於想起來問方才杵在院子裏的那個黑衣男人,慢半拍問,“他是誰?”

    “我二哥以前身邊的暗衛,宋十二。”宋琬答。

    她二哥身邊的暗衛……

    李臨後知後覺去消化她剛剛的話,她的二哥,不就是宋欽?

    所以她和顧燕急打暈他的暗衛,假扮他們去抓賊,結果誤打誤撞找到了宋欽。

    “你現在還覺得我不該把於大人也帶回來嗎?”宋琬看他。

    李臨下意識搖頭,動作做到一半,卻又停住,差點被她繞了進去。

    他微微歎氣道,“你可以用些溫和的手段,直接綁,萬一嚇到他怎麽辦。”

    “他膽子挺大的,就是十二帶著他飛的時候,嗆了幾口冷風,吐了幾口酸水,此刻正在隔壁休息喝茶呢。”

    宋琬回想回來時的情景,十二就是帶著他從醫館運功飛回王府,沒想到他一落地就吐了個昏天暗地。

    她還是第一次在這裏見到暈飛的人,真是奇奇怪怪。

    李臨聽到這些,頓時麻木了,他想了想道,“我先去和於大人解釋一番,等會兒再去看望你二哥。”

    既然於直被宋琬綁了回來,那就隻能上他們這條船了。

    李臨希望這個於直除了一心為民這個優點,還能再通透識趣些。

  ?第五十九章 遊說

    李臨進來的時候, 於直已經漱了三次口,喝光一壺茶了。

    “於大人。”

    於直聽到腳步聲靠近,連忙放下水杯,起身。

    待看到是何人後, 又趕緊行了個禮, “翊王爺。”

    李臨:“於大人不必多禮, 坐下吧。”

    於直整了整還頗為淩亂的衣襟和頭發,先李臨一步坐下, 他不是不懂規矩,隻是頭還暈的厲害。

    任誰被倒著扛肩上,再上下跳來跳去, 飛了小半個小時辰都會暈的吧。

    李臨是個心細如發的人, 自然不會錯過略顯不堪的於直,於是內心又增了幾分愧疚。

    “我那兩個侍衛, 給大人添麻煩了吧?本王在這裏替他們賠聲不是。”李臨厚著臉皮歉意道。

    於直:“……”

    他人都坐在這了,還需要再問嗎?

    堂堂一個受有封地的王爺, 為了區區兩個侍衛和他這個四品官道歉, 怎麽聽都怪異得很。

    於直性子是執拗了些,可他不蠢, 眼下不用猜也知道綁自己過來的那兩位不是普通人。

    怪不得他先前就覺得倆人的膚色也過於黑了,就好像專門抹了炭灰似的。

    而且他瞧著身量略高的那位, 容貌看上去很眼熟,就像是在哪匆匆見過一麵似的。

    李臨不關心他為何沉默, 現在最重要的是將人拉到他們的陣營裏來。

    李臨打斷於直回憶過去,“於大人認為如今的大越是何模樣?”

    於直聽到這話, 神色凝重不少, 猶疑了許久才敢開口, “下官鬥膽一問,王爺是不是有了某些想法?”

    李臨輕輕一笑,“於大人多慮了,本王就是單純想和大人探討探討,大人也知道我那兩位兄長如今的狀況,隻想皇權爭鬥,不管大越的生死。”

    李臨說的直接,眼神坦坦蕩蕩,反倒讓於直心落回實處。

    他暗暗深呼吸一口氣,才開始回話,“回王爺,下官以為,大越接連十幾年的戰爭,糧草和兵力都損耗極為嚴重,無論是邊關將士還是城牆內的普通百姓,眼下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以及多開荒種糧。”

    一個國家之所以能夠強力鼎盛,唯二不可缺的就是糧草和兵力。

    京城的繁華隻是表象,高官顯達們不缺糧不缺銀,富得流油。

    可如今大越近乎有七八成的百姓都處於半飽半饑的狀況,他們屍位素餐,何曾體會過食野草啃樹皮的大越百姓們。

    要於直說,大越糧草儲備遠遠不夠,邊關又有他國他族虎視眈眈,目前雖未有戰爭,但等實力強悍的大鄴緩過勁來,很難保證他們不會發兵西北。

    其實最讓於直擔憂的是,西北如今沒有實力強勁的主將帶領,很難能夠抵禦住大鄴的進攻。

    西南至少還有秦老將軍坐鎮,羌族又是邊域小族,民風兵力雖勇猛強悍,但奈何兵力少,先前屢次偷襲又被西南王府的顧少將軍帶領西南軍回擊斬殺了他們不少年輕力壯的勇士兵。

    羌族若還想對大越有什麽想法,不再休養個十年八年,根本沒有實力再進攻。

    於直想,若是威遠侯府還在的話,西北最後那一戰或許能保西北邊境至少再平靜五到十年。

    可先帝為何就信了西南王意圖謀反呢,還那麽快下獄流放,幸好被發現時,合力圍攻大越的大鄴與羌族被西南西北兩地軍追擊重傷到無力反擊的地步,若不然等他們知道後,肯定會想趁機攻城。

    到那時,邊境失守,敵人一路東下,大越百姓才將將平靜了十年的日子又要被打破。

    於直甚至可以想象,到時候的大越會是何種慘狀。

    李臨內心深以為然,並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於大人所說極是,本王與大人的想法不謀而合,大越糧食產量極低,邊境將士又不能自種自給,百姓們交了糧稅,自家就要開始勒緊肚子喝米湯度日,可本王前幾日打聽到皇上為了填補國庫,有了增糧稅的念頭。”

    “什麽?!皇上竟要無戰事增糧稅?”於直猛地站起來,皇上這是要大越百姓死啊。

    增糧稅當然是李臨撒的謊,不過他相信,等這位皇兄反應過來後,肯定會這麽做。

    他太了解這位皇兄了。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於直瞬間清醒過來,頭也不暈了,直言道,“我要回去寫折子上奏!”

    魚兒上鉤,李臨繼續,他一臉痛心道,“這件事是皇上考慮欠缺,於大人知道我身份敏感,不好涉足朝中之事,而大人你又遠在翊州,皇上更不會聽你的意見想法。”

    李臨的話猶如一桶冷水潑在於直頭上,是啊,他的話,遠在京城的皇上又怎麽會聽,恐怕他的折子到不了京城,就會被人暗中攔下。

    “王爺,難道就隻能讓我等看著皇上下旨增糧稅嗎?”於直想到翊州數十萬的黎明百姓,心中痛然。

    “當然不能。”李臨勾起唇角,“想必大人知道大鄴軍力之所以雄厚,是因為他們有一種能夠畝產千斤,名叫紅薯的糧食。”

    “下官有所耳聞,聽說此糧食隻能由大鄴皇室的皇莊以及專供大鄴邊境軍的農莊種植,大鄴的百姓沒有資格種植。”

    所以即便大鄴有了能夠畝產千斤的紅薯,大鄴百姓一百多年來的生活仍然沒有好多少。

    “如果我說大越也有了畝產千斤的糧食,大人會如何做?”李臨又道。

    “當然是寫折子上報——”於直下意識回答,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聽到了什麽。

    他眼睛緊緊盯著李臨,不可置信問道,“王爺剛剛可是在說笑?”

    李臨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低頭輕抿了一口道,“本王從不開玩笑。”

    於直再也掩飾不了自己激動的內心,顫抖著嗓音道,“那、那這能畝產千斤的糧食,與大鄴的紅薯相比如何?”

    李臨放下茶杯,沉靜回道:“不相上下。”

    於直這下徹底不淡定了。

    說起來,當李臨第一次聽到土豆的畝產糧是多少時,與此刻的於直相比,穩重不了多少。

    “那王爺打算何時寫折子上奏,將此物上呈皇上。”於直逐漸冷靜下來,終於想起來問這個。

    “實話告訴大人,此物並不是本王發現的,而且發現此物的人已經在大越某地種植過一次了,平均畝產有三千餘斤。”李臨雖然還沒見過土豆到底長啥樣,但不耽誤他有樣學樣啊。

    這些都是顧燕急講給自己聽的,他隻是重述了一次給於直聽而已。

    “什麽?”於直震驚,“已經種過一次了?”

    李臨點頭:“若不是收成過一次,本王又怎會隨意相信此物能畝產千斤。”

    於直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他往後退兩步,坐回到位置上,試探性問,“難道帶我來王爺府上的那兩位就是?”

    要不然說不通他一王爺為何對二人如此優待。

    李臨沒有否認,“如大人所猜,此物便是宋侍衛發現的。”

    他沒給於直太多反應的時間,將一切都說了出來,“宋侍衛是前威遠侯的長孫女,而顧侍衛則是前西南王府的顧燕急,顧少將軍。”

    被迫知道這一切,後知後覺自己被對方綁上賊船的於直:“……”

    他當初怎麽就瞎了眼,覺得這位翊王是為心思單純的人呢。

    “另外,還有……”

    於直一聽還有,立馬有種不好的預感,緊接著,他做出了他這個年紀最不該做的動作,雙手捂住耳朵,躲避李臨的視線,然後嚷道,“王爺,可以了,下官不想繼續知道了。”

    李臨:“……本王還不知道於大人這個年級還會有如此童真行為。”

    於直略顯尷尬地放下手,神色為難看向他,表明自己的態度,“王爺,下官並不想攪進權力鬥爭中去。”

    他隻想做個清清白白的官,為當地老百姓多多謀劃謀劃,若是攪進皇權爭鬥中,很容易就會迷失本心,到時候若再做出什麽有違天道傷天害理的事,他百年之後還有何顏麵去見祖宗。

    “於大人你誤會了,本王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想法。”李臨微微歎氣,“既然於大人不願,那本王隻好去和他們二人說,翊州城以及下麵十幾個村鎮就不種了,讓他們把能畝產千斤的土豆糧種送去晉州。”

    於直逐漸眼紅。

    李臨瞥了他一眼,繼續補充,“哦對了,還有澤州,本王已書信一封給澤州的雲將軍,他同意了。”

    於直徹底做不住了,他急忙問,“那晉州澤州都種了,翊州怎麽能不種?”

    若到時候晉州與澤州的百姓都能種出畝產千斤的糧食,而夾在中間的翊州百姓卻什麽都沒有,依然要餓著肚子,那他哪裏還配做這個一州知府。

    “可於大人你不是說,不願意種嘛。”李臨裝作不解。

    於直是真急了,“是下官愚笨,誤會了王爺的意思,翊州種!一定要種!”

    李臨笑了,“於大人放心,本王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本王與大人內心所想一致,隻希望大越百姓過得好。”

    漸漸冷靜下來的於直,似想通了不少,他又一次試探道,“下官鬥膽問一句,王爺可是想憑借宋姑娘的這個發現,幫宋顧兩家人平反?”

    發現能夠畝產千斤的糧食,對於大越來說,實在是最大功一件,不說隻是流放之罪,哪怕是殺頭的罪名,免了也無可厚非。

    被抓來王府後,於直從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現在被迫知道太多秘密,破罐子破摔後,什麽都敢問了。

    李臨發現於直是真愛腦補,不過他也不算說錯,自己是有這個打算,不過隻是比他想了更多一層。

    他想給大越換個姓氏。

  ?第六十章 除針

    “於大人多慮了, 就算本王將這件事稟告上去,對於宋顧兩家,並不會有什麽改變,不是嗎?”李臨說的隱晦, 不過他相信於直能聽得懂。

    於直內心一噎, 他不願涉入皇權爭鬥, 不代表他看不懂當下局勢。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坐在皇位上的, 還有禹州那位,都不適合做大越百姓君主。

    隻是先帝子嗣單薄,在位十年來, 未曾再添過一子, 三位皇子在先帝登基前基本都已知事定性,如果非要說的話, 也就隻有翊王身上有一兩分先帝的影子。

    至於剩下那兩位,於直隻能說先帝忙於政務, 疏於對幾位皇子的教導, 最終才導致了如今這個局麵。

    於直最終歎了口氣,算了, 他還是好好幫翊州百姓種糧食吧。

    至於其他的他不想操心,也沒資格操心。

    *

    宋欽在翊王府休養了七八日, 宋琬才真正開始用精神力幫他治病。

    首先要用精神力把他體內餘下的兩根銀針吸出來,靠近心髒的兩根銀針, 若是宋琬再晚一步找到宋欽,人很可能就要沒了。

    顧燕急私底下問過宋欽原本一共有多少根, 他說二十根, 他自己用內力逼出了十八根, 剩下兩根入得太深,他自己沒辦法解決,隻能任由它們一步步靠近心髒。

    銀針入體的事,宋欽連宋十二都沒說,自知活不久的他,不想宋十二為了他衝動去找禹王報仇,白白丟了性命。

    他甚至還偷偷擺脫顧燕急不要告訴宋琬銀針數量的事,顧燕急表麵答應,內心卻想道,就算自己不說,阿琬也會用那種能力感知到吧。

    所以她才會說出那句“要殺了禹王”的話。

    顧燕急看向滿身是傷,沒有一塊好皮肉的宋欽,不由得捏緊拳頭,將來總有一天,他會助阿琬取了禹王的項上人頭。

    取銀針需要高度集中,因此需要消耗的精神力也非常多,所以顧燕急留在了房間內,手中拿著各色甜食糕點以及肉食。

    他怕自己萬一“供應”不及,至少還有吃食可以幫她補給能力。

    宋琬一隻手捏著顧燕急的手,一隻貼在宋欽後背靠近心口的位置,閉上眼,開始運力。

    兩根細針緩緩從宋欽後背露出來,宋琬此時已滿頭大汗,失了唇色。

    顧燕急越看越心疼,偏偏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加重二人相握的力氣。

    因為她說,這樣傳輸能力的效率會更高。

    “咻”的一聲,細長且沾滿血絲的銀針被宋琬捏在手中。

    宋欽隱約感受到那股始終壓在心口的沉悶突然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一陣若有若無的針刺感,不過這種小小的痛並沒有那麽難接受,反而讓他有一種終於解脫的快感。

    “二哥,銀針取出來了。”宋琬把取出來的銀針擦幹淨,然後裝進一旁她前日特地讓宋十二打造的木盒,裏麵除了從宋欽體內取出來的兩根,還有宋琬自己用精神力另外做到的十八根,有粗有細。

    “謝謝阿琬。”宋欽虛弱無力道。

    “一家人,不用說謝謝。”宋琬拿起一塊手帕,幫宋欽擦了擦額頭的虛汗。

    宋欽眼睫微顫,看到許久未見的妹妹,不僅學會了醫術,還變得更加細心周到,他是既欣慰又心疼。

    經過禹王府這一遭後,他由衷希望妹妹能夠一直強大,這樣才能保護好她自己,可他也知道,想要始終比其他人強大,就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倍的辛苦。

    宋欽努力彎了彎唇,“好,二哥不說。”

    “嗯,聽話的二哥才是好二哥。”宋琬眼神認真,原來這就是照顧家人的感覺,她以前從未有過這種體驗。

    這語氣聽著不知道還以為是在哄小妹,宋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神色也鮮活了不少。

    擦幹汗後,宋琬把銀針裝好,這是她為禹王量身打造的禮物。

    她的動作沒有避開顧燕急,所以顧燕急看到後,在心裏數了根數後,又想起宋欽不久前讓他保守銀針秘密的事。

    果然如他所料,阿琬什麽都知道。

    宋欽被囚於禹王府時,除了滿身的皮外傷,還被下了各種相斥的藥,所以導致他現在整個人都很虛弱,不能久坐,不能久醒,否則就會虛弱無力。

    宋琬的精神力也不是萬能的,那些藥早已融進了宋欽的血液裏,除非這個世界有像現代可以輸血的工具,要不然她隻能用精神力加上適合的藥材,促進他的新陳代謝,慢慢淡化融解他體內的藥。

    至於宋欽身上其他疤痕,宋琬想著等以後有機會再用精神力把它們抹平,二嫂嫂貌美如花,她既然找到了二哥,就要還她一個俊俏的相公。

    等扶著宋欽躺下,看著他呼吸平穩,熟睡過去後,宋琬終於堅持不住,背靠在顧燕急肩上。

    顧燕急著實被嚇到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她一直都是在強撐著。

    此時宋琬連抬手都費勁,語氣也沒了宋欽醒著時的有勁,仰著腦袋,直嚷嚷著,“顧燕急,我餓了,快喂我吃東西。”

    再不吃點東西,她就要精神力耗盡而亡了。

    顧燕急迅速端起一盤肉,一塊接一塊的喂她吃,中間時不時來兩塊她愛吃的甜膩點心蜜餞。

    兩大盤肉很快被解決,點心蜜餞也少了兩盤,再加上自己一直靠著顧燕急,宋琬這才感覺到自己恢複了七八成。

    “還想不想吃?”顧燕急說著,空著的手已經伸向了桌上的最後一盤肉。

    宋琬擺手搖頭,“歇會兒。”

    一次吃太頂,得緩緩。

    不過她隱隱感覺自己的精神力有要突破八級,邁向九級的趨勢。

    難道一次用光精神力,可以讓精神力能夠更快升級?除了這個宋琬找不到其他答案。

    宋琬想來想去,決定下次再試試,如果真是這樣,耗盡就耗盡吧,等她恢複了十級精神力,就不會單治個病就若成這樣。

    八級精神力聽起來和十級差不了多少,在末世時,宋琬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可等她衝破十級後,才明白開始的自己有多無知。

    等到了十級,她就可以用身體來存儲精神力,不用再像現在隻能用腦子儲存,所以才害得她耗盡精神力後,都是一副用腦過度饑餓眩暈的狀態。

    就像顧燕急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淨的精神力。

    歇得差不多了,宋琬開始消滅剩下的那兩盤肉,耗光精神力的她,胃口特別大。

    顧燕急既怕她吃不夠,又怕她吃太多從而造成反作用,“慢點吃,別噎著。”

    宋琬吃肉間歇,抽空回了句,“吃著呢,慢不了。”

    吃肉怎麽能慢呢,這是對肉的不尊重。

    顧燕急:“……”

    不過見她眉眼慢慢恢複神采,他想,慢不了也沒關係,他以後把肉再切小塊一點就行。

    *

    宋琬醫治完宋欽,宋七和顧武也終於回來了,比他們原先預料的要晚了幾日。

    一問才知道,這倆人為了到底誰來解決到時候多出來的那個人,足足在客棧執了三日,導致禹王的人搜完城,離開隨州一日了,才想起來他們此行的任務。

    聽完齊涑轉述的宋琬,就好奇一個點,她叫來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倆人,“我想知道,多出來的那個人頭落在你們誰手裏了?”

    宋七和顧武對視一眼後,由宋七開口,“最後一個人頭是我和顧武一起砍的。”

    宋琬歪頭,“那總有個下手更快的吧?”

    宋七搖頭,“我們的劍落下一樣快,連傷口都一般大小。”

    他和顧武商量過了,隻有這樣才能擺脫大小姐的魔掌。

    宋琬眨了眨眼,從倆人閃爍的目光裏,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表示,“行,這次算你們二人打了平手。”

    宋七顧武聽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眼睛倏地一亮。

    可沒曾想宋琬還有後招,隻聽她說,“打了平手,也就是並列第一,所以我決定,來一場一比二。”

    “我一,你們二。”宋琬補道。

    宋七、顧武:“……”

    不,他們不想二。

    等宋七和顧武被宋琬抓到王府的練武場,翻來覆去練了個遍後,宋十二也來了。

    不僅是他,還有王府的其他不在值守的侍衛們也站在台下,目光中透露著崇拜。

    宋侍衛的武功也太強了吧。

    宋琬在王府一直以男裝示人,除了李臨的心腹暗衛們,這些普通侍衛都以為宋琬是男人,是王府新招進來的侍衛。

    被揍得七葷八素的宋七餘光瞥見宋十二,久違的一張熟悉的麵容,讓他瞪大了眼。

    宋十二不是和二少爺身首異處了嗎?難道他被打得太狠,出現了幻覺,看到了宋十二的鬼魂?

    他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徑直走向宋十二,又是拉臉,又是拽肉,就差從宋十二身上扒一塊皮下來了。

    宋十二看在他滿臉狼狽的情況下,忍了他幾次,最後實在忍不下去,將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宋七,你夠了。”宋十二就是路過,他還要給主子送藥呢。

    宋琬回頭看見兩個人抱在一起,準確地說是宋七單方麵抱著宋十二,這才想起來自己隻顧著上手揍人,忘了說二哥的事。

    所以宋七回來到被揍完都不知道宋欽已經找到這件事。

    宋琬神色透著心虛,都怪她揍得太投入了。

  ?第六十一章 真相

    宋七和宋十二是老鄉, 也是表親,二十年前,家鄉突發瘟疫,就他們倆人活了, 輾轉多地到了京城, 以乞討為生, 最後被宋昭遠帶回去暗中培養,成了侯府的暗衛。

    “十二, 你沒死啊,嗚嗚嗚……”宋七一個大男人突然哭得稀裏嘩啦,“沒死怎麽現在才來找我和大小姐, 也省的我浪費那麽一塊上好的石碑。”

    宋十二:“……你趕緊鬆開, 我還要給二少爺送補藥!”再耽誤下去,都要涼了。”

    “啥?你和二少爺一起回來的?”宋七扒拉著宋十二, 驚喜道。

    宋十二終於費力將人甩開,打小個子就沒高過他, 出去說他比自己大, 壓根沒有人會信。

    一年多沒見,不長個頭就算了, 怎麽腦子也不好使了。

    宋七這下也反應過來了,他扭頭看向一旁正看熱鬧的宋琬, 有些委屈,“大小姐, 我這幾天日夜兼程,剛回來就被你抓來活動筋骨也就算了, 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已經找到二少爺的消息。”

    宋琬抓了抓頭發, 她想了想, 一張小臉滿是認真道,“如果說,我忘了,你信不?”

    宋七卒。

    宋欽的狀況在逐漸好轉,已經可以能下床扶著牆走路了,宋琬隻要一無聊就會在一旁給他加油打氣。

    “二哥加油!一定要比吃吃先學會走路哦!總不能等回家後,讓三頭身的吃吃扶著你這個老父親吧。”

    剛感到有點累想要休息的宋欽聽到妹妹的話:“……”

    他突然覺得還能再堅持堅持。

    不過他內心有一個問題,很早就想問了,“阿琬,吃吃這個乳名,你二嫂嫂聽了就沒什麽想法嗎?”

    宋琬往嘴裏丟了個蜜棗,鼓著腮幫道,“二嫂嫂很喜歡啊,還說我取的名字很有特色呢!”

    宋欽:“……你確定?”

    宋琬:“二哥,你不知道吃吃有多能吃,她一頓,能吃掉其他家奶娃娃兩頓的奶水,我出門前,娘還說要再找個奶娘幫著喂。”

    說著說著,蜜棗吃得差不多了,宋琬又扒拉出一荷包的花生米慢慢嚼起來。

    宋欽全程注視著,發現她的嘴就沒停過。

    這一刻,他好像明白這個未曾謀麵的女兒像誰了。

    不像他,也不像馨兒,卻是和阿琬這個姑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宋欽覺得現在的宋琬和她小時候倒是挺像的,胃口一樣好不說,話裏話外都是熟悉的噎人。

    小時候的宋琬話雖然也不算多,但她隻要一開口,總能擊中要害。

    以至於宋欽在邊關看到幾年未見的妹妹突然變得沉默寡言,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

    好在後來,經過他與大哥的不懈努力,妹妹和他們終於和小時候一樣親近起來。

    修養的這段日子,宋欽陸續從宋琬以及宋七那知道了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

    祖母走了,祖父也走了,是阿琬帶著僅剩的宋七幾人一路追趕,護住了流放途中的家人。

    也是阿琬以一己之力救了身受重傷的父親,以及被押解官差欺辱的二叔一家。

    從前宋欽以為,隻要他和兄長足夠強大,就能夠永遠護住兩個妹妹,讓她們快快樂樂長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可他沒曾想到,真到了這種時候,反而是阿琬撐起了整個家。

    妹妹長大了,卻沒能夠像他與大哥曾暢想的一般,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宋欽忽然感覺有點對不起大哥,更對不起兩個妹妹。

    “阿琬,這一年辛苦你了。”宋欽由衷感謝道。

    一荷包的花生米被宋琬吃了大半,她搖頭,“我不辛苦啊,都長肉了。”

    宋琬捏了捏自己臉頰和手臂給宋欽看,剛穿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很瘦。

    一年過去,她終於把現在的自己養出了肉,臉頰重新長出了嬰兒肥,小臂肌肉也比以前更壯實了。

    以前的原主單手抓兩個宋七不在話下,宋琬來了後,單手拎三個宋七是很輕而易舉的事。

    宋欽瞧著她的小動作,心頭一暖,“嗯,阿琬氣色是比一年前好多了。”

    “那是!”宋琬抬了抬下巴,很是驕傲,對長肉這件事,她必須勢在必得啊。

    顧燕急進來的時候,宋欽剛準備坐下休息,順便喝口水,擦擦汗。

    “這兩日,感覺如何?”顧燕急先是走到宋琬旁邊坐下,然後一邊自然幫她倒水,一邊詢問宋欽。

    宋欽默不作聲地將他習慣性的行為納入眼底,眸色暗了暗,這個姓顧的,什麽時候拐走他妹妹的。

    “挺好的。”宋欽輕聲回道,“你過來,應該不隻是關心問候我吧。”

    算起來,他與顧燕急同一年出生,不過他要比顧燕急大上幾個月。

    顧燕急承認道,“我想知道,禹王如果一開始就想要致你於死地,為何還要百般折磨你這麽久?”

    顧燕急的話,成功讓宋琬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她扭頭,對哇,隻顧著找回了二哥要高興,她差點把禹王這個渣渣給忘了。

    宋欽垂下眼,沉默幾瞬後,在他們二人的注視下,終於重新抬起眸,他看向顧燕急,“你還記不記得十一年前的晉州之亂,十年前西北那場關鍵之戰,糧草被燒,以及六年前,你大哥身陷敵軍陷進被俘……”

    這一刻,宋欽望著逐漸紅眼的顧燕急,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禹王的罪行就何止這些,十一年前他隻有十四,一個羽翼未豐的皇子能夠做到這種地步,若是沒有人相助,根本不可能。

    “別告訴我,這些都是禹王做的。”顧燕急拳頭捏的哢嚓響。

    “誰能想到,十一年前,不過才十四的禹王就能有如此狠毒心腸。”宋欽嘲諷道。

    若不是他僥幸聽到這些,恐怕直到死都會以為,那些隻是意外,是敵人太狡猾。

    顧燕急回想起那個再也不能上戰場廝殺,每天算著日子過,以及每次看到自己親弟弟能夠身穿鎧甲騎馬上陣表麵雲淡風輕與有榮焉,內心卻總是會忍不住黯然傷神的大哥。

    一想到阿昶差點沒了父親,大嫂險些失了夫君,母親自大哥傷重後,開始為大哥念經祈福,自己卻日漸憔悴。

    顧燕急硬生生把桌角捏變了形,眼中滿是仇恨,咬牙切齒,“李澈!”

    宋琬見狀,學他平時對待自己的手法,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等把二哥送回去,我就帶你去找禹王算賬!”

    她原本的打算是帶二哥一起去,但眼下二哥最需要的是靜養,可這個禹王做了這麽多壞事,不說顧燕急,就連她現在也想直接把人抓過來往地上一摔,使勁踹上幾天。

    顧燕急很感激,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宋琬,可以說他們能夠有今日的平靜生活,都是因為她來了。

    他想,她是來拯救自己的吧。

    顧燕急望著她認真的目光以及肉嫩嫩的小臉,眼睛微熱,“謝謝阿琬。”

    宋琬揮手,“你是我男人,幫自己的男人報仇,是我應該做的。”

    宋欽驚得一口熱茶噴了出來,連咳了好多聲,臉都嗆紅了,這個顧燕急平時都是怎麽誘拐他妹子的!

    宋琬不知道宋欽為什麽突然這樣,還順口說了句,“二哥,你喝慢點,我不愛喝茶,不會和你搶。”

    宋欽緩過勁來,搖頭擺手想要糾正她的措辭,“阿琬,什麽你的男人,你們還沒成親,他就不是你的咳咳什麽人!”

    宋琬一聽這就不幹了,“二哥,顧燕急我憑本事掙來的男人,你說話不算!”

    宋欽:“……”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一年不見,他的妹妹怎麽變成了這樣。

    一定是顧燕急搞的鬼!

    於是原本對顧燕急印象還不錯的宋欽,頓時將他變成了頭號“敵人”。

    *

    李臨的舅舅,駐守在晉州的吳將軍派人送的信終於到了王府,說是先前囑咐要抓的人,一個不漏,全都關押在地牢裏,信中主要問這些人要如何處置。

    李臨拿到信後,就去了南院,將信交給了顧燕急。

    “這是我舅舅的回信,一切順利。”他說。

    顧燕急略略看了一遍,就把信給了宋琬,然後道,“我們商量過了,譚敏暫時就關在王府的地牢,離開之前,阿琬會給他下一種藥,讓他暫時用不了武。”

    其實就是在譚敏體內留下足以壓製他武力的精神力,就像在黔地種田的王獅他們一樣,隻能幹活,不能隨便動武。

    隻是宋琬不想隻留一道精神力,這個譚敏給顧燕急下過毒,還間接傷害過,宋琬不想讓他太好過。

    所以她最後決定在譚敏體內每個器官上都各留了一道,外麵的胳膊腿腳腕手腕也沒落下,都下了精神力壓製。

    這樣就導致他不能自主動起來,除了大腦還是他自己的,其他地方已經被迫“高位截癱”,人隻能躺著,連翻身都困難,別說下地幹活了。

    宋琬“下過藥”後,將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訴李臨,讓他前一個月找個每天幫譚敏翻兩次身,午後推出地牢曬一個時辰的太陽的人。

    不能讓他第一個月就因為血液不通而這麽輕鬆死掉。

    等宋琬離開後,距離越遠,除了最開始的那道精神力,其他路的精神力壓製效果都會慢慢減弱,到時候譚敏就能自己起來活動了。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就讓他以為自己在慢慢好轉,最後一道精神力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宋琬決定把原先給禹王準備的“開胃小菜”,先給譚敏來了一次。

    讓他體驗日日夜夜痛不欲生、無法安眠,生不如死卻永遠也死不了的日子。

    看他們還敢不敢再欺負她的隊員。

  ?第六十二章 回家

    李臨同意讓譚敏留在王府, 說實話這個人也必須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讓人放心,他雖站了隊,但也並不願讓母妃身處危險之中。

    一轉眼,宋欽的傷已經好了大半, 最起碼不用扶著人才能站起來走路了。

    體內的藥效也散了大半, 他現在除了不能運功打架, 正常生活沒問題。

    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家了。

    柔太妃聽他們說要離開, 很是舍不得,提前一天讓下人跑了整個翊州城,能買來帶走, 可以長時間保存的吃食, 每一種都買了不下五盒。

    回黔地的一路,有不少崎嶇山路要走, 有這些吃的墊墊,也能少受些罪。

    各色布匹好料也裝了滿滿兩駕馬車, 藥材也是, 反正這些東西她和兒子也用不到,想著宋欽身子還虛, 就統統讓他們帶回黔地用。

    宋琬望著王府門前排了老長的數十輛馬車,驚呆了, 她來的時候沒這麽多啊。

    翊州是她目前唯一一座沒有動的城,結果現在倒好, 人家主動送她了。

    柔太妃握住宋琬的手,滿眼不舍, “以後若是有機會, 多來翊州看看, 我已經寫信告訴臨兒舅舅,你們往後路過晉州不會被盤查。”

    宋琬挺喜歡柔太妃,如果可以,她是願意接納柔太妃這個隊員的,所以她想了想後,點頭表示,“你們也可以來黔地找我玩啊,大胡子是自己人,他也不會盤查你們身份。”

    柔太妃聽到她稚氣的話,破涕而笑,她掩麵道,“好,等到時候我一定去。”

    說實在的,這段日子,府裏一連多出這麽多人來,大家一日三餐也都在一起吃,光是胃口這一項,就比過去好上不止一丁點。

    誰讓小姑娘吃飯太香,柔太妃想,任誰看到了,都會不自覺地多吃半碗米飯。

    這樣的日子比起她在後宮,還有剛來到翊州與兒子相依為命時不知道熱鬧多少。

    柔太妃此刻還真怕他們一走,自己會不習慣。

    偌大的王府就住了她和兒子兩個人,他們沒來前不覺得沒什麽,可當看著一件一件行李被往外搬時,柔太妃這才感覺王府似乎太空了,不像在黔地的宋顧兩家人挨在一起住,每日想不熱鬧都難。

    宋琬:“那說好了,太妃娘娘你想什麽時候來,就寫封信給我,我派人去路上接你。”

    對於自己隊員的人身安全,宋琬是很在意的,隻要是她承認的隊員,就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

    本來從翊州回黔地,走晉州會更近,但有個隊員死活不肯,非要繞道從澤州走。

    這個鬧人的隊員就是雲灼,他上了宋琬等人的馬車,不管不顧道,“你們要是不隨我回去,我大哥肯定會認為我是想逃避懲罰,故意編出來的故事。”

    宋琬:“可我二哥急著回家見老婆孩子呢,要不下次再去你家?”

    雲灼也不殪崋想耽誤宋欽小家團聚的日子,想了想隻好自己退一步,“那下次是什麽時候?”

    宋琬估算了下日子回他,“等我解決了禹王那個渣渣後?”

    宋琬想過了,等把二哥帶回去,休息幾天,就去禹州,順便再光顧光顧塔回關。

    聽顧燕急分析,禹王很有可能在許多年前就有勾結外敵的嫌疑,如果能找到確切的證據,就暗中把人連同證據綁了送給如今的皇上,讓他們狗咬狗。

    雲灼一聽,就感覺解決禹王這件事需要不少時日,他頭一次希望這個禹王能不能自己解決一下,別總是給人添麻煩。

    “那豈不是要很久?”雲灼皺眉。

    “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因為宋琬這次是打著洗劫搬空禹王府的目的去。

    雲灼徹底迷茫,那隻能他一個人回澤州了嗎?

    宋琬瞥見他糾結,略思考後道,“你要是一個人無聊,可以和我們一起去黔地啊。”

    雲灼喪著一張臉,“可是我大哥給我的最後期限是月底必須回家,如果我不回,阿達就會自動把我綁回去。”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在雲灼身上了,最近兩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宋琬:“這個簡單,我讓宋七先幫你把阿達綁起來不就行了?”

    雲灼眼睛一亮,興奮道,“這個辦法行!最好綁緊一點,就用之前綁譚敏用的捆豬繩吧!”

    宋欽看著和妹妹年歲差不了多少的雲灼,眼中露出了無奈,他真怕到時候雲灼大哥會誤會他們在帶壞他二弟。

    和元寶坐一輛馬車的阿達不會想到自己後半程路會一直被綁著,他更想不到其中緣由就僅僅隻是雲灼現在還不想回家。

    一路沒什麽波折,出來三個多月,去了好幾個州城,終於又回到了黔地。

    黔地的九月,天氣已經開始逐漸轉涼了。

    因為宋七和顧武是騎馬上路,要比坐馬車的宋琬一行人快上兩刻鍾進城。

    宋琬也想騎馬,馬車裏待久了無聊又悶。

    但是為了讓宋欽麵上看起來不那麽虛弱,有精氣神點,她隻能待在馬車裏,隔一會兒就要用精神力幫他調理調理。

    總不能到時候他這個做爹的還沒有吃吃這個做女兒的看起來健康。

    宋七顧武進城時剛好碰上了蔣震在訓人。

    如今的黔地百姓和往年比起來,麵貌精神都好了許多,這一切都歸咎於今年夏日豐收的土豆。

    隻要再等一年,他們普通百姓也能種上可以畝產千斤的土豆,哪怕是幾家人分上一畝地的土豆種也是好的。

    人一旦有了希望,有了期待,就會變得越來越越精神。

    距離宋琬顧燕急他們離開已經很久了,久到蔣震有時候都要懷疑他們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所以當他看到騎馬進城的宋七和顧武,連人都顧不得訓了,直接揮手讓其走人。

    蔣震自己則是很不穩重地往城樓下跑,如今城樓上下值守的士兵,都換成了自己人,行事作風不用再顧忌那麽多,他直接朝二人大喊道,“怎麽就隻有你們兩個?宋姑娘他們呢?”

    宋七顧武聞聲尋人,然後快速下馬,往蔣震的方向走過去。

    “大小姐在後麵的馬車上,馬車上還有澤州的雲家二公子,還有我家二少爺還活著!也在後麵的馬車上!”說到最後一句時,宋七語氣不知道有多興奮。

    這一趟出門,最讓人驚喜的莫過於人找到了二少爺。

    蔣震完全沒想到宋欽還活著,這真是個好消息,如果先帝和威遠侯泉下有知,應該也會欣慰多一些吧。

    於是他問,“你們是在哪遇見宋欽的?”

    “說來話長,我當時並不在場,具體等大小姐回來,讓她和你詳說吧。”宋七眉眼間盡是愉悅,“反正這次出去,收獲頗豐。”

    顧武在一旁認同點頭,學宋七吊人胃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蔣震:“……”

    說的誰沒收獲似的,他好想告訴倆人,你們不在的時候我也騙……額不對,應該說也賺了不少錢呢。

    光是金子就有五大箱,另外並十箱銀子,都是徐烈那廝用來賄賂他的,其他幾箱珠寶首飾,他讓妻子把好看的貴的都挑出來,其餘的全讓自己人拉遠遠的地方,有標記的金銀首飾融了賣,玉的翡翠的直接賣。

    拉出賣掉的珠寶首飾,去除路上花費以及打點各路人的銀子,整整還剩五千六百六十八兩白銀。

    被宋琬影響後,蔣震一家人也逐漸不喜歡用銀票,一箱破紙哪有一箱金子銀子看著舒坦。

    兩刻鍾後,宋琬一行十多輛馬車終於到了。

    蔣震剛在宋七顧武麵前顯擺完自己坑了徐烈多少銀子,正嘚瑟著呢,結果就看見以宋琬為首的馬車後邊還有好多輛。

    目測至少有十輛,還都是大馬車廂,一看就能裝好多好多金子。

    再看看他辛苦騙來的那點,簡直是大巫見小巫弱爆了。

    宋琬迫不及待從車上跳下來,終於不用坐馬車了。

    在看到蔣震居然也在後,她微微挑眉,“大胡子你該不會是專門來迎接我們的吧?”

    蔣震抽了抽嘴角,視線從她身後的馬車收回來,沒忍住問,“你這是又光顧誰家了?”

    宋琬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慢悠悠回,“我這次可沒有光顧誰家,這些都是太妃娘娘硬要送給我的。”

    蔣震:“哪個太妃娘娘?”

    宋琬:“就是翊王他娘啊。”

    蔣震瞠目驚道,“你們去翊州了?還去了翊王府?”

    宋琬承認,“是啊,我還答應李臨,讓翊州也種上土豆,所以到時候你要分出三千斤土豆種,到時候他們會用銀子來買。”

    那個於大人,怕宋琬離開翊州後,就會把土豆的事給忘了,於是在宋琬離開前,那是千叮嚀萬囑咐,囉嗦到不行。

    宋琬感覺,若是不讓他種上土豆,人估計會瘋掉。

    信息量太大,蔣震有些難以消化,“等等,三千斤會不會太多,而且我們自己都不夠種。”

    “哦對了,差點忘了和你說,晉州和澤州也種,三千斤,三個州城平分。”宋琬又道。

    蔣震聽完,陷入沉默。

    所以她輕車簡從出去一趟,僅僅花了三個月,就收了三個州城?

    行兵打仗都不一定有這麽快吧。

  ?第六十三章 團聚

    自己口袋裏的好東西, 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要分三分之一給外人,蔣震心裏頭那是一萬個舍不得。

    可不給又不行,誰讓裝在他口袋裏的東西不屬於他自己。

    內心經過百般掙紮與不舍後,蔣震拒絕了要賣土豆的事, 他提出隻願意借土豆, 等明年豐收了, 再把三千斤土豆還給他。

    蔣震已經不是一年多前的蔣震了,現在的他不缺銀子用了, 要知道土豆能變成銀子,銀子卻不能變成土豆,他才不會傻到現在就拿土豆去換銀子。

    宋琬沒意見, 反正能種就行, 她相信,總有一天, 大越的百姓們都能種上土豆。

    *

    自從衛氏生下吃吃後,宋家兩兄弟就商量, 在隔壁再蓋個差不多的院子, 隻是在共用的那麵牆角開一個角門。

    兩家人分開住,不過日子還是一起過, 他們想的是地方大些,孩子們玩的也盡興。

    女兒一走就是三個多月, 這期間戚各式的新衣裳倒是做了不少。

    衛氏產後恢複得不錯,氣色很好, 就是吃吃比同齡的孩子長得快,她這個做母親的抱不了太久, 胳膊就酸了。

    楚氏說她這是幸福的煩惱, 衛氏望著女兒肉嘟嘟的小臉, 內心讚同大嫂楚氏的話。

    宋欽再也回不到自己身邊,她就隻剩吃吃了,是上天憐憫她,給了她一個孩子,這樣餘生也不會太寂寥。

    自從宋琬走後,村裏的熱鬧都少了好多,可以說是群娃無首了好多天。

    最後還是宋瑤和狗蛋的姐姐大丫領著村裏的小蘿卜頭們,上山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仔。

    一天下來,宋瑤從頭髒到腳,還濕噠噠的。

    楊氏每回見了都痛心疾首,她當初怎麽就任由著她出去,現在好了,弄成這個樣子,一天到晚像隻猴,早出晚歸不著家。

    都十二了,楊氏決定不能讓小女兒再這樣下去,於是她拎著剛瘋玩結束往家跑的宋瑤,打算給她說說規矩。

    楊氏也不是說要完全不讓女兒出門,她就是想著把人上午壓在家裏讀讀書,學學女紅,總不能一天到晚都在玩,那像什麽樣子。

    宋瑤今天和村裏的夥伴們合力抓了好幾隻山雞,她分到了一隻最肥的,帶回來正準備和家裏人邀功呢,結果就被自己的親娘揪著耳朵不放。

    她疼得嗷嗷叫,“娘!娘!疼~”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娘親最近的脾性愈發暴躁了,明明以前在允州的時候,娘親還是很溫柔的啊。

    宋瑤百思不得其解。

    “還知道疼啊,我看你從樹上摔下來,也沒說疼!”楊氏拉著女兒,就要進屋。

    宋瑤知道她娘這是又想要說她了,於是快速在院子大喊,“爹!爹!救我!娘要打人啦!”

    楊氏:……

    自己什麽時候打她了?

    宋昭平聽到小女兒的呼救聲,趕緊從書房裏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大女兒宋瑗,以及小兒子宋銳。

    方才,宋昭平正在教二人讀書。

    “這是又怎麽了?”宋昭平走到妻子麵前詢問。

    宋瑤見父親來了,迅速掙脫楊氏,躲在他後麵,裝慘,“娘說,以後不許我出門!”

    楊氏:……

    她還什麽都沒開始說呢。

    自動來到黔地後,宋昭平對家裏兩個女兒就沒了往日的嚴厲,他一想起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路流放吃過的苦,就狠不下去再去管教。

    宋瑤大概也是仗著這一點,越來越頑皮,楊氏性子不夠強硬,根本拘不住好動的女兒。

    宋昭平:“瑤兒想玩就讓她去玩,省得她在家吵著你。”

    楊氏就知道丈夫會這麽說,於是她直接從他身後硬生生把宋瑤拽出來,把她那髒袖口和濕裙擺指給他看,“你看看她還有姑娘家的樣子嘛,每回弄成這樣怕被我責罵,衣服都是阿瑗偷偷幫忙洗的。”

    突然被提到的宋瑗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妹妹好動,她們姐妹關係又好得不行,每次宋瑤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求自己,宋瑗就忍不住開始心軟。

    瞞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後次次瞞。

    聽到妻子說的,宋昭平這才看到小女兒一身髒兮兮,躲到他身後的時候,好像還蹭了他一袖泥水。

    宋昭平:……

    他有點後悔了。

    楊氏:“反正從明天開始,隻允許你出去玩一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必須待在家,不管是讀書還是繡帕子,必須學一樣。”

    宋昭平開始附和妻子,“你娘說的沒錯,你看你姐姐每日都跟著爹爹讀書識字。”

    宋瑤沒想到自家爹爹叛變得這麽快,她瞬間沮喪著臉,生無可戀道,“阿琬姐姐!你快回來吧!我要跟你耍鞭子習武!”

    嗚嗚嗚!她不想學繡花,她根本拿不住繡花針!

    “好啊,不過習武不輕鬆哦!”一道清脆的女聲在院牆上響起。

    宋瑤聽到熟悉的聲音,驚喜抬頭,頓時不嚎了,“阿琬姐姐!你回來啦!”

    楊氏一看到宋琬回來,瞬間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阿琬你快下來,二嬸最近又研究了兩道糕點酥餅,正好今天上午剛做了一鍋新鮮的,二嬸去拿給你嚐嚐。”

    宋琬一聽有新鮮糕點吃,跳下來的動作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

    她先是和宋昭平打了聲招呼,“二叔好啊。”

    宋昭平笑著回應,“阿琬出門一趟,感覺如何?”

    宋琬挨個揉了揉宋瑤宋銳的腦袋,然後摸了一把宋瑗小淑女的漂亮臉蛋,然後回道,“感覺太多了,二叔你等下過去就知道了。”

    這時,楊氏端著一盤糕點從廚房出來,輕輕推開黏著宋琬的三個孩子,“來,阿琬,快嚐嚐,甜不甜?”

    宋琬一口一個吃起來,吃太快,沒品出其他味,不過夠甜,她喜歡。

    宋昭平無奈地看向妻子,“馬上就要用晚飯了,你這會兒讓阿琬吃這麽多點心做什麽。”

    楊氏想拍自己一巴掌,“我差點給忘了。”

    宋琬吃得正高興呢,就被奪了食。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吃到一半的食物被拿走,自己隻能看不能吃。

    算了,還是先說正事吧。

    宋琬無聲歎氣,然後道,“二叔二嬸,我把二哥帶回來了,你們要過去看看嗎?”

    “什麽?你二哥?”宋昭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宋、宋欽回來了?”

    楊氏試探地問,“是人回來,還是?”

    先前沒找到兩兄弟的屍骨,她還能安慰嫂嫂兩個侄子或許在某個地方好好活著,隻是暫時回不來。

    可一旦屍身被帶了回來,那就徹底沒了希望,沒了念想。

    宋琬撇嘴:“怎麽可能,要是屍體,這一路拉回來還不得臭了,當然是活生生的人啊,熱乎的那種,還會自己穿衣服吃飯走路呢。”

    她這話說的沒毛病,剛救回來的宋欽自己穿衣和走路確實困難,現在基本上全好了。

    宋昭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阿琬,我和你二嬸過去看看!”

    說完,他就拉著妻子,以極其不穩重的步伐,往隔壁去。

    宋瑗端著被娘親塞過來的糕點盒子,一臉高興地問,“阿琬姐姐,二哥哥真的回來了?”

    宋琬又捏了下她的臉,接著順手把她手裏的糕點盒子悄無聲息地拿走,“當然,等二哥和爹娘嫂嫂還有吃吃親熱完,就輪到你們幾個小的了。”

    宋欽隻有一個,挨個親熱估計要輪個好幾天。

    隔壁,宋欽正跪在高堂前,對著宋昭遠和戚氏狠狠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是兒子不孝!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宋昭遠感慨萬千,“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能活著回來,比什麽都重要。

    戚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趕緊過去扶起兒子,“什麽孝不孝,你能夠平安回來,我和你父親就滿足了。”

    一旁的宋昭平和妻子也都眼含熱淚,努力克製著情感,他們想的和兄嫂一樣,回來就好,哪怕隻是回來了一個。

    戚氏壓了壓眼角道,“你媳婦給你生了個大胖閨女,長得特水靈,你快看看,不然她要不認你這個爹爹了。”

    衛氏回屋抱起女兒就往堂屋走,看到跪在地上的丈夫,突然止住了腳步,她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怕自己上前,就會夢醒。

    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麽,懷裏的吃吃突然鬧起來,哭得厲害,衛氏怎麽哄都沒有用。

    宋欽聽到孩子的哭聲,下意識去尋,緊接著就看到過去一年,隻在夢裏才能見到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

    奇妙的是,夢裏的她也穿了件淺青色襦裙,眉眼溫柔,隻是現實裏,她懷中還多了個孩子。

    宋欽走過去,手指顫抖著去觸碰繈褓中的女兒,稚嫩的小臉蛋哭得通紅,手指上沾上女兒濕熱的眼淚,他忽地笑了,“這就是吃吃?”

    這是他的女兒呢,長得真漂亮,像她娘親。

    衛氏忍著哭意點頭,“嗯,吃吃是乳名,阿琬給取的。”

    宋欽接過哭鬧的女兒,望著女兒,眉眼都溫柔了許多,“是在等爹爹給你取大名嗎?”

    突然到了沒有娘親懷抱的吃吃,哭得更厲害了,她腦袋小,不懂溫柔娘親怎麽變了模樣,她害怕,隻能使勁用腳蹬。

    宋欽沒想到自己會被女兒嫌棄,頓時慌張害怕起來,“馨兒,女兒是不是討厭我,她好像在蹬我!”

    衛氏抹了抹眼角的淚,笑著說道,“你不能這麽抱她,她不舒服當然要蹬你,你女兒脾氣可不小呢。”

    戚氏暗暗點頭,給丈夫以及其他人使眼色,大家慢慢退了出去,把地方讓給了他們一家三口。

  ?第六十四章 皇位

    宋欽換了個姿勢抱, 然後和女兒互瞅著彼此,這是他們父女倆的第一次見麵。

    過了一會兒,宋欽突然開始憨笑,“吃吃還好長得像你, 就算吃成個小胖子也好看!”

    衛氏抿嘴輕笑, “我小時候可沒有胖過。”

    “哇~哇~”小娃娃突然又鬧了起來, 小嘴癟成一條線,眼淚汪汪, 小腿亂蹬。

    別看她才四個多月,吃得多,長得快, 力氣也不小。

    宋欽又慌了, 忙看向妻子,“她這是又怎麽了?”

    衛氏輕輕拍了拍繈褓中女兒, 大概猜道,“準是你說她是小胖子, 不高興了。”

    宋欽低聲哄著女兒, “才多大啊你,就這麽在意胖不胖啦?”

    衛氏靠在丈夫肩膀上, 陪著他一起哄女兒,她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了。

    宋欽哄到一半, 突然停住,他抬眸看向妻子, “這一年,是我對不起你。”

    衛氏搖頭, “隻要你能回來, 讓我等多久, 我都願意。”

    宋欽把衛氏擁在懷裏,低聲承諾,“往後我不會再撇下你一個人了。”

    楚氏帶著阿囡回到她們屋裏,然後就被問,“娘,吃吃妹妹的爹爹回來了,那阿囡的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啊?”

    隻見女兒仰著腦袋,目光困惑又透著渴望。

    四歲的阿囡已經記不清爹爹的模樣了,不過她隱約知道爹爹是對她和娘親一個很重要的人。

    楚氏憐愛地把女兒摟在懷裏,柔聲道,“阿囡的爹爹其實一直都在阿囡身邊,隻是阿囡現在還看不見。”

    阿囡不懂,她有些著急,“那阿囡什麽時候才能看到爹爹啊,阿囡都快要忘記爹爹的樣子了。”

    楚氏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娘記得,等明日,娘給阿囡畫一個爹爹好不好?”

    其實她好像也快要記不清丈夫的眉眼了,距離他出征到知道他被敵人包圍,最後連具屍骨都沒能留下後,楚氏就已經做好了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準備。

    隻是今日,看到二弟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麵前,有那麽一刻,她居然也貪心的有了那麽一點點期待。

    “那娘可以多畫幾張嗎?阿囡怕會把爹爹弄丟。”

    楚氏收回心思,摸了摸女兒柔軟的臉蛋,笑著應下,“好,娘明日就給阿囡畫上十張八張爹爹的畫像好不好?”

    阿囡聽了,開心地跳來跳去,她的爹爹也要“回來”了!

    而且還是好多個爹爹呢!

    外麵。

    宋琬抱著一盒點心,坐在牆上,邊吃邊看。

    看到二哥二嫂抱在一起,她突然有一個疑惑,“顧燕急,他們這樣抱著,吃吃會不會喘不過氣來啊。”

    非禮勿視的顧燕急哪裏知道宋欽是怎麽抱的,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於是就勸道,“阿琬,要不我們下去吃?”

    宋琬拒絕,然後又往嘴裏扔了塊甜棗糕,“我想看看他們接下來會不會親親~”

    這個時代沒有電視機,看他們就當時是看電視了。

    顧燕急:……

    宋欽應該不會這麽沒分寸吧,他突然害怕。

    好在宋欽最後還知道收斂控製,並沒有在堂廳做出不適合的舉動來。

    宋琬一臉遺憾,“怎麽和劇裏演得不一樣?”

    顧燕急麵不改色,內心卻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好奇宋琬口中的劇是什麽,“難道阿琬以前經常看?”

    雖然不知道什麽是劇,但是從她的語氣可以判斷出,在她生活的那個地方,她說的那種情況並不罕見。

    “當然啊,我以前待的地方,有一種職業,就有點像是你們這裏說的賺錢的手藝,我們那叫演員,專門拍各種故事,然後投放在電視,類似一個黑盒子的東西裏,放給我們看。”

    “故事就像是你們這裏書店賣的話本子,什麽千金小姐窮秀才,公主愛上大將軍啊等等,什麽類型的都有。”宋琬舉例子道,“我們那也有唱戲的,不過大家都喜歡看提前演好的,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不用再去戲樓。”

    光聽她簡單的描述,顧燕急就可以想到她原先所處的時代有多新奇,他想哪怕大越再過幾百年一千年也達不到她所在的那個時代。

    “那阿琬還想回去嗎?”顧燕急問。

    宋琬搖搖頭。

    顧燕急心放下去,“為什麽?”

    “很簡單啊,我在這兒能吃飽。”宋琬挺了挺背,“而且還有好多錢,錢還能買更多的糧食。”

    如果回到末世,糧食稀少不說,到時候還得每日過得提心吊膽,出門打的喪屍賺的糧食勉強夠她一日兩餐。

    在末世存活的那十年來,每天睜眼就是殺喪屍、填飽肚子,補充睡眠,然後再爬起來殺喪屍。

    每天重複這三件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她作為隊伍裏最後一個人死在喪屍群裏。

    “還有呢?”顧燕急眼底露出隱晦的期待。

    “還有爹娘,大嫂,二嫂,二哥,阿玥,阿囡,吃吃。”宋琬一個一個數,“還有二叔一家。”

    她還從來沒有過這麽多有血緣的親人。

    顧燕急:“……就沒了?”

    他呢?他不算嗎?

    宋琬手托著下巴,似乎在認真思考。

    顧燕急:……

    “沒了吧?”宋琬想破腦袋也沒多能多出來一個人,“我還有其他親人嗎?”

    顧燕急的意思,難道是大哥也還沒死?

    可以說,兩個人完全不在一條頻道上,各說各的。

    “我不是麽?”顧燕急終於問出這個問題。

    “你當然不是啊。”宋琬果斷搖頭,“你是男人,不是親人。”

    短短幾瞬,顧燕急就感覺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此。

    他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無奈,或許是欣喜多餘失落,“我也想做你的親人。”

    宋琬聽了狠狠皺眉,“你也想當我哥哥?”

    顧燕急:……

    隻聽宋琬又道,“你如果想當我第三個哥哥的話,咱們就不能談戀愛了。”

    說完她想起這裏沒有“談戀愛”,於是又補了句,“就是不能結婚,以後也不能玩親親。”

    顧燕急:……

    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

    另外還有,他們什麽時候玩過親親嗎?

    *

    宋欽還活著這件事對幾家人來說,莫過於是近段日子最好的一個消息。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在回家前,宋欽就和妹妹宋琬還有顧燕急等知情人通過氣,在家人麵前抹去了在禹王府的遭受的一切。

    至於身上的傷,就說是之前逃脫追殺時有的,更何況他身上本來就有不少在戰場上留下的刀傷劍傷。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還是可以很好解釋。

    在塔回關以及翊州發生的一切,宋琬撿能說的都告訴了大家,得知翊王的態度後,宋昭遠微微歎氣,若是當初先帝能注意到翊王,或許也不會是當今這個局麵。

    顧荀卻不覺得是先帝沒有注意到,而是翊王有意藏拙,再加上當時那樣的情況,翊王也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毛頭小子,“宋弟啊,當時那樣的情況,先帝為了保住先皇後,甚至連當初未出世的……小皇子都想過舍掉,翊王當時才多大,他母妃在後宮除了和先皇後交好,其他地方並沒有多少優勢。”

    當年的大越在先帝的治理下,好不容易勉強平穩了五六年,結果大鄴和羌族突然來勢洶洶,似要破了兩境防衛。

    就連東部小族部落也蠢蠢欲動,這時候若扶持當時還尚是小皇子的翊王,等同於是要削掉另外兩個已經成年的皇子們的朝中勢力,要不然以當時那樣的情形,恐怕翊王都活不到坐上太子之位的時候。

    可若是突然同時打壓跟隨自己一同掙奪這天下臨遠侯與平恩公兩家,對於當時的大越而言,並不是一步好棋。

    當時的大越,不能一位成年皇子都沒有,若是同時拿下兩個襄王禹王,大鄴和羌族勢必要全力以赴攻打邊境,那麽到時候大越兵力空虛的事就真的瞞不住了。

    可若隻拿下其中罪行最重的,等先帝駕崩後,朝廷的形勢就會齊刷刷偏向一方,不管是襄王的外祖平恩公還是禹王的外祖臨遠侯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首先要對付的肯定是遠在邊境,手中攥著大越大半兵力的威遠侯府和西南王府。

    那樣的話,情況隻會更糟糕。

    隻有讓他們二人互相製衡,大越才有機會,邊境才能得到喘息的時間,全身心地投入到戰場上去和敵人廝殺。

    先帝也自知自己疏於對兩個兒子的管教,可他等發現時,兩個兒子已經與各自的外祖家有了深刻且難以分割的關係。

    所以先帝能做的,就隻是在有限的生命裏,在阿毓未長成前,讓大越再堅持至少十年。

    宋昭遠當然也想到了這些,他隻是不甘心,先帝那樣好的君主,居然會死在兩個兒子的黨爭之中,偏偏為了整個大越,為了百姓,為了邊境安防,為了小皇子,先帝隻能先忍下。

    和先帝當初預料的一樣,不管是如今成了皇帝的襄王還是一直蠢蠢欲動想奪得皇位的禹王,他們從未有過一次關心是對大越百姓,他們想要的就隻有那看起來至高無上的皇權。

  ?第六十五章 猛獸

    一想到這, 宋昭遠恨不得提上□□,殺到禹州,挑了禹王的人頭,讓他去和先帝賠罪。

    “我當然懂, 可是顧兄, 他們那樣對先帝, 實在可恨、可恨啊!”宋昭遠憤懣不已。

    宋琬見道,“沒關係, 等到時候我把禹王抓回來,爹你想怎麽折磨就怎麽折磨!”

    宋昭遠:“那就讓他先在臭水溝裏泡上一個月!然後去田裏挑幾天幾夜肥料,不給飯吃不給睡覺!”

    前段日子, 宋昭遠愛上了種地, 前院後院被他開了不少地種蔬菜瓜果。

    所以折磨人的法子自然而然往這方麵想。

    “爹你是不是心軟了,以前在西南, 二哥說爹在戰場上都是提槍生刺敵人脖頸,一槍斃命的!”宋琬表示這一點就很像她在末世砍喪屍, 隻有身首分離, 才是最快且最有效滅掉敵人的方法。

    宋昭遠皺眉,“你二哥怎麽連這個都和你說!”

    宋琬聳肩, “以前祖父也說啊,哦對了, 大哥也講過幾次爹和祖父第一次上陣殺敵的故事給我聽。”

    “大哥還說爹第一次上戰場後,吐了三天三夜, 吃不下去飯。”這些都是原主記憶裏的畫麵,宋琬想著想著就很自然說了出來。

    宋昭遠:“……我上陣殺敵的時候, 你大哥才多大, 他騙你的。”

    他絕對不會承認那個吐了三天三夜的人是自己。

    宋琬瞪著眼睛:“大哥從不撒謊, 爹你敢發誓嗎?”

    宋昭遠:“……”

    恰巧這個時候顧燕急進來,宋昭遠一看,趕緊催他道,“顧燕急,你快把她給我帶走!”

    顧荀在一旁哈哈大笑,絲毫沒有顧及老弟的麵子。

    唯一不知情的顧燕急一臉茫然,這還是宋昭遠在知道阿琬也喜歡他後第一次這麽待見他。

    宋琬撇撇嘴,被顧燕急拉走前還不忘道,“你心虛了,你心虛了。”

    宋昭遠:“……”

    要是老大還在就好了,阿琬以前最聽她大哥的話。

    *

    雲灼不是第一次來黔地,可這一次和他第一次來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這個叫土豆食物既能填飽肚子,又能當菜,還能做出不同的味道來。

    吃完一大碗土豆燉肉拌米飯的雲灼內心慶幸,他和元寶阿達說,“等我把土豆帶回去,看大哥以後還攔不攔我出門!”

    他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一件,想來以後再出門也不用東藏西躲了。

    就元寶一個在附和他。

    阿達還在氣自己被綁了一路的事,綁他也就算了,居然不幫他翻身!害得他半邊胳膊腿到現在都感覺還麻麻的,拿筷子都沒以前利索。

    “宋琬說,晚上請我吃酸辣土豆絲,土豆居然還能切絲炒,還是酸辣口的!”雲灼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會是什麽味道。

    燉肉裏的土豆全是肉味,難不成酸辣土豆絲裏麵是浸滿酸辣味?

    元寶也想不出來酸辣土豆絲會有多好吃,他今天吃了土豆燉肉,頓時感覺自己以前跟在少爺吃到的美食,都白吃了。

    雲灼吃飽了後開始暢想,“等以後澤州種上了土豆,我要開間酒樓,再分宋琬幾成利,這樣我就可以賣土豆的食譜了。”

    他光想想就仿佛已經聽到了銀子在他耳邊嘩嘩作響的聲音。

    宋琬說土豆的做法有很多,她隨便列舉的幾樣,雲灼都沒聽過,不過沒聽過才正常,在這之前,他連土豆是什麽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不止雲灼覺得變化大,宋琬也覺得這裏和她離開前變得很不一樣了。

    狗娃狗蛋個頭躥了好一截,明明她都沒怎麽長,這讓宋琬很是鬱悶。

    村裏的人開荒更積極了,聽蔣震說,這都是為了幾年後種土豆做準備,剛開荒的地不夠肥沃,需要人養兩三年,不過大家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現在種不了糧食沒關係,可以先種種菜,養養地。

    這麽多年都苦過來了,現在隻需要再苦三兩年就能過上吃飽飯的日子,大家都願意得很,人一旦高興,幹活的效率都提上去了,平時需要三日的活,兩天就能做完。

    還有現在帶村裏孩子們上山下河的領頭人已經從宋琬變成了宋瑤和大丫。

    這兩個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後山和宋一他們偷學了武功,耍了幾招,還挺有模有樣的。

    宋琬見了後,就讓她們想學就直接去後山,或者讓宋一幾個私底下單獨教也行。

    宋瑤和大丫知道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學武功不知道有多開心,也不知道她們倆從來學來的拍馬屁功夫,把宋琬哄得人都要飄起來了。

    楊氏一聽小女兒要學武,還是宋琬建議的,說阿瑤在這方麵有天賦,再不學就遲了。

    在楊氏看來,學武總比不學無術好,而且要是將來女兒有阿琬一半的能力,她哪怕是要去天邊,自己也不帶擔心的。

    於是楊氏很快就帶著幾份拜師禮和大丫娘一起去了後山找宋一他們。

    楊氏想過了,既然要學武就學個透徹,一個師父哪夠,至少五個。

    於是在她的一番操作下,之前留守在黔地的宋一等人以及顧文都成了兩個小姑娘的武師父。

    一下從訓練五千粗漢子變成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五個人束手束腳,粗漢子可以隨便摔,這小主子們可不經摔啊。

    結果就是學了兩天後,宋瑤就找到了宋琬,說不想要他們教了。

    宋琬問她為什麽,宋一他們雖然和自己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但是要比普通的暗衛出色好幾十倍,做她和大丫的師父,綽綽有餘。

    宋瑤搖頭說,“他們畏畏縮縮,把我和大丫當瓷娃娃一樣,我不喜歡!”

    宋琬一聽就知道是那幾個人矯情病犯了,於是她向兩個姑娘保證道,“明天你們繼續去,我保證他們不敢了。”

    宋瑤雖然對五個師父很失望,但是她相信阿琬姐姐姐。

    當晚,在後山臨時搭建的草屋內,五個人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猛獸的慘叫聲驚醒。

    同時被驚醒的還有那五千士兵,各個嚴陣以待,要共同抵禦猛獸。

    宋一五人也迅速穿戴好,持劍出門,謹慎肅穆。

    誰知道等他們一出草屋就看見宋琬手裏分別拉著一頭猛虎和一頭狼。

    兩頭猛獸齜牙咧嘴地朝他們幾個人叫,可等宋琬幽幽的眼神望過去時,它們倆瞬間乖得像條家犬,溫順極了。

    仿佛方才衝他們吼叫的不是它們一樣。

    宋琬摸了兩大隻的毛,手感很好。

    虎王狼王破天荒地沒有敵視,而是挨在一起,四肢顫抖。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它們打不過!

    最後是宋一上前一步,詢問道,“大小姐怎麽突然來後山,還帶著這兩個東西?”

    虎王好似聽懂了一般,朝靠近的宋一就是一頓齜牙吼叫,仿佛在說:你才是個東西!我是虎王!管方圓百裏的所有虎!你是個什麽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宋一的錯覺,他好像從老虎眼睛裏看到了鄙夷。

    一定是錯覺,畜牲怎麽可能會有這種眼神。

    宋琬沒準備和他們浪費時間,直接說了來的目的,“今晚突擊訓練,誰先被它們倆追上,明天阿瑤和大丫的訓練就由他來。”

    宋一幾人:“!!!”

    “大小姐,你是讓它們來追我們?”宋二不淡定了,兩條腿被四條腿追,就算他們用輕功,幾個時辰過去,累也要累死。

    “對啊,讓我看看你們這三個月有沒有退步。”宋琬沒給他們多少時間準備,直接鬆了繩。

    兩頭猛獸按照她精神力的指示,直接向五個人衝過去。

    他們來不及去考慮,隻能運功拔腿就跑。

    宋琬在後山的所有能出去的出口,都下了精神了力屏障,他們今夜是出不去了,就看誰是最後落單的那個。

    宋一幾個人分散開來跑,可總有兩個倒黴的會被猛獸追趕。

    這兩個倒黴的便是宋一和顧文,他們兩個是五個人裏輕功最弱的。

    這兩頭之所以能成為各自獸群裏的王也是有腦子的,很快便感覺出來最慢的兩個,也不追其他人,就追他們兩個。

    早結束早回洞,早點離開那個可怕的女人。

    其他五千士兵看到一個女人操縱著兩頭猛獸,追趕教了他們三個月功夫的師父們,一個個都呆滯了。

    難道她就是師父們傳說中的師父,他們的師祖?

    果然一出手就非同凡響,師父們對付他們的招數和這個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對比慘烈。

    其中一個年紀不大的兵頗為不忍心道,“難道我們就這麽看著幾個師父逐漸狼狽?”

    他旁邊的老油條兵白了他一眼回道,“那你會輕功嗎?”

    年輕兵搖頭,他們現在隻學了各種一招斃命的招數,他們這個年紀學輕功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

    老油條兵往他頭上拍了一巴掌道,“這不就得了,師祖的虎王狼王認幾個師父,可不一定認咱們這麽多張臉啊,你上去不出一刻鍾估計就得沒命。”

    說到一半他打了個哈欠,拎著年輕兵的後脖頸往回一邊走一邊繼續道,“左右師父們不會有性命之憂,我們還是好好睡覺,明天還要跑兩百圈呢。”

    年輕兵想想也是,師父們那麽厲害,用不著他們這些小卒小兵操心。

    於是他很快心安理得地回去繼續睡覺了。

    到了後半夜,宋一和顧文滿身狼狽地同時被兩頭猛獸用爪子壓按在地上。

    宋琬不是很滿意,虎王和狼王太慢,另外兩個又太快被抓住,一點沒繼承到她。

    “好了,你們倆起來吧。”宋琬拎著兩隻野雞走過來,往虎王和狼王嘴裏各扔了一個,這是它們今晚的辛苦費。

    “以後有需要,我會再去找你們的哦。”宋琬又揉了一把它們烏溜光亮的毛,最後拍了拍它們的背,“去吧。”

    難虎難狼:……

    忽然覺得嘴裏的雞不香了!

  ?第六十六章 監督

    被虎王狼王追了半夜, 精疲力竭順便又把臉丟盡的宋一和顧文,是再也不敢特殊對待兩個小姑娘了。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若是再不把兩個小姑娘武功教會,這半夜三更被山林猛獸追的事不會輕易結束。

    他們是不願意了, 可虎王狼王卻覺得這好像是個不錯的差事, 隻要幫可怕女人追兩個人嚇唬一夜, 沒有危險不說,還可以擁有新鮮食物, 最差也是一隻野雞,虎王和狼王都是有老婆孩子的,這些食物叼回去就可以當幼崽的一頓口糧呢。

    意識到這一點的虎王狼王化敵視為友好, 齊齊趴在宋琬麵前, 用態度表示它們一定會人真追人。

    宋琬這兩天也沒閑著,滿山給倆王找口糧,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抓的山雞比較肥,這倆嘴巴叼, 別人抓的都不要, 隻要她抓的肥山雞。

    追了兩天,成效不錯, 宋琬便讓倆王不用追了,因為宋瑤說幾個師父突然像真正的師父了。

    能不像嘛, 再不敢使出真本事教授武功,每晚被虎王狼王追可不好受。

    虎王狼王一人嘴裏咬著三隻山雞, 背上還馱著宋琬給它們打的也山羊和兔子,對著宋琬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態。

    宋琬拍拍它們腦門道, “你們已經是成熟的虎王狼王了, 打口糧這種事要自己來, 要不然怎麽保護家中的母老虎和母狼。”

    虎王狼王:……

    輕鬆的日子總是這麽短暫,後來倆王不甘心,於是在後山某塊山頭圈了塊地,做了鄰居,順便監視這群弱了吧唧的人類。

    萬一那個可怕的女人看它們如此認真,再給它們抓雞吃呢,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怕的女人抓的雞比它們自己抓的要好吃的多。

    家裏的笨崽吃了以後都沒以前那麽笨了。

    宋琬抓的當然不一樣,除了更肥點,她還往裏麵注入了一絲精神力,村子裏的孩子那麽多,它們再聰明也是猛獸,留個後手總是好的。

    而且她的精神力是有治愈效果,除了可以治傷以外,正常沒病的人和動物,有了她的精神力也有大補的作用。

    於是在後山訓練的人們每次想偷個懶時就會聽見林子外有老虎和狼的叫聲,嚇得他們隻好繼續爬起來跑、繼續練。

    師祖也太嚴厲了吧,居然招了兩個猛獸監督他們!

    對此事宋琬全然不知,偶爾聽到老虎和狼的叫聲,她都以為它們是在教自家崽練聲,畢竟它們是虎王和狼王的崽,不威猛些以後肯定會丟虎臉和狼臉。

    一走三個多月,宋琬發現就連姚立洝都變化好大,不像以前小白臉模樣,現在整個人黑了也瘦了。

    而且是在宋琬讓張盛把他娘接過來後,變化最大。

    姚立洝如今也不想著回去做什麽皇帝的表弟,太後的侄子了,他現在連知府少爺都不想做了。

    不過他想做也做不了了,除非他娘改嫁,要不然他親爹還在幫村裏挑糞賺糧食呢。

    他現在不和李虎他們住簡陋的草房了,而是和宋家借了銀子,直接在村尾蓋了三間青瓦房,還圍了個前後院子,留給他娘學著種菜、養雞鴨。

    玉氏自從知道兒子差點沒了,自己男人卻冷血不救後,也悔悟了。

    所幸兒子最終沒什麽事,她也來到了兒子身邊生活,這裏除了風沙多點,吃的沒那麽精細,種花變成了種菜外,其他方麵好像和在府邸沒多大區別。

    最重要的是她發現沒有男人要伺候,不知道有多爽,她每日隻需要照看院子裏的小雞小鴨別啄了菜,跟附近的人學做兩道簡單的菜,順便看看哪家有適齡的姑娘。

    兒子姚立洝的年紀在村子裏早就可以娶媳婦了。

    哪像原先府裏的那些小妾沒了姚續又去別的富商府裏繼續爭寵,每天睜眼三件事就是早餐有沒有下藥,午餐有沒有下藥以及晚餐有沒有被下藥。

    男人是什麽東西,又贓又臭,玉氏記得有回倒黴遇見姚續,整個人都快醃入味了。

    在三間青瓦房剛剛蓋好的時候,姚續來鬧過幾次,結果被李虎幾個直接用棍子掘出去了。

    來了黔地,不好好幹活偷懶耍滑就算了,居然還想鬧事,要是讓宋顧兩家人知道後告訴宋琬,它們肯定沒好果子吃。

    反正姚續也倒了,李虎幾個再給他賣命也拿不到錢,索性連合他唯一的親兒子把鬧騰的他壓下去,讓他永遠“安分”地挑糞。

    李虎現在是徹底擺脫過去的生活了,除了不能離開黔地,他對現在的生活是哪哪都滿意,青磚瓦房他和兄弟們就不蓋了,幾間草屋好好收拾一翻,夠住。

    況且大老爺們也不用住好地方,有那閑錢還不如多換兩塊肉吃。

    蔣震陪著宋琬過來看他們,忍不住感歎,“還是宋姑娘有遠見,讓他們順其自然感受這種平凡生活的好處,這樣比直接關在牢裏,要派人看守不說,還要防他們逃跑。”

    現在這樣,人力省了,這些人還能主動願意去開荒種地。

    宋琬歪頭,她好想說自己以前壓根就沒他以為的想這麽遠。

    她就是覺得家裏當時病的病、弱的弱,很缺幾個幹活的人,宋琬想著幾個俘虜即便什麽都不做也要給他們吃的,既然這樣幹嘛不把他們拉地裏種糧食去。

    白吃糧食的俘虜都不是什麽正經俘虜。

    不過看大胡子這麽開心的份上,宋琬覺得還是不要打破他的幻想好了。

    聽說大胡子正在為派誰去晉州和翊州送土豆種發愁,宋琬剛想到個合適的,“大胡子,你不是不知道要派誰去翊州和晉州嗎?”

    蔣震聽宋琬這語氣,她肯定是有了合適的人選,於是立馬問,“宋姑娘有合適的人選了?”

    “我看姚立洝就行,收土豆的時候他全程都在,這個流程他很熟悉了,到時候你在雇狗娃他爹娘一起過去教他們如何種植,有姚立洝這個曾經做過少爺的人在,狗娃爹娘應該就不會太緊張害怕了。”

    狗娃爹娘老實本分,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什麽歪心思,但也是太老實本分了,人際交往這一塊他們倆肯定不行,還是得有一個專業的人來。

    宋琬聽說姚立洝以前做知府庶子的時候,就很會說人話。

    蔣震確實心動,不過他還有些擔心,“可萬一姚立洝半路後悔跑了怎麽辦?”

    宋琬:“他不會跑的,他親娘還在這呢,你再派個普通打手跟著,我保證他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蔣震聽到她的保證,放心了,雖然大家都沒挑明,但他知道,宋姑娘和他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她上麵有人,估計下麵也有不少。

    總而言之,宋姑娘這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這麽多教訓例子擺在麵前呢。

    確定了要派姚立洝去後,蔣震就讓人把他叫過來,問他,“給你個任務你去不去,一趟…不對,一個月五兩銀子,完成的好,到年底還有會有額外的獎勵。”

    一個月五兩銀子,那他多幹幾個月不就能把欠的銀子還上了嘛。

    “那我能問問是做什麽的不?”姚立洝興奮之餘,漸漸冷靜下來,他還沒有被五兩銀子衝昏頭腦。

    “和王娘子還有她丈夫一起去翊州和晉州教那邊的人如何種土豆,他們夫妻二人負責教人,你負責打下手以及和那邊的人打交道。”蔣震看了他一眼道,“這對你應該不難吧?”

    當然不難!簡直跟白拿銀子一樣,他以前為了巴結那些官家嫡子們,學的最多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裏。

    姚立洝很願意接這個差事,不過他有個小顧慮,“蔣參領我能不能預支兩個月工錢?”

    蔣震神色一斂,“你預支工錢想做什麽?”

    姚立洝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衣裳道,“我娘不能下地做活,我走了她沒有銀子,就沒有飯吃。”

    蔣震心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他是想拿錢跑路,“這個簡單,等你走之前,我會把十兩銀子派人送到你娘手上。”

    沒了這個顧慮,姚立洝的心思徹底撲在土豆上,他還跑去狗蛋家找他爹娘,想提前學習如何種植土豆。

    玉氏知道兒子要出遠門幹大事,很是支持,對於兒子的擔心她寬心道,“你放心,在這兒沒人知道娘以前是給人家做妾的,這裏的人都很和善,你娘我現在不缺手帕交,從村頭到村尾,沒有娘不熟識的。”

    姚立洝內心深處複雜極了,他向玉氏承諾,“我一定會靠這雙手讓娘過上好日子的。”

    玉氏也很珍惜和兒子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那娘就等著,娘還想看你娶媳婦給我生孫子孫女呢,對了,我在村頭有個交好的,她二女兒桃花今年十五,正好到了說親的年紀,兒子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玉氏去過人家裏,悄悄觀察過了,除了膚色沒有忻州那些官家小姐白嫩,五官長得不錯,人也機靈。

    姚立洝:……

    他還是去研究土豆吧。

    *

    等宋欽養得差不多後,也是時間去找禹王算賬了。

    剛團聚沒多久又要分開,衛氏雖擔心,但這次她知道有阿琬在,宋欽就不會有事。

    就是吃吃這個女兒好像很舍不得宋琬這個姑姑。

    看到自己每天摟著睡的女兒對著妹妹嗷嗷叫,宋欽那個心酸啊,他白伺候小祖宗這麽多天了。

    宋琬麵對二哥控訴的目光,她也很無辜的好不,她發誓回來後,自己抱吃吃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懷裏的奶娃娃憋著小嘴,哼哼唧唧,仿佛宋琬一有把她交出去的想法,她就能立刻咧嘴大哭。

    宋琬砍得了喪屍,揍得了老虎,就是對軟趴趴的奶娃娃沒辦法。

    她也急了,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道,“你別哭,等回來我給你帶糖吃,特別甜哦。”

    懷裏的娃還真就不哭了,連哼唧都不哼唧了。

    宋琬:……

    要不是知道吃吃確實隻是個六個月大的女娃,宋琬真要懷疑她被什麽人給穿了。

    “原來是饞糖了啊。”衛氏走過來,哭笑不得地接過女兒,“她最近開始長小牙了,估計是聞到阿琬身上沾上的糖果甜味了,所以鬧著也要。”

    宋欽一聽是這個原因,內心的酸味少了那麽一些,他對著女兒烏溜溜的眼睛認真道,“吃吃,等爹爹回來,給你帶一大箱子糖!”

    宋琬則是悄悄往顧燕急這靠,好奇地問,“我很甜麽?我怎麽沒感覺?”

    她吃了糖有洗手漱口,不應該啊。

    顧燕急:……

    為什麽媳婦兒總問一些他不好在大家麵前回答的問題。

  ?第六十七章 偷吃

    顧燕急不吱聲, 宋琬隻好偷偷親自己的手,嚐到味後,迅速呸了一下。

    明明一點都不甜!

    這時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從山上拔過草回來後好像沒洗手,難怪手上一股子草的苦味。

    顧燕急:……

    媳婦兒怎麽突然自己咬自己, 總不會是想嚐嚐味道吧, 難不成中午沒吃夠?

    看來這趟出門, 得再多備些耐放好存的幹糧點心了。

    宋琬等人回來隻待了兩個多月就又要離開。

    十一月正是黔地最冷的時候,現在又開始下雪, 單騎馬路上不好走,所以他們這次換了馬車,這樣也方便帶吃食和行李。

    比起上次, 隊伍裏就多了宋欽和宋十二, 剩下的暗衛還是和張盛留下的人一起保護兩家人的安全。

    雲灼一個月前就帶著他的土豆種以及蔣答回晉州準備來年種土豆的事。

    宋琬向他承諾了,等解決了禹王就繞路去澤州找他玩, 順便談生意上的事。

    人不多,所以就準備了三輛馬車, 顧燕急說, 這樣顯得他們像普通出來遊玩的公子小姐。

    宋琬覺得他說的對,但她表示要自己趕一輛, 所以宋欽和顧燕急就隻能坐馬車廂內,不過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宋欽一個人待在裏頭。

    顧燕急除了被宋琬攆進來瞧瞧他這個身體還沒好透的二哥外, 其餘時間都坐在外麵。

    宋欽聽到兩個人在外麵有說有笑,突然有些想自己媳婦兒了, 他就不該坐在這裏,也不知道十二那能不能再擠一個人。

    宋十二趕的這輛馬車上麵裝的全是一些鍋碗瓢盆和耐放的糧食和凍豬魚雞鴨肉, 路上趕路, 時不時會露宿野外。

    宋七和顧武趕的那輛馬車上麵裝的是大家夥的行李以及野外露宿需要用到帳篷等等, 也是滿滿的。

    還真沒有宋欽可以去的地方。

    他隻能一個人待在馬車裏,聽顧燕急問他妹妹:還要不要吃?渴不渴?冷不冷?無不無聊?

    說實話,要不是他長得和自己以前認識的顧燕急一模一樣,宋欽還真要懷疑,這個顧燕急是不是別人假扮的。

    宋欽認為顧燕急多少有些熱情過頭了,他以前都沒和媳婦兒這麽膩歪過。

    好在顧燕急終於知道收手了,主要是因為宋琬說她吃飽了,要不然他還能繼續喂。

    宋琬現在好歹是宋欽親妹妹,她還記得有個哥哥在裏麵一個人,這麽久了,肯定很無聊。

    於是吃飽沒什麽事幹的宋琬就用精神力控製馬,讓它跟著前麵宋七他們走,自己則是鑽進了馬車裏,沒話找話聊,“二哥,炒花生米吃不,用糖炒的哦。”

    花生米是在前麵那個小鎮裏的一戶人家買的,然後她多給了點錢,讓人家專門加了糖炒的。

    宋欽內心深處還是欣慰的,妹妹果然比未來妹夫好,還知道惦記他這個親二哥。

    “好啊,給二哥來點。”宋欽伸出手,妹妹的關心怎麽夢拒絕呢,哪怕是甜的又怎樣。

    宋琬從荷包裏抓了一小把給宋欽,她沒想到自己就是客氣客氣,二哥還真要吃。

    還好她炒得多,要不然肯定會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宋欽完全不知道這幾十顆花生米會讓妹妹如此肉痛,他隻感受到了來自妹妹的關愛。

    全程知曉真相的就隻有顧燕急一個,他壓下微微上揚的唇角,決定開口換個話題聊,如果再讓宋琬這麽下去,她那幾荷包的零食估計都要保不住。誰讓她一開口就是和吃的有關呢。

    “這次去禹州,除了要控製禹王外。”顧燕急神情嚴肅殪崋起來,“如果他十多年前真的和外敵有過聯係,那我們就不需要出手,把消息透露給皇帝的眼線,讓他們來處理禹王這個弟弟。”

    宋欽將手心還沒來得及吃的花生米放到一旁小桌上的空茶杯裏,很是同意,“讓他們互相撕扯,給我們留下足夠的時間。”

    宋琬見宋欽沒吃花生米,還把它們倒進了茶杯裏,以為他不愛吃,於是趁著他和顧燕急談事的間歇,自己一口一個嚼了。

    而宋欽還在和顧燕急談論,“隻是我們無法確定皇帝到底會派誰來。”

    總不能來一個他們抓一個,到時候若是人沒有及時回京複命,皇帝肯定會懷疑。

    “其實可以確定。”顧燕急特意多瞥了兩眼宋欽。

    宋欽不明,“該如何確定?”

    “衛學知。”顧燕急說了個名字。

    宋欽震驚,“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媳婦寫信給她祖父吧?你這不就是要往她傷口上紮?”

    他回來後才知道,威遠侯府下獄當天,首輔大人就派人去牢裏和他媳婦斷絕關係。

    虧他以前還覺得衛家人都像他媳婦一樣人美心善,結果一個個都把權力利益看得比親情重要。

    他媳婦當時那樣的情況,衛家居然一點情麵都不給,這樣的親家宋欽這輩子都不會去認了。

    顧燕急:“我沒有這個意思。”

    宋欽冷道:“不是我媳婦兒,你難不成還能找到第二個衛學知的孫女不成?”

    顧燕急:“實不相瞞,我大哥將他與衛首輔的特殊傳信方式告訴了我。”

    “什麽特殊……傳信方式?!”宋欽驚住,“你們、你,不對是你大哥他、他……”

    剛剛在心裏才把衛家人一頓臭罵的宋欽舌頭開始打結,他現在收回那些話還來得及嗎?在心裏罵,老天爺應該聽不到的吧。

    顧燕急點頭:“衛首輔在京與豺狼虎豹為伍,是為了將來。”

    宋欽:“所以他們和我媳婦兒斷絕關係也是假的?”

    顧燕急聽他一口一個媳婦兒地喊,忽然有些豔羨,他什麽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喊阿琬媳婦兒。

    “對,隻有這樣皇帝才能姓衛首輔是絕對忠誠的保皇黨。”顧燕急淡笑解釋,“要不然你以為當初你求娶衛家女,衛首輔最開始為何一直不答應你?”

    宋欽略思考了幾瞬,猜測道,“你的意思是當初的衛家確實隻忠誠皇位上的人,不過後來變成了隻忠於先帝?”

    “要知道威遠侯府一直都是先帝手裏的兵,衛家一旦與威遠侯結親,意味著什麽,不是很清楚麽?”顧燕急分析給他聽。

    宋欽當初並沒有往這塊想,他十五歲就上了戰場,很少回京,那時候他對京中的一些局勢都不是很了解,那時候他上麵有祖父父親和兄長,他隻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完全不需要操心這些。

    後來一次回京述職,撞上了偷媳婦荷包的賊,這是他和媳婦的第一次相遇。

    於是在京半年,他不是去翻衛家的牆,就是去母親院子裏跪著求她幫自己去衛家提親,哪裏還記得什麽保不保皇黨。

    宋琬把花生米吃差不多了,這才開口確認,“所以二嫂嫂家人現在是咱們的人了?”

    看來她的隊伍又要壯大了。

    宋欽想起自己剛剛好像把媳婦兒那幾個脾氣不太好的兄長咒罵了個遍,心虛之餘想去摸兩顆花生吃了緩緩,結果發茶杯空了,裏麵一顆花生米都沒了。

    最後一顆花生米剛被宋琬咽下去,看到宋欽的動作,宋琬抬眸,和宋欽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宋欽深呼吸一口氣:“……妹妹,我花生米呢?”

    他就和顧燕急說了兩回話,茶杯裏放著的花生米就沒了。

    宋琬板著小臉裝作什麽不知道,欲蓋彌彰,“反正不是我吃的。”

    宋欽:……當他瞎還是蠢。

    宋琬試圖狡辯和轉移目標,“二哥我們才吃完午飯沒多久,你身體沒好,別老貪零嘴吃。”

    宋欽:“花生米是你給我的!”

    宋琬睜眼說瞎話,“就算是我給你的,可花生米又不聽我的話,它不想被你吃我能有什麽辦法。”

    宋欽:“???”

    這是什麽邏輯。

    宋欽被宋琬跳脫的邏輯憋屈到扭頭想要去找顧燕急評評理,“顧燕急你說,是不是她吃的?”

    顧燕急看向宋琬,眼底有淡淡的無奈和對她的愛意。

    他的阿琬總是這麽與眾不同。

    宋欽緊盯著倆人,看到顧燕急那樣的眼神後頓感不妙,他感覺自己好像問錯人了。

    果然下一秒,顧燕急就開口了,“我吃的,和阿琬沒關係。”

    話裏話外都是對宋琬的偏袒,完全無視宋欽這個未來二舅哥。

    宋欽:……

    這倆人是真把他當傻子耍呢。

    難道顧燕急就不怕以後娶妻困難嗎?

    他可是宋琬的親二哥!

    看來一年多不見,顧燕急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也很見漲啊。

    算了,他做哥哥的要有做哥哥的氣量,不和兩個小的計較。

    宋欽隻能這樣默默安慰自己。

  ?第六十八章 遞信

    宋琬本來想先去塔回關, 徐烈的將軍府沒能搬空一直讓她心頭癢癢,總覺得那些銀子正在苦苦等著她。

    不過顧燕急卻說,“塔回關不急。”

    宋琬問,“為什麽?塔回關不是更近點?”

    他們現在正處於距離塔回關百裏外的一處鎮上客棧裏休息。

    顧燕急幫宋琬倒了杯水, 淡定道, “禹王府銀子更多。”

    宋琬聽了, 猶豫都不帶猶豫,狠狠點頭, “好!那我們先去禹王府,回來路上再順便打包將軍府!”

    宋欽咳嗽提醒妹妹,“這裏是外麵, 阿琬你收斂點。”

    宋琬左右看看, 挺胸胸保證道,“放心吧, 他們聽不見我說的話。

    她手托在桌子上,撐著下巴繼續道, “而且二哥難道你不想嗎?人家都把你欺負成這樣了, 不拿點治病銀子說不過去吧。”

    宋欽還是道,“這裏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 萬事小心點總沒錯。”

    宋琬以為他是害怕了,離禹州隻剩下幾天的路程, 二哥該不會是想起在王府遭受的事,被折磨出陰影了?

    想到有這個可能, 宋琬表情都嚴肅起來了,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宋欽的肩膀。

    宋欽不明所以, 妹妹這是又怎麽了。

    緊接著宋欽就聽到她來了句, “二哥你別怕, 你隻管萬事往大點來,我會保護你的。”

    她突然一副“我懂你是害怕了”的眼神,讓宋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哪裏看起來是害怕了,謹慎不代表怕。

    宋欽內心很是無語,論有一位腦回路清奇的妹妹,該如何是好。

    顧燕急在一旁,始終忍著沒笑,這種時候,他不能落阿琬的麵子。

    被親妹妹小瞧的宋欽還是沒忍住開口反駁,總不能在朋友下屬麵前裏子麵子都沒了,“我們就這麽幾個人,一座王府值錢的東西可不少,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你搬得完嗎?”

    宋琬沒想到現在還有敢小瞧自己,她朝宋七看了一眼道,“宋七你說。”

    宋七也學宋欽咳兩聲緩解尷尬,論兩位主子起內訌該幫誰的問題,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宋琬。

    不過宋七知道適可而止,隻隱晦道,“當初在忻州,大小姐一次性搬的是我和顧武三趟的總和。”

    他沒提到底搬多少,應該算是給二少爺留麵子了吧?

    平時能說會道的宋七也沒想到有一天會陷入這種兩邊都不好得罪卻又必須得站一方的情形。

    宋欽是知道宋七的實力,顧武是顧燕急的貼身暗衛,想來也不會差,所以他這個妹妹一年多沒見是去學了什麽絕世武功了嗎?

    明明以前也就偶爾半夜跑到他或者是大哥的房間,偷偷把他們舉起來,練練臂力而已。

    他和大哥從最開始的震驚到抗拒,直至最後無聲妥協。

    說起這個,宋欽就又更無語了,還記得母親剛生下阿琬的時候,他和大哥都以為是個香香軟軟的妹子。

    結果這個香香軟軟的妹子才六歲就把自己院子裏的石凳抱在懷裏不鬆手。

    後來再大些,就從石凳變成石桌,然後是侯府門口的石獅子,最後母親怕她砸到腳就不許她舉。

    她倒好,偷偷跑去二叔一家的西園,用大哥從外麵給她帶的小吃去賄賂阿瑗阿玥兩個,直接舉起妹妹們來。

    這件事還是宋欽意外發現的,當時他也沒多大,看到妹妹力氣比自己還大,當時多少有些不服氣,覺得祖宗偏心,為什麽隻遺傳妹妹,卻落了他和大哥還有父親祖父。

    最重要的是,他期盼了那麽久香香軟軟的妹妹,就這麽沒了。

    好在幾年後,母親又生下了一個妹妹,當時他特地跑到父親的營帳,說要回家看妹妹。

    當時的他不過是十二三的少年,剛被父親帶到身邊不到半年。

    最後宋欽如願以償,第二個妹妹經他幾年觀察,確實是香香軟軟的妹妹。

    隻是他那會總覺得阿琬看小妹的眼神好像帶了那麽一絲躍躍欲試。

    現在回想起來多年前的這幕情景,宋欽倏地反應過來,她當時不會是在想,自己終於有親妹妹可以舉起來玩了吧。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後來祖父把阿琬也帶到西北邊境,所以沒有妹妹可以舉,就來找他和大哥了。

    宋欽越想越感覺是這麽回事。

    宋琬見宋欽似一副講不過就想跳過去的態度,以為他想甩手不幹,頓時不願意了,“二哥你的病還是我治的呢,你都沒付診費!所以到時候二哥你必須得搬,而且你搬的那份還得分我一半!”

    宋欽聽到她說的話,心拔涼拔涼的,“我是你親二哥,至於分這麽清?”

    宋琬哼哼,“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更何況我們也就是兄妹關係,還不是兄弟。”

    宋欽:“???”

    他明明記得祖父當初有給阿琬找女先生啊。

    “反正你的到時候得分我一半。”宋琬嘀咕的聲音,所有人都能聽到。

    宋七顧武熟練地轉頭裝作看外麵,宋十二經驗不足倒是想張嘴替宋欽說兩句,奈何他嘴太笨,不會說。

    宋欽:“……那我怎麽沒見你和顧燕急分這麽清!”

    憋了半天,可算給他找到破綻了。

    誰曾想,顧燕急心是個偏到極致的,他慢悠悠道,“我不藏私房錢。”

    宋琬一聽,恍然大悟,“對哦,二哥你要是到時候不付診費,我回去就和二嫂嫂說你偷藏私房錢!”

    宋欽:“……”

    這個妹妹還能不能認了。

    *

    就這樣,一路上伴隨著宋琬和宋欽的吵鬧聲,五天後,他們來到禹州城十裏外的亭子林。

    “大胡子那點伎倆肯定騙不了徐烈太久,我們得快點把禹王解決了。”宋琬盯著禹州城門,眼神火熱。

    顧燕急假裝聽不懂她話中意,摸摸她頭,順勢道,“阿琬說的對,必須快點解決禹王。”

    那封用特殊方式穿的信,如無意外,這幾日也該到京城了。

    宋琬等人到達禹州的第二天上午,一封信悄然無息地入了衛府。

    阿彌是府中後院的浣洗女婢,小時候被親生父親誤灌了啞藥,最後雖及時吐出來大半,但說話還是會有影響,身邊人時常聽不清楚。

    後來又因脖子上有一大塊黑紅的胎記,其父親看她賣去青樓也賣不到好價錢,就隻好賣給人牙子,最後輾轉幾家府邸,最後被衛家人帶回了府,成了衛府的一名普通丫鬟。

    這個帶她回來的人就是宋欽的嶽母,衛大夫人。

    阿彌每日都要將前一日漿洗晾曬完畢的衣服送到府中各個院子。

    巳時三刻,她按照慣例,端著托衣盤,小步往前院走去。

    路上不小心撞到一位步伐急切的小廝,阿彌趕緊端起被撞落在地的衣裳,往後退了兩步。

    小廝一臉懊惱,“阿彌姐姐,對不起啊,我急著去給小少爺趕馬車。”

    阿彌搖搖頭,“沒關係,你去吧。”

    小廝撓撓頭,猶豫兩下,最終還是走了,等回頭再和阿彌姐姐認真道歉吧。

    阿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很快便收回視線,沒有四處亂看,她繼續彎腰垂眸,按照原來的打算繼續老爺老夫人院子的方向走。

    弄髒了衣裳,總要先解釋賠罪再回去重新清洗。

    隻不過左手忍不住攥緊了幾分,裏麵藏著的是剛才那個小廝塞到她手上的信。

    衛學知這兩日感染了風寒,稱病在家修養,他已經是快七十古來稀了,皇帝自是願意體諒老臣,得一個愛惜良臣的好名聲。

    皇帝不僅讓自己貼身太監送來了好幾箱珍貴藥材和珠寶,甚至還派了一名禦醫隨行。

    阿彌過來的時候,衛老夫人正送徐公公以及禦醫出來。

    阿彌和院中其他女婢一樣,往旁邊退,低眉垂首。

    送走了宮裏來的人,衛老夫人淡淡瞥了眼阿彌,隨後示意院子裏的一個女婢,“綠環,去把衣服拿過來,老爺明日要穿。”

    “是。”綠環低低應聲,然後朝阿彌走去,“給我吧。”

    沒給綠環反應的時間,阿彌直接跪在地上,開始請罪,“請老夫人責罰,奴婢不小心將老爺的衣裳劃了一道口子。”

    衛老夫人聽到她這句話,眼皮掀了掀,隨即讓綠環將人提過來,自己親自瞧瞧。

    “你可知這衣裳是老爺最喜歡的一件。”衛老夫人語氣雖平淡,但綠環聽出了慍怒,她眸光微微閃了閃。

    衛老夫人當著院子裏所有下人的麵,將阿彌手裏的衣裳翻過來,上麵赫然有幾道痕跡,像是野貓爪子撓的。

    阿彌頭低得更深了,雙手垂放在額前。

    衛老夫人閉了閉眼,又睜開,讓綠環把人拉走,“這個月俸祿減半,下去領十個板子。”

    阿彌跪叩,“謝老夫人寬宏。”

    十個板子看著不多,可綠環知道那一板一板都打在同一個地方,可不好受,十板子下去至少要躺半個月。

    綠環都有些同情她了。

    衛老夫人讓綠環監督下人行刑,莫要糊弄過去。

    綠環表麵恭敬答應,內心卻腹誹,一個沒什麽積蓄的浣洗丫頭能有什麽錢賄賂打板子的管事。

    不過腹誹歸腹誹,活還是要做的,她很快領著阿彌去了打板子處。

    衛老夫人等二人一離開,便轉身折回裏屋。

    衛首輔剛服用完今日的藥,連休了三日,風寒總算好了七七八八。

    他看到妻子又突然回來,習慣性皺眉,“怎麽,皇上的人還沒離開?”

    衛老夫人走到床邊坐下,搖頭,“走了,我親眼看他們上轎的。”

    衛學知這就不明白了,“那你為何還這副臉色?”

    衛老夫人看了衛首輔好幾眼,最終歎氣,將手心攥著的東西給他,“這是阿彌方才借機遞給我的。”

    衛學知盯著妻子手中的一團紙,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確定是阿彌?”

    衛老夫人點頭。

    衛學知張了張嘴,顫抖著從她手中拿起紙團,緩緩打開,順平。

    上麵的字很小,密密麻麻寫滿了整張紙,是熟悉的字跡。

    粗略看過去,待看到某處時,衛學知眼睛一熱,手抖得更厲害了。

    衛老夫人以為出了什麽嚴重的事,連忙問,“信上怎麽說?”

    “信上說,馨兒給咱們生了個重孫女,宋欽那小子也還活著。”衛學知長舒一口氣,內心忽地鬆快了許多。

    衛老夫人不敢相信,“真的?”

    衛學知把信遞過去,讓她自己看。

    衛老夫人看了信,終於敢確認,她開起玩笑,“這下好了,你總算沒有真得罪親兒子,親兒媳還有親孫子。”

    衛學知做的所有事,家中唯一知曉的就隻有衛老夫人,麵對兒子孫子的不理解,他隻能自己默默承受。

    尤其是在他火燒孫女閨院後,兒子兒媳以及孫子們得知後直接搬去朝廷分配的四品官員府邸,不願再和他們夫妻住在同一處。

    偌大的衛府,如今就住了他們這對老夫妻。

    “明日我就上朝。”

    “可你風寒還沒好。”衛老夫人不想看他真的累。

    無事一身輕,衛學知感覺自己現在很精神,“無礙,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再說了,這個朝必須得上,信上的事更重要。”

  ?第六十九章 暗巷

    宋琬一行人在禹州城內找了間客棧休整幾日後, 才開始打量這座城。

    禹州城比宋琬去過的忻州、翊州都要繁華富裕,就比如她昨日一路過來時,光是青樓倌樓就看到四五家。

    忻州一共就兩家,可這裏光是主街上就有不少, 足以證明這禹州, 要麽是有錢的人精力好, 還有就是精力好不好不重要,有錢人數量多。

    但是經過宋琬的暗中觀察, 他們精力估計不太行,所以隻能是後者。

    “顧燕急,你不是說過像李臨和這個禹王他們的封地因為靠近邊境, 所以都不會太富裕嗎?可我怎麽看這裏街上的人穿的五顏六色, 挺……挺富態的啊。”宋琬半天想到這麽一個詞,她好久沒看到街上有胖胖的人了。

    先前哪怕是在治理不錯的翊州, 也沒看到幾個胖子。

    聽顧燕急說,當初先帝給幾個皇子的封地都算不上好, 難不成這個禹王真有不俗的能力?

    顧燕急也看到了, 他微微斂神,“確實怪異。”

    宋琬:“禹州的富商都這麽胖, 那禹王豈不是更胖?”

    看來之前那個姚續那麽瘦,原來是還不夠有錢啊。

    而且好奇怪啊, 為什麽大街上人這麽少,而且一個看起來窮一點的人都沒有。

    難道禹州的百姓們都是這些穿得起綾羅綢緞且還長得胖胖的人?

    宋琬突然低頭看了看自己, 嗯,還是不夠胖, 所以還是不夠富。

    她又瞥了瞥顧燕急以及宋欽, 想起他們荷包裏半兩銀子都沒有, 所以這就是他們不胖的原因。

    更奇怪的是好像都沒什麽女人走在街上,和翊州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有也是些老婦,女娃娃都沒有幾個。

    宋欽想得比較猛,“該不會是做了什麽黑心生意吧,比如黑骨膏?”

    “黑骨膏是什麽東西?”宋琬問。

    “一種吃了能讓人上癮的東西,一旦有了癮,很難斷幹淨,且人會越來越瘦,最後成一具皮包骨。”顧燕急和她解釋,“黑骨膏的名字也因此而來”

    宋欽點頭補充,“史有記載,大越建朝初期,有黑心商人做這個生意,結果導致大越將近十個州城民不聊生,百姓吸食黑骨膏上癮,更是有人散盡家財,賣兒賣女,就是為了買黑骨膏。”

    宋琬聽完描述,覺得他們說的很像後世的一種東西,吃了會讓人上癮,四肢退化無力,從正常人逐漸變成一個病人。

    可以說是個很具有危險性的“毒藥”。

    “是不是,我們去探探不就知道了。”自從到了禹州城後,若不是顧燕急攔著,宋琬早就衝進禹王府了。

    “不過看他們這麽富態,也不像你說的能瘦成皮包骨的黑骨膏。”宋琬繼續從二樓往下看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經感歎,這些人肯定沒餓過肚子,真好。

    宋欽皺眉,“就怕他們的目光不在禹州城。”

    他還是認為這個禹王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生意。

    顧燕急收回目光,“不管他做了什麽,很快就能知道了。”

    宋琬聽了,眼睛一亮,“是不是可以去了?”

    顧燕急輕輕一笑,“阿琬想先去哪?”

    信應該送到有幾日了,他相信首輔大人會有所動作。

    禹州也該加把火了。

    宋欽第一次幹這種事,他有些沒聽明白,“不是隻搶禹王府嗎?還有哪裏?”

    顧燕急替宋琬回答,“青樓和倌樓。”

    宋欽吃驚,“去那幹嘛?!我可是正經人!”

    說完後他想到什麽又緊接著補了句,“顧燕急你也不許去!否則我打斷你腿!”

    宋琬:“你不去就不去,幹嘛要打斷顧燕急的腿,二哥你是想存心累死我是吧?”

    宋欽不明所以,很是委屈:“妹妹,二哥是為你好啊,他都要去青樓了,你還護著他。”

    “不是他要去,是我要去。”宋琬解釋,“我還要去小倌樓呢,齊涑就是被我從小倌樓救出來的。”

    宋欽:“還有這種事?”

    可是他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麽會熱衷去這兩個地方。

    宋欽心裏胡七八亂地想,顧燕急可真大方,連妹妹去小倌樓都能笑得這麽開心,看來這親事還定對了。

    “對啊,二哥你不知道這種地方銀子可多了。”宋琬極其有經驗道,“隨便打開一間屋子,都能摸到銀子。”

    宋欽:“……”

    好像是他想多了。

    夜裏。

    禹王府燈火通明,歌舞不停,禹王李澈坐在最上邊,手裏把著精致酒杯,依舊沒有叫停的意思。

    下麵的舞女們苦苦堅持著,其實她們已經跳了的一整天,還是沒有被叫停。

    想起先前來王府那批姐妹的結局,幾人隻能默默咬牙忍著。

    誰知這時,坐在首位上的禹王李澈卻在這時放下酒杯。

    身邊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不高興的征兆,有人立馬上前體貼問道,“王爺,可是要換人?”

    李澈漫不經心點了點頭,“你看她們幾個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怎麽虐待她們呢。”

    “那下屬這就讓人將她們抬出去?”

    “嗯,抬出去再砍,省得髒了王府的這些花花草草。”李澈看著下方一瞬間臉色慘白的舞女們,眼底越瘋狂,這模樣去死,簡直美極了。

    紀峰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早就孰能生巧,他指了幾個侍衛,跟他一起將那些女人用繩子捆起來。

    無論舞女們怎樣哀嚎求救都沒用,讓禹王不高興了,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紀峰領著手下,將舞女們堆屍一樣扔上板車,綁緊,推出王府。

    這會兒宋琬正背著一袋鼓囊囊的金子,領著大家從最後一家倌倌樓出來。

    她沒有像在忻州那樣招搖,隻是把每個人的賣身契都偷了出來,放到每個人的屋子裏,去留隨他們自己,這一點和在忻州還是差不多的。

    等她踢走禹王占領禹州,再去大張旗鼓也不遲,宋琬美滋滋想。

    除了宋琬背了一袋金子外,其他人也有,宋欽甚至還背了兩袋,裏麵金子銀子珠寶首飾都有,他記得宋琬說自己背多少都要分她一半。

    到時候一袋,他隻能分一半,還沒有宋十二的多,這可不行,至少到自己手裏要有一袋吧。

    不得不說,這搬別人的銀子,真的會上癮,宋欽終於知道進青樓前,宋七顧武為什麽會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了,不是為了哪個女人,是都鑽錢眼裏去了!

    “好了,熱身活動結束,改去做正事了。”宋琬將金袋子綁在腰上,抽出鞭子,甩了兩下道,“走!去禹王府!”

    與禹王府隔了一條河的暗巷,荒涼蕭條,幾乎很少有人會過來,盡頭處有一口巨大的枯井,以前是一座院子裏的,後來院子被移平,這口枯井就暴露在外了。

    這些都是白天時宋七他們三個打聽的結果,從這條暗巷去禹王府,最是不會引人注意。

    宋琬走在前頭,還沒進巷,她突然停下來,回頭去看宋七等人,“你們確定這裏不會有人來?”

    宋七茫然點頭,“我和十二還有顧武一起問附近街鄰,都說這條巷子晚上經常鬧鬼,所以漸漸就沒什麽人敢進去了。”

    宋琬哦了一聲,然後目光靜靜直視前方。

    顧燕急第一個發現不對,他問,“阿琬,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宋琬點頭:“有人在哭。”

    宋七神色一凜,“該不會真有鬼吧。”

    宋琬搖頭:“不是鬼,是人。”

    隨後她把腰上的銀子取下,扔給顧燕急保管,人就如同鬼魅一般衝進什麽都看不見的暗巷裏。

    速度快到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顧燕急看著手上的袋子,再抬頭時,連半片影子都沒了。

    紀峰盯了幾眼四周環境,催促手下們快點。

    其中那個在紀峰手下混得最開的侍衛笑得極油裏油氣,“大哥,這種事哪能快啊~”

    舞女們哭得越悲愴慘烈,壓在她們身上的侍衛們就愈發得意囂張。

    這種事每隔半月就有上這麽一回,連去青樓的錢都不用花了。

    剩下幾個還被綁著腳的舞女們紛紛抱在一起,閉上眼,已經放棄了抵抗和掙紮。

    接下來就是她們了,逃不掉的。

    “哈哈哈哈哈哈叫啊!叫大聲點!”某個侍衛拿起一旁解開的身子往舞女身上抽,直接皮開肉綻。

    舞女羞憤至極,絕望之際,趁他疏忽之時,狠心要咬舌自盡。

    就在這時,舞女眼前忽然一晃,壓在她的男人突兀倒在一旁,脖子被什麽東西砍斷,頭顱滾到一旁,麵露猙獰。

    舞女看到這一幕,最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解脫。

    因為最令人絕望恐懼的事已經結束了。

    宋琬齊刷刷甩斷七八個人的腦袋,眼神冰冷地看向為首的那個男人。

    紀峰看到一地頭身分離的手下,頭皮發麻,他佯裝鎮定吼道,“哪裏出來的瘋女人!不知道我們是禹王府的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禹王府?”宋琬念著,“那正好,砍不了禹王,先砍你們幾個解解氣,讓你們欺負女人!”

    沒被砍的那幾個人,紛紛想要逃,結果被宋琬用精神力控製住,和他們的頭子紀峰一起滾在宋琬的鞭子下,狠狠被抽。

    宋琬讓他們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生死不由己。

    每一道鞭子抽下去,都帶了十足的精神力,皮開露骨,滿巷哀嚎。

    顧燕急幾人趕到時,率先看到的就是滿地流淌的鮮血,旁邊的兩堆,一堆是屍骨,一堆是半死不活,勉強能看出來是人。

    而宋琬則蹲在一群姑娘麵前,挨個喂她們吃糖。

  ?第七十章 禹王

    “吃糖, 就不痛了。”宋琬往她們嘴裏塞進一顆棗泥糕糖,裏麵加了雙倍的糖,普通人吃能甜到齁人。

    身上傷最嚴重的那個舞女嘴裏含著糖,不可自已地小聲哭咽起來, 她看向宋琬, 仿佛是在追尋一抹希望, “你是誰?”

    宋琬解下身上的披風,幫她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膚, 邊回答她,“我是來幫你們報仇的。”

    她記得這裏的女性不能隨意在外人麵前露太多。

    “報仇?”舞女還想說什麽,餘光卻瞥見她身後的幾個男人, 下意識往宋琬懷裏鑽了鑽。

    宋琬回頭, 看到顧燕急,忙和舞女解釋, “他們是我的隊友,是好人。”

    舞女眼中的害怕少了許多, 但對上他們時還是會露有防備和害怕, 顯然是先前那欺辱她的人留下的陰影。

    “你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麽要把你們投進這枯井裏麽?”宋琬盡量小聲點問, 怕驚到她們。

    這樣的情況,宋琬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末世剛來時,第一批覺醒異能的某些人裏, 就有那麽幾個敗類,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便開始無視法度, 專做喪心病狂的事。

    宋琬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 就用精神力感知到枯井下有幾具剛死不久的女屍,以及埋在髒臭淤泥下,已看不清模樣的白骨屍體。

    顧燕急聽到宋琬問的,對著顧武和宋七、宋十二便道,“去買些衣服布料,順便再弄幾根粗繩子,另外弄一輛大馬車過來,記得裏麵多鋪些軟被。”

    枯井下的人和白骨,總要讓她們入土為安。

    宋七顧武看到那些姑娘望著他們麵露恐懼,不想也明白她們先前遭受了什麽,心中暗罵禹王的同時,趕緊飛出暗巷,直奔成衣鋪和布店。

    或許是終於知道自己得救了,舞女泣不成聲,斷斷續續開始敘說,“我本是良家女,家裏人都喚我喜魚,那、那日,娘陪我出來挑選縫製嫁妝要用的紅布,然後他們趁著當時店裏客人多,就將我迷暈帶回了禹王府。”

    “她們大多也都是附近鎮上或村裏的姑娘,因為頗有姿色,在進城後沒多久就被擼擄回了禹王府。”舞女看向其他依舊抱在一起,害怕顫抖的姑娘們。

    她來得時日要長些,已經有一年多了,前幾次死亡都被她躲過去了,本以為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喜魚望著宋琬的眸,她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忘不了這個突然闖入絕望之境,將她拉出深淵的少女。

    宋琬摸了摸她的臉,暗中用精神力治療她臉上的鞭痕,同時又問,“他們為什麽要抓你們?”

    喜魚搖了搖頭,末了後,又遲疑不決道,“我以前聽和我同時被抓進來的姐姐說,是禹王喜歡看女子跳舞,合他心意的,會活得久些,不合心意的,就像今晚這樣。”

    一旁那個年長的女子補充,“那是因為禹州城裏以及周遭兩城真正的舞女已經被他們折磨盡了,舞館裏沒了舞女,他們就抓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到後來,隻要年齡沒有超過十八,頗有姿色且未生養過孩子,隻要在街上被他們撞見,就會被強勢抓走,哪怕報官也無用。”

    她的夫君就是因為去報了官,想要救她出火坑,卻被那個禹王按到她麵前,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被活活打死。

    宋欽聽完後怒不可遏,“簡直不是人!畜生!”

    喜魚被突然來的聲音嚇到,又往宋琬懷裏鑽了鑽,她覺得這個懷抱很甜很暖,像口中剛被塞進來的這顆棗子味道的糖果一樣。

    她從未吃過這麽甜,這麽好吃的糖。

    宋琬回頭看宋欽,微微皺眉,“二哥,你嚇到她了。”

    宋欽心虛道歉,“妹妹,二哥的錯,二哥就是太生氣了。”

    宋琬點頭:“回頭去了禹王府,讓你多揍幾拳那個禹王。”

    喜魚一聽宋琬要去禹王府,瞬間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想要阻止她,“你不要去,很危險。”

    宋琬幫喜魚淡化了臉上的鞭痕後向她保證,“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接著她又看向其他姑娘,“你們家都在哪?”

    “沒有家了。”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姑娘嘲諷道,“我們被擄走這麽多天,再回村子裏,也是要被族裏鄉親們用唾沫淹死。”

    “他們為什麽要用唾沫淹死你們?”

    “因為在他們眼裏,我們已經不是幹淨之身的女子了。”喜魚想起自己曾經的未婚夫,一時悲從心來,“最後隻能被逼迫嫁給那些鰥夫或身有殘疾的男子。”

    宋琬沒忍住呸了一聲,“他們放屁呢!你們長這麽好看,就是臉上有點灰,洗洗擦擦就幹淨了。”

    喜魚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她愣住了,“擦擦就幹淨了?”

    宋琬點頭,順便從腰間荷包裏掏半天,終於揪出戚氏很早之前給自己做的帕子,往她沾了灰塵的手背上擦擦,然後道,“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幹淨了?”

    喜魚望著自己手背上唯一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白皙之處,內心湧沒萬千動容,她抬眸再次看向宋琬,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宋琬沒想到自己明明在認真安慰,為什麽對方哭得更厲害了,她有些慌地回頭去看顧燕急。

    顧燕急朝她露出鼓勵和認可的眼神,在告訴她,你做得很對。

    這種情況,他與宋欽都不適合上前,除了阿琬,沒人能夠真正幫助到她們。

    宋琬隻好繼續道,“你別哭了,我還有糖哦,你想不想再來一顆?”

    喜魚搖頭,努力忍住不哭,她哽咽道,“恩人,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嫁給鰥夫。”

    其他姑娘怯怯露出同樣希冀的目光,她們其實知道宋琬救了她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可她們沒有其他選擇和機會,隻能可恥地拽住這麽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你們是想跟著我嗎?”宋琬目光掃過其餘剩下的七八個姑娘。

    喜魚卻搖頭,“我們自知配不上留在姑娘身邊,隻是想求姑娘幫我們離開禹州,去哪都行,隻要離開這裏。”

    她們不會武,也不聰明,如果留在恩人身邊,隻會是一群累贅,可她們想活著,不想就這樣身如浮萍,無家可歸地死去。

    “好,我幫你們。”宋琬鄭重承諾,“我先送你們去客棧,你們在那等我行不?”

    喜魚顫微著身體彎下腰,給宋琬磕頭,“多謝恩人。”

    其他姑娘也隨之而行,齊齊磕頭。

    宋欽看到這一幕,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顧燕急此刻回想起的是宋琬曾經描繪她所在那個世界的樣子。

    他忽然想,若大越想要走得長遠,變得真正強大,需要改變的地方還有很多。

    這種改變,也許需要幾十上百年的時間,但它一定值得。

    宋七幾人很快駕著大馬車回到暗巷。

    宋琬扶著喜魚,其他姑娘則是互相攙扶著上了馬車。

    八個姑娘加上宋琬坐在馬車內,宋七三人留下處理那些橫七八豎堆在一起的殘缺屍體。

    顧燕急和宋欽駕著馬車往他們所住的那間客棧奔去。

    車內,宋琬把剩下的糖都拿出來讓她們吃,糊弄道,“這些其實不是糖,是特製藥,吃了身上的傷就不痛了。”

    為了用精神力幫她們治療,宋琬隻能把自己的糖拿出來當藥。

    喜魚等人不疑有他,紛紛接過含在嘴裏,慢慢吃掉。

    最小的那個縮在年長女子的懷裏,歪著腦袋小聲道,“原來藥還有甜的?”

    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是被親生父母賣進禹王府的,八歲開始在王府刷恭桶,直到今年四月,她十三了,偶然被王府管家發現姿色還不錯,於是就從刷恭桶的丫鬟成了王府的舞女。

    年長的姑娘沒說話,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示意她快點吃。

    一路上,宋琬用精神力治療她們的同時,也問了她們的名字和年紀。

    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剛十八,她懷裏抱著的才十三,是這群人裏最小的。

    她們一個叫秀玉,一個叫小花。

    小花可能也覺得自己的名字很不同,臉有些紅,怯聲道,“我爹娘以前沒給我取過名字,是、是我以前在、在那個地方做活時,看到牆角的野花開得很漂亮,小花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

    宋琬摸摸她的臉,肯定道,“小花很好聽啊,你看我叫宋琬,還是一隻碗呢。”

    小花眼睛一亮,其實她也覺得自己的名字挺好聽的。

    外頭駕車的顧燕急聽了,嘴角微微上揚。

    宋欽悄聲和他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妹妹這麽有耐心過。”

    顧燕急瞥了他一眼道,“是嗎?我見過了。”

    宋欽不信,睨著眼問,“你什麽時候見過?”

    他明明記得這倆人在定下婚約後到兩家被抄家流放前,就再也沒見過一麵。

    而且自己妹妹什麽脾性,宋欽自是清楚得很,顧燕急能從哪裏見過。

    隻聽顧燕急慢悠悠道,“阿琬哄我的時候,也很有耐心。”

    宋欽:“……”

    我要真信了,我就是傻子!

    到了客棧,得救的幾個姑娘不願意分開,宋琬要了一間雙人間,兩張床橫著躺,八個姑娘也夠睡。

    宋琬幫她們要了洗澡水,陪著她洗完,換上幹淨衣裳,又給她們叫了一大桌好吃的。

    等她們略略用了飯菜後,宋琬說出自己的打算,“我讓宋七留下來保護你們。”

    怕她們害怕,宋琬又道,“你們放心,他要是敢欺負你們,你們八個人一人一棍就能把他敲昏過去。”

    門外頭的宋七:……

    喜魚現在已經好多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也許是那兩顆糖,又或者是因為麵前眼睛像明珠一樣明亮的女子。

    她淺淺扯出一個很淡的笑,“我們不怕了,謝謝恩人。”

    宋琬不喜歡她一口一個“恩人”叫自己,“叫我名字就好,家裏人都喜歡叫我阿琬。”

    喜魚:“謝謝阿琬姑娘。”

    宋琬努努嘴,最終沒說什麽。

    阿琬姑娘就阿琬姑娘吧,看在你們長得漂亮的份上。

    宋七不明白為什麽要把自己留下,他問宋琬,“大小姐,要不讓十二留下,搬銀子揍人這種事還是我更有經驗。”

    而且宋十二以前經常被二少爺派去保護二少夫人,想來保護弱女子這方麵十二肯定經驗豐富。

    宋琬搖頭,“十二他不行。”

    宋七不解,“為什麽?”

    宋琬:“長得不夠喜慶,怕嚇到人。”

    宋七:“……”

    所以他長得就夠喜慶?

    好吧,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不過有一點大小姐少說了,他不僅比十二長得喜慶,還比他俊。

    就宋十二那張路人甲長相,的確會讓姑娘們沒多大安全感,畢竟是一入人群就徹底找不到的一張臉。

    三更天了,王府的歌舞還是沒有停下。

    紀峰帶人出門已經有一個多時辰,禹王抬頭看了一眼,揮手讓底下的舞女們退下去,隨後招來一個手下問,“紀峰回來了沒?”

    手下上前一步,戰戰兢兢回,“回王爺,紀峰還未回王府。”

    禹王一聽,眉頭皺起,“紀峰這次效率怎麽突然這麽慢?”

    “你的紀峰他已經死了哦。”宋琬從黑夜裏現身,走到方才舞女跳舞的台上,手裏還握著一顆梨,不緊不慢地啃著。

    “哪裏來的女賊!”那個手下趕緊揮手,讓眾侍衛圍作一團,成包圍之勢。

    “你就是那個禹王對吧?”宋琬掃了一眼,最中間穿著紅衣的人,離這麽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

    比她在末世身上喪屍殘留的氣味還要重,所以他一天殺的人比她末世砍得喪屍還要多。

    “你認識本王?”李澈微微挑眉,“本王怎麽覺得你也很眼熟呢?”

    “當然眼熟,因為我是你祖宗,你這個不爭氣的爛孫子!”宋琬罵道。

    李澈眼神一變,隨即凶狠起來,“本王看你是想找死!”

    來禹州這些年,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了,眼前這個即將要死的女人,是第一個。

    “找死的是你!”宋琬從旁邊隨便卷走一把刀,往李澈的方向甩過去。

    李澈驚忙躲過,刀尖擦過他耳尖,一滴血落在地上。

    宋琬用精神力收回刀,直接震驚了圍著她的人。

    侍衛們紛紛自覺後退,咽了咽口水。

    “剛剛不是我眼花吧?”

    “我好像也看見了。”

    “那把刀自己會飛!”

    “不是、不是刀,是人!”

    李澈摸了一把自己流血的耳朵,一臉驚奇地望著宋琬,眼底都是興趣,“你要不要跟了本王,本王到時候許你後位,不過作為條件,你得告訴本王是怎麽把那把刀憑空吸回去的。”

    “後位你個頭!”宋琬又甩了兩把刀飛過去。

    李澈躲閃不及,眉毛、頭頂的黑發,以及腰間速帶,齊齊斷掉。

    躲在暗處的顧燕急看到禹王腰帶一斷,裏麵居然沒有穿裏衣,他瞬間黑了臉。

    宋欽也呆了,他嘀咕道,“我隻知道他變態,以折磨人為趣,沒想到還有更變態的。”

    李澈見女子並沒有自己以為的羞憤,立馬更有興趣了,“姑娘,你就一個人,而我有幾百上千,要好好想清楚。”

    他覺得自己今夜已經很有耐心了,若是個知趣的人,也該知足了。

    “上次那幾百上千的人,都被我砍得頭身分離,死透了。”

    李澈隱約覺得這個死法好像在哪見過,他眯了眯眼,須臾後,終於想起來了。

    這一次看向宋琬的目光多了一道審視,“幫助宋顧兩家人殺掉幾百差役的人,是你?”

  ?第七十一章 不行

    他這話說的也不算錯, 所以宋琬並沒有否認,“是我!”

    李澈突然哈哈大笑,神色陰險,“真是得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 本王讓臨遠侯這麽久的人居然自己出現了。”

    宋琬歪著腦袋, “臨遠侯?你那個老不死的外祖父?”

    李澈怒斥,“你說誰老不死?”

    宋琬吼他, “你耳背啊!我說!你!老不死的外孫!小不死!”

    李澈握緊拳頭,捏地咯吱咯吱響。

    暗處的宋欽沒忍住道,“我這妹妹別的不說, 氣死人是有一套的。”

    顧燕急不置可否, 唇角卻也情不自禁彎了彎。

    宋琬來來回回將人從頭氣到腳,最後她掃了一眼男人某處, 突然想到什麽,挑了挑眉, 語氣肯定道, “你這麽喜歡折磨人,該不會是那方麵不行吧?”

    李澈徹底暴怒, 對周圍人怒喝,“給本王殺了她!”

    “嘖嘖!惱羞成怒了吧, 看來我猜得沒錯!”宋琬壓根不在意越來越越靠近的侍衛殺手們,依舊悠哉至極。

    難怪她精神力一掃, 發現這府裏一個像小妾住的院子都沒有,她記得這個李澈娶過正妻, 不過不到一年就消香玉損了。

    也不知那一枯井的屍骨裏有沒有他那位正妻。

    “給本王殺了她!殺了她!”李澈一甩長袖, 酒杯果盤嘩啦碎了一地。

    侍衛殺手們紛紛提劍上前, 想要將宋琬拿下。

    宋琬單手操作金鞭,跟逗狗似的,將幾十個人玩於鼓掌之間,用精神力化進鞭子,將人震飛,再拉回來,再震飛,再拉回來。

    如此反複,沒有一個被落下的。

    李澈抽出劍,趁亂想刺死這個出言不遜的女人,宋琬卻早有所覺,迅速轉身用金鞭繞住他手裏的劍。

    整個人被她甩向空中,這裏的輕功確實好用,宋琬踩著樹的枝幹,跳向空中,給李澈來了個下三路連環踢。

    既然真的不行,那就一輩子不要行好了。

    禹王府暗處的人看到陌生女人如此欺辱主子,顧不得其他,隻能傾巢而出。

    顧燕急幾個等的就是他們,禹王府最後一批藏在暗處的死士。

    宋琬感覺到又有一批人朝自己殺來,於是對某個方向大聲道,“這些人我玩夠了!你們繼續!我去玩點新人!”

    剛恢複武功的宋欽聽到宋琬這句話,差點一個破功,從房頂上摔下來,幸好沒人看見。

    於是他趕緊屏息靜氣,運起輕功跟隨顧燕急下來,去解決妹妹留下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幾十人。

    快速解決掉幾個擋在眼前的人,顧燕急走到被宋琬定住一動不能動,狼狽靠在桌角的李澈麵前。

    “顧燕急!”李澈咬牙切齒,“還有宋欽!是你救了他!不對!你應該早就死了才對!”

    “是不是她!她用妖術救了你!她是妖怪!是魔鬼!”李澈掙紮,想去指還在玩人的宋琬!

    他明明讓人給顧燕急下了沒有解藥的劇毒,他怎麽可能還活著!這根本不可能!

    顧燕急冷冷一笑,撿起地上碎裂的茶盞一角,用力擊向他意圖指向宋琬的那根指頭,直接斷掉,血淋淋的一片。

    “你敢這樣對我!顧燕急你會後悔的!”李澈喘著粗氣,脖頸青筋暴起,想要爬向他,“你以為你們這樣就能逃出禹州嗎?!”

    “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能否活著回京。”顧燕急用劍刺入他體內,又緩緩□□,“這一劍是替我兄長報被俘之仇。”

    李澈腹部泊泊冒血,嘴角也跟著流血,雙眼瞪大,含糊不清,“你!唔!怎麽知道的!”

    第二劍刺向同樣的地方,“這一劍是替西南西北邊境將士。”

    第三劍,依舊是同樣的位置。

    第四劍,第五劍……

    先帝還有齊皇後,顧燕急想這裏麵少不了李澈的手筆。

    等宋琬玩夠了後,過來就發現這個李澈快被顧燕急捅成窟窿了。

    她忙道,“顧燕急,你不是說人暫時不能殺嗎?”

    在不知道多少劍後,顧燕急放手和宋琬解釋,“我刺的不是要害,隻會讓他失血過多,還有痛感更深,等會兒讓顧武給他上點止血藥,留著幾口氣。”

    聽描述挺有意思,宋琬頗感興趣道,“這個不錯,那你回頭教教我。”

    顧燕急失笑:“好。”

    宋琬想了想,還是蹲下來,認真看著傷痕累累的李澈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你那個下屬紀峰已經被我砍掉頭,讓他們扔進那口枯井裏,他們做過的孽已經在開始償還,但是你還沒有哦。”

    李澈終於沒能抵抗得住,眼底的情緒由瘋狂轉為恐懼。

    顧燕急接著她話道,“相信過不了多久,京城就會有旨意下來,你殘害自己的正妻,在禹州欺男霸女,以及與羌族勾結,破壞西南邊境邊防安危,這一切罪證都會陸續呈上去,不光你逃不掉,臨遠侯一家,你的外祖父、親舅舅們也逃不掉。”

    *

    一個時辰後,天微微亮時,禹王府終於被搬得差不多了,隻留下幾箱不值錢的珠寶裝裝樣子。

    府裏僅剩的女人們被趕去了一處空曠的大院子,宋琬讓她們把府中廚房裏的食物都搬過去,沒她的允許,不許出那個院子。

    不過宋琬也允諾她們,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就會放她們離開,賣身契也會一同還給她們。

    王府的這些嬤嬤丫鬟們在宋琬離開院子後,紛紛默契跪地,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男人們就沒這麽好的條件了,無論老的少的,醜的還是更醜的,都被綁了扔進王府地牢,宋琬下去看了一眼,地牢裏堆砌的全是人的骨頭。

    就讓他們和那些白骨作伴吧,那本就是他們做過的惡。

    張盛帶著形似禹王的人是在清晨天光熹微時匆匆趕到,自收到顧燕急的飛鴿傳書後,他們便快馬加鞭一路從忻州趕來。

    過來臨時假扮禹王的人,叫張實,麵容上和禹王有很大的差別,但身形很像,不過他本人極擅□□,已到了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在京城的旨意還沒到之前,就由他來假扮禹王。

    不久後,京城。

    一日早朝,早年拜在衛首輔門下的一名禦史有本上奏。

    皇帝李勢掩下眉宇間的興奮,抬手讓他說,這個人他知道,曾是首輔大人的一位學生,昨日首輔就已和他通過氣。

    他這個弟弟啊,就是不知足,好好的王爺不做,偏要做些讓人難以收拾殘局的事。

    禦史上奏彈劾的正是禹王殺害正妃,視法度為無物,在封地禹州欺男霸女等等一係列殘暴之事。

    禦史手中除了彈劾的奏本,一應證據也皆俱,甚至還有禹州百姓抵抗禹王按下的一張張紅手印,是讓人快馬加鞭送來京城的。

    李勢裝作驚訝不相信的態度,“李禦史是不是弄錯了,朕的這位二弟,脾氣一向溫和,萬不會做你口中所述之事。”

    李禦史跪地,“微臣所言句句屬實,這乃襄州知府其弟路過禹州偶然救下幾名被禹王府侍衛欺辱的女子親口所述,且均由襄州知府查有實證。”

    襄州知府表麵上是李勢一手扶持起來的,完完全全忠誠於他。

    所以當衛學知昨日將這件事告訴李勢時,他才沒有絲毫懷疑。

    臨遠侯今日並不在朝上,昨日就被李勢派去荊州整理邊城安防問題,而他那兩個兒子也被他用其他莫須有的事情支開。

    李勢就是要趁著他不在,打算一舉將李澈拿下,等他知道,早已為時已晚。

    也正是因為臨遠侯告假不上朝,讓平時倒向禹王的官員們,在麵對數十條罪證時,猶豫在三,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反正他們本就沒有最終站隊,平時也隻是偶爾在臨遠侯身後幫幫腔,並無太多實質性站隊跡象,現如今及時退出止損方為上策。

    李勢看著平日裏不斷為李澈說好話的大臣們恨不得縮成一隻烏龜的樣子,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諷。

    這時衛學知從旁走出,站在李禦史前方,彎腰行李。

    李勢佯裝驚訝,“首輔大人,有何事要說?”

    衛學知娓娓道,“老臣以為,應先派一名將領將與文官去到禹州再仔細審問盤查,莫要真冤枉了禹王,傷了皇家兄弟和氣。”

    “就依首輔所言。”李勢內心滿意道,“那首輔認為派誰去最為合適?”

    衛學知微微垂眸,說出自認最合適的兩位,“依老臣看,不如就由黎大人與彭將領一同前去?”

    李勢眸光一閃,衛學知挑的兩個人在朝廷都是極其剛正不阿的人,隻要他這位弟弟真的做了方才數列的幾項罪裏其中一項,這兩位都不會放過他。

    李勢在心底分析完後,對這倆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點不滿也散了。

    也好,這樣就更能體現他並無針對禹王之意,他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選。

    不日,被欽點的兩位大人,輕車簡從,從京城往禹州方向趕。

    與此同時,禹州禹王府經過那一夜後,逐漸恢複正常。

    這一點禹州的各方百姓們感受最為直觀,因為他們發現禹王府的人好像不再抓人了。

    宋琬依舊住在客棧裏,她嫌王府太髒,這段時間,她讓宋七帶人把王府從頭到尾掀了個遍,一共找到上千具屍骨。

    宋七自認殺過不少人,也見過戰場血肉橫飛的樣子,可還是被那上千具屍骨惡心到臉色慘白。

    這個禹王真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難怪他們初到禹王府時,大小姐說了句這裏陰氣重。

    在兩位大人到來之前,宋七三人總算是把這一千具屍骨火化埋葬,還特地選了一個風水風景都不錯的山林旁,還找了殪崋僧人幫她們超度,讓她們安心轉世。

  ?第七十二章 燒烤

    幾個姑娘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宋琬問她們想去哪生活。

    喜魚和秀玉互相對視一眼,最後由喜魚開口,“阿琬姑娘,我們想等那個人下了地獄之後再離開。”

    畜生害了那麽多女子的命, 她們這些活著的總要替其他姐妹親眼看著畜生下十八層地獄。

    宋琬沒意見, 反正顧燕急說了她現在富可敵國, 多養她們幾個依舊綽綽有餘。

    “那你們就安心在客棧住著,我養你們。”宋琬拍了拍胸脯後, 又想到什麽,於是在腰間摸索半天,摳出一塊金元寶來遞給她們, “這兩日我不常在, 想吃什麽就拿它買,你們太瘦了。”

    住在宋琬付了銀子的客棧, 她們已經占盡了便宜,眼下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 她們現在每日待在房中, 幾個姐妹以前女紅都不錯,這幾日繡了不少帕子, 拿去繡紡賣,也攢了不少銅板。

    於是喜魚搖頭, 沒有要,“阿琬姑娘, 我代姐妹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現在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 我們總不能一輩子都依靠你。”

    說白了, 她不過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姑娘。

    明白她們是想靠自己,宋琬沒有再強求,不過還是打算偷偷幫她們續一個月的房費。

    “哦對了,那個禹王被我關在小黑屋裏,你們哪天要是想過去揍他一頓,就和宋七說,他會帶你們去。”宋琬說的輕鬆。

    喜魚一臉懵,“阿琬姑娘,他是王爺,你、你還是把他交給官府為好。”

    她原先一直認為宋琬救了她們之後就去將禹王所做的事昭告天下,然後才報的官,所以官府這才不得不受理,上報朝廷,沒想到結果確是這樣的。

    喜魚不知是自己想得太複雜還是太簡單。

    宋琬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不過沒關係,她安撫喜魚,“你放心,朝廷的人馬上就到,到時候他更不得好死,不過到那個時候,你們再想去揍人就沒現在這麽方便了。”

    喜魚被宋琬認真的模樣逗笑,她無可奈何點頭,“好,等秀玉姐姐回來,我問問她要不要去。”

    自從遇見宋琬,大家漸漸被她身上的活力和朝氣吸引,讓她們愈發覺得這世上沒什麽坎坎坷是過不去的。

    過去是過去,將來是將來,隻要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喜魚看著這個隻比自己小一歲的姑娘,她想下半輩子,自己一定要活得像她一樣快樂。

    黎大人與彭將領緊趕慢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程,終於風塵仆仆到達了禹州。

    此時,禹州知府已被捉拿下獄,襄州知府見他們到了,迅速將一應案卷交付,然後便帶親弟回襄州。

    黎鬆之看著一摞高出頭來的案卷,他隨意翻來兩頁,密密麻麻全是禹王近些年的罪證。

    他才明白,“怪不得方才看梅大人走得那樣急。”

    彭敬:“梅大人是皇上的人,他需要避嫌。”

    黎鬆之沒接話,是誰的人還說不定呢,要他說,這禹州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充斥著怪異,也就首輔大人能把皇上唬住,再加上皇上本就想除掉禹王,才順水推舟沒多想罷了。

    也罷,也罷。

    就禹王這一樁樁罪行,確實不適合做皇帝,沒了也好,皇上不用再花心思和禹王鬥,大越也不用再繼續內耗下去,黎鬆之希望至此以後皇上能夠做個真正勤政愛民的皇帝。

    “我聽說禹王府前幾日遭了賊,人被打成重傷不說,府裏的財寶也被洗劫一空?”彭敬覺得這才是最怪異之處,“我們來之前,不是說禹王被梅大人帶人拿下,就地關押在王府地牢,怎麽還能被打成重傷,這年頭劫匪搶劫什麽時候連地牢也要闖一遭了?”

    關於這個黎鬆之聽過看起來比較合理的解釋,“我聽說是那些劫匪劫富濟貧,卻誤闖禹王府某處院子,看到有人在埋屍體,繼而又在那院子裏挖出好幾十具屍體,所以禹王才受了重傷。”

    “我還聽說,百姓們知道以後,家裏有女兒孫女妻子失蹤的,紛紛跑去王府挖,結果挖出了上千具屍骨,所以禹州城的民怨才如此沸騰。”

    黎鬆之身邊有個貼身小廝,打聽消息最是靈通,一進禹州城不到半個時辰,就將這些消息奉到他跟前。

    “那些劫匪現在何處?”彭敬一句話抓住其中重點。

    這也是黎鬆之想問的,“沒有,不僅案卷裏沒有,認也像憑空消失一般。”

    黎鬆之從桌後繞到桌前繼續道,“而且我讓人去打聽,禹州的百姓無論老少說的證詞幾乎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彭敬皺眉,“這怎麽可能!”

    黎鬆之輕笑一聲,“我能發現,你以為梅知府在這待了快一個月,他能不知道?”

    彭敬回頭看他,“黎大人話裏藏話,是想說梅知府心有不軌?”

    黎鬆之連忙搖頭,“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梅大人此次的做事風格與往常不太一樣。”

    彭敬眸光一閃,忽然想到什麽,“如果梅知府與這群劫匪認識呢?”

    黎鬆之微微豁然,他看向彭敬,“若他們認識,倒是可以解釋案卷裏為什麽對劫匪的描述隻有寥寥幾筆,他比我們早到一個月,再者那些人雖是劫匪,但也間接幫百姓們找到了親人,百姓願意幫忙做偽證,倒也說得通。”

    分析到這裏,好像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答案與解釋,可根據黎鬆之多年為官的經驗,他仍然覺得哪裏怪異,難道是太順利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黎鬆之的錯覺,他總感覺好像是有人在慢慢引著他和彭敬往這個分析結果上歪。

    彭敬搖頭,“還是不對,這群劫匪未免來得太及時了,我聽說他們準備的比梅知府還要充分,京城李禦史奏折上說是梅知府的弟弟救了那些女子,那為何當梅知府知曉此事時,他人卻在襄州一偏遠縣城親自帶人捉拿一位地方貪官,倘若他與劫匪是一夥,最應該的不是待在襄州府城,時刻等著禹州的消息傳來麽?”

    黎鬆之頓了頓道,“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去一趟禹王府,我想就能明白大概了。”

    *

    而此時的禹王府,宋琬正在府內唯一一處沒有被埋屍的院子內生火,烤肉。

    顧武幫忙弄了些柴回來,十二去集市上按照宋琬的要求買了羊肉、豬肉雞肉,以及一些素菜,還正好碰到一頭老死的牛。

    他們人多,牛肉又難得碰上有賣的,所以一一次性買了五十斤。

    當宋琬看到宋十二手裏拎著的牛肉時,眼睛都看直了,“居然有牛肉!”

    她腦袋裏立馬浮現出各種牛肉的做法,孜然牛肉,水煮牛肉片,土豆燉牛肉,爆炒牛肉……

    宋琬想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宋十二指著牛肉問,“大小姐,這些要全烤嗎?”

    宋琬攔住道,“切十斤烤,剩下的慢慢吃。”

    反正現在大冬天,也不會壞。

    宋琬要做的烤肉和這裏的方法不一樣,當顧燕急看到她拿起一根竹子劈成等筷子長短,卻比筷子要細很多。

    顧燕急問她,“不是說要烤肉?這些竹子是做什麽用?”

    宋琬讓宋十二他們學她的方法劈竹子,自己和顧燕急解釋,“我這種烤肉方法和傳統的不一樣,它有一個別稱叫燒烤。”

    “燒烤?”顧燕急知道又學到了一個不屬於這兒的新詞,他問,“那需要我做什麽?”

    宋琬想了一下,抬頭看他,“那你把五花肉切成正正方方的薄片吧,等會兒好烤。”

    顧燕急應了聲好,然後開始拿刀切起肉片。

    以前在軍中,也烤過幾回肉,大多都是年節時下,為了讓士兵們吃口新鮮的來年好繼續殺敵。

    軍中烤肉簡單,肉切一大塊,筷子插進去放在火堆上烤,上麵抹上油鹽,偶爾有條件再加點士兵們自己掏的野蜂蜜進去,那滋味就已經很不錯了。

    宋琬弄的這種,更像是尋常人家閑來無事時適合弄的吃法。

    隨著竹簽越來越來多,宋琬開始打樣串肉串菜,宋欽宋十二有樣學樣,顧武係著圍裙,幾次想接過主子的刀幫忙,都被顧燕急拒絕了。

    最後,顧武被分配到了洗菜的活。

    光是素菜就串了四五百簽,肉的更多,宋琬看著幾筐滿當當的食材,很是滿足。

    燒烤要用的調料,除了這個時代沒有的辣椒,宋琬都讓人弄來,並且磨成了粉。

    宋欽看著瓶瓶罐罐被宋琬掏出來,忍不住好奇,“妹妹,你這都是從哪學來的吃法?”

    顧燕急心一緊,正要出聲解釋,卻聽宋琬淡悠回道,“我自己琢磨的啊。”

    顧燕急:……

    看來自己以後都不用擔心這方麵了。

    宋欽沒有絲毫懷疑,他宋欽的妹妹不這麽聰慧才是不正常,“那你試過沒?”

    宋琬看白癡一樣瞥向宋欽,“二哥,沒試過我咋琢磨出來的?”

    宋欽:“……”

    原來傻的是他,當他沒問。

    燒烤架是宋琬偷偷用精神力簡易做了一個,兩放上兩個大石塊,燒烤架放上去,再用小點的石頭壓兩頭,下麵架火,上麵就可以開始烤了。

    先烤肉,幾種肉被調料略略醃製後,就被一串串放到烤架上。

    說實話,宋琬也已經十幾年沒自己動手燒烤過了,她記得唯一一次,好像是在十歲,孤兒院來了一位大善人,資助了孤兒院不少錢,院長媽媽就弄了一個燒烤宴,她人生的第一根烤串就是那個時候吃到的,結果就是再也沒有第二串了。

    那個大善人所經營的公司第二年就破產倒閉。

    導致宋琬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認為,是不是那天烤了太多烤串,所以大善人才破產的。

    宋琬坐在正中央,顧燕急挨著她坐在右邊,宋欽在左邊,宋十二顧武坐在對麵,幾雙眼睛默契地盯著烤架上油滋啦冒響的五花肉。

    “好像少了一個人?”宋琬數了數,發現少了宋七,“宋七還在客棧。”

    對麵的宋十二和顧武互視,非常默契道,“等我們吃完給他留幾串就行。”

    宋琬想了想也行,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差這一頓。

    薄薄的五花肉熟得最快,雞翅雞爪子等比較麻煩,宋琬做的烤架不大,這些不容易熟的都被她弄到邊角慢慢烤。

    提前醃好的牛肉串放到烤架上,下麵碳火燒著,時不時用刷子往肉串表麵刷一層油,香味很快迸發出來,使勁往眾人鼻子裏鑽。

    素菜也烤了許多放在一旁的盤子上,宋欽一串一口,連吃了好幾串。

    他還是第一次見烤著吃的青菜,不過不得不說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烤好的肉串表麵還冒著油氣,這時再蘸上配好的調味粉料,一口擼下,又燙又美味。

    宋琬一邊吃著烤串,一邊想道,“要是有辣椒就更完美了。”

    這世上好多菜,缺了辣椒等於少了靈魂。

    顧燕急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所謂的“辣椒”,大越沒有此物,或者說不止大越,整個世上都沒有她所說的“辣椒”。

    宋欽雞翅啃到一半,聽到宋欽的念叨,於是停下問,“辣椒是什麽?”

    宋琬想了想回,“就是一種能讓烤串變得更好吃的紅色的果子。”

    宋欽:“這烤串還能更好吃?”

    宋琬點頭,“當然啊,二哥你不在的一年,口味落後不少了哦。”

    宋欽:……

    什麽叫口味落後,他妹妹都造出了這些什麽古裏古怪的詞來。

    顧燕急從宋琬那學會了如何烤製後,便一直在幫她烤,自己吃的不多。

    他對著吃得不顧形象的宋欽說,“對了,我已書信大哥,讓顧文護送他和阿毓來禹州。”

    宋欽被煙嗆了個正著,他猛咳道,“咳咳!這麽快?!”

    顧燕急嗯了一聲回道,“黎鬆之和彭敬二人今日已經到了禹州,估計很快就會來禹王府查看。”

    宋欽再次被煙嗆到,他什麽時候消息滯後這麽嚴重了,宋欽狠狠瞥了一眼宋十二,都是暗衛,怎麽人家的就知道時刻打探消息。

    宋十二被瞪得莫名其妙,他最近沒犯錯啊,一直貼身保護主子,所以主子幹嘛突然瞪他。

    想不通的宋十二也沒再繼續糾結,因為他發現自己烤的羊肉串被顧武偷吃了!

    宋欽看著和顧武搶食的宋十二,徹底沉默了。

    最後,宋欽隻能去問顧燕急,“那你認為他們何時會過來?”

    顧燕急將烤好的肉串遞到宋琬唇邊,等她咬了一口後,才回答他的問題,“今日。”

    宋欽默了。

    他瞅了一眼滿院狼藉,以及手裏吃了一半的烤蘑菇,發至內心地說,“那我們還在這閑情逸致地烤肉?”

    宋琬鼓著腮幫邊嚼邊道,“大不了帶他們一塊吃好了,肉串素串還剩不少呢。”

    宋欽:……

    黎鬆之與彭敬駕馬來到禹王府門前。

    “不是說禹王被關在王府地牢裏,怎麽一個看守的都沒有?”彭敬擰眉。

    黎鬆之下馬,“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進王府大門不久,黎鬆之就聞到了一股味道,他問彭敬,“你有沒有聞到什麽火燒焦味?”

    彭敬嗅到了,“是哪著火了?”

    黎鬆之不這麽覺得,“你沒發現這氣味很香,就像食物被烤了的味道。”

    倆人沿著香味一路找過去,七拐八彎來到一處院子,裏頭的歡聲笑語適時傳出來。

    隱約好像有他們的名字。

    “黎鬆之和彭敬快到了……”

    “什麽時候來?”

    “今日……”

    “大不了帶他們一起吃……還剩很多呢……”

    有男人聲也有女人聲,所以這些人絕對不是官府的人,難道是那群匪盜?

    現在匪盜都已經這麽囂張了,直接敢在王府烤肉吃,黎鬆之感覺自己這一趟著實見了不少世麵。

    院子裏,宋琬咽下嘴裏最後一口肉接著又道,“二哥,人到了,要不你去迎迎?他們好像不敢進來。”

    宋琬的精神力在二人進府的那一刻就感知了,就是不知道他們站在外麵一直不進來是為什麽。

    宋欽一下沒反應過來,“誰?”

    宋琬卡殼,愣了一下,死活想不起來那倆人的名字,最後靠著半吊子記憶胡謅了兩個,“就是鬆子和銅鏡。”

    顧燕急聽了輕笑,他有時候真是佩服媳婦兒給別人取外號的能力。

    宋欽抽了抽嘴角,“是黎鬆之和彭敬,得虧他們沒聽見,要是被他們知道,都四十好幾的了,還被一個小輩取鬆子銅鏡這種外號還不得羞憤死了。”

    門外清晰聽到這句話的黎鬆子和彭敬:……

    所以他們是該裝沒聽見還是直接羞憤呢。

  ?第七十三章 賄賂

    “他們如果沒聾的話, 應該能聽見我們說話。”宋琬實話實說道,她目測了下距離,不至於一點都聽不到。

    宋欽忍不住扶額,隨即壓低聲線, “你不早說!”

    宋琬:“你也沒問啊!”

    宋欽放棄和她爭論, 趕緊從石頭凳上起來, 去給他們開門。

    在宋欽過來開門前,黎鬆之內心有無數次衝動想要就此離開, 他感覺今天天氣一般,不適合來王府。

    宋欽從容開門,仿佛之前的尷尬都不存在, 朝兩位請道, “黎大人、彭將領,裏麵請。”

    “宋欽?你不是死了?!”因為太驚訝, 所以黎鬆之之顧不得失語。

    “因為被我救活了呀!”宋琬吃肉還不忘插話。

    黎鬆之尋著聲音,往院中一看, 眼睛瞪大, 怎麽顧燕急也在?!

    彭敬同樣驚訝,這些人不應該是在黔地過著流放的日子麽?

    黎鬆之被宋欽推進院子, 彭敬是自己進來的,他想看看這個顧燕急是不是真的, 還是假的戴了□□。

    “你是誰!膽敢冒充顧將軍!”彭敬還未走近,就看到‘顧燕急’在喂一女子吃食物, 認定這人是假的,果斷怒喝。

    這人突然冒出來, 驚得宋琬拿著烤串一抖, 她瞥了一眼碳火堆裏的燒焦掉的青菜, 幸好不是剛才吃進嘴的烤五花肉。

    顧燕急:“……我就是你口中的顧將軍。”

    彭敬:……

    聲音一模一樣,那他身邊的女人是誰,以前的顧將軍根本不會做這種事情。

    “不過我現在隻是一名普通人,彭將領喚在下名字就好。”說完後,顧燕急又幫宋琬拿起一串熟透的雞肉串。

    宋琬咬了一口雞肉串,極其熟稔道,“過來一起吃啊,你們肯定沒吃過燒烤吧。”

    黎鬆之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進了賊窩的感覺,可是這些所謂的賊卻好像並沒有任何危險。

    而且他人已經被宋琬口中的燒烤吸引,“香味就是這所謂的燒烤散發出來的?”

    黎鬆之沒有耳背的毛病,聽一遍就記住了“燒烤”二字。

    他看這燒烤和烤肉好像差別不大,就是看起來更精致秀氣且香味更濃鬱些。

    “十二,你幫這位鬆——不對,黎大人烤一串!”宋琬一直認為說再多也沒有親口嚐一串清楚。

    宋十二手上剛好有一串烤好的五花肉串,可能是待在宋琬身邊久了,人也變得隨意起來。

    他直接將肉串塞進剛要張口說謝謝的黎鬆之嘴裏,還很貼心地來了句,“放心,不燙,也沒下毒。”

    黎鬆之聽到最後一句話,神色變了變,被宋十二話噎的,這口肉他是吃還是不吃呢。

    沒給黎鬆之太多時間去考慮,五花肉烤得微微焦,油香氣拚命地往他嘴裏鑽。

    他學宋琬拔下竹簽,隻留了肉在嘴裏,輕輕咀嚼,獨特的碳烤肉香味裹著香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平心而論,這是黎鬆之四十多年來吃過最好吃的烤肉,薄薄的一片,邊角外圍烤得焦透卻又保留著中間最嫩的部分。

    比起他和彭敬來禹州的路上,在山野露宿時烤的要好吃不知道多少。

    宋琬招呼了黎鬆之,於是顧燕急遞了一串醃好的生羊肉給彭敬,對方一個四十多的大老爺們,下意識就接了過去。

    顧燕急笑了笑,“顧武,教教彭將領怎麽烤羊肉串。”

    顧武嘴裏還啃著從宋十二那順來的烤翅,他揚聲回道,“好嘞主子!”

    彭敬拿著羊肉串,望著偌大的禹王府,視線在幾個人身上來回遊,他很想說自己不是來吃烤肉的。

    黎鬆之吃了一串五花肉後,望著形狀怪異沒見過的烤肉架問,“這麽奇思妙想的東西,你們是怎麽想出來的?”

    宋琬回:“用腦子想出來的。”

    黎鬆之:……

    這小姑娘怎麽頻繁堵他話呢。

    不對,他來這可不是為了問他們燒烤是如何做出來的,差點被幾片肉糊弄過去了。

    黎鬆之瞬間嚴肅起來,“你們擅自離開黔地是為抗旨,若是本官上稟皇上,你們可知是要罪加一等的。”

    宋琬:“又不是第一回抗旨,加吧加吧。”

    黎鬆之:……

    能不能等我說完!

    顧燕急失笑,緩聲道,“黎大人莫急,有位朋友很想見見大人,後日就到,等見了這位朋友,大人再考慮上報朝廷的事也不遲。”

    黎鬆之:“顧燕急,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

    宋琬:“要是我們想拖延時間,幹嘛還在這邊燒烤邊等你,早騎馬跑嘍!”

    黎鬆之氣急,這姑娘到底誰家的,他匆忙回懟,“你以為本官和彭將領是缺你這一口肉嗎?!”

    宋琬瞄了一眼道,“我看著挺缺的啊。”

    剛經過顧武的指引,吃了三串羊肉串的彭敬在眾人的目光下,望著手上的第四串羊肉默默地想,他是吃還是不吃。

    就這麽不管不顧吃了,好像有點對不起黎大人,可若是不吃,又對不起辛苦烤了半天的自己。

    被當場打臉,黎鬆之對彭敬是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一個個堂堂四品在朝將領,是會缺肉吃的人嗎!

    糾結半天,彭敬最終忍痛放下羊肉串,站到黎鬆之身邊道,“黎大人,反正天高皇帝遠,再等兩日也無妨。”

    黎鬆之拆穿他,“別以為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就不知道你過去在西南軍待過。”

    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首輔大人,黎鬆之自己也是偶然得知,就連皇上也不曾了解。

    彭敬語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更何況那時候也不叫西南軍。”

    準確點說,他以前是跟隨先帝打過仗,當時先帝還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南王,而他就是個無名小卒兵而已。

    宋琬就靜靜地看他們鬥嘴,她現在很懷疑這個皇帝腦子是不是想主動讓位,要不然怎麽派來的人都這麽與眾不同,簡直不要太符合她隊伍的氣質。

    宋琬都吃飽了,兩個人還沒吵完。

    串還剩下不少,哪怕再加上他們估計也吃不完,宋七在客棧保護那幾位姑娘也挺辛苦,宋琬讓宋十二繼續烤,到時候送去客棧,讓宋七和幾位姑娘都過過嘴癮。

    最後還是顧燕急給了台階叫停道,“二位大人一路辛苦,坐下吃點東西吧。”

    黎鬆之:“彭敬!我是看在有外人的麵子上,才不和你爭的!”

    吵久了,都開始連名帶姓喊起來。

    彭敬:“黎鬆之,你知不知道羊肉串涼了就不好吃了!”

    黎鬆之挺直腰,唬著臉道,“我沒吃過如何知道,別什麽都怪在他人身上,凡事要學會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彭敬懶得和他理論,耗精力不說,還耽誤烤肉。

    黎鬆之見彭敬不理會自己,像是賭氣一般,坐到他旁邊,從盤子裏拿了串烤好的肉啃起來。

    宋十二:“……黎大人,你拿的是我烤給宋七的肉!”

    吃到一半的黎鬆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這就很尷尬了。

    他轉移話題問,“宋七是誰?”

    宋十二:“我那二傻子表兄。”

    黎鬆之發現嘴裏的雞肉還挺好吃,於是道,“既是二傻子,少一串也沒多大關係。”

    “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好多嘛。”他指了指一旁籃子。

    和人吵架太累,腹中早就饑餓,黎鬆之左一串右一串,完全忘了文人該維持的德行。

    宋琬望著倆人,驚呆了,“早知道一籃子烤串就能賄賂他們,都不需要你大哥帶著阿毓辛苦趕過來了。”

    顧燕急笑笑沒說話,那是因為黎鬆之和彭敬聰明,知道在這裏他們就算再多說什麽也無任何意義。

    在二人踏進禹王府看到顧燕急這張臉時,黎鬆之與彭敬就知道在進入禹州城,又或者說在被薦舉來禹州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注定無法脫身。

    不過他們二人也明白,首輔大人既然推了他們過來,不可能隻是為了要他們性命,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所以說與其想東想西操心各方麵,還不如安安心心吃飯睡覺,等待顧燕急說的那位朋友。

    不過黎鬆之也沒忘記來此地的正事,填飽肚子解了饞後,他問顧燕急,“你們把禹王就這麽扔在地牢這麽久,就不怕其他官員發現異常?”

    其實他想問的其實是,那位襄州知府到底是哪邊的人。

    顧燕急自然聽懂了黎鬆之什麽意思,他笑了笑道,“梅大人是個識趣的。”

    說了等於沒說,黎鬆之無語,“顧燕急,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打官腔了。”

    宋琬插嘴:“梅大人是哪個?”

    解決了禹王府後,宋琬一直在數從禹王府裏搬出來的銀子,順便還去了趟塔回關,把徐烈給按了帶回來和他那個外甥關在一起。

    後續的事都是顧燕急他們在處理,對於匆匆來又匆匆去的梅家兩兄弟,她還真沒見過。

    “是襄州現任知府,梅文化,梅大人。”顧燕急溫聲和宋琬解釋。

    宋琬沒控製住,噗地一下笑出來,“哈哈哈,那他弟弟是不是叫梅武德啊?”

    顧燕急訝異,“阿琬怎麽知道?”

    宋琬這下笑得更大聲了,“因為梅武德就是沒有武德啊。”

    顧燕急好像明白了什麽,於是念了一遍,“梅武德,沒武德,沒有武德。”

    他隨即笑了,“好像確實如此。”

  ?第七十四章 地牢

    黎鬆之忽然慶幸自己不姓梅。

    不對, 他又不叫黎武德,姓不姓梅又有什麽關係。

    吃了燒烤,歇了小半個時辰,黎鬆之與彭敬才想起來要去看看禹王。

    一行人下地牢, 黎鬆之邊走邊觀察, “這怎麽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不怕人逃了?”

    宋琬信誓旦旦回道,“他四麵圍著的都是被他害死的人屍骨, 鎮著他呢!”

    黎鬆之:……

    居然還能這麽搞?!

    結果到了李澈所在的那間牢房後,黎鬆之卻發現他周圍就是用墨水畫了一個不怎麽圓的圈。

    他震驚扭頭問,“不是說堆了屍骨?”

    虧他前麵做了不少心裏準備, 以為會看到無數具缺頭或缺腳的屍骨堆在一起。

    禹王本人在這個圈裏亂掙紮, 好像怎麽都出不來一樣,要不是聽到對方在罵皇帝還有宋顧兩家, 罵的還很真情實感,黎鬆之都要懷疑這人被掉包了。

    “他怎麽了?”黎鬆之很是懷疑禹王被他們揍傻了, 要不然怎麽像個傻子一樣, 以為別人畫個圈就能把自己困住。

    “都說了他被圍了啊。”宋琬悄咪咪道,“是鬼魂哦~”

    黎鬆之:……

    怎麽突然陰森起來。

    他頭皮發麻, 問了個白癡問題,“你能看見她們?”

    宋琬唬得明目張膽道, “就是我叫她們來的呀。”

    黎鬆之:“……宋姑娘,你看本官是這麽好騙的麽?”

    好險, 差點就真信了。

    吃完一頓所謂的燒烤,黎鬆之總算知道小姑娘的名諱。

    宋家的人, 算了, 看在她爹的麵子上, 他這個做長輩的就不和小輩計較了。

    宋琬努嘴,“那你怎麽解釋他出不來那個圈呢?”

    黎鬆之:……

    他不解釋,他要換個話題,“顧燕急啊,你說的朋友哪天到來著?”

    顧燕急假裝沒看見他的尷尬,微微忍笑答,“後日。”

    黎鬆之煞有介事點點頭,往前走,嘴裏還念叨著,“對,是後日。”

    *

    禹王腹部的傷已經止住了血,不過人還是很虛弱,他躺在圈裏,怎麽爬都爬不出去,就好像有一道天然屏障阻礙。

    黎鬆之剛走過來就聞到一股怪味,他狠狠皺眉,“你們別告訴我,他這兩個月的吃喝拉撒都是在那個圈子裏解決的。”

    宋琬捏緊鼻子,“那不然呢。”

    黎鬆之:“不能隨便找個小廝過來處理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宋琬點頭,“不過你付工錢嗎?”

    黎鬆之:“……請一個小廝能要多少銀子,禹王府那麽多銀子,隨便扣個邊角出來不就夠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王府的銀子都是被他們這群“匪寇”弄走了。

    “禹王府哪裏有什麽銀子。”宋琬開始裝傻,“我們來的時候,還碰見他以前去酒樓吃飯不給錢的酒樓老板來要賬,結果差點被打死,是我英雄救美了酒樓老板,你吃的烤肉就是這位老板送的。”

    編起謊話來眼都不眨,要不是看到顧燕急和其他人都在笑,黎鬆之還真要被她這張看起來童叟無欺的無辜臉給騙過去了。

    “正好,黎大人你請個小廝過來打掃一下,姑娘們過來揍人也方便。”宋琬突然想到這茬,便決定道。

    “姑娘們?”黎鬆之疑惑道,“是誰?”

    “就是我在巷子裏從禹王手下手中救下來的那幾個姑娘啊。”宋琬坦言道。

    “等等。”黎鬆之叫停,他和彭敬對視一眼後發問,“不是梅知府弟弟救的麽?”

    這個宋琬就不清楚了,她扭頭去看男人,“顧燕急,為什麽說是梅武德救的人?”

    這明明是她的功勞!

    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可當明白其中另一層含義後,再聽時內心的感覺多少有些微妙。

    不過顧燕急知道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趕緊解釋道,“這樣他可以在明麵上幫你應付皇帝,你就能專心搬銀子揍人了。”

    可以說相處這麽久,顧燕急已經精準了解到宋琬最喜歡什麽和最在意什麽。

    聽到搬銀子和揍人,宋琬立馬不在意了。

    然而黎鬆之聽到顧燕急的解釋,抽了抽嘴角,能不這麽明目張膽麽,他想表示,自己和彭敬還在這呢!

    “對了。”宋琬一下想到什麽,“黎大人,你再多請一個小廝過來吧。”

    黎鬆之不明,“一個還不夠?”

    宋琬搖頭說不是,然後指了指一麵牆之隔的另一邊道,“隔壁還有一個。”

    黎鬆之有種不好的預感,“隔壁是誰?”

    宋琬望捂了捂鼻子回,“徐烈,禹王的舅舅。”

    黎鬆之:……

    他好像不止是上了一條賊船這麽簡單而已。

    彭敬這時開口:“我記得禹王所做之事,並沒有牽扯到徐家任何人,你們這樣把人綁過來,若是讓臨遠侯知道了,會很麻煩。”

    宋琬無所畏懼,“麻煩什麽!大不了我連皇帝一起綁!”

    黎鬆之肅眸,“宋姑娘慎言!”

    先前他們怎樣都行,但關乎一國之君豈能如此兒戲。

    “最起碼也得等小皇子長大,你再去綁。”他退一步道。

    顯然黎鬆之對皇位上這個也沒有抱太大希望,隻不過沒有第二個人選罷了。

    宋琬瞪大眼睛,“你說的哪個小皇子?”

    難不成他也知道阿毓的真實身份?

    黎鬆之一臉莫名,“當然是當今的大皇子,李琉小殿下。”

    他說的就是今年剛入冬時,中宮皇後產下的嫡長子,賜名李琉。

    黎鬆之想了很多,比起去期待李勢能有所大改,還不如盯緊小的。

    說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先帝這棵好竹都能連出幾棵歹筍,他就要求李勢這棵歹竹出一棵好筍不過分吧。

    “一個奶娃娃?”宋琬撇撇嘴,嫌棄之意明顯,肯定沒有阿毓長得肉嘟可愛。

    “不然呢?”這下輪到黎鬆之理直氣壯起來,“有本事你給我變個不是奶娃娃的出來?”

    顧燕急適時拽了拽她的小手,宋琬若有所感回頭,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有分寸,不會亂說話的。

    人也沒什麽好看的,都被揍得看不清麵貌,除了聽他不清不楚地謾罵,黎鬆之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能做的顧燕急他們已經做了,不能做的他們也做了。

    不過臨走前,黎鬆之想起來徐烈,還是頭疼,“你們綁了他,打算給他安什麽罪,最好提前和我通聲氣,要不然我可保不準會在奏折上寫些什麽。”

    顧燕急示意顧武,後者會意,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

    黎鬆之猶疑地接過來,打開,垂眸。

    他隻看了前兩行就把信給了彭敬,然後急怒問,“這上麵寫的可有實質證據?!”

    顧燕急一笑,嘲諷道,“當然有,證據我已經讓顧武整理好,黎大人離開時自可全部帶走。”

    當然,禹王李澈留下來的證據很多都是指向現在皇帝李勢,不過顧燕急把這部分私自留下了。

    禹王是個瘋子,他不是。

    一聽到真有證據,黎鬆之臉都要氣變形了。

    勾結敵軍啊,徐家怎麽敢!

    慢一步看完信的彭敬也非常憤怒,恨不得馬上進去也唰唰給他來上兩拳頭。

    想起這些年西南西北兩地的百姓士兵遭受的苦難日子,黎鬆之甚至都要覺得隻是把人關在地牢裏都算是便宜他了。

    這邊有了證據後,黎鬆之不再繼續逗留禹王府和宋琬鬥嘴,而是回到自己的住所,勾結敵軍事關重大,他必須稟告皇上。

    當然該說是一定要說,不該說的黎鬆之也不會傻到全部交代。

    畢竟當初宋顧兩家人欲圖謀反的證據就是現在這位拿出來的,一點也站不住腳。

    可當時的大越,內有兩王步步緊逼,外有敵軍突然發兵猛攻,先帝若不先狠一步,恐怕兩境邊防真的要被大鄴和羌族聯手破了。

    望著幾樣書信證據,黎鬆之忽然想到,或許先帝也曾有察覺,隻是已經來不及也不能幹脆果斷地處置掉。

    也不知是不是先帝前兩任李氏皇帝造的孽太多,到了先帝這一脈,僅剩的一位的族兄也無子早逝。

    哪怕是想換宗室子繼位也沒得換,黎鬆之想到這,突然很憋屈,一身壯誌難酬啊。

  ?第七十五章 到達

    顧文駕車帶著顧陵風和顧毓終於在兩日後抵達禹州城。

    春寒料峭, 近兩年的時間,在顧陵風的細心教導下,顧毓變化不小。

    這一路奔波,即使中間有各種不便, 他也未曾有過抱怨。

    顧陵風看在眼裏, 欣慰的同時, 更多的還是心疼和無奈,說到底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大哥, 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見到阿琬姐姐了。”馬車裏,顧毓坐得端正極了。

    顧陵風幫他理了理身上的披風,看了眼窗外熱鬧的叫賣聲後溫聲回道, “嗯, 就快要見到了。”

    顧毓嚴肅的小臉蛋上總算顯現出一絲笑來,“我已經好久沒見阿琬姐姐了。”

    顧陵風笑笑, 是啊,除夕年夜少了他們二人, 熱鬧都減了好幾分。

    宋琬在城內離禹王府不遠的地方, 買了一座四進的宅子,門匾上寫著宋府二字。

    這是她在禹州置辦的第一套房產, 有房的感覺就是好,宋琬此刻終於明白後世那些人為什麽拚命想要買房。

    在自己的地盤想怎麽豪橫就怎麽豪橫, 雖然她本來就很橫。

    有了自己的宅子,宋琬就把幾個姑娘接到宅子裏住, 怕她們不自在,宋琬特意選了個遠離主院夠她們八個人住的院子, 裏麵有小廚房, 她們可以選擇自己開火。

    喜魚等人認為這極為不妥, 宋琬卻道,“住這兒總比住客棧花費少吧?”

    秀玉最是年長,也是第一個發現宋琬幫她們續了房費的事,她也比其他姑娘都要果斷,“阿琬姑娘說的沒錯,住客棧有諸多不便不說,花費的銀兩更是不少。”

    那麽多銀子,她們估計需要繡上一兩年的帕子才能還上。

    宋琬喜歡不扭捏的人,“這才對嘛,反正這宅子這麽大,空了好幾處院子都沒人住。”

    秀玉表示感謝的同時又道,“不過這租金還是要付的,我們身上的銀子不多,到時候阿琬姑娘別嫌棄。”

    宋琬知道她們有自己的想法,也沒拒絕,還假意板著臉道,“行吧,那你們看著給,不過我可不管飯哦,你們自己做自己吃!”

    等宋琬走後,秀玉將房間依次分好,兩人一間。

    喜魚來到廚房,打算燒火做飯,結果一進來就看見堆積如山的糧食和肉,粗略估算,夠她們吃上兩三個月。

    她忙喊人,“秀玉姐姐,你快過來看!”

    秀玉正在整理自己和小花的床被,聽到喜魚的聲音,立馬過來問,“怎麽了?”

    喜魚指了指廚房,“秀玉姐姐,這些菜?”

    秀玉看到後,頓了許久,無奈笑了笑,“今天中午做頓好吃的,小花她們也該補補了。”

    喜魚稍一思索,也明白這些食物都是是準備的,她低聲歎道,“我們欠阿琬姑娘的太多了。”

    秀玉看得開,她迎著風,微微一笑,“那就慢慢還,一切都才剛開始,一輩子總能還清的。”

    喜魚也跟著笑了笑,眼睛裏充滿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是啊,生活才剛剛開始,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

    宋琬剛出了秀玉喜魚她們住的院子,顧陵風三人就到了。

    “二哥!”顧毓被顧文半抱著下了馬車,看到門前站立的人,急聲喊道。

    “阿毓。”顧燕急走過來,彎下腰摸了摸他的披風領角,語氣溫柔,“路上累不累?”

    顧毓搖頭,“不累,大哥一直在照顧我。”

    顧陵風從馬車上下來,笑意和煦,“二弟。”

    顧燕急唇角上揚,“大哥。”

    “二哥,阿毓想你了。”小臉板了許久,顧毓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麵。

    “就隻想你二哥,不想我嗎?”朝氣滿滿的女聲從宅內傳出來,宋琬刷的一下移到小包子麵前蹲下,習慣性抬手捏臉,“瘦了,沒有之前軟。”

    顧毓一聽,小臉緊繃起來,“是大哥每日都讓我紮馬步,所以才瘦了的。”

    宋琬意外很認同道,“學武就要從娃娃抓起,你大哥做的不錯。”

    顧毓仰著小腦袋,小聲問她,“那阿琬姐姐,你以後還捏我臉不?”

    來之前,阿昶說,隻要阿琬姐姐還願意捏他的臉,就代表阿琬姐姐仍然喜歡他。

    宋琬點頭,“捏!”

    這麽可愛的小包子說的請求怎麽能拒絕呢。

    自從去歲開始,顧毓每天大半時間都被顧陵風拘在家中,每日都要習字學武,除此之外,顧陵風還教了除這些以外的東西。

    顧毓雖然才七歲,但他夠聰慧,隱約察覺到自己與他人的不同。

    隻不過他現在還不明白其中緣由是什麽。

    *

    黎鬆之自從把禹王罪證的折子遞上去後,就開始暫任禹州知府,這兩日他會見了各方知縣,算是對禹州進行了一個簡略的了解。

    越了解,他越氣,恨不得把地牢裏的禹王拉出來狠狠抽上幾頓。

    一個藩王,仗著離京遠,短短五年,壓得禹州各縣官苦不堪言。

    黎鬆之看著下麵穿得還不如他身邊隨從的各地縣令,老臉都不知道往哪放。

    禹州除了禹王所在的禹州主城看起來繁華無比,其他地方,過得全是苦不堪言的日子。

    黎鬆之整整聽了兩日的匯報,聽他們述說自己如何被禹王威脅,所寫奏本永遠到不了天聽。

    不過他也沒忘今日和顧燕急的約定,去見他所說的那位朋友,於是黎鬆之讓隨從把幾位大人所住的院子再好好打掃一遍,還特意囑咐他多送些上好的肉食米麵過去。

    堂堂地方縣令,一個個麵頰凹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逃出來的難民。

    黎鬆之則和彭敬坐馬車往宋府趕,一路上黎鬆之都在抱怨,“彭將領,你說說禹王這都幹了多少混賬事,要我說當初先帝還不如直接——”

    彭敬及時製止,“黎大人慎言,這可不是驛站。”

    黎鬆之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我就是隨便說說。”

    彭敬假裝沒聽見,“不若大人還是猜猜我們要去見的人是誰吧。”

    再讓黎鬆之這麽失言下去,真怕他養成習慣,等到時候回了京還這樣,那麻煩就大了。

    話說在京時的黎鬆之挺穩重自持的,彭敬想不通來禹州還不到五日,一個人變化怎能如此之大。

    他仔細回想一下,好像是在第一日到達禹州城,遇見宋家姑娘之後。

    黎鬆之沒感覺到彭敬看自己眼神的變化,一心思考他剛剛的問題。

    其實黎鬆之大概能猜到顧燕急會請誰來,“還能是誰,除了宋昭遠和他父親,他還有什麽人可請,這小子心裏頭打什麽主意,我還猜不到?”

    彭敬不解,“他打什麽主意?”

    黎鬆之自以為猜透道,“還能打什麽主意,估計是想說服我們為他所用吧。”

    彭敬捋清一點思緒,好像從黎鬆之話裏品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你不會是想說他們兩家想造反?”

    黎鬆之睨了他一眼,“不然呢,若是你平白無故被誣陷謀反還被流放三千裏,你能確保心中毫無憤懣之意?”

    禹州這幾日發生的一切,不就是個很明顯的信號。

    彭敬不信,“顧少將軍不會做這樣的事,他的父親前西南王更不會,威遠侯世子亦然。”

    黎鬆之歎氣,“彭將領你還年輕,朝局上看得不夠通透啊。”

    彭敬:……

    黎鬆之繼續:“他如果不是有這個想法,幹嘛不讓我們回京。”

    彭敬沒忍住戳破道,“人家也沒攔著你回,是黎大人你自己好奇心重,自請留下暫任知府一職。”

    黎鬆之:……

    到了宋府,黎鬆之和彭敬看到門口拴著的馬車,互相對視一眼。

    黎鬆之率先道,“看來顧燕急說的朋友已經到了。”

    “好好的一個宅子,怎麽連個看門的小廝都沒有。”黎鬆之瞥了一眼敞開的兩扇朱紅大門道。

    “我聽說這宅子昨日才買的,興許是還沒來得及。”彭敬解釋道。

    “那也不能就把馬車拴門口,萬一被順走了怎麽辦?”黎鬆之下馬,走過去想要解開繩把馬車牽進去。

    結果解不開,他試了好幾次,這繩子像是固定在門拴上一樣,怎麽都解不開。

    黎鬆之趕緊喚彭敬過來,“彭將領,你快過來,這馬車不對勁,不對,是這繩子不對勁!”

    彭敬係馬車繩,聞聲走近,“黎大人,怎麽了?”

    黎鬆之指著門拴上係著的馬繩道,“你來試試解開它。”

    彭敬眼神怪異地看向他,“黎大人,你該不會是想做這個偷馬車賊吧。”

    黎鬆之催促,“少廢話,快解!”

    彭敬不知道黎鬆之到底打什麽主意,不過還是伸出了手,打算去解馬繩。

    “我說你們倆都到門口怎麽還磨磨蹭蹭不進來,原來是想偷我家的馬車啊。”宋琬的聲音由遠及近,她左手牽著包子,揚聲道。

    彭敬心一虛,四十好幾的人通臉漲紅,他背過手趕緊解釋,“不是我,是黎大人讓我解的,他說他解不開。”

    黎鬆之:……

    他好後悔來禹州這一趟。

    宋琬“哦”了一聲,“解不開?不可能啊。來!包子!去給黎大人當場解一個。”

    顧毓被宋琬推到朱門前,他伸出小手在門拴上來回兩下,繩子就解開了,“阿琬姐姐,好了。”

    “喏,這不是很簡單嗎?”宋琬拉著馬繩,單手掐腰道,“還說你們不是偷馬未遂。”

    用精神力固定的馬繩哪是那麽容易解的,不過他們倆看起來不窮的樣子,宋琬有點心動。

    彭敬看到小孩都能輕而易舉解開,而黎鬆之卻說自己解不開,腦子裏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他指著黎鬆之恍然大悟道,“好你個黎鬆之!你是不是早就看到宋姑娘過來,所以才故意叫我上前解馬繩,想讓宋姑娘誤會我是想偷馬。”

    黎鬆之:“……彭將領,你想象力夠豐富的。”

    彭敬哼了哼,“那你怎麽解釋你一個大人為什麽還不如小孩力氣大。”

    黎鬆之:……

    他哪裏知道為什麽死死解不開的馬繩,到了小孩手中就這麽容易。

    黎鬆之非要瞧瞧自己解不開的繩是被什麽樣的小孩解開的。

    他低頭看向宋琬身旁的錦衣玉袍的小孩,待看清對方麵容後,黎鬆之微微晃神。

    顧毓被他盯得有些怕,他拽緊宋琬的手,小聲地喊,“阿琬姐姐。”

    宋琬知道姓黎的為何盯著包子看,顧燕急說,要讓他看個明白透徹,所以她忍住沒去擋包子的眼睛。

    黎鬆之一步步走近,實在太像了,特別是這身幾乎一模一樣的衣袍。

    看就看了,走這麽近做什麽,宋琬用鞭子擋住他,“別動。”

    黎鬆之失神抬眸,急聲問道,“他是誰?”

    宋琬左手拍了拍包子的腦袋道,“包子你自己說。”

    顧毓回了聲好,然後才對著麵前的怪伯伯脆生生道,“我叫顧毓,顧家第三子——”

    “等等!顧毓?!”刹那間,黎鬆之好像什麽都明白了。

  ?第七十六章 老師

    黎鬆之此刻腦海裏劃過無數個畫麵, 最終,他目光如炬地盯著眼前這個叫顧毓的幼兒。

    “哪個毓?”他急問,“多大了?”

    宋琬:“就是你想的那個唄!”

    黎鬆之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顧家可真能藏啊。

    他望著這張和先帝像了七分的臉, 內心是激動又感慨, 先帝對顧家的這份信任, 古往今來,可以說是僅此一份。

    *

    半個時辰後, 宋宅內。

    顧毓被黎鬆之來來回回考教學問足足有兩刻鍾之久。

    直到彭敬興衝衝要出手和顧毓比劃比劃拳頭,宋琬終於一鞭子揮到他腳邊,硬生生讓他身後的椅子腿斷了半截。

    至此, 顧毓脫離“苦海”。

    猝不及防間, 彭敬被嚇了一跳。

    他驚忙道,“宋姑娘, 你這是何意?”

    宋琬挑眉,“何意?包子才多大, 你就要和他切磋, 我甩鞭子是想撬開你腦袋看看還好不好使。”

    被小輩訓斥,彭敬老臉漲紅, 麵對黎鬆之投來的質疑目光,他迅速做出解釋, “我這不是突然太激動,把小殿下當成、當成先帝了……”

    他後麵越說聲音越小, 先帝還未做皇帝時就有一身的好本領,那作為先帝的兒子, 理因也當如此。

    黎鬆之現在是有顧毓萬事足, 他沒想到宋顧兩家還真給他變出個不是奶娃娃小殿下來, 而且初步看來,還是個沒有養歪的。

    所以他很樂意幫宋琬罵彭敬,“彭將領你也是啊,小殿下才多大,就算有武學天賦,也經不起你一拳頭,你說你是不是圖謀不軌?!”

    黎鬆之短時間內是不想回京城了,他打算向皇上請奏,讓他留在禹州當知府,這樣他也好有時間教養小殿下。

    彭敬不願意被黎鬆之如此汙蔑,他指著黎鬆之道,“我圖謀不軌?不是,來宋府之前,是誰說顧家要謀唔——”

    黎鬆之一聽彭敬要揭自己老底,顧不得再裝穩重,捋起袖子,上去就把彭敬一個武官的嘴捂上。

    宋琬看著極其不著調的倆人,湊到顧燕急麵前,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你給阿毓找的這倆老師看起來怎麽這麽不靠譜呢?”

    顧毓深以為然,他看向自己的二哥求道,“大哥教我就挺好,為什麽還要另外找老師。”

    他和阿琬姐姐想的一樣,這兩位長輩看起來好像都還沒有阿琬姐姐家的吃吃聰明。

    顧陵風在一旁忍著笑意,出聲解釋,“阿毓,大哥能教你的有限,黎大人入仕前,曾是江南大儒周老先生門下最優秀的弟子,他做你的老師,足矣。”

    聽到大哥這樣說,顧毓隻好小大人姿態無奈歎氣,“那好吧。”

    宋琬被他這副樣子可愛到了,揉了揉他腦袋,“放心!等你再大些,我來教你武功!”

    顧毓眼睛一亮,“真的嗎!”

    宋琬承諾,“當然!到時候說不定你二哥都打不過你哦!”

    顧毓頓時更興奮了,“那能不能現在就教我?”

    “你就這麽想打敗你二哥啊?”宋琬意外。

    顧毓搖頭,“不是,我隻是覺得他好像連黎老師都打不過。”說完,他小手指了指彭敬的方向。

    彭敬聽到自己的實力被質疑,頓時不再謙讓胡攪蠻纏的黎鬆之,直接一手刀砍在對方腰上。

    黎鬆之被他推撞回椅子上,扶著腰罵他,“彭敬!你——你——”

    彭敬扭了扭手腕冷哼了一聲,“你什麽你,剛剛不是還想捂我嘴滅口嗎。”

    黎鬆之氣道,“我就捂個嘴而已,能滅你什麽口。”

    宋琬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因為你說我們壞話,被他聽見了唄。”

    黎鬆之矢口否認,“我什麽時候說過,是他汙蔑我!”

    宋琬轉了轉眼珠道,“可是我都聽見了,你說顧燕急想謀反,還說了其他的,我趴在轎子上,全聽見了。”

    黎鬆之猛地看向彭敬,很是嫌棄,“彭敬!馬車上你是不是故意套我話!”

    彭敬冤枉,“我根本不知道她趴在轎頂上!”

    黎鬆之才不信,他甚至懷疑彭敬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殿下還活著,於是想離間他與宋顧兩家的關係,好把他擠出禹州,然後他彭敬就能做小殿下唯一的老師。

    “那她怎麽知道我在車上說顧家要謀反的——”黎鬆之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他目光震驚地轉向宋琬,“宋姑娘,你詐本官!”

    宋琬眨眨眼,“我有嗎?”

    顧燕急看著差不多了,才終於拉住宋琬,“好了,兩位大人想來也已疲憊,今日要見的人也見了,就請二位大人先行回去休息。”

    黎鬆之沒臉留下,可他又不想這麽快離開小殿下,最終厚著臉皮來了句,“我明日再來。”然後一甩一袖,強撐著腰出去。

    反應過來的彭敬也無比尷尬,當著人家麵說人家要謀反,幸好人家不介意,要是換做別人,說不定一氣之下,還真這麽做了。

    “那我也明日再來。”彭敬說完,也匆匆離開。

    人走了,顧毓終於問出心中的困惑和不解,“二哥,他們喊的小殿下是我嗎?可他們為什麽要喊我小殿下啊?”

    這一刻終究是要來的,顧燕急壓平了唇角,與顧陵風對視一眼,然後抬手撫了撫他稚嫩的臉頰,“阿毓,有些事,是時候該你知道了。”

    如果可以,顧燕急當然希望顧毓永遠隻是自己的三弟,無憂無慮地長大。

    遺憾的是,顧家不能辜負先帝的囑托,他做為一名將士,更不能眼真真地看大越走向亡國的結局。

    最後,還是顧陵風長歎了口氣,他從位置上起身,“阿毓,過來,大哥來告訴你。”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顧毓紅著眼從屋子裏出來。

    顧燕急和宋琬一直在門外等著。

    “二哥?”顧毓小心翼翼地試探,這一聲明顯沒了先前的底氣,充斥著各種不舍和不安。

    顧燕急彎了彎唇角,蹲下身,堅定回應他,“隻要阿毓願殪崋意,二哥永遠是二哥。”

    顧毓撲進顧燕急懷裏,大聲哭起來。

    大哥告訴他,他不是父親的孩子,也不是他和二哥的三弟,他是大越的小殿下。

    顧毓不懂,為什麽他不是顧家的人,他不想做什麽小殿下,他隻想做顧毓。

    可是大哥說,如果他隻做顧毓,大越以後吃不飽的百姓隻會越來越多。

    顧毓見過吃不飽飯的人是什麽樣,狗娃狗蛋就說過,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飽餐一頓白米飯。

    大哥還說,若是想讓大越所有的狗娃狗蛋都實現這個願望,他就不能做顧家子。

    顧毓哭聲越來越大,他想讓狗娃狗蛋們都吃上白米飯,可他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大哥二哥還有嫂嫂和阿昶。

    顧燕急溫聲安撫,“若是阿毓以後想大哥二哥了,隨時都能回來。”

    顧毓頓時更難過了,他紅著眼,抽噎地問,“二哥是現在就想趕我走嗎?”

    顧燕急噎住。

    宋琬在一旁偷笑。

    或許是有之前顧陵風的各種引導,顧毓在知道自己不是顧家人後,除了頭一個月比較黏兩位兄長外,其餘反應倒還算正常。

    對於小殿下的變化,黎鬆之是最樂在其中的,眼下皇上的旨意已經到達,任命他為禹州知府,著力整治禹王留下來的爛攤子,等他忙完這一切,就能專心做小殿下的老師了。

    自從禹王的悉數罪證昭告天下後,徐家及時止損,推了徐烈出來,並言辭鑿鑿這一切都是徐烈的個人行為。

    臨遠侯為了表忠心更是在直接朝上嚷嚷要以死明鑒。

    徐申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李勢若是再咄咄逼人,到時候肯定會有他為了打壓皇弟,逼死老臣的言論散出去。

    反正李澈已經是一顆廢棋,臨遠侯可沒有第二個王爺外孫扶持,除了忠心他這個皇帝,徐家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因此,李勢很願意給徐家一個抬價下。

    再者,一個徐烈也夠了,他剛好可以趁機將塔回關握在自己手中。

    隻是派誰去是一個問題,李勢思考了幾日,直到一份自薦的折子從禹州傳來。

    是彭敬的,李勢打開折子粗略看完,很是滿意地哈哈大笑,“這彭敬倒也識趣,福公公,你認為派彭敬鎮守塔回關如何?”

    張福正一板一眼回道,“想來皇上心中已有答案。”

    李勢抬頭看了張福正一眼,笑道,“朕發現你現在說話是越來越滴水不漏了。”

    張福正微微福身,垂眸不語。

    李勢繼續哈哈大笑,自顧自道,“朕看彭敬不錯。”

    想來先前是因為有禹王,所以才會有他們這群所謂的保皇黨存在,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禹王是個殘疾,永遠不會有子嗣。

    至於翊州那位,年弱人又笨拙,根本做不了儲君,能有資格做皇帝的,隻有他李勢。

    當這些保皇黨完全看明白後,自然想要及時補救,向他表忠心就是第一步。

    李勢自以為掌握了黎鬆之等人的心態,一時間得意不已,直接大手一揮,準了彭敬的請奏。

    至此,黎鬆之與彭敬連京城都不用回,直接便可領著聖旨去州府任職。

    至於禹王和徐烈,本來是要押解回京,但宋琬非要讓黎鬆之在奏折上寫:禹王已瘋,禹州百姓希望他能留在禹州刷恭桶贖罪。

    當黎鬆之聽到這個要求時,那是一萬個不答應,給皇上的奏折哪能有提刷恭桶這樣的事。

    哪怕他現在已經不把皇上當皇上看了,但表麵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黎鬆之不想還沒等到新帝登基,自己就被砍了腦袋。

    “刷恭桶怎麽了?”顧毓停下練字的動作道,“人食五穀雜糧,總不能一輩子不用恭桶,一個皇帝若是因為奏折上出現恭桶二字,就要責罰寫奏折的臣子,那他一定會被天下人唾棄的。”

    “小殿下說的對極了,微臣這就加上。”黎鬆之倒戈的不要太快。

    一大一小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地撇嘴角,隨後宋琬朝顧毓比了個大拇指。

    顧燕急說的對,把阿毓帶過來,簡直就是事半功倍。

  ?第七十七章 不大

    初春將至, 種土豆的日子也要到了。

    在雲灼一封接一封的書信催促下,宋琬終於決定啟程去澤州。

    畢竟禹王揍也揍夠了,百姓們還排隊等著讓禹王給他們刷恭桶夜壺呢。

    沒錯,黎鬆之奏折上刷恭桶這個看起來荒謬又極其羞辱人的建議, 皇帝居然真的同意了。

    看來皇帝對禹王真是恨之入骨, 為了羞辱他, 連賜死的旨意都收了回去,轉而又下了一道令滿朝都嘩然的聖旨。

    聖旨上大概意思是, 禹王犯下滔天大罪,為平民憤,特賜其為禹州百姓刷恭桶十萬次。

    黎鬆之接手這道聖旨的時候, 腦海裏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 皇帝該不會是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附身了吧。

    十萬次,哪怕一天刷三十次, 也得刷上□□年,對此, 黎鬆之不得不佩服二人不愧是兄弟,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皇上還要更懂得如何羞辱禹王了。

    罰他刷恭桶,卻依舊保留其親王頭銜。

    禹王的母妃在禹王罪折入京的當天就被太後趕去了冷宮, 每日殘羹剩飯度日。

    母子二人,一個被鎖在冷宮, 另一個永遠走不出禹州。

    皇帝是真狠,黎鬆之感歎。

    這次隨行的還有宋琬先前救下的八個姑娘, 她們幾個商量過了,決定去澤州開始新生活。

    宋琬對此當然沒什麽意見, 而且顧燕急說澤州是大越西境難得的一座水鄉之城。

    除去西北方向那道天然屏障, 澤州三麵環河, 大山又擋住了西北的風沙,所以澤州很適合百姓生活。

    百姓們除了靠種地,時常還會下河捕魚補貼家用,所以日子比其他幾座州城要好過些。

    聽到宋琬要走,並且小殿下也要帶著,黎鬆之心中頓時有一萬種不舍,早知道他讓皇帝派自己去澤州當知府好了。

    等他們一走,彭敬也要離開禹州去塔回關整治軍務,到那個時候,這禹州城就真的隻剩下他一個人。

    哦不對,還有個每天被壓著刷恭桶的禹王。

    “去澤州路途奔波,依我看,小殿下還是留在禹州最好。”黎鬆之試圖說服他們。

    “坐船過去,哪裏奔波了。”宋琬擰眉,“黎大人,你睜眼說瞎話。”

    黎鬆之:……

    話不要說得這麽明白好不好。

    “老師你放心,阿毓會給你帶澤州的土特產回來。”顧毓小手背後,正經起一張被宋琬養回來的包子臉道,“老師別太傷心,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多出去走走,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收獲和感悟。”

    黎鬆之內心鬆動,“小殿下說的對,是微臣想得狹隘了。”

    宋琬眨眨眼,抬手偷偷捏了捏包子的後脖領,小包子騙起老師來真是越來越嫻熟。

    就這樣,在黎鬆之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大家上了駛向澤州的船。

    宋琬在禹州搶來的金銀,除去要分給幾個姑娘的那份,剩下的都讓顧文運回黔地。

    怕他一個人看不過來,宋琬讓宋十二和宋七以及顧武都去幫忙。

    顧陵風不打算去澤州,有二弟在,沒什麽不放心的,況且他現在有了不得不回黔地的理由。

    顧燕急倒是很想讓顧陵風和他們一起去澤州,他勸道,“大哥,雲家二公子在信上提到他大哥想見見你。”

    顧陵風過去隱瞞世子身份投軍時,和雲家大公子曾分在了一個兵營,或許是都出自將門的緣故,他們彼此性情很是投契,哪怕後麵他們後來一個去了西南,一個回了澤州,關係也並沒有減淡。

    顧陵風搖頭,並交出一封親手寫的信,“大哥就不去了,幫大哥把這封信交給雲烽。”

    宋琬不太明白,“顧大哥你該不會是暈船吧?”

    顧陵風失笑,“是你大嫂,她有孕了。”

    以前妻子懷阿昶時,他就不在身邊,這些年他本就虧欠妻子,這一次顧陵風不想再錯過。

    宋琬不可置信,“我大嫂一個人也能懷孕?”

    顧燕急咳了咳,頗為尷尬和無奈,趕緊解釋道,“是我和阿毓的大嫂,阿琬你是我未婚妻,也該喚她一聲大嫂。”

    知道說錯話的宋琬小腦袋不停點道,“哦哦,原來說的是顧嫂嫂。”

    既是大嫂有孕,顧燕急便不再挽留顧陵風,“那大哥回去陪大嫂,至於雲將軍那,我會替大哥去解釋。”

    顧陵風笑笑,拍了拍顧燕急的肩膀,“一路小心。”

    宋琬連忙補充一句,“那我的金子銀子們,就麻煩顧大哥幫我看一下,別讓宋七他們偷拿去喝花酒。”

    顧陵風瞥了眼有些臉黑的二弟,笑著應聲,“好。”

    喝花酒這個詞還是宋琬和禹州僅剩的兩家青樓裏的姑娘們學的。

    自從禹王被她打趴下後,那些被強迫入青樓的姑娘都被放了賣身契,其餘留下的都是懶得跑,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反正她們也沒什麽名聲,賣身契攥在自己手裏,身上又不缺銀子,偌大的青樓沒了烏煙瘴氣的客人,住在這兒,不比去外麵租宅子住差。

    宋琬臨走前,青樓的姑娘們依依不舍,有送玉佩的,也有送自製的香粉,更有甚的還送了親自繡的手帕和荷包。

    荷包宋琬自己收著了,那姑娘繡得荷包精致又好看,最重要的是夠大,用來裝零食很方便。

    其餘的在上船後,宋琬把它們都交給了顧燕急,讓他保管。

    麵對媳婦兒突然塞過來的包袱,顧燕急默了默問,“這裏麵都裝了什麽?”

    顧燕急按了按包袱,摸到了四四方方的盒子,好像還有幾個類似於裝藥粉的玉瓶?

    “沒什麽,就是明月牡丹她們送我的玉佩、手帕香粉什麽的,我暫時用不到,你先幫我保存著。”宋琬已經習慣了將暫時用不到的東西交給顧燕急處理,她現在儼然把顧燕急當成了自己的“儲寶箱”。

    顧燕急:……

    又是玉佩又是手帕,怎麽聽都像是贈情信物。

    幸好他們已經離開禹州,要不然顧燕急真怕自己留不住宋琬。

    坐船順江而下,半個月就能到澤州。

    雲灼早早就在碼頭左顧右盼地等著了,自從年後收到宋琬等人要來澤州的信後,每隔三五日他都要帶著元寶和阿達過來碼頭。

    終於在三月中旬的某一天,看到了宋琬所乘船隻的影子。

    雲灼老遠就開始招手,不顧形象地大喊,完全不在意碼頭上其他人齊刷刷投過來的怪異好奇目光。

    元寶一邊遮臉,一邊往河上瞟,內心希望船快點靠岸,他不想看自家公子繼續丟臉。

    船上,宋琬左邊坐著包子,右邊是顧燕急,她一手牽一個。

    “雲灼在岸上朝我們招手。”宋琬用精神力掃了一眼碼頭,想了想又補充,“看起來很像二傻子,怪不得他身邊那個叫元寶的把臉遮住。”

    顧燕急反握住她的手,悄無聲息地彎了彎唇。

    這一路上,沒有多餘的人礙眼,他們就像一對普通的年輕夫妻一樣。

    “阿琬姐姐,這麽遠你是怎麽看到的啊。”顧毓努力睜大圓溜溜的眼睛,也隻能看到模糊的幾個黑影,連男女都分不清。

    脆生生的童聲一響,顧燕急從幻想中回歸,嗯,差點忘了,還有個小的。

    “因為這是一種特殊武功,隻有我會。”宋琬撒謊不眨眼道,怕他張嘴要學,她又補了一句,“天生的。”

    顧毓單手托起圓鼓鼓的臉蛋,麵露失望。

    宋琬捏捏包子的軟乎乎的掌心,好聲哄道,“沒事,等你長大了,阿琬姐姐教你飛來飛去的功夫。”

    顧毓又有精神了,他眼睛亮亮的,“好!不過一定是要阿琬姐姐親自教!”

    宋琬不解,“還有誰要教你嗎?”

    顧毓瞥了眼她身後的男人,然後湊到宋琬耳邊悄悄說道,“二哥之前說,他想要教我。”

    顧燕急是習武之人,怎麽可能聽不見顧毓說的話,他抽了抽嘴角,抬手揪起顧毓的後領,把人挪開。

    顧毓個子小,兩腳騰空掙紮,“二哥!”

    “明明是你之前求我教你,什麽時候變成我想主動教你了?”因為顧毓身份特殊,又養在顧家,未免日後朝廷議論,他和父兄一直未曾打算教授阿毓武功兵法。

    一個無論才學武功全部出自顧家的君王並不是朝廷所期望的。

    他們需要的不是顧家子,而是李家皇室後代。

    所以當顧毓求顧燕急教他本事的時候,顧燕急猶豫了許久,才答應以後教他輕功,這不算是顧家特有,顧毓倒是可以從他這裏學。

    被拆穿了,顧毓也不慌,他努力掙脫顧燕急的魔掌,蹬蹬蹬躲到宋琬身後。

    宋琬夾在中間,無辜地看了看顧燕急,手上順便將包子往後麵塞了塞。

    顧燕急:“……阿琬,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對吧?”

    宋琬低頭瞥了一眼包子無辜的臉蛋和眸光,心軟了,“包子他還小。”

    顧燕急半個月來頭一回覺得小的比大的還要麻煩,最起碼宋琬不會對宋七顧武他們心軟。

    宋琬的軟肋是女人和孩子,顧燕急既不是女人,也夠不著孩子這個選項。

    “我也不大。”顧燕急厚著臉皮道,“我才二十二。”

    此時,船終於靠岸。

  ?第七十八章 澤州

    “你們終於到了!”雲灼不管元寶的阻攔, 船還未停靠穩當,就跳了上去。

    顧燕急的後半句被雲灼的嚷聲蓋過,宋琬沒太聽清楚,她好像聽見顧燕急說自己不大還很二?

    “我等你們半天了!”雲灼不敢對宋琬和顧燕急做什麽, 於是隻能捏捏小包子顧毓的臉蛋。

    一邊問宋琬, “小阿毓也來了呀, 怎麽阿昶沒來?”

    在黔地,雲灼和這兩個小子玩得還挺熟。

    顧毓掙脫被捏來捏去的臉, 然後脆聲回道,“阿昶要在家陪嫂嫂。”

    雲灼也就是隨口問問,反正宋琬一定得來, 其他人都是順帶的, 不值一提。

    “對了,澤州的土豆就在這兩天要種, 蔣答每日都待在莊子上,都沒人陪我玩了。”雲灼好不容易有了個年紀相仿又性情相投的朋友, 很是珍惜。

    “蔣答是過來幫忙種土豆, 不是陪你玩。”宋琬懟道。

    “我這不是無聊嘛。”雲灼歎氣道,他轉了轉視線問, “你們行李呢?我讓阿達元寶幫你們拿。”

    “行李我自己拿就行,不過我之前讓你找的宅子你找到了沒?”宋琬來之前在回信裏讓雲灼幫忙找個夠八個姑娘住的宅子。

    位置要好, 最好離雲府近點,宅子要夠大, 八個姑娘住起來不能擠。

    “早就找好了,和我家就隔了一條街, 是個兩進的宅子, 前主人家的兒子在京城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把家人都接到京城,他們要賣宅子,正好被我碰上,剛好宅子又符合你要求,於是我就幫你買下來了。”雲灼說道,“宅子也已經讓人打掃好了,地契就在我書房,等回去我就拿給你。”

    “行!”宋琬發現雲灼做事比她以為的還要妥當心細,“我替她們謝謝你啦!”

    雲灼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

    禹王的罪行罄竹難書,禹王府那一千多具屍骨,聽著就令人心驚。

    而他隻是幫忙找個安生之所而已,比起她在禹州做的那些,太微不足道。

    喜魚秀玉等人下船,望著完全陌生的地界環境,內心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愉悅。

    她們彼此對視,互相握緊對方的手,從今以後澤州就是她們的家了。

    這裏沒有人認識她們,不會再有怪異憐憫的目光看向她們。

    喜魚走到宋琬麵前,說再多的謝謝也不能表達她對宋琬的感激之情,“阿琬姑娘,若是有機會,我們想請你吃頓飯。”

    吃飯好啊,宋琬最喜歡這種樸實無華的答謝方式了,“好啊,過幾日我去找你們,我喜歡吃肉,到時候多做點。”

    喜魚笑了笑,“好。”

    隨後,她取下肩上的包袱遞過去,“這是我和秀玉姐姐她們一起按照阿琬姑娘你的尺寸做了兩套春裳和夏裙,希望你不要嫌棄。”

    “做給我的!”宋琬驚奇,“別告訴我,你們在船上這半個月不出來的就是在給我做衣服。”

    喜魚沒有否認,其實在離開禹州之前她們就有這個打算了,用來做衣裳的布料都是她們用賣香包帕子的錢一點點攢了兩個多月買的。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希望姑娘你能收下。”她的恩情,大家無以為報,除了繡帕子做衣裳,她們別無他長。

    宋琬當著所有人的麵打開包袱,一共四套衣服,淡青色和緋色應該是春裳,另外兩套是大紅色束袖長裙,與尋常女子衣裙有所不同。

    她們知道宋琬好武,於是在袖口那裏做了一個小變動,順便還給每套衣裳配了同色係的鞭袋,用來裝宋琬的金鞭。

    沒有哪個女人會嫌衣服少,宋琬很喜歡擁有新衣服的感覺,她開心道,“我明天就穿!”

    在末世,糧食都不夠吃,哪還有人琢磨每天穿什麽,衣服能敝體夠結實就行。

    宋琬還沒穿這麽精致的衣裳。

    以前在孤兒院都是大孩子穿小了的衣裳換下來給小的穿,聽院長說,她是幾個月大的時候被扔在孤兒院門口,身子就用一塊大棉布裹著,連件小衣小褲都沒有,所以她從小到大穿的都是孤兒院其他孩子的舊衣服。

    當然,孤兒院偶爾也會有富人來做慈善,捐款捐衣物,不過為了方便,他們都是成批采購幾百上千套大小不同顏色不一,樣式卻都是一模一樣。

    宋琬欣賞完新衣裳後,仔細把它們重新規整起來,也不交給顧燕急拿著,而是自己抱在懷裏。

    “真好,都沒有人專門給我做衣袍。”雲灼羨慕道。

    元寶又想捂臉了,他家公子怎麽張嘴就開始胡說八道,他隻好小聲提醒,“少爺,您的衣裳都是由專門的繡娘精心縫製。”

    家中夫人最是疼少爺,什麽好東西都緊著少爺來,元寶實在看不過去少爺在宋姑娘麵前賣慘。

    雲灼瞥了眼元寶,很是嫌棄道,“你懂什麽,那些繡娘都是拿了工錢,又不是真心實意為我縫製。”

    元寶:“……好看不就行了,您要求真高。”

    雲灼難得爆出口:“你懂個屁!”

    元寶:……

    他寧願去懂個屁,二少爺越來越叛逆了。

    宋琬打斷他們,“別嘀咕了,小雲子趕緊前麵帶路!”

    雲灼眼睛一亮,揚聲,“好嘞!”

    元寶看在眼裏,內心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二少爺不僅叛逆,還越來越狗腿。

    把幾個姑娘送回她們的住處,宋琬顧燕急便帶著顧毓隨雲灼去了雲府。

    雲家現在除了雲灼兄弟二人,女眷就隻剩下雲灼的母親雲大夫人,以及去歲和離歸家的姑母雲氏。

    “你們住的院子,我一早讓人收拾出來。”雲灼邊走邊道,“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最好住上一年半載,這樣他哪怕接下來一年都待在澤州也不會無聊。

    “我們不會住太久。”顧燕急打破雲灼的幻想。

    雲灼願望落空,臉色一垮。

    轎子停在雲府大門前,顧燕急看了眼將軍府的牌匾,頓了頓問道,“你兄長此時在不在府中?”

    雲灼:“我大哥這個時間都在營裏練兵,估計要晚間才能回府,不過我讓元寶去營裏告訴兄長你們到了,他今日應該會早點回府。”

    “你是有事找我大哥?”雲灼好奇道。

    顧燕急沒有否認,“嗯,你大哥有位朋友托我送了封信。”

    雲灼一聽是信,頓時沒了好奇心,他兄長以前低調從軍時認識了不少朋友,這十幾年來,天南海北的信,每年都收到不少,他都習慣了。

    “你們一路坐船都累了,我就先不帶你們去見我母親和姑母,到時候膳廳上一起見。”雲灼體貼道。

    宋琬沒意見,回來的路上,她帶著阿毓買了不少吃食,粗略估計夠吃兩個時辰。

    接到二弟身邊元寶的口信時,雲烽正在和副將商討練兵之事,如今大越和大鄴的關係雖有所緩和,但兵不可頹,大鄴野心勃勃,等他們緩過勁來一定會再次起兵。

    聽到元寶說顧燕急和宋琬已經進府,雲烽多少詫異幾分,沒想到他們來得比自己預想的要早這麽多。

    “你先回去告知二少爺,我今日會提早回府。”雲烽威嚴著一張臉,揮手讓元寶退下。

    元寶半刻也未耽誤,迅速退出了軍營。

    大少爺可沒有二少爺那麽沒規矩好說話,可能是上過戰場的原因,大少爺渾身充滿了肅殺之氣,再加上其繼承了前任雲將軍的衣缽,更添了幾分威嚴赫赫。

    所以元寶每回來替二少爺傳話,無一不謹慎再謹慎,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這位主子。

    宋琬拉著阿毓把雲府能逛的地方都逛遍了,這會兒正走到府中最大一處院子門口,剛好碰見一位貴婦被簇擁著出來。

    想來這就是雲灼的娘了,母子倆長得還挺像。

    貴婦好像看到她了,宋琬將吃了一半的炒花生塞到包子懷裏,隨後拍了拍沾了細糖粒的手,和貴婦打了個招呼。

    “你好啊。”宋琬說,“我是宋琬。”

    雲夫人知道客人已經進府後,便在後院等了半天,結果等來兒子說什麽晚膳時再見。

    這怎麽行,不符合府中規矩,於是她才打算親自過去瞧瞧,卻怎麽都沒想到宋琬會自己送上門來。

    “你就是宋琬啊。”雲夫人上前,仔細觀察幾分候,目光往下移,眸中閃過意外,“這是你弟弟?”

    她記得宋家沒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啊。

    “他是顧燕急弟弟。”宋琬如實答道,“不過他也叫我姐姐。”

    雲夫人輕笑,“想來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喚你嫂嫂了。”

    顧家倒是有個小兒子,算算年紀差不多和眼前這個差不離,隻是很少露麵,如今見了,貴婦忽然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匆匆見過一麵似的。

    “喊嫂嫂還早呢。”宋琬正經道,她這具身體才十七歲,還小。

    哪怕穿過來快兩年了,宋琬依然習慣以現代人思維想問題。

    雲夫人隻當她是害羞,也就沒繼續打趣,“你們是灼兒的朋友,我是他母親,你們可以喚我雲伯母。”

    雲夫人的夫君生前曾多次在她麵前誇讚宋顧兩家,以至於她一直對這兩家人都很有好感。

    隻是後來聽說他們因“謀反未遂”而被判流放三千裏,雲夫人震驚之餘,更多的是不信。

    她不是信宋顧兩家人不會做謀反之事,而是信任自己夫君的眼光。

    現在親眼見過宋家人後,雲夫人更加認為夫君沒有看錯人,小姑娘的眼神幹幹淨淨,看著很舒服。

    “包子喊人。”宋琬和雲夫人對視兩下後,拍了拍包子的腦袋,讓他打頭陣。

    於是顧毓上前半步,規規矩矩行了個晚輩禮,“問雲伯母安。”

    雲夫人:……

    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大年紀的人了,被一個小輩行禮,行出了心虛感。

  ?第七十九章 奸細

    雲夫人按下心中突然來的不安, 上前拉起顧毓,“好孩子,不用行這麽大禮。”

    按理說,隻是行了個平常禮而已, 算不上大, 可雲夫人盯著顧毓的麵龐, 不知怎地,下意識就說了出來。

    見過禮後, 雲夫人讓貼身婢女去西竹軒請雲氏過來,然後領著宋琬和顧毓折回自己的東菊堂。

    “聽灼兒說你喜歡甜食,伯母我匆忙準備了些, 嚐嚐。”雲夫人將下人送上來的精致糕點推至宋琬麵前, “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多加了一倍糖。”

    點心做的精致又小巧, 一塊下肚,根本撐不到哪裏去, 於是宋琬連吃了好幾塊才停下。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宋琬吃點心, 雲夫人莫名來來食欲,也拿起一塊細細品嚐起來。

    “聽說姚續被你抓去黔地幹苦力活去了?”提起他, 雲夫人就替小姑子可惜,這位小姑子是公婆唯一的女兒, 一直很是受寵愛。

    可惜世事無常,小叔子年紀輕輕卻不幸戰死, 公婆受不了打擊,不到三年便抑鬱成疾相繼而去。

    雲夫人這位小姑子守了三年又三年的孝, 生生錯過了嫁人的最好年紀。

    其實有夫君在, 小姑子過了二十許親也不算什麽, 多得是來娶的人家,隻是誰也沒想到,她的夫君會死在那場晉州之亂中。

    偌大的雲府隻剩下他們孤兒寡母以及待嫁的小姑子。

    十二年前,雲夫人記得很清楚,她與夫君的長子不過才十四,就要撐起整個雲家,隻身去往西北投軍,隻是為了給母親、小姑以及年幼的弟弟一個強大的後盾。

    雲家沒了高官厚祿,原本與小姑子定親的人家直接不顧麵子,派了個管家就過來說要退親。

    小姑子強撐著還回定親信物,為了挽回雲家的顏麵,更多的是為了打前未婚夫家的臉,小姑子硬是嫁給了那年的新科進士姚續做續弦。

    姚續花名在外,聽聞第一任妻子就是抑鬱而終,雲夫人不是沒有勸過。

    新科進士又不止姚續一個,為什麽非得是他。

    小姑子倔強,長子又不在身邊,雲夫人年輕時不算聰慧,又一直沒走出失去丈夫的痛楚。

    一籌莫展到最後,隻能是成全讓步,雲夫人帶著幼子送嫁了小姑子。

    怕她去京城受委屈,雲夫人把夫君還在時給小姑子準備的嫁妝又足足添了一倍。

    後來當雲夫人聽聞長子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是當時的前鋒將領姚續的二哥姚遠,在危急關頭救了她的長子。

    那時候,雲夫人才終於明白當年小姑子為何執意姚續。

    知道一切真相後,雲夫人是既氣憤又後悔自責,她認為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小姑子的不幸。

    當她從小兒那裏知道與小姑子和離後的姚續過得很是淒慘時,雲夫人承認自己內心鬆快了不少。

    不過她還是更想從宋琬親口說一遍。

    宋琬看出了雲夫人眼中的迫切,她放下點心道,“嗯,我出門前,他好像在幫狗娃家新開荒的地翻土施肥。”

    如今幾個月過去了,應該到從村頭翻到村尾人家了吧。

    雲夫人肉眼可見地開心不少,“那豈不是很臭。”

    宋琬點頭,“確實很臭,而且他一天隻能吃兩頓飯,沒有肉,全是幹巴巴的粗糧餅子,人都瘦成竹竿了。”

    雲夫人舒坦了,臉頰上的笑意更甚。

    她想,這些話等小姑子來了,也讓她聽一遍,開心開心。

    *

    晚膳後,顧燕急等來了終於回府的雲烽。

    “抱歉,軍營裏臨時出了點事。”雲烽解釋道,他本來是打算早點回來,沒想到會耽擱這麽久。

    顧燕急將兄長的信遞過去,“這是我大哥寫給你的信。”

    “你大哥怎麽沒一起過來?”雲烽接過信,沒有立刻打開。

    說起來他和顧陵風也有好些年沒見麵了,西南王府出事前,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

    作為曾經戰場上一起拚殺的兄弟,對顧陵風不能再上戰場這件事一直很遺憾惋惜,也因此痛恨極了與外敵勾結的禹王。

    因為他不僅害了兄弟,還是導致他父親二叔慘死的間接凶手。

    “我大嫂她身體不舒服,大哥不放心,所以沒有一起過來。”顧燕急簡單解釋。

    雲烽聽到和嫂夫人有關,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對了,有件事情,我覺得不太對勁。”雲烽想起今日軍營裏發生的事,眉頭皺起,“我發現澤州軍營裏混入了大鄴的奸細。”

    顧燕急一聽,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大鄴奸細?你是如何發現?”

    大鄴人與大越人在麵貌上很難辨別,不像羌族還有東部小族部落,在五官上有明顯的不同。

    除非是發現了什麽。

    雲烽道來原因,“我今日例行去營中巡查,路過一營時,從地上撿到一小截受潮發黴的紅薯。”

    別說大越沒有這個東西,就算是大鄴,除了大鄴皇室高官們有資格種植,就隻有大鄴的軍營可以,普通百姓隻能買來吃,若是偷偷種了被發現,輕則砍頭流放,重則抄家滅族。

    “有沒有找到人?”顧燕急覺得事情不簡單。

    “初步篩選了一批,不過還沒有最終確定。”雲烽怕打掃驚蛇,大鄴奸細能混進他的軍營,說不準西北西南也有。

    這些奸細能混進來不可能是一日之功夫。

    而且有一就有二,軍營裏到底混進了多少,根本不得而知。

    “這件事很嚴重。”顧燕急不是怕奸細,而是怕大鄴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大動作。

    大鄴種植紅薯已有百餘年時間,顧燕急想起宋琬說的紅薯耐存,種植時間和土豆相差無幾,產量不相上下。

    而她發現的土豆才將將夠四州府城幾塊田莊種植,哪怕立刻收獲也不夠西南軍營吃多久,更何況還要留出種子以待來年。

    “我在想要不要上奏稟告皇上。”雲烽考慮道。

    “這件事你無需和我說,該怎麽做,我想你心裏早就有了答案。”顧燕急直接道。

    雲烽視線掃過他,或多或少有些意外,“我原以為你是有打算的。”

    好像所有人都這麽想過顧家,還有他。

    顧燕急輕笑一聲,目光從雲烽身上掠過,徑直望向半敞的窗口,頓了半瞬道,“阿琬,過來。”

    躲在門外剛聽了不到半刻鍾的宋琬:……

    她明明用精神力屏蔽了自己還有包子的呼吸和腳步聲,顧燕急是什麽時候知道他們的存在。

    抱著好奇的心態,宋琬單手抓起包子,從窗戶跳了進來,直奔顧燕急的方向,一邊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外麵的?”

    “你身上的糖味被風吹了進來。”顧燕急寵溺地笑了笑,想來她隻顧著掩蓋呼吸和腳步,卻忘了荷包裏裝得鼓囊囊的棗糕糖和點心。

    加了雙倍糖新鮮做好的棗糕糖,風一吹,香味就能飄遠。

    顧燕急就是憑借這個熟悉的味道,發現窗外偷聽的宋琬。

    宋琬聽了解釋,暗道大意了,她下次一定注意。

    雲烽望著突然闖入自己書房的女人,從她的行為舉止以及悄無聲息靠近書房的本領,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想必這位就是宋姑娘了。”微滯過後,雲烽寒暄道。

    “你好呀,雲灼的大哥。”宋琬單手抓著顧毓,隻顧著打招呼,忘了把人放下。

    還是顧毓主動掙紮說了句,“阿琬姐姐,可以放下阿毓了嗎?”

    顧毓努力抬眸,這樣橫著看人太別扭了。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在我手上。”宋琬自顧自嘀咕完,把人放回地麵上,鬆手。

    顧毓臉蛋有些紅,他說,“阿琬姐姐,下次能換個方式進來麽?”

    他不想被夾來夾去或者扛在肩上了,顧毓第一次萌生了想要迅速長大的想法。

    宋琬無情點他腦袋,“小短腿沒有提意見的資格。”

    顧毓憋了憋,小聲說得不太有底氣,“我還小,會長高的。”

    說完,他扭頭看向顧燕急,想要尋求認同,“二哥你說對不對。”

    這下,雲烽才算徹底看清小孩的長相,瞳孔驟縮,他盯著正拽顧燕急衣袖的顧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顧燕急,他是誰?”

    被打斷的顧毓,抬眸看向對麵,微擰了擰眉,大哥說,他長得很像父皇,可是顧毓沒見過所謂的父皇,在他的記憶了,隻有顧荀這個父親。

    他不知道自己和那個父皇有多像,所以不太能理解為什麽每個人見到他都是一副震驚腦子相信的表情。

    顧毓有偷偷問過他的阿琬姐姐,為什麽。

    宋琬心裏明白,怎麽解釋給包子聽就不會了,最後她隻能犧牲一串糖葫蘆把包子糊弄過去。

    顧燕急抬手撫了撫顧毓柔軟的發頂,語氣淡淡道,“你不是已經都看出來了。”

    雲烽是看出了其中□□,他隻是不敢相信,“這件事是先帝做的?”

    顧燕急點頭,“我母親當年與齊皇後同時懷胎,奈何我母親年歲已大,三弟最終沒有保住。”

    六個月大,大夫說是個男胎。

    “當年齊皇後已中毒匪淺,已無生還之道,禦醫隻能盡可能保存胎兒不受影響,我父親與先帝商量後,便把母親落胎的消息秘密壓了下去,最後與齊皇後一前一後,相差不到一月產子。”顧燕急將這件事完完整整道了出來。

    雲烽久久不能言語,他突然想起被下罪的禹王還有原本鎮守塔回關的徐烈,恍然大悟。

    明白一切都雲烽內心深處瞬間就做了決定,他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顧燕急:“阿毓如今拜了黎鬆之為老師。”

    雲烽驚訝,“你居然能把把黎鬆之拿下!”

    怪不得他們二人一前一後突然倒向皇上,原來是想留在禹州,更方便教養小殿下。

    顧燕急搖頭,“不是我,是阿毓。”

    顧毓歪著腦袋,“黎老師很好說話,就是偶爾會有些小情緒,稍微一哄就好了。”

    雲烽:……

    他感覺他們談的好像不是一個人,他印象中的黎鬆之雖隻有三兩次照麵交流,但這個人固執守禮,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動搖他的心誌。

    宋琬:“很簡單啊,因為包子聰明又漂亮,比那個什麽李勢的兒子李琉看起來有希望多了。”

    雲烽聽她直言皇帝名諱,不由咳聲提醒道,“是皇上。”

    “馬上就不是了。”宋琬補刀。

    雲烽:“……宋姑娘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剛剛在外麵聽你們繞來繞去,於是我就幫你們想了個絕佳的法子。”宋琬信心十足道。

    雲烽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辦法?”

    宋琬揮起拳頭,凶狠道,“直接殺進京城,把那個李什麽勢拉下皇位,再把包子抱上去不就行了。”

    顧毓在一旁聽完,緊接著補句,“我可以自己走上去。”

    他有腿有腳,自己能走。

    雲烽:“……若是能這麽簡單,宋顧兩家何必犧牲這麽多,宋姑娘可知幼帝登基對如今的大越會有何影響?”

    這些話,宋琬不是第一次聽了,按照她的意思,越複雜的事就要越簡單粗暴的來。

    “我當然知道,國家生產力低,又因為頻繁的戰爭,所以導致大越百姓和軍隊都吃不飽,百姓沒力氣開荒種糧食,軍隊沒力氣打仗。”宋琬早就想好辦法了,“我們殺回京城,讓包子登基後,直接抄幾家貪官的家產,一兩場仗的軍需肯定夠了,到時候我再帶你們去一趟大鄴,不是說他們儲存了很多紅薯嘛,我們去運回來,大越也種。”

    越聽越不可能,雲烽道,“宋姑娘,你方才說的那些,光是去大鄴運紅薯這一項就很難實現。”

    百年前大鄴有了畝產千斤的紅薯後,大越不是沒有派人,明的暗的派去不少,結果全部無疾而終。

    大鄴有了紅薯後,和周遭部落和小國家做生意,高價賣紅薯,賺了不少銀子。

  ?第八十章 比試

    賣給他們的當然是品相不好紅薯, 為了防止小國自己琢磨如何種植紅薯,大鄴直接要求派兵駐紮,從根上斷了他們的念想。

    有些小國為了生存,隻能同意這個霸王條款。

    大越也曾想用銀子珍寶與大鄴換紅薯, 哪怕不允許種植, 用來做軍隊百姓的屯糧也好。

    可大鄴雖不把周遭小國放在心上, 但卻一直處處提防實力不可忽視的大越。

    他們高價賣紅薯給周遭小國,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二次賣給大越, 若是讓他們發現,下一年就會停止運送紅薯。

    大鄴的高價紅薯隻是相對於它的產量來說,若是仔細算算便知道, 從大鄴高價買回的十斤紅薯, 就隻夠買普通百姓們吃的陳米三斤左右。

    糧食產量最好的地方隻有兩個大國,即使如此, 一畝地最好的收成也不會超過四百。

    可一畝紅薯收成最高能達到三千七八百斤,足足是大米的十倍多。

    所有人都知道紅薯若是普及能給大越百姓帶來什麽樣的好處。

    大越這些年不是沒有嚐試, 軟的硬的都試過了, 先帝繼位皇位時,大越已是千瘡百孔。

    若不是先帝力挽狂瀾, 恐怕這大越早就成了大鄴的囊中之物。

    按照大鄴皇帝殘暴不仁的政策,大越的百姓以後的生活隻會更苦。

    “我說不難就不難。”宋琬和他說不通, 扭頭去找顧燕急,“你相信我不?”

    如果是以前, 顧燕急肯定是同雲烽一樣的想法,若是他們去, 運紅薯是不可能了, 頂多偷幾個回來研究。

    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過去, 但這個辦法對目前的大越來說是下下策。

    可現在有宋琬,顧燕急是最清楚她那種能力的獨特之處,她說能,就一定可以。

    “我當然相信阿琬。”顧燕急緩緩開口,然後去拉她的手,“隻是這件事我們要從長計議,要不然恐怕——”

    宋琬懂顧燕急的意思,就是怕她精神力耗光嘛,他願意相信自己,這才是令她最開心的事。

    “相信我就行。”宋琬打斷他的話,“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身後,看我給你運紅薯回來!”

    顧燕急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他揚了揚唇角,“好,不過一切要在你承受範圍之內,不能強求。”

    現如今大越已經有了土豆,隻要大鄴不再挑釁,大越並不想再繼續打仗。

    在顧燕急心裏,習武練兵,從不是為了侵略他國,而是為了自強,不受他敵威脅,可以讓百姓們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這也是顧燕急當初堅定從軍的緣由。

    一旁被忽略的雲烽忍不住插一嘴,“等等,這事是不是需要從長計議?我認為首先要把營中的奸細找出來。”

    宋琬同意,“抓出來以後,回京把李勢從位置上拽下來,再抄幾個貪官,然後就去大鄴運紅薯!”

    雲烽著實被宋琬左一個右一個的衝動決定給嚇到了,他連忙叫停,“再等等!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宋琬眨眼,“不草率啊,我剛剛在外麵考慮了半刻鍾呢。”

    雲烽看向顧燕急,聲音有些艱難道,“顧燕急你也同意?”

    顧燕急確實心動了,遇見阿琬不僅是他的幸運,更是大越百姓的。

    能夠快速解決,對阿毓來說或許要辛苦些,但對大越百姓們而言不一定是件壞事。

    “阿琬的提議有一定道理。”顧燕急投讚同票,“我算過了,再過幾個月,種植土豆的幾座州城一共能收獲至少十萬斤土豆,到時留兩萬斤做種,剩下的全部運去西南做軍隊糧食補給。”

    “看大鄴如今在各州軍營裏安插奸細,想必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要再次發兵進攻,李勢這個人,表麵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不錯的皇帝,實則膽小怕事自私自利,大鄴若有一天抓準了李勢的性格,再打場勝仗,我想李勢肯定會迅速做出退讓,比如割讓邊關七城中的兩城或三城,更甚至是全部。”顧燕急分析道。

    要知道大越幾乎大半的兵力都在這七座城池,即便是實力最弱的黔地,也有幾萬兵馬。

    雲烽狠狠皺起眉頭,他知道顧燕急說的並無不可能,大越將來若真成了顧燕急口中所說的那樣,眼下皇位上的這位或許真的能做出割讓城池求和這種荒唐決定。

    而且要是等到那個時候,小殿下還在邊關七城其中一城裏,讓敵人看到小殿下的臉,隻會更危險。

    “那你們具體計劃怎麽回京?”雲烽下定決心道。

    宋琬這時開口,“額……這個其實我還沒想好,殺回去當然騎馬更威風,不過包子還小騎不了馬,還是坐馬車吧。”

    雲烽聽完,一時間不知她是在假裝開玩笑還是說認真的。

    他想了想道,“宋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燕急被宋琬認真的眼神逗笑,習慣性摸了摸她的發梢幫雲烽解釋,“雲將軍的意思是暗中回去還是光明正大,要帶多少兵,以及怎麽才能證明阿毓是先帝的孩子以及先帝真正屬意的是阿毓繼位而不是現在位置上這位。”

    好複雜,宋琬聽完後的第一個感受。

    顧燕急玩她頭發,她就戳戳包子的臉道,“這張臉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顧燕急看得清楚明白,知道現在的宋琬不是過去那個完完全全生於大越的宋琬。

    在她曾經的世界證明這種關係應該不難,但在這裏想要名正言順,需要考慮的問題就不少。

    “等把軍營裏奸細找出來後,你寫幾封信,讓翊王、晉州的吳將軍,還有塔回關的彭敬以及禹州的黎鬆之都知道這件事。”

    大鄴能在澤州軍營安插奸細,那其他城怎麽可能會放過。

    顧燕急繼續道,“對了,還有忻州。”

    ”忻州?”雲烽疑惑,“忻州知府不是皇帝的其中一位舅父嗎?”

    “真姚續在黔地,如今這個是我們的人假扮。”顧燕急陳述道。

    從黔地去哪都要經過忻州,不把姚續控製住,京城那邊不會能瞞這麽久。

    雲烽:“……什麽時候的事?”

    宋琬回憶道,“一年多了。”

    雲烽:……是自己小看他們了,連朝廷命官都敢擄。

    *

    月底,運來澤州的一千斤土豆全部成功種進地裏,蔣答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大半。

    雲灼的酒樓也終於成功開起來,宋琬大手一揮寫了不少這裏沒有的菜式給他,同時也分到了雲灼先前答應給的幾成利。

    酒樓風風火火營業快半個月,除去本錢就賺到了五千多兩,當雲灼高高興興把屬於宋琬的銀子送過去後。

    宋琬卻皺眉歎氣,“居然才五千兩,還沒有我走一趟貪官家來的零頭多。”

    雲灼道:“酒樓才剛開張,很多人都不知道酒樓裏的菜有多好吃,半個月賺這麽多,不少了。”

    宋琬收好銀子,拍拍他肩膀,“那你繼續努力,希望我下次來,你能多翻幾倍。”

    雲灼難過不舍道,“你們這麽快就要離開了啊?”

    “對啊,我們回黔地準備準備就上京。”宋琬如實道,“等我把京城也拿下,到時候你就把酒樓開去京城,顧燕急說京城有錢人最多了。”

    宋琬想讓他把酒樓開成像現代那樣的全國連鎖,這樣以後無論她去哪都能吃到好吃的。

    “好!我一定會把酒樓開到京城!”忽然有了目標,雲灼也不難過了,“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加油!我看好你哦!”宋琬朝他比了個大拇指,表示鼓勵和支持。

    雲灼笑得開心極了。

    土豆種植完後,後續的事還需要蔣答在一旁跟進,所以在土豆豐收前,他不打算回黔地。

    臨走前,顧燕急和雲烽確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然後才與宋琬駕車回黔地。

    四月初,春天到了,黔地不再是冰天雪地。

    一別數月,宋琬發現大家都長肉了,就她胖不起來,連吃吃都竄高了一截,已經歪歪扭扭會走路了。

    “好胖啊。”宋琬盯著歪歪扭扭朝自己走過來的吃吃,然後認真問她,“告訴我怎麽吃的,為什麽你姑姑我就胖不起來呢?”

    “布布……布……布……”吃吃歪倒進宋琬懷裏。

    宋琬輕輕揉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矯正她的發音,“吃吃,我是姑姑,不是布布。”

    “布布……布布!”吃吃手開始在宋琬懷裏亂拱,不知是有意還是不小心,剛好就拽住了她裝零嘴的荷包。

    然後又接著開始叫,“布布!吃吃!”

    口糧被突然被奶娃娃拿捏,宋琬想去奪,又怕傷到奶娃。

    宋欽在一旁看熱鬧,“妹妹,吃吃牙都沒長齊,估計就是好奇,你拿一塊給她攥著玩。”

    宋琬不理他,而是對什麽都不懂的吃吃講道理,“浪費糧食是可恥的,等你長牙了,姑姑就帶你吃。”

    說完,宋琬小心掰開她的小手,讓自己一荷包的零嘴解脫。

    沒得到想要的,吃吃直接嘴一癟,開始擠眼淚。

    “行行行!”宋琬最怕孩子哭了,趕緊掏出一塊塞到奶娃娃手裏,“別哭了!別哭了!”

    宋琬哄好後,也不繼續了,直接把娃還給娃爹,還是大一點的包子好捏。

    慘失一塊點心的宋琬把阿囡阿毓還有阿昶挨個捏了捏,尋求安慰。

    宋欽抱著女兒,哈哈大笑,“吃吃應該是第一個從阿琬手裏成功奪食的吧,不愧是我宋欽的女兒!”

    衛氏對夫君如此不著調的話,實在沒眼看,直接暗地裏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讓他閉嘴。

    宋欽狠吸了口涼氣,然後可憐巴巴回頭看妻子。

    衛氏看著夫君女兒相似的一雙眉眼,心又軟了,忙悄悄問,“疼不疼?”

    宋欽嘿嘿一笑,“不疼。”

    衛氏:……後悔隻掐一次了。

    *

    當宋琬看到本不該出現在黔地的黎鬆之時,抽了抽嘴角,大聲道,“你來做什麽?”

    黎鬆之哼哼,“你們把小殿下拐走了,我這個做老師的當然要來‘救人’。”

    為了脫身來黔地,黎鬆之連續一個月每日隻睡一兩個時辰,終於把禹王留下來的爛攤子處理了大半,剩下那些不可能一下就恢複到從前的,黎鬆之都留了人手,這才假借公事光明正大來黔地。

    見大家都在,顧燕急便說了他和宋琬的打算,毫無意外地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太衝動了,小殿下還小,再過兩年打算也不遲。”黎鬆之第一個反對。

    “黎大人說的沒錯,燕急啊,此時回京不是個好時候。”顧荀同樣擔憂。

    阿毓自出世後就以早產體弱的理由,幾乎沒出過家門,怕的就是讓別人看到他這張長得越來越像先帝的臉。

    “父親,我不會做衝動的事,澤州軍營裏已經有了大鄴奸細,我與雲烽將軍暗地裏排查,普通士兵裏至少有二十人,我想其他軍營不會比這少。”

    顧燕急又道,“這些奸細是怎麽悄無聲息混進來的,難道就真的隻是憑借兩國百姓容貌相似?想必那些百夫長、千夫長裏也混進了不少。”

    顧荀聽完,神色凝重了,“雲烽性子像他父親,澤州軍營被他治理地如此嚴謹,居然還能混進如此之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所以京城我們必須回,黔地也不能繼續待下去。”顧燕急已經做好打算了,“我決定先帶阿毓回京城,至於容貌,我已安排張盛讓人去做一張適合阿毓的□□,隻要不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會有人懷疑。”

    “還是不行,你們沒有兵,光靠澤州那點兵怎麽夠。”黎鬆之還是反對,小殿下就這麽一個,不能隨便置其於危險之地,“彭敬剛接收塔回關,不可能隨你們回京,雲烽作為駐外將領,是無詔不得回京,你們就這樣帶著小殿下回京,用什麽和皇上的禦林軍還有來去無蹤的暗衛們鬥!”

    “誰說我們沒有兵。”顧燕急挑眉,“黎大人,先帝既然做了這個決定,怎麽會想不到這。”

    黎鬆之:“……你之前也沒和我說,我怎麽能知道。”

    宋琬在一旁突然補刀,“你以前也不是我的隊員啊,顧燕急憑什麽告訴你。”

    黎鬆之:……

    等等他什麽時候成了她的隊員了?

    蔣震認同,“宋姑娘說的很對,黎大人你之前又不是我們這邊的,告訴你不等於告訴皇上我們要掀了他的皇位,要換人坐。”

    黎鬆之:“……是我相岔了,那你們有多少人。”

    顧燕急:“夠用。”

    具體多少兵,越少人知道越好。

    黎鬆之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是要問具體數字,有顧燕急的“夠用”這兩個字,他就放了大半的心。

    “那你是打算全帶回京?會不會太顯眼?”黎鬆之想既是先帝未雨綢繆,想來不會低於五萬,若是全帶回去肯定會打草驚蛇。

    “我們打算帶五千。”宋琬大聲道,“人多,路上費糧。”

    黎鬆之瞠目:“五千?京城單是禦林軍就有三萬!”

    宋琬毫不在意道,“三萬怎麽了,我帶出來的人,最差的齊涑,現在都能一打十。”

    再次被所有人注視的齊涑:“……能不能別老拿我舉例子。”

    宋琬攤手,“沒辦法,誰讓阿玥現在都能一打二十了。”

    齊涑:……

    幸好宋玥不在,要不然肯定又要趁機嘲笑他。

    黎鬆之:“就算是一抵十也不夠,京城不隻有禦林軍還有安防營的兩萬兵,除非能以一敵百。”

    普通士兵要想以一敵百根本是天方夜譚的事。

    宋琬輕嘖一聲道,“還真是巧了,我當初就是朝著這個目標訓練他們,那麽多人裏麵,想挑出五千個以一敵百的兵,不難。”

    黎鬆之嚴肅道,“宋姑娘,這種事不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

    宋琬皺眉,掃了他一眼,“我沒開玩笑,隨你來的普通護衛兵湊湊應該一百人吧?”

    她記得黎鬆之一開始說自己是打著公事的理由來的黔地,按照他這個品階的官,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少說也要有百來人保護。

    “這次隨我一起來的護衛,一共有一百五十人。”黎鬆之點頭承認,“殪崋你想做什麽?”

    “當然是讓他們比試比試嘍,看看到底是我的人夠強,還是你的護衛太弱。”宋琬揚了揚下巴。

    黎鬆之:……

    比武場地就設在後山他們平時練武的地方,宋一他們最近去了蔣震最後一個藏兵的山頭,繼續訓練兵。

    藏在大東村後邊的五千人算是幾個山頭裏實力最強的,裏麵能以一敵百的人也肯定比其他山頭的要多。

    宋琬信心滿滿地讓黎鬆之隨便挑一個和他的一百人比。

    黎鬆之想了想,挑了一個個子不高人不算壯實的,他想讓宋琬知道自信是好事,可若是過度自信就不是那麽好了。

    以一敵百?

    隻要眼前這個能一打個七八十,黎鬆之都不會再繼續反對,但事實是,大越開朝以來,還沒有哪個將軍能在短短兩年就訓練出以一敵百的普通士兵,還是幾千上萬這麽多。

    宋琬看到黎鬆之挑的人後,微微挑眉,最後問他一次,“確定選他?”

    黎鬆之肯定,“確定,來比吧。”

    同時,他從一百五十人裏挑了功夫最好的一百人上前。

    被黎鬆之挑中的人叫牛鐵蛋,荊州人,宋琬記得他,聽蔣震說這人特別能吃,一頓抵人家三頓,還吃不胖,聽說是全都長在力氣上裏。

    雖然比起她,這個牛鐵蛋的力氣不算多大,但比一般人可是高出不小一截。

    牛鐵蛋很高興挑中的是自己,平時他們兄弟之間互毆,他頂多能打趴十個,現在師祖說以他們的實力可以一打百。

    他還沒試過一次性打敗一百個人,牛鐵蛋捏了捏拳頭,這次一定要成功,不能給師父們丟臉,更不能給師祖丟臉。

    牛鐵蛋摩拳擦掌,連刀劍都不使,對麵一百人看了,也紛紛放下劍,打算赤手空拳。

    “你們是一起來,還是分批上?”牛鐵蛋問。

    一起上說不定能還是節約時間。

    為首的護衛看不過他這副囂張樣,隨即冷哼,“一起?我看一個人就足夠了。”

    說完,護衛首領立刻疾步衝出去,拳頭帶風如影般揮向牛鐵蛋。

    牛鐵蛋也沒有要等拳頭到跟前才動的想法,師父們說想賣弄武功可以,不過必須先把敵人打到沒有還手之力,到時候想怎麽賣弄都行。

    師父們還說,師祖就是這麽教他們的,師祖說一切潛在危險都不可以忽視。

    所以當黎鬆之的護衛首領踏出第一步,拳頭還沒發出全部的力氣時,牛鐵蛋就動了。

    他的速度要快多了,幾乎成了一道連續的殘影,直衝向護衛首領。

    頃刻間,當其他護衛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們的頭頭被踢翻在地,捂著肚子痛叫出聲。

    “我贏了。”牛鐵蛋收回收,擺了個自認很淡定的姿勢,對著剩下的人道,“所以接下來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如果對方是真敵人的話,就不會是打在肚子上這麽簡單。

    若真是敵軍,牛鐵蛋早就送他去見閻王爺了。

    他們將來是要上戰場的兵,花招不適合他們耍,所以宋琬讓宋一教他們的都是致命招數,簡潔高效。

    這些也是宋琬在末世和喪屍拚搏十年,積累下來的經驗。

    接下來的九十九人不再猶豫,紛紛提起拳頭,同時朝牛鐵蛋衝去。

    人海戰術肯定要比單打獨鬥要難,牛鐵蛋打起一萬分精神去認真對待。

    無一例外,不到半個時辰,剩下的九十九人全部被打趴下。

    宋琬勉強滿意,這個牛鐵蛋不錯,很適合專門去培養,她笑著看向黎鬆之,“怎麽樣,我的人還行吧?”

    黎鬆之:……哪裏是還行,簡直是怪物。

    “你是怎麽辦到的?”黎鬆之當然不會懷疑宋琬冒領誰的功勞,單是看那些兵對待她的態度就知道,他們這兩年的變化和宋琬有極大的關係。

    “很簡單,讓他們把每一招都發揮到極限。”宋琬輕鬆道,“哪怕是跑,也要做跑得最快的那一個。”

    “戰略性的逃不可恥,連跑都跑不過敵人才是。”宋琬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著才能繼續殺敵,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黎鬆之怔怔,他下意識想反駁,卻發現無處可駁。

    “是在下想得狹隘了,宋姑娘若是上了戰場,定會成為一代勇將。”黎鬆之豁然開朗,他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隻能說是他們做得還不夠。

    “我不行。”宋琬突然謙虛起來,“我心眼比不過顧燕急。”

    要是比吃、比打架,她肯定能贏顧燕急。

    黎鬆之哈哈大笑,其他人亦是。

    顧燕急:……就當媳婦是在誇他好了。

  ?第八十一章 情話

    回京的日子, 定在十日後。

    等宋琬幾人走後,其他人等土豆豐收後也要離開,他們決定去忻州暫住。

    張盛的人如今全權把控忻州,算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來黔地兩年, 驟然要離開, 大家多少有些不舍。

    宋昭遠最在意的還是自家那兩畝地, 他想了想還是道,“不行, 到時候等收稻穀的時候我一定得回來監督姚續和譚敏幾個幹活。”

    他怕自己這個監工不在,他們會偷懶。

    譚敏是年前禹王的事出了之後,翊王李臨派人押送過來的, 他偶然從來翊州幫忙種土豆的姚立洝口中得知, 隻要進了黔地,不管是武功高強的死士暗衛還是普通小廝, 都逃不過那一畝三分地。

    把人關地牢裏還得找人看著每日給他送飯,除了很少能見到太陽, 這生活不比做跑前跑後的手下強。

    李臨不想讓他就這麽死, 也不想讓他舒坦地活,索性就將人送去黔地, 免費幫他們幹活。

    顧荀同意,“到時候有地裏收的糧食, 去忻州就不用花銀子買了。”

    孩子們賺錢不容易,從知府到將軍再到一朝王爺, 馬上又要去捅天了。

    他們作為長輩,總不能在後方肆意浪費和添亂。

    “爹你很喜歡種地嗎?”宋琬問。

    “種地多好啊, 多種地就能多收糧食, 邊境將士們就能多吃一頓飽飯, 多打一場勝仗,少死一些人。”宋昭遠今年四十有二,他十四歲就被父親前威遠侯扔到戰場上,打了近三十年的仗,百姓流離失苦,將士血染戰場,能活下來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條腿。

    “那等阿毓的事結束,我給爹買幾千畝地,到時候你想種什麽就種什麽!”宋琬現在有錢了,但還缺糧,想要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糧食也要存夠。

    宋昭遠抽了抽嘴角,“阿琬是想累死你親爹我?”

    宋琬對這個沒概念,她想了想道,“不然再給你買三五個人幫你種?”

    最好找那種吃的不多的,別像昨天那個牛鐵蛋一樣,比試完吃了六大碗米飯,五盤肉,四盤菜。

    宋琬頭一回遇到比自己還能吃的人,當時真怕他把肚子給撐破了。

    宋昭遠:,

    三五個人,種幾千畝地,父親過去是不是隻顧著教阿琬武功了。

    離回京的日子愈發近,隨他們一起的五千人馬也終於挑選出來,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

    就是可憐了黎鬆之帶來的一百多個人,宋琬聽說有些個不服氣自己沒被選上,非要找最後被選的幾個人比拚。

    一個時辰內,看誰打敗的護衛最多,以至於黎鬆之身邊的護衛們仿佛成了他們的人體沙包,被丟來丟去,弄一身傷。

    等宋琬知道後,人都被揍躺床上起不來了,這讓她都不好意思再和黎鬆之商嗆嘴,心虛啊。

    宋琬帶著銀子去找黎鬆之,她的人把他的人打得下不了床,她得出醫藥費。

    就是一百多個人,哪怕一個人一兩,也要用電一百多兩,更何況她的人她清楚,一兩銀子頂多讓他們能從躺變成坐。

    宋琬過來的時候,顧毓正在練字,看到她來,隨即放下筆,驚喜道,“阿琬姐姐!”

    她抱著一大荷包銀子過來問,“你那個話很多的老師呢?”

    原來是找老師,顧毓略略失望回道,“老師方才進屋拿書去了。”

    “咳咳!”黎鬆之抱著一摞書從裏屋出來,睨著眼看她。

    被抓了個現行,宋琬表情悻悻,依依不舍放下懷裏的銀子道,“這是他們治病錢。”

    裏麵除了銀子還有幾張兩百兩麵額銀票,是宋琬在裝銀子時從夾縫裏找到的,估計是當初搬的時候不小心帶進來的。

    能花點銀子,用銀票替代,宋琬內心總算沒那麽肉痛。

    黎鬆之眉頭跳了跳,忽然想逗逗他,“一共有多少?”

    幹嘛非要讓她說出來,宋琬肉痛,“一千兩。”

    黎鬆之神色認真起來,“一個人都分不到百兩。”

    宋琬:“嫌少?那我不給了!”

    說完就要去抱銀子。

    “欸!等等!”黎鬆之裝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差點飛走的銀子,她怎麽不按套路出牌,“一千兩就一千兩!”

    要知道今日單是給他們買治傷的藥就花了七八百兩,還沒算大夫的診金。

    宋琬的人也不知道都長了個什麽拳頭,全都往狠了揍,卻又都偏離致命傷。

    宋琬哼了哼,要不是給一百五十個人用精神力會太明顯,她現在一個子都不用花。

    不行,回去還得給他們加一百圈,看以後還敢不敢再不聽命令隨便把別人打成重傷。

    打傷不要緊,別打熟人啊,打了她這個隊長還得去賠銀子,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當初就不和黎鬆之走這麽近。

    要是黎鬆之知道宋琬內心的想法,一定會氣吐血。

    當顧燕急知道宋琬抱著一千兩銀子去找黎鬆之後,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倆人一人騎著一匹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顧燕急問她,“花那麽多銀子出去,舍得?”

    宋琬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烤雞,這是中午休整時,附近林子裏打的。

    “當然舍不得!我當時可心疼了!”自從重活一次,宋琬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所以,我這次就給他們每人分了十兩銀子。”

    選出來的五千人並不和他們一起,而是各自組隊,扮成普通百姓進京。

    十兩銀子一個人,要按照宋琬要求的時間從黔地趕到京城,夠嗆。

    “你就不怕他們堅持不住,當了逃兵?”顧燕急看到她嘴角的油漬,習慣性抬手幫她擦去。

    宋琬停下動作,歪頭看他,眸光認真,“這種程度就想當逃兵,說明他就不適合做我的隊員。”

    顧燕急笑了笑,“阿琬說的很對,這一趟也不失為一場考驗。”

    宋琬心裏想的就是這個意思,她點頭道,“而且憑他們的本事,還不至於到不了京城。”

    顧燕急好奇,“阿琬以為他們會怎麽做?”

    宋琬將啃得隻剩骨頭的烤雞丟掉,用顧燕急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漬,理所當然道,“從黔地到京城,那麽多山,我就不信連一個真的山匪窩都沒有。”

    她的話讓顧燕急突然回想起,青雲山上,他們第一次相見時的場景。

    那時的他根本不會想到自己不久的將來會喜歡上當初扒他衣袍的‘女土匪’。

    “阿琬當初在青雲山,沒有劫到真的土匪是不是很遺憾?”顧燕急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目光執著地望著她。

    宋琬認真想了想道,“遺憾是有,不過也不是很遺憾。”

    顧燕急自動忽略前麵半句繼續問她,“不是很遺憾是什麽意思?”

    宋琬:“因為那幾個婦人的手藝是真的很不錯,等把京城的事解決掉,我想去問問她們願不願意跟我回府,做府裏的廚娘。”

    顧燕急:“……沒了?”

    宋琬苦思冥想半天後,“難道還有嗎?”

    “我呢?”顧燕急認真問她,“難道我對於你來說不算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宋琬視線和他對上,此時的顧燕急好像她以前孤兒院裏散養的一隻三花,性子傲嬌,可同時又特別希望被注意到。

    “你是不是吃醋了。”宋琬根據自己過去看劇的經驗判斷道。

    顧燕急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笑,他的姑娘終於意識到把他忘了這件事,卻又來的如此遲鈍。

    “我不該吃醋嗎?”顧燕急眼底含著無奈笑意。

    “當然可以,不過不許太無理取鬧。”宋琬學著過去從電視裏學來的話和動作,去挑他的下巴,“你乖一點的時候,才最可愛。”

    突然被摸了下巴,顧燕急眼裏劃過震愕和懵圈,他的阿琬從哪裏學來的這些話。

    於是顧燕急又問,“阿琬這些話,除了對我說過,還有對其他什麽人說過嗎?”

    這下宋琬搖了搖頭,剛剛她是現學現賣,看他表情,應該是有效果的,她想了想繼續再接再厲爭取一次把人哄到位。

    “我隻喜歡你一個人。”通常電視劇裏男主角都喜歡這樣表白,宋琬直接搬來哄顧燕急,“不管過去還是將來,都隻有你。”

    這下應該開心了吧,通常女主角聽到男主角的告白,都會感動到落淚,然後來一個充滿愛的吻。

    不過顧燕急好像沒哭,一直盯著她是怎麽回事,宋琬不自覺摸了摸嘴角和下巴,這次沒有雞肉渣啊。

    難道是少了一個充滿愛的吻的原因?

    宋琬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童話故事不都是說公主被王子親一下就能從植物人變回正常人。

    她瞅了一眼現在的顧燕急可不就是像被封印了似的,眼珠子轉都不轉一下。

    宋琬抿抿唇,突然運起輕功,同時用精神力控製,腳踩在馬背上。

    啵的一聲,宋琬傾身彎腰,在顧燕急唇上認真親了一口。

    顧燕急還沒從她方才的話裏走出來,就又被她這個突然來的親密舉動,弄得心神俱亂,馬兒的方向都忘了掌握。

    “阿琬你剛剛……親我?”意識到這一點後顧燕急耳垂瞬間紅透。

    宋琬坐回馬背上,單手背後,微揚下巴,在他的注視下,點頭承認,“是我親的。”

    看來童話故事也不算全都是騙小孩的,起碼對顧燕急就很奏效。

    “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就多親親你。”宋琬想了想又來了一句主角告白語錄。

    顧燕急臉微紅起來,“阿琬,這種事應該由我主動。”

    說完後,他眼神涼涼地瞥了一眼後麵駕著馬車的顧武宋七,倆人有所感,立馬撇開視線,不敢再看。

    宋琬皺眉,“你不喜歡我親你?”

    顧燕急:“……喜歡。”

    耳朵更紅了。

  ?第八十二章 廚娘

    “喜歡就行。”宋琬砸吧砸吧嘴, 剛吃了一隻烤雞,味還沒散,也沒親出來顧燕急嘴巴甜不甜。

    宋琬記得有一句經典語錄叫什麽‘你的唇該死的甜美’。

    甜不甜她沒嚐出來,軟倒是挺軟的。

    幸好現在是在荒郊野外, 若是在城內, 顧燕急不敢想象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

    “阿琬, 以後這你若是想了,提前告訴我, 這種事最好不要在外麵。”顧燕急委婉道。

    “關起門來可就不僅僅是親親這麽簡單嘍。”宋琬沒經驗,但她看過片,都懂。

    顧燕急:……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駕車的宋七和顧武偷偷把脖子扭回來, 腦袋湊到一起, 前者不確定道,“剛剛我沒有眼花, 你也瞧見了對吧?”

    顧武表情複雜,“或許是我們同時眼花了?”

    他不願意相信自家主子居然是被調戲的那個。

    宋七明顯不信, “怎麽可能, 嘖嘖,大小姐真猛!連你主子都敢調戲。”

    不愧是他們的大小姐, 真神勇!

    顧武:“,”

    *

    宋琬說做就做,路過益州後, 直奔青雲山。

    兩年過去,山上已經大變樣不少, 破茅草屋沒了,蓋了一排石頭屋, 旁邊平地還種上了不少青菜, 後麵用竹子圍了個圈, 十來隻雞在裏麵捉蟲子。

    宋琬多瞅了兩眼,下意識嘀咕道,“家養的雞就是比野雞肥。”

    “俠女!是你嗎?”

    宋琬回過身,看清來人,想了想道,“是你啊,包餃子很快的那個。”

    兩年沒見,婦人沒想到俠女還記得自己包餃子快,她挎著籃子走過來,裏麵裝的是打算用來喂雞的爛菜葉子。

    “俠女是不是想找山匪?”婦人一臉興喜道,“我家男人去林子裏砍柴了,一會兒就回來!”

    宋琬眼睛一亮,“你男人做山匪了?”

    婦人連連擺手,“哪能啊,這不是看俠女你喜歡。”

    上次被綁一夜,就有好幾十兩銀子,也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

    宋琬看著婦人開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心裏隱約明白婦人為什麽高興了。

    每次看到有銀子賺時,她也會這麽興奮。

    “我這次來不是要來綁你男人。”宋琬說著自己的打算,“我要回京城,家裏缺幾個廚娘,你和你的幾個姐妹要不要跟我?”

    婦人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京、京城?”

    她嘴張得老大,要不是家鄉遭了難,她們幾個或許連家鄉的鎮都出不去,更別提去京城這種地方,單是路上要花的盤纏就夠普通一戶人家娶兩個媳婦,嫁三個女兒了。

    “對啊,我家裏人多,一個廚娘估計不太夠,你們做的包子和餃子,我爹娘都說好吃。”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宋琬還是對那個味道記憶猶新。

    “這、這,我們都是粗人,做的也都是粗茶淡飯,恐怕沒有俠女說的那麽好。”婦人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沒見過事麵的她,內心產生了退卻。

    “誰說的,你們做飯就是很好吃!”宋琬皺眉,很不喜歡她這樣自我否定,“你們很好!做的包子和餃子都特別好吃!我有小弟以後會在京城開酒樓,你要是不想做廚娘,不嫌辛苦,也可以去酒樓做廚子。”

    反正不要耽誤她吃就行,宋琬的目的很簡單。

    “做、做廚子?”婦人再次被驚到,以前從來沒有人說過她還可以去給富貴人家做廚娘,去酒樓做廚子,這些可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對啊,你和你的姐妹們考慮考慮。”宋琬說出了自己心裏的價格,伸出一巴掌,“我給你們五兩銀子一個月。”

    宋琬不知道五兩是多還是少,她偷偷瞥向顧燕急,對方朝她微微點頭,她才放下心來,看來五兩銀子八九不離十了。

    “五兩銀子?!”婦人震驚到差點失聲,“俠女你沒騙我吧?”家裏辛苦一年也賺不到這麽多銀子啊。

    “我從不騙人!”宋琬說完,手就往顧燕急胸前伸去。

    突然被襲的顧燕急:……

    宋琬從他胸口摸到腰間,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錠銀元寶,大概有十兩,“這是信物,等我在京城買了房——宅子,就派人來接你們行不?”

    婦人被眼前的十兩銀子衝昏了頭腦,等她反應過來後,銀子已經在手上了。

    這個差事,她心動歸心動,但她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一大家子,而且去京城不單單是要有差事就行,戶籍的問題,總不能十幾戶人家舉家搬遷,官府肯定不會讓。

    要知道青雲山如今在官府那已經被劃成某個縣的村子之一了。

    “俠女,那我們若是都去京城,這戶籍問題如何解決?還有我家男人孩子,父母公婆,他們就留在青雲山?”

    “他們跟著你唄,到時候我小弟的酒樓應該會招小二,你和你姐妹們的男人要是符合條件,我保證肯定會被留下。”宋琬如實道。

    “那若是不符合條件,是不是就要回青雲山?”婦人眉頭皺起,“那若是這樣,我可能就不能去京城了。”

    “為什麽?”宋琬不解,是她開的工資不夠高嗎?

    “是這樣的,我男人在這裏還能找些活計養家糊口,去了京城萬一找不到活計,到時候一家人生存都是問題。”婦人遺憾道,“謝謝俠女好意,我就不去了,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其他人。”

    山上也不是沒有願意拚一把的人家。

    婦人的話著實震撼到宋琬了,她瞪大眼睛道,“你男人沒活計,你不是有嗎?讓他在家照顧老人孩子不就行了?”

    “到時候你可以在鄉下租個便宜的房子,你男人要是想繼續砍柴也行啊,順便讓他在家洗衣做飯照看老人孩子,你在城裏做廚娘賺銀子養家糊口,這不好嗎?”

    婦人張了張嘴,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磕磕絆絆充滿懷疑道,“還、還可以這樣?”

    在婦人眼裏,女人生來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而且自古以來都是男人在外麵賺錢糊口養家,女人在家孝順公婆,生養子女,還沒有人教過她們,女人也可以拋頭露麵。

    “怎麽不能這樣,一家人誰賺得多,誰就最有話語權。”宋琬和她掰開來講,“你男人要是不讓你出來,你就讓他找一個工錢比我給你的還有多的,要不然就讓他閉嘴。”

    沒本事還不想讓老婆有本事的男人,都該被揍。

    宋琬的拳頭蠢蠢欲動。

    “俠女,那讓我回去和大家夥商量商量行不?”不得不說,婦人確實被宋琬說動了。

    是啊,憑什麽女人生來就要聽男人的話,婦人帶著忐忑不安以及隱隱的心動領著宋琬和顧燕急往山裏最熱鬧的地方走。

    婦人抓緊手上的籃子,裏麵的爛菜葉子也忘了喂雞,她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體內四處亂撞,想要衝出去。

    山上的幾個男人剛打了柴回來,中途還撿了隻瘸腿的肥兔,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迎麵而來的宋琬。

    他們條件反射腿一軟,差點讓瘸腿兔從手裏溜走。

    “你、你怎麽又來了?”其中為首的男人結巴道。

    “鐵錘他爹,俠女這次來不是要綁你,而是來找我和翠花她們。”這個開口說話的男人正是婦人的丈夫,也就是兩年前被宋琬當土匪頭子第一個綁起來的倒黴鬼。

    “找你?”鐵錘爹下意識道,“找你能有什麽事?”

    宋琬聽了,一甩長鞭,“怎麽就不能找了?你瞧不起女人?”

    鐵錘爹後腿好幾步,忙擺手搖頭,害怕解釋,“俠女!女俠!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找!你找!我不攔著!”

    他可不想再被綁一夜了。

    宋琬勉強接受他的態度,手輕輕揮力,鞭子揚起碎石,“那我想讓你妻子去給我做廚娘,一個月五兩銀子,你反對嗎?”

    鐵錘爹看著在自己眼前晃悠的碎石,咽了咽口水,他敢不願意嘛。

    “我、我沒意見。”鐵錘爹戰戰兢兢道,他被嚇得根本沒聽清,反正他知道隻要點頭同意,鞭子就不會落在他身上。

    宋琬收回鞭子,被揚起的碎石嘭的一聲掉在男人腳邊。

    “你看,你丈夫同意了哦。”宋琬看向婦人,朝她眨了眨眼睛。

    婦人驚呆了,她目光落在宋琬腰間的鞭子上,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

    鐵錘爹看到遠離自己的鞭子,內心切實鬆了一口氣,可他總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

    宋琬一路揮著鞭子,順利地從第一家走到第二家,她的廚娘們著落了。

    望著站成一排的婦人們,宋琬滿意極了。

    “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宋琬的專屬廚娘了,底薪五兩銀子,做的好的,還會漲薪哦。”

    其中一位個高婦人舉手提問,大家都叫她春花嬸子,“宋姑娘,你說的底薪是什麽意思啊?”

    “底薪就是最低工錢。”宋琬解釋道。

    “真給五兩銀子一個月啊!”春花嬸子再也按耐道,“我家那不爭氣的男人一年都賺不到這麽多呢!”

    春花嬸子一家在宋琬來之前,算是山上最另類的人家,雖說還是春花嬸子的丈夫賺錢養家,但春花嬸子脾氣爆不好惹,家裏的一切都是她來管。

    鐵錘娘看到春花嬸子的行為舉止,眼睛亮了亮。

    躲在遠處和其他男人一起偷聽的鐵錘爹,忽然感覺背脊一涼。

    “我現在回京還有些事要辦,最多半年,我就派人來接你們。”宋琬交代道,“這期間你們可以多多研究新菜式,到時候隻要味道好,都會有獎勵。”

    為了讓她們能夠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廚藝,宋琬給每個人都發了十兩銀子,並強調道,“這十兩銀子隻能花在做吃食上麵,半年後我要來驗收成品。”

    婦人們捧著銀錠子,多多少少有些熱淚在眼裏打轉,她們不懂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

    *

    離開青雲山,宋琬心情大好。

    在山上始終未有言語的顧燕急終於開口,“阿琬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就像你在山上說的一樣?”

    宋琬遲疑點頭,“我也說不清,不過在我們那裏,瞧不起女人的男人都是要被罵的。”

    聽她這麽說,顧燕急愈發好奇她曾經所生活過的地方是什麽樣。

    “不過你們這也也有優點。”宋琬想了想道。

    “什麽優點?”顧燕急想不到,大越貧窮,除了兵力還算強悍,官員結黨營私,各種亂象層出不窮。

    宋琬掃了一眼顧燕急小腹往下的某個部位道,“你們這可以有太監,我們那不行。”

    顧燕急:……

    突然腿間一涼是怎麽回事。

  ?第八十三章 改名

    說到這個, 宋琬就一臉遺憾,“可惜了可惜了。”

    顧燕急好想跳過這個話題。

    “要不然,不聽話的男人給他哢哢兩刀,就聽話了。”宋琬戀戀不舍道, “這麽好的刑罰怎麽就荒廢了呢。”

    顧燕急:,

    他決定保持沉默。

    離開青雲山, 越過隨州, 終於到了宋琬從未來過的州城,這些地方越靠近京城和江南越富, 當然這個富指的是那些官員和富商,和老百姓沒什麽關係。

    這裏的老百姓隻是比黔地忻州的老百姓身上的補丁少一點而已。

    顧燕急將顧毓抱上馬,讓他一路看清大越百姓們最真實的生活。

    “阿毓, 這些人的以後都要靠你去努力。”顧燕急抬眸, 望向巷子牆角下,眼底一片死水, 穿著破破爛爛的乞丐們。

    顧毓抿緊小唇,重重點頭, “二哥, 阿毓記住了。”

    他剛剛看到一個大乞丐抱著一個小乞丐跪在醫館門口,應該是跪了許久, 他們路過的時候,終於有大夫出來把脈, 可是卻遲了,大乞丐懷裏的小乞丐已經沒氣了。

    周圍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可是等小乞丐死了後, 又陸陸續續有銅板扔到大乞丐腳下。

    顧燕急見他還皺著小眉頭, 了然問道, “還在想小乞丐的事?”

    顧毓點頭,他仰起腦袋,滿臉不解,“他們為什麽在小乞丐死了以後才扔銅板?”

    顧燕急神色一頓,正要張嘴回答,有人卻先他一步。

    “因為銅板治不了小乞丐的病。”宋琬騎著馬趕上來,手中多了四串糖葫蘆,遞給包子和顧燕急各一串,自己留兩串慢慢吃。

    顧毓好像明白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宋琬咬下一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包子的□□,嗯,假的就是假的,沒有真的捏的舒服。

    “他們連家人的溫飽都難以保證,又怎麽可能會有多餘的銀子去救人,三兩個銅板對於兩個乞丐來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讓他們擁有零星點的希望,然後又被現實反複掐滅。”這種感受宋琬不知道體會多少次了,“所以阿毓你要努力哦,爭取讓你的百姓子民再也不會有餓肚子的機會。”

    “你阿琬姐姐說的對,將來他們都會是你的子民,你還有的後輩們需要做的就是,讓大越所有的百姓不再受饑餓戰亂之苦。”顧燕急輕輕撫慰他的發間,輕聲道,“這也是你父皇的心願。”

    聽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顧毓露出了一絲茫然和猶豫,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問道,“二哥,我、我父皇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顧燕急還是第一次聽顧毓提起先帝,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你的父皇,他或許不是大越開朝以來最優秀的皇帝,卻一定是那個最願意為大越犧牲自己的人。”

    “那我母後呢?”顧毓小心翼翼地問,“她是去陪父皇了嗎?”

    或許是血緣之間的羈絆,顧毓眼睛紅了。

    很快,顧毓的眼睛被一雙寬大的手掌蓋住,一股溫熱的濕濡感落在掌心上。

    顧燕急無聲歎了口氣,“阿毓,你要朝前看。”

    身為先帝和齊皇後唯一的孩子,他必須要快速成長起來。

    顧毓吸了吸鼻子,把不知道為什麽流出來的眼淚擦掉,過了一會兒開口道,“二哥,你能把手拿開麽?阿琬姐姐給我的糖葫蘆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顧燕急神色一頓,失笑一聲,拿開手。

    “吃吧。”他說。

    再怎麽快速成長,也改變不了他不過才七歲的現實,還是個會饞糖葫蘆的年紀。

    顧毓舔了一口糖葫蘆,“好甜。”

    宋琬手中的兩根糖葫蘆連第一根都沒吃完,一串五個,還剩四個。

    看到顧毓開始舔糖葫蘆,宋琬想也不想就誘惑道,“包子,你一口咬下去。”

    顧毓不疑有他,聽話地張大嘴巴咬下第一顆糖葫蘆,結果嚼了不到兩下,就狠狠嘶了一聲,腮幫鼓起一塊包,“阿琬姐姐,好酸!”

    宋琬哈哈大笑,“被我騙到了吧!哈哈哈~”

    顧燕急無奈,媳婦兒太會玩了。

    賣糖葫蘆的老頭騙人,糖葫蘆一點都不甜,外麵裹著的糖不夠厚,山楂果子又太酸,宋琬吃第一個沒嚼兩下就被酸吐了。

    成功騙到小包子,宋琬表示很有成就感。

    顧毓秉著不浪費的原則,努力把口中的糖葫蘆嚼咽下去,最後眉頭都皺成‘川’字了。

    宋琬把剩下的糖葫蘆一把塞進顧燕急懷裏,一把抱起抱起包子往自己馬上甩,同時將包子手中的糖葫蘆也往顧燕急手中塞。

    “包子!坐穩了!”宋琬身子微微前傾,揚鞭。

    顧毓迅速抱緊宋琬的腰,下一瞬,馬突然急速向前奔,一眨眼就甩開顧燕急老遠。

    這時宋琬側身回眸,一身紅衣,好不張揚。

    她雙眸眨道,“那是我和阿毓請你吃的糖葫蘆哦!”

    顧燕急:,

    這時,宋七和顧武終於架著馬車趕上來。

    顧武看了眼前麵駕馬奔襲的一大一小,不明所以,“主子,宋姑娘這是要帶著小主子去哪?”

    去哪?顧燕急垂眸看了看手上被媳婦兒嫌棄的糖葫蘆,不由得失笑兩聲。

    他把其中宋琬吃過的那串單獨拿在手中,剩下的交給湊上來的顧武,“阿琬請你們吃糖葫蘆,你和宋七分,記住,一個都不許剩。”

    顧武突然被塞了三串糖葫蘆,一臉懵逼,他一個大男人吃這又酸又甜的吃食作甚。

    最後他拿回去問宋七,“主子給我的,說是你家大小姐請我們的。”

    顧武望著三串糖葫蘆,其中有一串上麵還有殘渣,似乎是被人咬過一口,要不然怎麽另外兩串都是五個,它就四個。

    宋七沒顧武那麽細心,一聽是大小姐請他們吃的,想要沒想就從顧武手上奪過一串往自己嘴裏送。

    顧武:“,你能不能斯文點。”

    宋七剛要張嘴咬,聽到這話,立馬停下來反駁他,“大男人吃個東西,要什麽斯文!我看你是顧文上身了吧!”

    宋七懟完就要咬,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肚子裏還真有些空,先來兩根糖葫蘆解解饞也不錯,

    結果一口咬下去,差點沒把早上吃的幹糧給一起吐出來。

    顧武見他表情有異,忙問,“怎麽,糖葫蘆有問題?”

    宋七趕緊搖頭,在平複好表情後,開口說話,“糖葫蘆很好吃,你趕緊也嚐嚐,大熱天,上麵糖化了就不好吃了。”

    顧武:“我不愛吃,你要是喜歡,都拿去。”

    宋七及時擋住,一臉嚴肅,“這可不行!我家大小姐請的,你要是不吃,小心你主子知道,回頭揍你!”

    顧武:“,主子才不會無緣無故隨便揍人!”

    宋囫圇嚼咽下嘴裏的糖葫蘆,隨後吐出核道,“你信不信,隻要我家大小姐一提,你家主子保證會照做。”

    逐漸沒有底氣的顧武,“吃就吃!”

    顧武憤憤咬下一顆糖葫蘆,使勁一嚼,緊接著宋七哈哈大笑,他的臉也被酸得僵住了。

    宋七肆無忌憚笑的同時,趕緊取下水囊,猛地往嘴裏灌。

    為了騙顧武吃下這一口,差點要酸死他。

    顧武緩了好久,才終於吐出嘴裏的糖葫蘆,揚起拳頭就要去揍人。

    宋七忙提著水囊,馬車都不要了,運起輕功就跑,害的顧武隻好一個人駕馬車追。

    這個宋七一定是和他那位大小姐學的!

    *

    一路打打鬧鬧,終於到了景州,出景州再過兩百裏就是京城。

    為了不被發現,從忻州開始到現在一個多月來,顧毓白日一直戴著張盛讓人做的□□,從俊俏的白嫩包子變成了普普通通的黃皮包子。

    顧燕急依舊是眉心一道長疤,滿臉絡腮胡形象。

    宋七和顧武也分別在麵容上做了偽裝,這對他們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以前做暗衛,簡單的易容術是每個暗衛都必須學會的技能。

    宋琬就不一樣了,雖說十歲之前都在京城,但那時候戚氏拘著她,很少允許她出門,十歲之後又去了西北,至此五年沒回過京。

    中間見過她臉的那些差役和死士暗衛都死光了,所以可以不用做偽裝,隻要換個名字就好。

    顧燕急改隨母姓柳,宋琬已經喊了他好久的柳二了。

    顧毓沒改,大家本來就不喊他名字,所以還是包子、阿毓的叫。

    宋七和顧武實在沒什麽起名天賦,於是宋琬就幫他們想了一個,“你們一個叫榴蓮,一個叫香菜。”

    仗著這兒沒有這兩樣東西,宋琬開始胡編亂造。

    顧武將這兩個名字在嘴裏過了一遍後問,“那我們誰是香菜,誰是榴蓮?”

    宋琬努力板著臉,小手背在身後,“你叫榴蓮,和我姓,萬榴蓮,宋七叫香菜,和你主子姓柳,叫柳香菜。”

    宋琬給自己改名萬鬆。

    顧武皺眉,“為什麽不是我隨主子姓柳。”

    宋琬虎著臉,故意嚴肅道,“你覺得柳榴蓮好聽嗎?”

    “行了,名字就按照阿琬說的。”顧燕急道,“進京以後,柳香菜(宋七)和萬榴蓮(顧武)你們倆身份對調一下。”

    顧武:“,”

    其實他想說,明明自己和宋七名字換一下就好。

    總覺得榴蓮不是什麽好詞。

  ?第八十四章 入京

    在進入景州之前, 顧燕急就通過特殊渠道,將信送進了衛府。

    為了讓他們順利入府,衛學知在收到信後便開始準備。

    衛學知一共有三個兒子,先前為了宋家的事, 除了在外放任的三兒子, 其他兩個兒子自認看透了老父親的冷血無情, 紛紛搬了出去,一家大小寧願擠在四五品官員的破官舍, 也不願意回家住,這兩年來,偌大的衛府隻有年節時下才會有些人氣。

    衛首輔做的第一個準備就是派人去催三個蠢兒子回家住, 要不然就去京兆尹告他們不孝。

    在大越, 父母在,子女不孝是大罪, 在朝為官者不孝,罪責加重。

    隻有府裏人多起來, 皇帝的人才會容易眼花繚亂。

    衛家兩兄弟沒想到他們父親會如此無情。

    “大哥, 你說父親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說話的是衛首輔的第二子,也就是宋欽的嶽父, “犧牲掉一個馨兒還不夠?非要我們這些做兒子孫子的全都去做他前程的鋪路石?”

    衛懷仁以前是最能明白衛首輔想法的人,可如今他也徹底摸不清父親到底想要做什麽。

    他隻好先安撫二弟, “士誠,你稍安勿躁, 我想父親還不至於如此。”

    衛士誠冷哼,顯然已經對自己這位父親失去了信任, “不至於?那他為什麽連馨兒住過的院子都要一把大火燒掉?那可是他親孫女!”

    在這件事上, 父親確實是做錯了, 衛懷仁很難替父親和二弟辯解。

    “明日我們先搬回府。”最終,衛懷仁做了這個決定,“左右我們也該回去探望探望了,大不了到時候我們兩家人住西邊院子。”

    也隻能這樣,畢竟就算他們二人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家中的小輩們考慮。

    衛士誠:“我讓敏兒明日啟程去她外祖父家住一段日子。”

    作為一個父親,卻沒能護住大女兒,衛士誠後悔不已,小女兒敏兒說什麽也不能往火坑裏跳。

    衛懷仁一聽他這話,忍不住道,“敏兒還這麽小,你忍心讓她一個人長途跋涉?”

    衛士誠才不管那麽多,“長途跋涉受點罪總比被自己的親祖父算計的好。”

    在他眼裏,父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嚴於律己、不涉皇權黨爭的好父親了。

    衛懷仁無奈歎氣,“士誠,我的二弟,你偏執過頭了。”

    衛士誠脫口而出,“大哥你就一個姝兒,還已經嫁人了,你當然不急。”

    衛懷仁著實被氣到了。

    “你胡說什麽!”他指著言語叛逆的衛士誠道,“馨兒和敏兒哪個不是我的親侄女?你以為就你這個親爹心疼是吧?!”

    衛士誠也知道自己剛才衝動了,但他也是擔心啊,“大哥,是我說錯話了,但敏兒馬上就十四了,萬一父親一個衝動要送敏兒入宮,到時候你讓我怎麽辦!”

    衛士誠這句話算是警醒了衛懷仁,他終於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父親想送敏兒入宮?”

    衛士誠在接到衛府遞來的信後,便有了這個猜測,而家中有資格入宮且年齡合適的就隻有他的小女兒。

    “別明日送,今晚就走。”衛懷仁道,“恐怕父親真有這個意思。”

    衛士誠聽大哥也這麽想,更加擔心了,“好,等回府我就讓敏兒收拾行李,今晚就離開。”

    等人去了江南,天高皇帝遠,若是皇帝真要納敏兒入宮,到時候就直接說在江南已經許了人家。

    “等等!”衛懷仁抬手叫住他,“你大嫂娘家的一位族兄,一家人前段時間來京城探望出嫁的女兒,我記得是打算明日清早離開,就讓敏兒跟著他們一起去江南,你再派幾個人跟著,這樣也安全。”

    能有伴自然是比一個人好,衛士誠感激,“那就麻煩大哥幫我和大嫂說一聲謝謝。”

    衛懷仁抬手,“先別急著謝,今晚去江南的馬車還是要走的。”

    他點到為止,衛士誠愣了一瞬,立馬明白,“多謝大哥提醒。”

    *

    當這件事傳到衛府後,衛學知直接摔了一套自己最珍愛的茶具,衛老夫人在一旁連忙安撫,“你和他們氣什麽氣。”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衛學知還是沒忍住不生氣,“我是那種會為了權力地位把親孫女推進火坑的人嗎?”

    衛老夫人忍不住補刀,“當初那把火可是你親手點的。”

    衛學知老臉一板,“當時那樣的狀況,我若是不那樣做,橫在衛家頭上的刀馬上就要落下來。”

    衛夫人自知說不過他,也不繼續了,而是讓外麵的人進來收拾。

    等下人收拾好離開,衛夫人才繼續道,“那要不要派人過去和老二媳婦說一聲?”

    衛學知冷哼一聲,“說什麽,怎麽說人家都認為我是圖謀不軌,你回頭找幾個可靠的人,暗中跟上去護著。”

    衛夫人很久沒見幾個孫子孫女,早就想念的緊,多少有些不舍,“真要送去江南啊,這一去沒有兩年怕是回不來。”

    衛學知望著窗外,略顯渾濁的一雙眼睛微微一垂,長歎一口氣道,“兩年未必不是什麽好事。”

    若是此次敗了,能逃一個也是好的。

    說起這個,衛夫人很想問,“他們有說明日何時到府?”

    衛學知剛要回答,卻忽然瞥見窗口閃過一道人影,隨即厲聲道,“誰在外麵!”

    一刻鍾後,偷聽的人被抓到,是衛老夫人身邊的綠環。

    衛學知一早就知道她是皇帝的人,也和衛老夫人通過氣,不處理是因為沒了綠環也還會有其他人呢。

    與其這樣,不如留個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人。

    隻是沒想到這個綠環居然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借著來送新茶具的理由躲在書房外偷聽。

    “說!你到底聽到多少!”衛學知冷著一張臉,年過六旬的他,威嚴仍在。

    綠環被暗衛捆在地上,頭發散落,左右兩張臉高高腫起,她吐出一口血,卻什麽都不說。

    衛老夫人緊緊皺眉,“綠環,你告訴我到底聽到了多少,我可以讓你換個身份活。”

    綠環是死士出生,命從來就不屬於自己,若是她有一絲背叛的念頭,身上的毒就會讓她生不如死,所以衛府這點程度的逼供對她而言算不了什麽。

    衛學知不是怕綠環聽到什麽,而是怕她已經將自己聽到的話傳了出去。

    按照皇帝多疑的性格,府裏怎麽可能就隻有綠環一個奸細。

    衛學知仔細回憶方才在書房和妻子說過的話,好在並沒有提到名字,補救的方法有是有,隻不過明日過後皇帝怕是會對衛家心生懷疑了。

    逼問不出來,衛學知便知她已經將消息傳了出去,任務完成,至於自己是是死是活,已經無所謂了。

    衛學知讓下人將綠環以偷盜罪關進柴房,聽候發落。

    等院子裏的人全部退下,衛老夫人著急道,“要不然我讓阿彌去告訴老大老三,讓他們都離開?”

    衛學知當然不會這麽做,“且不論綠環到底聽到了多少,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把我的兩個兒子突然拖家帶口離開京城,恐怕就算沒有綠環傳出去的話,皇帝也會懷疑我衛家。”

    衛老夫人不是怕死,她都活到這把歲數,早就看淡了生死,她主要是心疼家裏剛添的幾個小輩,還那麽小。

    “那到底該怎麽辦?”

    “隻能堵一把了,我馬上派人去聯係,告訴他們緩兩日再進京。”衛學知心中已有了初步計劃,他問,“我記得上個月族裏是不是有個過來求情的?”

    “的確是有一個,那人仗著衛家在京城的勢,強搶了一位民家女,害的人家姑娘不堪受辱在家中上吊自殺,如今人正關在京兆尹府的大牢,定的三月後問斬。”做了幾十年夫妻,衛老夫人很快明白他想法,隨即眼睛一亮,“你是想?”

    衛學知點頭,“也就隻能試試這個辦法了。”

    *

    宋琬幾個比衛學知預想的要更早到達,在衛學知連夜派人去送消息時,他們已經離開京城外衛學知準備的莊子,趕在天黑前入了南門。

    宋琬一個人騎著馬,顧燕急的馬兒落後她半步。

    宋七和顧武,額不對,現在應該喊他們柳香菜和萬榴蓮,他們一個在外麵駕馬車,一個在馬車裏保護顧毓。

    “這就是京城啊。”宋琬目光掃了掃熱鬧的街市,原主腦海裏僅存的關於京城的模糊記憶在這一刻逐漸清晰起來。

    “等明日見完要見的人,我就帶你好好逛逛。”顧燕急眸光溫柔地望著她道。

    “好啊,好啊。”宋琬一路過來,為了趕路都沒好好停下來玩過,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怎麽都要好好吃吃喝喝玩一頓。

    宋琬一直記得雲灼說過的幾道京城特色菜,來都來了,當然要全部嚐上幾遍。

    “那我們現在去哪?”宋琬回頭看他,“客棧?”

    顧燕急搖頭,“今晚我們不住客棧。”

    從衛府後門出去,往左一直走,然後右拐有一條鮮有人知的暗巷。

    暗巷與前麵的正街中間是一間帶後院的鋪子,他們今晚住那裏,這樣明日去衛府也不會太招搖。

    這是顧燕急臨時想的決定,鋪子要比人多口雜的客棧要安全,而且更隱蔽。

    幾人來到鋪子的後門,宋琬好奇,“你什麽時候買的鋪子?”

    顧燕急從懷裏掏出鑰匙回答,“這間鋪子是當年我無意中買下,沒幾個人知道,用的也不是真實身份。”

    宋琬哦了一聲,又見他拿出鑰匙要開門,便忍住了要翻牆的衝動,牽著包子,眼巴巴等著從正門進去。

    鑰匙插入鎖芯,輕輕一扭,笨重的鎖頭開了,顧燕急準備放好鑰匙,推門。

    原本乖乖等著的宋琬卻突然將手裏的包子丟給他,然後自己‘嗖’的一下從一旁的院牆飛了進去。

    顧燕急接住包子轉手扔給顧武,然後想都沒想迅速推門進去。

    院子裏,宋琬從樹上跳下來,對著地上試圖移動的人,囂張喊道,“還想跑?”

    說完還要去扒他衣裳,“讓我看看你都偷了些什麽!”

    顧燕急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賊。

    腳下的人極其不老實,宋琬放出一絲精神力在他體內鑽來鑽去,痛死他。

    “說不說!”

    “嗚嗚嗚!快放開我!”地上的人還在掙紮。

    顧燕急走過來,攔住她要扒賊衣裳的手,“下次這種事,讓榴蓮和香菜做就好。”

    宋琬撇撇嘴,“那先看看他都偷了什麽。”

    顧燕急無奈,“好,我來搜身。”

    宋琬表示可以,結果還沒等顧燕急蹲下搜身,所謂的賊身上就掉下一塊東西。

    咚的一聲,然後咕嚕咕嚕滾到宋琬腳邊。

    宋琬彎腰撿起來,咦了一聲,“這是什麽?令牌嗎?”

  ?第八十五章 計劃

    上麵確實有一個令牌的‘令’字, 但和宋琬印象中的令牌長得不太一樣,宋琬手上這個圓溜溜的,表麵堅硬,更像是一個小盒子。

    宋琬觀察了兩眼, 然後使勁一捏, 令字凹下去了, 裏麵好像有東西。

    扣了半天,裏麵的東西才終於掉了出來, 是一張小紙條。

    “柳二你看!他好像不止是個小偷!”宋琬把紙條舉到顧燕急麵前。

    顧燕急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人明顯練過武,而且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死士或者私人暗衛, 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賊。

    地上的賊看到宋琬輕易就打開了所謂的令牌, 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這個女人是怎麽打開的!

    顧燕急沒有錯過賊臉上的情緒變化, 他接過宋琬遞過來的中間凹下去的令牌,看到中間那個被她按下去的凹槽, 隨手挑起一塊更小的石子扔進去, 凹變形的地方居然能重新合上。

    宋琬見顧燕急突然笑起來,很是疑惑道, “怎麽了?”

    顧燕急將沒什麽用的令牌丟回賊身上,然後回道, “他這塊令牌,應該是找人專門打造, 不僅內有機關,外表還很堅硬, 我想甚至是能遇火不化。”

    宋琬聽了, 下意識看看自己的右手, “所以他現在表情這麽猙獰是因為我輕易捏爆了他好不容易帶出來的情報?”

    顧燕急笑著點頭,“是的。”

    顧毓在旁邊聽了,一臉崇拜,“姐姐好厲害!”

    被誇了,宋琬挺了挺身子,驕傲道,“都是小意思。”

    “那快看看上麵寫了什麽。”宋琬把紙條塞顧燕急手上,然後蹲下身子去搜賊身。

    顧燕急看著手上的東西,再低頭瞥向地上正興致勃勃扒賊衣裳的人。

    他很是懷疑她把紙條塞給自己,就是為了想去扒衣裳。

    宋琬扒衣裳速度非常迅速,三兩下過後,賊身上隻剩上下兩件單薄的裏衣,一個多餘的銅板都沒有。

    這真是她見過最窮的一個反派臥底。

    沒找到想要的銀子,宋琬沒忍住又咚咚踢兩腳,“你好歹也是個臥底,身上怎麽能一個子都沒有呢!”

    顧燕急打開紙條,看完上麵寫了什麽後,給顧武使了個眼色。

    顧武會意,轉身去鋪子裏找出一塊布匹,搓成繩子將人綁起來。

    用的捆豬法子。

    “你是衛府逃出來的下人。”顧燕急目光倏地變得冰冷,他看向顧武,“你去衛府打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武領命,“是!主子!”

    宋琬聽事情好像嚴重起來,也不親自踢了,而是把包子拉過來,讓他接上,順便練習腳力。

    她自己則湊到顧燕急跟前,“他是從衛府逃出來的?”

    顧燕急嗯了一聲,“這紙條應該就是那位同夥交給他的。”

    “居然還有同夥?”宋琬掃了一眼四周,“可我剛剛沒有感受到第二個人的存在。”

    顧燕急側身看向她道,“想來他那位偷聽的同夥已經被衛府的人發現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地上的人費力吐掉顧武離開前在他嘴裏塞的布條,憤恨地盯著宋琬和顧燕急。

    “我們是你大爺!”宋琬懟道。

    顧燕急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他的同夥應該沒聽到多少,寫給他們幕後主子的話,不過是說衛家明天會有神秘人進府,還有要暗中送什麽人走。”

    宋琬:“這個神秘人進府指的應該就是我們吧?”

    地上的人聽到宋琬的話,雙目瞪大,滿臉吃驚,他壓根沒想暗十犧牲自己換來的衛府秘密此刻就站在他麵前。

    “你們到底是——嗚嗚嗚!”宋七很有眼色地上前再次用布將他嘴堵上,這間鋪子雖說偏僻,但附近也不是沒人住,要是他的叫聲引來外人,就麻煩了。

    “我想他應該是皇帝李勢的人。”顧燕急判斷道。

    整個京城能在衛殪崋府安插自己人且還不止一個,隻有李勢有這個能耐。

    “所以他本來是要給李勢送情報,結果好不容易從衛府逃出來,卻被我一腳從你鋪子的牆頭上踹在了地上。”宋琬捋順完,後知後覺道,“那他不得恨死我!”

    宋七塞完布條後接話,“可不是嘛大小姐,這貨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越看越醜。”顧毓蹲在宋七旁邊,認真點評道。

    顧燕急笑笑,“阿琬,能不能幫我個忙。”

    宋琬馬上道,“你說,隻要我能做到肯定幫你。”

    顧燕急彎起唇角,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這個人肯定進不了皇宮,一定還有上線,這塊令牌也肯定是要交到他上線手裏。”

    宋琬歪了歪腦袋,“你是想讓他把這塊令牌原封不動地送過去?”

    “嗯。”顧燕急點頭道,“不過紙條的內容要去掉後半段。”

    他不確定衛學知要送什麽人出城,穩妥抹掉最好。

    宋琬懂了,“我可以!”

    她的精神力除了不能吃,用處可大了。

    “不過我能不能加一句話?”宋琬想了想問道。

    顧燕急眉頭一挑,“你想加什麽?”

    宋琬狡黠一笑。

    *

    衛府。

    衛學知等到子時,派出去的人匆匆回來,卻告知他京郊莊子上已經沒有人了。

    衛學知震驚,“什麽!怎麽會沒有人?”

    派去的人就是上次在路上撞倒阿彌的那個小廝,他垂首,“確實沒有,小的與阿彌找了大半個時辰,根據附近其他莊子的人說,他們午後看到有一輛馬車從莊子裏出來,小的想莊上的貴客或許就是在那時離開。”

    衛學知沉默半晌,最終揮手,“你先下去吧,今日辛苦你和阿彌了。”

    小廝彎腰退出書房,衛老夫人從簾子後麵走出來,“看來隻能用你說的那個辦法。”

    衛學知歎氣,“我早已書信一封,告訴衛家族老,若是想救牢中那個衛氏人,就想辦法明日一早帶他的家人以及一千兩銀子來衛府。”

    衛老夫人想,“這實乃是下策,若是讓你兩個兒子知道了,看你怎麽辦。”

    一朝首輔,居然為了區區千兩,去救一個無惡不作的死刑犯,這件事若是捅出去不知道外人會怎麽看他。

    “我又不是真的要去救他。”

    衛夫人當然知道其中關竅,但外人不知啊,他們看到的就是堂堂朝廷重臣公然濫用手中的權力去徇私舞弊。

    衛學知歎氣道,“隻要能瞞住皇上,名聲而已,有什麽不能舍棄的。”

    衛夫人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氣,幾十年都沒變過,“我已經派人加強了府中防衛。”

    衛學知不解,“就算皇上真懷疑我有二心,也不會這麽快就派人來圍剿,你這麽做是為何?”

    衛夫人白他一眼,“我是怕你那兩個兒子聽到消息,忍不住過來要揍你。”

    “,”衛學知老臉一虎,氣勢卻不足,“他們敢!”

    “有什麽不敢的,他們可能都是你的親兒子。”她這輩子就生了這三個兒子,卻沒一個隨她。

    “你就慶幸老三此時不在京城吧。”衛老夫人隱隱笑道。

    三個兒子的脾氣逐個遞增,老大最溫和,老二耐心不足有些毛躁,老三卻是那個氣狠了連親爹都敢指著鼻子罵的人。

    衛學知:“,”

    窗外風葉瀟瀟。

    房頂上的顧武聽到這,便不再繼續,趁著黑夜迅速運功飛走,鑽進無盡的黑巷中。

    顧武回到鋪子時,宋琬和顧燕急也才帶著那個賊從外麵回來,她用精神力控製賊去和他那個上線接頭,還是在一家妓院。

    宋琬不知道為什麽這裏的人都喜歡把妓院當成接頭地點,她看到那麽多銀子卻不能去搬,害得她差點忘了集中精神力,讓賊和他的上線說出她和顧燕急的存在。

    她的精神力並不能完全控製人的心神,不過卻可以控製一個人去做他沒被控製前想要做的事。

    可以說,這個賊是在清醒卻發現自己完全不受控製地去了接頭地點,說了原本準備的話,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但卻仍然靠著人為操控去擁有自己的動作。

    不過這樣控製人是件很耗費精神力的事,所以這會兒宋琬整個人都蔫蔫的,人趴在顧燕急身上的同時,又一邊被喂著甜糕。

    這會兒地上的賊也蔫了,顧武不知道他們曾經離開過,看到地上似乎已經生無可戀的賊,以為是宋琬和顧燕急對其上了刑。

    “查到些什麽?”顧燕急邊喂邊詢問顧武。

    “回主子,首輔大人要秘密送出府的人是他還未及笄的孫女,好像是因為兩位衛大人誤會首輔大人要把孫女送進宮,所以打算明日送去江南。”顧武將自己所聽見的全部敘述來,“至於這個人同夥,我去的時候人已經被控製住了,不過好像什麽都沒招。”

    顧燕急:“還有呢?”

    顧武繼續,“另外,首輔大人似乎給我們找了‘替身’。”

    說了半天,宋琬對這個替身最有興趣,在恢複了三分之一的精神力後,她問顧武,“什麽樣的替身?”

    “一個死刑犯,是衛家族中的一名小輩,衛家族老們一直想要首輔大人給這個小輩脫罪。”顧武解釋,“首輔大人已經安排了衛家族老明日帶上一千兩銀子來衛府商量救人的事。”

    顧燕急眸色一暗,“首輔這是想用自己的清譽去打消皇帝的疑慮。”

    宋琬眼睛卻亮了,“那我們把這筆銀子劫下來,沒有銀子,看那衛家什麽族老怎麽說!”

    顧燕急嘴角忍不住上揚,垂眸看她,哪裏不知道她是惦記那一千兩銀子,不過她說的這個的確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顧燕急抬手幫宋琬擦了擦嘴角,“阿琬這個主意很好。”

  ?第八十六章 皇帝

    她的主意當然都是最好的, 宋琬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

    “那他怎麽辦?”宋琬指了指地上生無可戀的賊道,“不然我讓他暫時先傻一傻?”

    “讓顧武看著就行。”顧燕急道,“他不值得你浪費精神。”

    宋琬想了想也對,反正這個人最後的價值都被他們榨幹淨了。

    “那就先餓上三頓再說。”宋琬搓搓手。

    顧燕急點了陳三, 就是地上這個賊的啞穴, 讓顧武將人扔進一間屋子裏看守起來。

    是夜, 約莫寅時,一人一令牌從長樂門入, 經過層層檢查,進了皇帝所住的寢殿。

    居然衛府探子傳來的信。

    李勢記得這兩個探子是他當初好不容安插進去,除非是很重要的消息, 否者不許他們隨意互相聯係, 更不許與上級接頭。

    晚膳時飲了些酒,李勢撐著腦袋, 揮手讓一旁伺候自己的張福正去接密信。

    張福正頷著腰走下台階,去接令牌, 然後呈上, “皇上。”

    李勢熟練地按下機關,同時詢問下麵的人, “那兩個人如何了?”

    底下跪著的人正是宋琬吐槽過的那家妓院的老板,他一直都是李勢秘密培養的探子頭目, 而那家妓院就是負責收錄整理李勢安插在朝中大臣們府邸探子們送來的情報。

    “暗十暴露了,陳三沒有。”探子頭目如實回道, “陳三把令牌交給卑職後,就回了衛府。”

    李勢看完紙上的內容, 微微皺眉, “沒有派人跟著?”

    探子頭目頷首道, “卑職派了暗六跟上,親眼見陳三回了府,才回來稟報。”

    這些自然不是那個所謂的暗六親眼所見,而是宋琬用精神力幹擾,讓他把鋪子看成衛府,順便又讓宋七當著他的麵穿上宋琬從陳三身上扒下來的衣裳。

    “暗十就隻有這兩句話?”李勢打開紙條,將上麵兩句話公之於眾,“就為了這麽兩句話,讓朕白白損失掉一顆棋子,你平日裏是怎麽訓練他們的!”

    張福正眸光一瞥,微閃了閃。

    探子頭目頭低得更深,忙解釋道,“皇上,暗十將令牌交給陳三的時候說了一句話,陳三讓我帶給您。”

    李勢冷哼一聲,“她是不是說,衛府有古怪,讓朕親自去瞧一瞧?”

    探子頭目沒想到李勢竟然知道,想來是暗十怕陳三萬一沒命來不及說出這句話,所以一同寫在紙條上。

    “陳三確實是這麽轉述給卑職。”探子頭目叩頭道。

    李勢盯著紙條上的字,沉默良久,開口讓張福正取一台燭燈來。

    張福正小心翼翼取來一盞燭燈,彎腰卑躬,“皇上,燭燈來了。”

    李勢嗯了一聲,然後將捋平整的紙條放在燭火上反複烤了幾遍,直到左下角隱隱現出幾瓣梅花印子,這才收手。

    同時,張福正很有顏色的將燭燈拿開,放置一旁。

    梅花印是李勢與暗十之間的秘密聯絡方式,其他人都不知道。

    有了這個印記,李勢對紙條上的內容多了幾分信任,他抬手讓跪在下麵的人起身,“陳三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探子頭目起身的同時搖頭,“陳三將令牌送到就匆匆離開了。”

    李勢聞言,眉頭皺起,這衛學知到底在做什麽,如果和自己無關,暗十不可能會冒死送這麽兩句似是而非的消息來。

    “福公公你怎麽看?”李勢將紙條遞過去。

    張福正雙手去捧,頭也不抬道,“這種事,老奴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李勢哈哈大笑,“福公公,你可是在父皇身邊伺候過的人,兩句話而已,朕還不至於如此小氣。”

    要說對張福正沒有絲毫戒心,是不可能的,可若不是有他在父皇耳邊進言,自己也不可能這麽輕鬆就贏過李澈,從而坐上這至尊之位。

    所以隻要他安安分分做好一個太監該做的事,明麵上李勢還是願意給他幾分麵子。

    張福正仍舊沒有抬頭,甚至將腦袋壓得更低,“請皇上恕罪。”

    李勢對他的姿態很是滿意,曾經父皇對他實在太過尊敬,一個老不死的太監而已,就該狠狠卑微伏低。

    “行了,朕不為難你。”李勢收好紙條,慢悠道,“那福公公你說,這衛府朕要不要親自去一趟?”

    “昨日劉尚書上奏江南以北地區有流寇橫行,南邊又有水患,這些朝政可都等著皇上您去處理,所以老奴以為皇上可以先派人以探望的名義上門暗暗查看。”張福正慢慢分析道,“皇上是天子,大越的未來還得看皇上您,若衛府不是什麽大事,皇上還是留在宮中為好。”

    “朕和福公公想的一樣,不過嘛——”李勢又重新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聲音逐漸冰冷,“朕倒是很想看看首輔大人的這位貴客到底是什麽來頭。”

    張福正眼皮微抖,還想勸,“皇上,老奴以為——”

    “當然,福公公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李勢打斷他的話,“不過衛學知和其他臣子不同。”

    說到底,李勢從未完全對衛學知放下心防,他思慮再三,讓人去把禦林軍首領魏林叫過來。

    “魏林,你上次去忻州沒有抓到宋顧兩家人,朕記得你說,你事先派人攔住了所有去路,卻仍然沒有抓到人。”

    “回皇上,卑職確實讓人攔住了所有去路,所以猜測宋顧兩家人或許已經提前過了忻州,後來卑職也與黔地參領蔣震核實過,宋顧兩家人是在卑職到達忻州前一晚入的黔地。”魏林如實回答道。

    “嗬,看來這個蔣震心思不夠純啊。”李勢冷言嘲諷,他抬眸,“明日你帶五千禦林軍隨朕去衛府。”

    魏林詫異,“皇上是想圍剿衛府?”

    要知道五千禦林軍陣仗可不小,足以查抄一個重臣府邸。

    “首輔大人為大越殫精竭慮,朕怎麽會做這種事,朕就是想替首輔大人招待一下客人罷了。”李勢冷笑,“魏林,明日你再另派幾人暗中去一趟黔地,看看宋顧兩家還活著的幾位是否都在。”

    魏林:“卑職遵旨。”

    李勢又道,“另外查查蔣震這個人。”

    魏林眸光一閃,微微頷首,“卑職明白!”

    李勢揮手,“去吧。”

    “趙六,你繼續回去蹲守,再派兩個人去監視陳三,一旦衛府有懷疑到他的跡象,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李勢垂眸看他。

    趙六就是探子頭目的名字,他堅定應聲道,“卑職這就去辦。”

    等人都離開了內殿,張福正終於出聲,“皇上是懷疑衛首輔私藏逆犯?”

    李勢微闔起的眸又抬起,\"朕記得當初禹王給顧燕急下的毒並不簡單,黔地那樣的地方,若是沒有人相助,顧燕急怎麽會能撐到現在。”

    “朕就想啊,能讓首輔大人如此重視的客人,朕也應該去見見。”李勢不信旁人。

    若那客人真是顧燕急,五千禦林軍就是為他專門準備。

    張福正不說話了,眼眸垂下,指腹微微摩擦。

    *

    天微微亮,宋琬趴在衛府的牆頭上,等看到兩道身影從不遠處掠過後,她歪著腦袋嗡身側的顧燕急,“你怎麽這麽了解這個皇帝啊?”

    他說李勢會派人過來監視陳三,讓顧武捆了人偷偷溜到衛府,結果還真被他說中了。

    “也不算了解,隻是摸準了其性情。”顧燕急低聲道,“李勢這個人生性多疑,又自大,他若是猜到明日之人是我,應該會派信任的禦林軍暗中去黔地調查蔣震。”

    宋琬一邊用精神力幹擾那兩個探子,同時瞪大眼睛,“他居然還能想到這一層,看來先帝的種也不是都很蠢。”

    顧燕急差點失笑,順便握緊她另一隻手。

    每當宋琬釋放精神力的時候,顧燕急能感受到似乎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圍繞在她四周,讓人觸不可及。

    “今夜消耗這麽多,明日還撐得住嗎?”顧燕急擔心,害怕她連續使用會對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

    “隻要你一直在我身邊,就沒問題啊。”宋琬的精神力剛剛升至九級,正屬於有力沒處使的狀態,她巴不得多來幾個人讓自己玩,最好是一鼓作氣升到十級。

    宋琬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話撩到了對方。

    顧燕急怔怔看了她好一會兒,唇角微微揚起,最後溫聲承諾道,“好,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宋琬心大回應道,“這句話你以前好像說過。”

    顧燕急嗓音微沉啞,“我就是想多說幾遍,阿琬是聽膩了?”

    宋琬正用精神力將遠處兩個人轉來轉去,試圖轉暈他們的腦子,當她分心聽到顧燕急的話,心想,顧燕急肯定是在生悶氣。

    他以為她不耐煩他了。

    宋琬思考了幾瞬,然後回道,“你想說多少遍都行,我不膩。”

    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不管女主角是做錯了還是沒做錯,男主角都會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宋琬認為自己回答的很完美,要不然顧燕急現在幹嘛朝她笑,還笑得那麽好看。

    她被顧燕急的笑容迷住了,見他好像對自己轉探子玩興趣不大,於是問,“你是不是無聊了?要不我現在就去把李勢抓來?”

    話說起來,宋琬發現自己玩過綠帽知府,變態王爺,似乎還沒玩過虛偽皇帝。

  ?第八十七章 捉弄

    “到底是我無聊, 還是阿琬自己想抓?”顧燕急一語道破。

    被說穿內心想法,宋琬並沒有否認,“反正離天亮也沒剩多久。”

    顧燕急笑笑,“皇宮並沒有你想得那麽容易闖, 等他明日出宮後, 到時你想怎麽做都行。”

    其實以宋琬的實力, 單槍匹馬闖一趟皇宮並不難,但看顧燕急好像很擔心她會一個人闖宮受傷, 於是宋琬就將否定的話咽了回去。

    “行吧,都聽你的。”宋琬輕鬆道,“等白天再幫你收拾他。”

    宋琬轉完那兩個跟著顧武進衛府的兩個探子, 成功用精神力幹擾他們方才所見到的畫麵。

    “這樣就好了?”盡管不是第一次見, 顧燕急還是感到非常震撼。

    宋琬重重點頭,“他們回去會按照我給他們的暗示回答。”

    顧燕急:“辛苦你了。”

    “不辛苦啊, 可惜你用不了,要不然也可以轉他們玩。”宋琬極其認真道。

    顧燕急搖頭笑道, “我不用, 我相信阿琬會保護我的。”

    被信任對於宋琬來說是對她實力最大的認可,她起身坐到圍牆上, 伸手摸了摸顧燕急的臉道,“你放心, 隻要我宋琬在一天,就沒人敢欺負你!”

    *

    翌日一早, 天微微亮,長樂門開了。

    負責長樂門守衛的吳將領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場景, 不知所雲的他趕緊逮著機會問禦林軍首領魏林, “魏首領, 皇上這是要去哪?”

    總不能是要帶著幾千禦林軍禦駕親征吧,單不說現在有沒有戰事,就這幾千禦林軍也不頂事啊。

    魏林看他,“皇上要去看望首輔大人。”

    吳將領:“,”

    玩我呢,探望首輔大人需要帶這麽多禦林軍?

    宋琬和顧燕急隱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喬裝打扮的他們,一黑一紅,前者像是麵容粗獷的山間匪,後者則是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郎。

    宋琬微揚起下巴,神色囂張,“這個李勢居然還真帶了禦林軍出來。”

    顧燕急譏諷道,“他怕死。”

    宋琬不認同,她搖頭道,“應該是說怕我們,比起我們,他到時候估計會更想死。”

    顧燕急沒有反駁,而是拉上她的手,笑了笑道,“走吧,跟上去。”

    李勢率領五千禦林軍出宮的事很快傳遍整個宮城以及各重臣府邸,當他們知道李勢要去的是衛府時,有歡喜有擔憂。

    最歡喜的自然是李勢的外祖父,平恩公姚廣源。

    姚廣源叫來自己的大兒姚儲,“你可知皇上為何要帶五千禦林軍去衛府?最近你在朝中可曾發現衛學知和皇上之間有所不和?”

    姚儲作為戶部尚書,近來一直為南方水患愁楚,戶部虧空的厲害,賬上都是一些虛數。

    他正想著怎麽能糊弄掉南方水患問題,所以對於皇上和衛首輔之間,他並沒有注意太多,“父親認為皇上此舉何意?”

    姚廣源摸了摸胡須,“既然禦林軍都有了,衛學知肯定是哪裏惹得皇上不滿意。”

    姚儲不解,“可衛首輔這兩年在朝中最是得皇上恩寵,就連父親您,皇上的親外祖都險些被越了過去,皇上怎麽會沒有任何征兆就帶領禦林軍去打一朝首輔的臉。”

    “哼,他衛學知再怎麽春風得意又如何?”姚廣源神色一嗤,“別忘了,他曾經還和反賊宋兗是親家!”

    “父親的意思是皇上至今仍然介意?”姚儲分析道。

    “我們姚家再不濟也是皇上的親外家,徐家不是,衛家更不可能是。”姚廣源冷哼,“禹王一案,徐家大傷,現在唯一能和姚家對抗的就隻有衛學知。”

    姚儲皺眉,“可衛首輔是忠誠於皇上的,於我們而言似乎並沒有什麽影響。”

    姚廣源罵他蠢,“沒有影響?你別忘了,衛家可還是有個快及笄的姑娘,如今皇上正年輕,皇後誕下子嗣又怎樣,能不能活著長大都是問題,更何況這個皇後與我們姚家沒有任何幹係,她教養出來的皇子你認為會偏向我這個曾外祖父?偏向姚家嗎?”

    關於當初皇後的人選,姚廣源不是沒有想從姚家旁支裏選,可皇上不願意,非要選和姚家沒有任何關係的大臣女兒。

    姚廣源當然懂這個皇帝外孫是什麽心思,一邊利用姚家和禹王、徐家對抗,利用得差不多了,就想甩開,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好事。

    姚儲低下頭,“父親教訓的是,是兒子想簡單了,還請父親指點。”

    “如今你二弟在東臨關,三弟在忻州,京城就隻有我們父子二人,”姚廣源起身走動,“我們必須弄清楚衛學知到底做了什麽,現在皇上應該還沒到衛府,你找個理由過去一探究竟。”

    姚儲想了想道,“兒子之前恰好與衛首輔商討過南邊水患的問題,意見一直未能達成一致,今日倒是可以用這個理由。”

    姚廣源勉強滿意,“對了,等這件事弄清楚,再給你三弟去封家書,上次他寄來的信上說不小心把右手弄傷,信都是讓底下人代筆,你書信一封問問黔地的情況,順便關心一下。”

    在姚廣源心裏,一家人必須要和睦,家族才能夠壯大繁榮,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三個兒子能夠齊心協力。

    若是這次再一舉拿下衛家,那麽他姚家就又會更上一層樓。

    姚儲應道,“兒子明白。”

    衛府一早也接到了皇上不僅真的要來,還帶了五千禦林軍。

    衛老夫人擔憂極了,“我現在就派人去通知兒子媳婦,讓他們先離開京城。”

    衛學知連忙製止她,“皇上還沒來,你就這麽做,不是擺明了心虛?況且若是真到了這一步,你以為他們出的了京城?”

    事情遠超他們預想,衛學知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若是綠環真的聽到了全部,今日皇上就不會大費周章親自出宮來抓我,直接派魏林帶禦林軍過來不是更果決?”

    衛老夫人按下心慌,跟著思考道,“難不成皇上是有意試探?”

    衛學知也猜不出,他緩緩搖頭,“現在隻希望他們能夠晚點出現,最好在皇上來之後,這樣待看到門口整齊的禦林軍,想必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顧燕急是個聰慧的人,衛學知相信他能看出衛府的古怪來。

    “對了。”他問夫人,“衛家族老還沒到?”

    哪怕這場戲還未開演便已經收到懷疑,衛學知還是決定繼續演完。

    “應該到了。”衛老夫人看了一眼天色道,“要不我們一起去前院瞧瞧?”

    衛學知點頭,“走吧。”

    他們一同走出院子,往前院走。

    同時,衛家族老帶著一箱一千兩銀子上了門。

    衛學知夫婦到達前廳,看見幾位族老臉色很是難看,麵容上多少有些狼狽。

    也對,一千兩對於他們而言的確是筆不的數目。

    幾位族老中最為年長的衛學樹讓底下人將裝著一千兩銀子的木箱往廳前一放,冷著臉道,“衛首輔,這是一千兩銀子,你答應放了我侄兒可是真心?”

    不是衛學樹不信他,而是先前他求了那麽多次,衛學知連衛府的大門都不讓他進,如此絕情之人突然改變主意,任誰都很難不去懷疑。

    “我衛學知承諾過的事,何時未兌現過。”衛學知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時辰,皇上應該到了坊回街。

    衛學樹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始終對衛學知先前毫不留情的姿態所怒,“你既願意,為何還讓我侄兒在牢中受那麽多苦。”

    不過是一個普通農女罷了,他侄兒不是不給對方名分,大小也是個秀才,納一個農女為妾,都是抬舉了。

    沒想到對方居然不願意,甚至以死相逼,最後才鬧成如今這樣不可收拾的場麵。

    衛學樹認為不識好歹的農女死了就死了,何必連累他侄兒。

    “之前沒空。”衛學知給的理由簡單粗暴又荒謬。

    氣得衛學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想到還有求於他,隻好繼續忍耐,“銀子我帶來了,你什麽時候放了我侄兒。”

    衛學知心想,皇帝怎麽還沒到,總不能是路上遇到誰膽子大的,被碰瓷了?

    “這件事,不急。”衛學知準備拖延到皇上到了再談,“我們還是先談談族裏的事。”

    衛學樹臉一拉,“衛學知你什麽意思?別忘了當年可是我們衛家宗祠舉家供你上京科考才有了今日的你!你別忘了,衛家祖宗可就在宗祠裏看著你冷眼旁觀!”

    衛學知麵上不顯道,“老夫我自然記得。”

    如果不是記得這份恩情,記得大家同出一族,當年的衛家村人怎會有今日的生活地位。

    可當有了錢和地位你們又都做了什麽,整日不求上進,隻知逛妓院喝花酒,現如今連強搶民女的事都做了出來,若是他還繼續縱容,才是真的愧對衛家祖宗。

    衛學知近幾年來斷了衛家宗族的進奉,想來這一千兩是他們連夜東拚西湊來的。

    “我說過,隻要滿足我昨日提的要求,自然會讓你們如願以償。”衛學知雙手背後道。

    衛老夫人在一旁調解道,“幾位族老,坐下喝口茶吧,你們的事,我們已經在辦了,還請你們耐心等候一時半刻。”

    有人給台階下,衛學樹袖子一甩,氣哼哼地坐下,打算喝口茶,歇歇嘴。

    這時,阿彌突然捧著新茶過來,路過衛老夫人身側時往她手中塞了張紙條。

    衛老夫人詫異之餘,沒忘避開衛家族人的目光,待看到上麵寫了什麽後,神色顯而易見舒緩了不少。

    她趁著衛家族人們喝茶的功夫,將紙條暗中傳給自己丈夫,並用口型說了一個人名。

    衛學知愣了一瞬,迅速接過紙條,低頭想看清上麵都寫了什麽。

    半晌後,等那幾個人的茶都換了一盞,衛學知才終於忍住笑意,怪不得他看衛家這幾個族老過來時,衣袖上都或多或少沾了灰絮。

    原來是這個原因,衛學知視線往幾箱銀子上來回掃了幾眼。

    離衛府不遠的鋪子院內,宋琬看著滿地的銀元寶,內心滿足極了,“我們一路花的銀子全補上也還有剩餘呢。”

    顧毓坐在銀子堆裏,摸摸這,摸摸那,他羨慕極了,仰著腦袋就問,“阿琬姐姐,什麽時候我才能跟你們一起去啊?”

    宋琬拍拍他的腦袋,“等你當皇帝了,想捉多少貪官都行,這種小蝦米,阿毓你就別和我搶了。”

    顧毓眼睛一亮,“想捉多少就捉多少嗎?”

    原來當皇帝還有這個好處。

    宋琬總覺得好像把包子帶歪了,不過她還是梗著脖子道,“當然!隻有多抓貪官,你才有更多的銀子去造福你的百姓啊!”

    這應該算是把人拉回來了吧?

    顧毓明白了,“那我以後一定會努力多抓貪官的!”

    宋琬笑眯眯揉揉包子的臉蛋,鼓勵打氣道,“加油哦!”

    顧毓重重點頭。

    顧燕急看著一大一小,眼中含笑,“好了阿毓,別坐在地上了,妨礙宋七整理。”

    顧毓哦了一聲,乖乖從銀子堆裏爬出來,剛剛還是阿琬姐姐把他拎進來的呢。

    出去打聽消息的顧武回到鋪子裏,迅速走到兩位主子麵前將自己所聞所探全部告知,“衛首輔已經收到宋姑娘遞的紙條,另外皇帝已經到了坊回街,不出一刻鍾就能到衛府。”

    宋琬眼睛裏的興奮愈發明顯,她摩拳擦掌道,“那我們出發吧!”

    顧武麵上遲疑不定,又接著補充道,“另外,屬下還看到平恩公府的轎子,就跟在後麵沒多遠處。”

    宋琬皺眉,“平恩公?是誰?”

    顧燕急不算意外的同時和她解釋,“姚續就出自平恩公姚家,我想轎子上坐的應該是他那位任職戶部尚書的大哥姚儲。”

    顧武垂眸,“確實如主子去所猜,上麵坐的不是平恩公而是現任戶部尚書姚儲。”

    “戶部?”宋琬插進來,心思一動,“是不是那個很有錢的部?”

    顧燕急點頭,“還記得我們路過江南某地,那裏發生的水患嗎?”

    宋琬當然記得,這一路上,花費銀子最多的地方就是在那了。

    “姚儲應該就是來找衛首輔商議這件事,順便看看衛家到底犯了什麽事。”顧燕急猜想,“戶部遲遲不撥款,大概率銀錢都被姚儲和與他同流合汙的官員悉數貪汙,納為己有了。”

    “這個姚儲比姚續還要壞!”一個讓她賺了幾麵牆的金子,一個讓她隻出不進花了幾百兩。

    所以宋琬心中的壞人榜,姚儲當然要排在姚續前麵。

    “那我以後可以端了這個戶部嗎?”

    “那我等會兒可以把姚儲也一鍋端嗎?”

    一小一大,一前一後,兩雙相似卻又不同的眼眸同時露出期望的目光望著顧燕急。

    顧燕急:“……阿毓,你日後可以換人掌管戶部,但不能沒有戶部,這關係到國之根本。”

    顧毓失望,“這樣啊,那我可以把不聽話的人都暴走一頓嗎?”

    顧燕急:“……”

    他應該把黎鬆之一起帶到京城,若是讓他知道阿毓完全沒有按照他以為的去成長,估計會氣吐血個三天三夜吧。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按照規矩來,就是大越國法。”

    宋琬雖然喜歡揍壞人,但是如果一個國家沒有規則秩序,很容易崩壞,到時候就又要有更多的人餓肚子。

    所以她告訴包子,“製定好的規則,所有人包括你哦,都是要遵守的!”

    “阿琬說的對,那些做錯事的人,你可以按照國法去處置他們,不可以動用私刑,去泄私憤。”顧燕急蹲下,目光與顧毓齊平,“阿毓,你要記住,你是君,將來的你會擁有絕對的權力,但這不並不是告訴你可以隨心所欲,權力越高,代表你需要的擔負的責任就越多,大越數千萬百姓,他們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你。”

    顧毓認真思考後點頭,“阿毓明白了,阿毓需要保護的人要比阿琬姐姐多很多,所以不能夠任性為之。”

    不過他還是有點難過,就好像一下被隔離開來,他仍然不能很好習慣這一點。

    宋琬見狀,直誇他聰明,然後又道,“沒事的包子,你保護你的子民,阿琬姐姐保護你!”

    顧毓狠狠點頭,“我比二哥不厲害多了,所以阿琬姐姐要多多保護阿毓!”

    宋琬一高興,什麽話都能答應,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顧燕急:“……”

    誰教他的,趁機分寵?

    鬼精頭顧毓頂著一張無辜幼臉又趁機拽宋琬袖子問,“那可以帶我一起抓壞人嗎?”

    宋琬:“好啊好啊。”

    顧燕急在一旁聽了,立馬阻止,“阿毓,適可而止。”

    顧毓一臉失望,就知道騙不了二哥,但他還是想試試。

    宋琬可憐包子以後比耕田的牛還累的日子,不免護道,“就帶包子一起唄,說不定還能把皇帝氣得更狠!”

    顧燕急:……

    宋琬也不等他同不同意,直接把包子捆綁在背上,兩顆腦袋貼在一起,催他,“走吧!”

    顧燕急歎了口氣,隻好讓顧武拿出最後一張□□,給顧毓貼上。

    宋琬臨走前囑咐宋七和顧武,“你們千萬千萬要幫我把銀子看好哦!”

    兩大一小迅速翻出院牆,直奔衛府方向。

    宋琬一身紅衣勁裝,背上背著一個黃臉娃娃,顧燕急緊跟其後,一身黑衣。

    兩人速度很快,猶如兩道影子掠過,連他人連呼吸都察覺不到。

    皇帝的龍輦停在衛府門前,衛府大門敞開,衛學知攜府叩拜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李勢坐在鑾駕上,話還沒說完,甚至手都沒來得及抬。

    忽然一陣強風刮起,整個轎輿翻了過來,頭不著地,人卻不落,仿若見了鬼。

    周圍掀起一片混亂,魏林拔出劍,四處盯視,一邊試圖將轎輿掰正,一邊大聲喊道,“何人如此放肆!還不快束手就擒!”

    “魏林快救朕!救朕!”沒經曆過此等場麵的李勢驚慌失措,“都不許看!給朕閉上眼!閉上!”

    魏林命令禦林軍們,“速速圍住坊回街各個出口!不許任何人離開!”

    眼見轎輿像被什麽力量死死定在半空中,無論是用內力還是數十個禦林軍一起使勁,轎輿連同李勢始終紋絲不動。

    李勢被這些蠢人氣狠了,他懷疑魏林叛變了,故意營造出不行的樣子。

    他怒吼,“魏林!快把朕弄下來!快!”

    除了分散在各處的禦林軍,坊回街還有百姓駐足探頭,他們還沒見過皇上。

    隻是這皇上怎麽是個倒過來的,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而且脾氣一點也不像之前話本上說的仁和有雅量。

    暗處,宋琬動了動控製人的精神力,讓李勢連同轎輿一起全方位旋轉。

    人和轎輿同時上升一個高度,除非魏林一直運用輕功跳上跳下,否則根本碰不到李勢一根頭發。

    宋琬慢悠悠轉圈,順便問背上的包子,“好不好玩?”

    顧毓新奇極了,“阿琬姐姐,等我以後當皇帝了,也可以這樣飛起來嗎?”

    宋琬:“……包子,你關注點歪了,我這是在懲罰他。”

    抓人之前,總要先讓他出盡大醜,讓百姓們都認認他的樣子。

    顧毓明白,可這是飛人誒!

    於是他道,“懲罰是倒著轉,若是獎勵可以正著飛啊!”

    宋琬思考片刻,居然沒想出反駁他的話來,“那我回頭考慮考慮。”

    顧毓正要暗暗高興,突然被敲,他小聲嗷了一聲道,“二哥,你敲我作甚?”

    顧燕急右手抓著昏迷的姚儲,左手敲在顧毓腦袋上嚴詞替宋琬拒絕,“沒有這種獎勵。”

    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套路他媳婦兒。

  ?第八十八章 謠言

    顧毓撇撇嘴, 失望地哦了一聲,“二哥,你好生小氣。”

    顧燕急發現他和宋琬待久了,人變鬼精不少。

    李勢人還在空中像個流星錘一樣旋轉, 眼見坊回街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 中間不甚還有數個官員府邸的小廝丫鬟在伸頭探查。

    魏林腦袋的上的汗越留越多, 他試圖運用輕功去將皇上拽下來,卻怎麽都觸碰不到對方。

    聽著皇帝愈罵愈難聽的話語以及已經亂了分寸的禦林軍們, 魏林忍無可忍,大吼一聲,“都給我安靜!張錢!你帶一隊去找梯子!李高!你帶人去找繩子!”

    “是!”張錢、李高齊聲應道。

    他們各帶著一隊人馬離開擁擠的坊回街。

    衛學知等了半天, 才走到階梯下, 和魏林道,“魏首領, 我府上應該有你需要的繩索和長梯。”

    魏林看到衛學知,腦門突突, 被皇上的謾罵聲吵得他都忘了自己是在衛府門前, 他立馬又叫來幾人隨衛府小廝進府拿繩索和梯子。

    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拽不下的,魏林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 不過現在首要的是將皇上弄下來,不然若是有異心者在附近, 皇上現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靶子。

    李勢整個人已經被轉得說不清楚話來了,他費力看向衛學知, 頭發豎亂,滿目恐慌, “首輔, 救救朕!找人救救朕!”

    衛學知看向的他的眼神複雜極了, 若不是這一場意外,恐怕需要求救的人就變成自己了吧。

    “皇上放心!老臣和魏首領一定會想辦法救您!”衛學知承諾道。

    轉圈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李勢已經看不清兩個人的麵貌,腦袋眩暈感層層加重,最外麵的黃色明袍不知怎麽從他身上脫落。

    伴隨著周遭的嘩然聲,李勢身上隻聲上下兩件裏衣和長襪,連鞋都甩了出去。

    衛學知親眼看到皇上的一雙鞋甩飛到屋頂上又落下,其中一隻剛好掉在李勢大張的嘴裏。

    頃刻間,整個街巷都安靜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他們看到皇上吃自己的鞋,會不會被滅口啊。

    宋琬特別體貼的給李勢片刻緩神,讓他清楚自己嘴裏咬的是什麽,等他臉難看到極致卻發現怎麽吐都吐不掉的時候,繼續轉圈。

    魏林咽了咽,這真是中邪了嗎?

    繩子終於拿來了,都是粗繩子,大約有成年男子半個小臂粗。

    魏林趕緊接過一頭,踩著其他禦林軍扶著的木梯,運功飛上去把繩子係在皇上腰上,為了防止脫滑,他直接係了死結。

    繩子很長,將近五十個人一起拉,以魏林為首,隊伍長長的一排。

    五十人使出全部力氣,足足拉了一刻多鍾,紋絲不動。

    倒是李勢被繩子勒得快要斷氣了,他拚勁吐出一句話,“給!我!鬆!開!”

    魏林這才反應過來,他差點把皇上給勒死了!

    “快!快放手!”他回頭大聲喝道。

    衛學知露出一絲遺憾,就這麽沒了多好啊。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快速摁了下去,弑君的心思可經不起想啊。

    魏林見這麽多人都拉不下來,便讓禦林軍們把閑雜人等全部清走,這樣既是保了他們的命也是在保自己。

    “魏首領,不行啊,這樣轉下去,遲早會出事的!”衛學知在一旁深深皺著眉頭,滿目擔憂,一副恨不得上去替李勢遭受這一切的表情。

    他明知故問道,“皇上今日來老臣府邸所謂何事?出宮前後,你們可曾遇到過奇異的怪事?”

    魏林深受感動的同時心底多少對皇上有點意見,這麽好的首輔大人,皇上居然懷疑他有二心,若不是皇上多疑,非要親自出宮前來查探,當不會發生今日這樣的怪事。

    四周無風,而一國之君卻詭異地在半空中沒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不停旋轉,說不是見鬼了,都沒人敢信。

    普通百姓是被攆走了,可事情也緊跟著傳了出去,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京城大大小小的巷子全都傳遍了,皇帝中邪了,被鬼神禁錮在半空中旋轉。

    也有人傳是先帝回來,在懲罰不成器的兒子,更有不怕死的說先帝就是皇上害死的,所以現在是老子來索兒子的命。

    謠言愈演愈烈,而衛府門前,魏林滿頭大汗,鎧甲都脫下了,衛學知一大把年紀非要一起幫忙,中間參與了好幾次拉拽行動,可把部分知道內情的禦林軍感動壞了。

    他們一邊心虛,一邊在心底悄悄罵李勢,作為皇帝沒事亂跑什麽,是奏折不夠批?還是南方水患問題不用解決?

    虧得毫不知情的首輔大人強撐著年邁的身體試圖救一位懷疑自己忠心的皇帝主子。

    魏林等人一想到這裏,手上的力氣就不由得默契鬆了幾分,反正也拉不下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不想做一個累死鬼。

    衛老夫人領著幾個等候多時的衛家族老躲在小門後麵看了片刻後,轉身道,“你們也看到了,先不說你們以石充銀的事,皇上如今可就在外麵,若是皇上知道你們作為衛家有威望的族老居然帶著千兩銀子賄賂一朝首輔去救一個死刑犯,到時候皇上會怎麽想衛家?”

    衛學樹她的話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幸好旁邊的人幫他順了氣。

    他克製不住,直接用手指著衛老夫人,“你們!明明是衛學知親自寫信告訴我可以救我侄兒!”

    衛老夫人不認道,“哦?是嗎?那信呢?”

    衛學樹差點一口老薛噴出來,他們幾個怕衛學知反悔不認,所以一直貼身保管,結果來衛府的路上莫名其妙刮起一陣妖風,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信不見了,銀子卻還在。

    可誰知好好的幾箱銀子,怎麽到了衛府突然就變成了石頭。

    衛學樹甚至懷疑是衛府請了什麽會邪術的道長,不然皇上怎麽會那樣子古怪地被掛在半空上,還有他好不容易湊齊的一千兩銀子也不翼而飛。

    “一定是你們!你們搞的鬼!”衛學樹開始口不擇言。

    衛老夫人冷冷道,“衛族老,說這種話可是要講證據的,還有別忘了你侄兒犯的是什麽罪,若是讓京兆尹發現你們有包庇縱容的行為,我可不能保證,你們一大把年紀會不會進去挨幾條板子。”

    京兆尹高添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否則衛學樹早就把一千兩銀子送到其府上了。

    衛老夫人也不和他客氣,直接讓心腹將幾個人從後門強勢趕出府。

    外麵李勢還在不停地轉,不過速度有慢下的跡象,主要是宋琬怕一下給人弄死,太浪費。

    畢竟人隻有這麽一個,他以後需要承受的還有許多。

    速度慢下來後,魏林幾個隻能繼續嚐試把人從半空中弄下來,現在全京城的人都認為皇帝是受到了懲罰才會如此,這是上天的預警,倘若不把李勢換下,他們所有人都會遭天譴。

    當顧燕急聽完顧武打探回來的消息後,扭頭去看宋琬,“是阿琬做的?”

    宋琬承認道,“是啊,我找了不少乞丐,給他們銀子,這種散播言論的事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怎麽做。”

    “怎麽樣?我是不是很棒呀!”宋琬自信抬了抬下巴,這叫輿論效應,不管在哪個朝代都不會過時。

    “確實不錯,簡單明了。”不過顧燕急有個疑惑,“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是什麽時候做的這些事情?”

    宋琬回道,“你去抓姚儲的時候,我順便撈了個乞丐,告訴他等會兒皇上會在天上旋轉,然後啃自己的鞋子,最後給他五兩銀子,讓他幫我宣傳一下。”

    顧燕急忍不住笑,“阿琬真聰明。”

    顧毓很沒眼色地插進來,“二哥,銀子是我存的,你怎麽不誇我。”

    宋琬這才想起來,這件事最關鍵的好處就是沒有花到自己的錢,“包子很棒!你二哥不誇,我來誇!”

    顧燕急:“……那二哥就誇你會存銀子,記得以後多存點給你阿琬姐姐花。”

    宋琬眼睛一亮,對啊,包子以後要做皇帝,他那個小舅舅齊涑又富可敵國,自己這是輕而易舉擁有兩個“國”了?

    顧毓腦袋一聳拉,“那二哥你怎麽不存銀子給阿琬姐姐花?”

    這問題,宋琬最有發言權,她告訴迷茫的包子,“你二哥他人都是我的,還存什麽銀子。”

    顧毓似懂非懂,這超出他認知範圍了。

    “快把姚儲給我吧!”宋琬朝顧燕急喊道,“要不然人真的要被我轉死了。”

    那邊魏林等禦林軍還在輪番拉拽,衛學知在一旁眼含熱淚,一臉憂心恨不得替李勢去受苦的模樣,讓在場大部分人動容不已。

    事情傳遍後,巷口的人又多起來,大多是各臣子府邸派出來打探消息的管家小廝們。

    宋琬瞅準時機,用精神力將昏迷的姚儲扔到天上去,正好在李勢頭頂上不遠處。

    所以當李勢發現自己好不容易不再旋轉時,頭頂上空一片陰影落下,還沒等他抬頭去看,整個人就被一股重力壓下,狠狠砸到地上。

    轎輿上的扶手忽地劈裂開來,變成大小形狀幾乎一模一樣的四根木刺,很巧合地刺入李勢張開的四肢上,疼得他慘叫聲響破整個坊回街。

    昏迷的姚儲橫向砸落在他背上,隻聽哢嚓一聲,魏林聽著像骨頭斷掉的聲音。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衛學知瞅準時機大喊,“姚尚書怎麽從天上掉下來了!還把皇上砸暈了!快來人!去宮裏喊太醫!”

    他這麽一喊,那些官員派來打聽消息的管家小廝們就下意識自動代入是姚儲砸暈了皇帝。

    魏林也終於反應過來,迅速和幾個禦林軍將姚儲從皇上身上弄下去,然後抬起四肢泊泊流血的皇帝進衛府。

    半個時辰後,宮裏的禦醫匆匆趕到,衛府門前發生的事已經衍變成平恩公意圖謀害皇上,私自找了許多會邪術的道士,想讓百姓們認為自己信奉的皇帝是不被上天承認。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將報應反噬到他兒子身上,把人丟下來,正好砸倒皇帝。

    還有人說是戶部尚書吞了治理南方水患的銀子,怕皇上知道後被降旨責罰,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自己上位。

    這些言論傳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是他們親耳聽到的密謀一樣。

    等平恩公府知道這個消息後,平恩公姚廣源說了一句“荒謬”後,人就直接暈了過去。

    宋琬對目前的狀況很是滿意,甚至還伸了個懶腰,“好啦!過不了多久,包子就可以坐上皇位啦!”

    進京前,顧燕急做過許多計劃,卻沒想到最後是用這麽簡單粗暴的辦法讓李勢在全京城麵前丟臉。

    這一切都是宋琬的功勞,在這件事上,顧燕急很感激她。

    如果不是有她,他們或許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回京,更不會如此順利。

    “謝謝你,阿琬。”顧燕急鄭重道,“替阿毓,替大越。”

    “不用謝!”宋琬揚起下巴,驕傲道,“誰讓我厲害呢!”

    *

    皇帝被戶部尚書砸暈,宮裏太後知道這件事,怒不可遏,直接不留情麵下懿旨將平恩公府層層圍住。

    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宋琬正在一家麵攤鋪子上吃麵。

    她邊吃邊問,“太後不是出自平恩公府嗎?怎麽會下旨圍住自己娘家?”

    “太後當年隻是平恩公府的一個不受寵庶女,她的姨娘還是被嫡母害死,眼下嫡母的兒子砸傷了她親生兒子,她怎會不氣?”顧燕急解釋道,“其實李勢與平恩公府互相利用大過感情,還不如禹王和徐家。”

    一個要崇高地位,一個需要足夠強大的外家去幫自己衝鋒陷陣抵擋危險。

    “差點忘了徐家了。”宋琬喝掉碗裏的湯道,“當初隻搜刮徐烈一個人,算是便宜姓徐的了。”

    一旁的顧毓學她喝麵湯,整張包子臉都鼓起來,宋琬瞧見,忍不住上手捏捏。

    顧毓嗚嗚兩聲,趕緊咽下去,“阿琬姐姐,我剛剛差點就噴出來了!”

    宋琬不在乎道,“沒事,反正坐你對麵的是萬榴蓮。”

    正大口狂吃肉湯麵的顧武抬頭,露出‘宋姑娘你怎麽能這樣’的表情。

    他跑前跑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因為宋琬施了精神力的原因,李勢始終昏迷不醒,哪怕被紮傷的四肢都已無礙,人卻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

    麗太後坐在龍床旁,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兒子,對著下方跪地俯首的數十名太醫怒吼,“我皇兒為什麽醒不來?你們到底是怎麽診的?”

    太醫們瑟瑟發抖,頭埋得更深了。

    為首的太醫院院首開口道,“回太後娘娘,皇上的身體並無任何異樣,臣等無能為力。”

    “一群庸醫!”太後一甩長袖,怒道,“來人!給我拉下去!就地處斬!”

    太醫院院首就這樣被拉出去,行刑的是禦林軍,結果砍頭刀怎麽都揮不動,換多少把都不行。

    反而是朗朗乾坤下,一道閃電劈中皇帝的寢宮,不過這次受傷的不是皇帝,而是剛剛命令斬首太醫的太後。

    宋琬盯著那道閃電,麵對顧燕急的目光,她趕緊搖頭,“這次真不是我做的!”

    她的精神力再厲害,也不能化身閃電,造成電擊的效果。

    顧燕急挑眉,“想來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行刑的禦林軍嚇得丟掉手中的刀,短短幾個時辰發生多少怪事了,他們的皇上該不會真如謠言所傳,毒殺了先帝,所以現在遭天譴了。

    皇帝昏迷不醒,太後被天雷劈中。

    一時間謠言四起,京城百姓議論紛紛,太監張福正在這時突然站了出來。

  ?第八十九章 進宮

    張福正言道, 先帝曾留有一道聖旨,關於當年立儲。

    他說當年先帝本意並不是立當今聖上為下一任皇帝,而是秘密另立他人,並將先帝交給他保存的聖旨交了出來。

    一旨出, 滿朝嘩然。

    有人不信, 認為張福正是被人收買, 現在除了昏迷不醒的李勢,先帝剩下兩個兒子, 一個在禹州刷恭桶,另一個遠在翊州,毫無存在感。

    許多朝臣更傾向於被挾製在禹州的禹王, 他們認為張福正是禹王的人。

    有朝臣上前質問, “福公公,皇上雖昏迷未醒, 但他仍是大越的君,我等皆為臣子, 短短幾日, 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不怕將來皇上醒來治你一個誅九族的重罪嗎!”

    這個臣子是李勢一脈的人, 他深知倘若李勢敗了,自己將來會遭受什麽, 所以拚命維護李勢。

    張福正麵色不苟,他舉出聖旨, “先帝當初將聖旨交給老奴的時候,說過一句話, 先帝說他寫了兩份一模一樣的聖旨, 一份在老奴這裏, 另一份被他藏在了一個地方。”

    “哼!我等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更何況當初先帝可是親口將皇位傳給當今聖上,你一個狗屁不通的老奴才在這裏妖言惑眾什麽!”那個朝臣一甩袖子,冷眼相向。

    “吳大人可以不信奴才,但不可以不信先帝。”張福正不卑不亢,“先帝傳位於皇上時,曾說過一句話,我想在座的各位都聽到過。”

    另一位王大人問,“什麽話?我怎不記得!”

    張福正漠視所有人道,“先帝曾說,他去後,由襄王繼位,任何人不得違抗,除非是他親自下旨。”

    吳大人還是不信,“若先帝想令立他人,當年為什麽不直接說!當時不管是禹王還是翊王都在京城!先帝如果另有人選,為何要拐這麽大彎!”

    其他人信與不信的,都下意識點頭,不管吳大人出於什麽私心,他這句話倒是沒有說錯,若是先帝屬意的新君人選不是襄王,大可直接欽定,何必弄成現在這副狀況。

    張福正不卑不亢繼續道,“各位大人,老奴一個閹人,打小孤兒入宮,身後無牽掛,唯一記掛的唯有先帝”,承蒙先帝信任,將密旨交付,老奴自要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吳大人冷哼,“福公公,你口口聲聲說聖旨,殪崋你敢不敢將所謂先帝留下的聖旨,讓我們所有人閱覽幾遍,既是先帝親筆,這字跡和玉璽章印總要是真的吧。”

    他料定張福正拿不出,吳寥記得清楚,當年先帝駕崩後,這個老太監住的地方可是他親自搜查,並且還派人跟蹤監視了半年之久,確定先帝並沒有在立新君這件事上耍滑頭,他才放棄對張福正的懷疑。

    “自然是可以,不過還是等所有朝臣都到齊,老奴再拿出聖旨也不遲。”張福正一甩拂塵,目光轉向門外。

    這時,隻聽外麵的小太監喊,“首輔大人到。”

    張福正收回目光,靜靜地看向方才與自己唱反調的吳大人臉上,突然道,“齊了。”

    吳大人背後倏地一凜,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他身上突然劃拉一刀,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刺痛感。

    衛學知穿著深色官服,步履急匆走到眾人麵前,略寫蒼老疲憊的麵容寫滿了疑惑,“老夫聽說你們發現了先帝留下的聖旨?”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敢率先回答,衛學知掃了眼眾人,目光最終落在吳大人身上,隻聽他問,“吳大人,你和老夫講講聖旨上都寫了什麽?”

    吳大人:“首輔大人,現在還不確定這份聖旨是不是真的。”

    衛學知訝然:“難道先帝留下來的聖旨還有假?可老夫進宮前,京城裏已經有了傳言,說的有鼻子有眼,先帝當年並不屬意襄王為新君,隻是讓他暫代,結果不知道怎的,就變成了屬意襄王的意思。”

    吳大人激動起來:“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當今聖上乃是先帝親自宣布的大越朝新主,我等怎麽能聽信一個太監的話!”

    張福正搭著拂塵緩緩走過來,“吳大人不信老奴可以,但先帝的聖旨就在這裏。”

    說完他將一直持著的拂塵手柄處一處細小根本不易發現的機關打開,裏麵居然是空芯的,似乎還被塞了什麽東西。

    張福正當著眾朝臣的麵,將塵封已經的聖旨拿出,示以其看。

    “先帝有旨,禹王、襄王私德有虧,先後謀害皇後嫡母與朕,此為不孝,陷皇嫡子於大危,此為不睦,此等不孝不睦之子,不配為大越君主,今朕病危,皇嫡子年幼,國立幼主,恐邊境不穩,特允襄王暫為,替未來新君分憂,以彌補當初下毒之過。”

    張福正念完聖旨上的內容,吳寥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挑眉得意洋洋仿佛抓到了什麽把柄道,“福公公,你編聖旨也不編個真一點,哪怕你說先帝屬意的禹王翊王都行,滿朝皆知,齊皇後當年崩於難產,導致先帝唯一嫡子早夭,而你這道聖旨裏卻說先帝屬意的新君是皇嫡子,嗬,你告訴我等,先帝哪還有皇嫡子!”

    “誰說皇嫡子早夭了。”張福正平靜盯看著他,“吳大人,先帝聖旨上隻說皇嫡子年幼,詛咒新君早逝,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誅九族的。”

    吳大人才不怕他這個死老太監,頓時甩袖道,“那福公公倒是說說皇嫡子在哪裏啊?”

    張福正瞥向衛學知,回答道,“這就要問首輔大人了。”

    衛學知佯裝不解,與他一唱一和,“我?福公公怕不是在說笑。”

    張福正彎了彎唇,突然笑道,“先帝告訴老奴,他曾交給首輔大人一本用紫檀盒裝的兵書,首輔大人可還記得此事?”

    “自然記得。”衛學知雙手背後,半個眼神都沒有給張福正,仿佛正眼都不想瞧他似的。

    張福正微微彎了彎腰,緩緩道,“先帝的另一份聖旨與皇嫡子的身份都在那個紫檀盒的機關夾縫之中。”

    衛學知不可思議道,“這、這怎麽可能?我竟不曾發現!”

    張福正:“還請首輔大人將這紫檀盒拿出來,讓眾大臣一起查閱。”

    吳大人等不及衛學知表態,強勢指著張福正道,“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張福正,你這是想公然謀反嗎?!你到底是聽命於誰的命令!眾所周知,皇嫡子早夭,你——”

    吳寥話還沒說完,忽然平地摔了個大跟頭,鞋子甩飛出去,撞到柱子上,整個人好不狼狽。

    其餘人見狀,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所以真的是老天爺在報應吧,凡是替皇帝說話的朝臣,都沒有好結果。

    張福正眉頭微挑,眼底閃過詫異,不過很快恢複平靜。

    吳寥一個武官無緣無故摔倒在地,半天沒能自己起來,最後還是張福正讓兩個小太監上前將人生拉硬拽起來。

    “吳大人,您剛剛想和老奴說什麽?”張福正等他站穩了才出聲問。

    在同僚麵前丟了這麽大臉麵,吳寥氣急了,他很懷疑是張福正在地上塗抹了什麽能讓人容易滑倒的東西。

    他不死心,怒氣衝衝指著張福正,將要開口,結果一個後仰,直接撞到方才幫腔的王大人,兩個人摔滾成一團,中間仿佛還聽到哢嚓一聲,似乎骨裂了。

    這下其他官員再也站不住了,紛紛後退,試圖和地上倆人區別開,希望老天爺能看在他們嘴上並沒有反駁的份上,饒他們一點臉麵。

    “吳大人?”張福正彎下腰,伸出手想要拉他,結果被避開。

    吳寥看他猶如見到鬼一般,隻讓幾個小太監扶自己起身,“福公公,你不用說了,還是讓我們看看所謂先帝留下的密旨吧。”

    張福正點頭,“多謝吳大人明理。”

    隨後,他看向眾朝臣,鄭重道,“當年齊皇後血崩而亡,乃是當時後宮的麗妃,也就是前幾日被天雷劈中的麗太後與襄王合謀所謂,而禹王與其母妃知情不報,甚至加重毒性,險些害的皇嫡子早夭,樁樁件件先帝都留有證據,全部裝於送給衛首輔的紫檀盒夾層中。”

    衛學知繼續裝驚訝,“福公公,你莫不是在騙老夫!”

    張福正繼續道,“老奴一個閹人,怎敢期滿首輔大人。”

    吳寥此刻若再看不出來倆人之間的貓膩,那他就真是傻子了,先帝是什麽人,要藏一個孩子一份密詔會交給一個什麽內情都不知道的人手裏?

    密詔和孩子既然在衛學知手中,那他必定始終都是先帝的人,先前的轉變都是他裝的。

    吳寥隻期盼皇上能夠快點醒來,不然這天下馬上就要成別人的了。

    衛學知長歎一口氣,“既然如此,老夫就派人回去取,至於其中是否有福公公說的密詔,到時候大家一起見證。”

    吳寥憋著一股氣,在二人的輪番注視下,隻能點頭同意。

    房屋頂上,宋琬透過縫隙,全程沒有錯過張福正和衛學知倆人的表演,她朝顧演技感歎道,“他們兩個如果生活在我們那,肯定能吃飽飯。”

    末世沒到來之前,演員這個行業都是暴利,特別賺錢。

    張福正和衛學知你一句我一句,要不是宋琬通過顧燕急知道他們是自己人,還真一定能看出來他們是在裝模作樣。

    宋琬記得以前自己也曾試圖去跑劇組,結果導演嫌棄她像根木頭,隻能演死屍,躺一天兩百塊錢,由於通貨膨脹,臨時演員太多,她偶爾還不一定能搶到。

    “為何這樣說?”顧燕急不明所以。

    “他們倆這麽好的演技,在我們那,可以憑這種能力去賺錢。”宋琬簡單解釋。

    顧燕急大概明白了,在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戲子的地位和受歡迎程度要比這裏要高上許多。

    “那阿琬呢?”顧燕急有時候也會暗暗遺憾她那段自己不曾參與了解過的生活。

    “我?”提起這個,宋琬難得不好意思起來,“我一般演屍體比較多。”

    顧燕急訝異,“屍體?”

    宋琬挺胸抬下巴道,“對啊,俗稱躺著就能把錢賺了!”

    顧燕急笑著揉揉她的腦袋,“辛苦阿琬了,躺那麽久。”

    宋琬沒想到他居然能理解,以前別人隻要一聽她演死屍都能賺錢,就斷定這份工作一定很輕鬆,可事實並非如此,一個合格的死屍呼吸要淺,不能有表情,萬一有鏡頭懟到你,你鼻子隻要輕輕吸口氣,就會露出破綻,要是耽誤主角入戲,中午盒飯都要少個雞腿。

    宋琬記得自己第一次演死屍的時候就因為肚子咕嚕嚕叫得太響,讓兩個主演頻頻笑出聲,那場長鏡頭的戲重來了好幾遍,直到把她換下來才過。

    “躺著一點也不容易!”宋琬由衷道,“我還是喜歡現在這樣,打打殺殺,偶爾搶一搶。”

    如果讓她一直躺著不動,一身力氣沒處使,就好比一個人十天半個月不洗澡,渾身上下都癢癢。

    顧燕急:“以後有我陪你。”

    宋琬:“嗯嗯,以後我在前麵衝,你在後麵幫我搜羅銀子。”

    銀子交給別人,她不放心。

    顧燕急笑著說好。

    這裏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宋琬收回大部分精神力,隻留了兩道用來隨時感知這裏的情況,她拉著顧燕急準備離開,“走!我們回長樂門,包子還在那等我們。”

    半個時辰前,他們倆悄無聲息闖進皇宮,逛了好幾個宮殿,宋琬甚至還去了皇後住所,瞧了幾眼黎鬆子提起過的小皇子李琉。

    嗯,在瞥過幾眼後,宋琬確定長得沒有阿毓漂亮,也沒有他機靈,不過李勢皇後長得不錯,小李琉處處不如阿毓,完全是李勢這個當爹的拉低了平均值。

    衛學知很快將紫檀盒拿來,從宮裏出發到衛府,馬不停蹄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可現在僅僅才過去兩刻中不到,按照這個時辰預估,頂多隻夠出了宮門再折返回來。

    各個官員看破不說破,衛學知將紫檀盒交給張福正,義正言辭道,“福公公,若是現在回頭,還有機會,你好歹服侍過兩任皇帝,千萬不能做糊塗事啊!”

    其餘人:,

    以前沒發現首輔大人這麽會演。

    張福正不拘道,“老奴願意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倘若老奴撒謊,等皇上醒來,自會治老奴的罪。”

    吳寥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骨裂的地方疼得他臉色發白,嘴裏吐不出一個音,隻能幹張著,眼睜睜看他們將所謂的先帝密旨公之於眾。

    “果然是一模一樣!”衛學知佯裝感歎驚訝,甚至還叫來平日交好的同僚,“張大人,劉大人,你們瞧,這確實是先帝親筆所書。”

    被點名的張大人和劉大人不得不站出來,在衛學知的注視下,去比較兩封密旨。

    結果讓他們震驚意外,張大人拿著兩張密旨,下意識喃喃,“真的是先帝筆跡,難道當年齊皇後並未一屍兩命,小皇子還活著?”

    劉大人也不敢相信,他嚇得後退兩步,“先帝為何要這樣做。”

    張福正替他們解惑,“因為先帝當年與齊皇後同吃同住,同樣中了劇毒,深知命不久矣,所以將小皇子還活著的消息封鎖,秘密送往宮外撫養。”

    吳寥等身上的疼痛感消了些許,才終於出聲與之爭辯,“福公公,先帝明明是猝然蹦逝,怎麽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中毒而亡了呢。”

    張福正笑笑,“吳大人莫不是忘了,當初秘密派人采摘蝕心草的事了?”

    輕飄飄一句話,砸得吳寥五雷轟頂,瞳孔驟縮,仿佛聽到什麽可怕言論,他慌忙急聲為自己辯解,“福公公!慎言!本官從未做過此等肮髒之事。”

    張福正不卑不亢哦了一聲,“是嗎?那或許是先帝暗中調查收集的證據都是假的。”

    吳寥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張福正將先帝搬出來,他哪還能反駁。

    這時衛學知又適時大聲喊道,“吳大人!居然是你給先帝下的蝕心草!那可是劇毒啊!”

    張福正適時補充道,“謀害皇室,當誅九族。”

    其餘大臣議論聲此起彼伏,就連才一起共患難過的王大人也慢慢遠離他,怕被連累。

    吳寥被眾人注視,一時慌了,口不擇言,“我沒有!當初是襄王,不對,是皇上讓我找的蝕心草,和我沒關係!”

    衛學知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轉身回頭,視線投向殿外,“魏首領,你等都聽清楚了吧。”

    殿外,被五花大綁的魏林沉默,他現在想說,就算是沒聽清,自己也沒機會說話。

    宋七顧武一路綁著他從長樂門到議事殿外,用的還是老方法,捆豬法,越掙紮越緊。

    京城的禦林軍以及防衛營的兵加起來約有十來萬人,都被那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五千散兵揍得落花流水。

    想起這個魏林就氣,禦林軍還算好點,起碼能挨個一刻鍾,那防衛營的兵這些年都被好吃好喝高俸祿給養廢了。

    那五千人看起來實在不普通的兵,以一敵幾十甚至近百,他的副將都未必能做到。

    當十萬人全部被打趴下,起都起不來的時候,魏林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進入了什麽幻境,這種場麵是可以在大越皇城內發生的嗎?

    魏林當時想,或許等這場宮變結束時,外麵的百姓都不一定能全部知曉發生了什麽。

    宋琬拉著包子,走在魏林前頭,忽然回頭看了眼他,然後低頭和包子說,“阿毓,你往後千萬不能找這麽廢物的人當禦林軍首領,他連榴蓮都打不過。”

    當初從一百名暗衛脫穎而出的魏林:“,”

    其實大可不必當著他的麵說,還這麽大聲,他不聾。

    顧武踢了魏林一腳,讓他老實點,隨後就向宋琬抗議,“宋姑娘,現在已經用不上榴蓮這個假名了,還是喊我本名顧武吧。”

    宋琬眨眨眼,“習慣了,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我盡量。”

    顧武:“,”

    明明就是喊上癮了!

    所以榴蓮到底是什麽意思!顧武內心抓狂!

    顧毓揚起小腦袋,“那我以後可以讓榴蓮哥哥做我的護衛首領嗎?”

    顧武麵無表情,內心卻崩潰,怎麽連小公子也,

    宋琬搖頭嫌棄,“他也不夠厲害,你至少要找你二哥這樣的,勉強可以。”

    顧毓一臉憂愁,“這好難啊。”

    好不容易上任不到兩年的魏林:,

    所以他這是被迫卸任了嗎?

    顧燕急及時拍了拍顧毓的腦袋,“阿毓,該進去了。”

    三人踏入殿內,身後跟著押解魏林的宋七和顧武。

    衛學知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望著顧燕急身側那道小小身影,嘴唇微微抖動。

    距離上一次見麵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小殿下不過才兩歲左右,如今都長這麽高了。

    相比較衛學知曾偷偷見過,張福正卻是除了剛出生時匆匆瞥過,至今以來,整整七個年頭,從未見過。

    他不由得道出聲,“小皇子與先帝居然長得如此相像。”

    其他人也亦有此想法,方才除衛學知外,第一個查看兩道密旨的張大人和劉大人,從最開始的抱遲疑態度,到現在完全倒戈。

    張、劉默契道,“太像了。”

    宋琬掃了一眼殿內這群官員,真是高矮胖瘦都湊齊了,看來京城夥食很好。

    見他們一直都盯著她手裏的包子看,於是宋琬低頭對包子說,“阿毓,快打個招呼啊!”

    顧毓乖乖應聲,“哦,好的。”

    宋琬鬆開牽著包子的手,讓他自由發揮。

    顧毓想起之前和老師黎鬆之的相處,頓了兩瞬,直挺挺的小身板微微一曲,雙手一稟,“顧毓拜見各位。”

    以衛學知為首的眾官員:,

    前一刻還震撼於怎麽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張臉,下一刻就看到疑似先帝的皇嫡子向他們行禮?!

    怎麽辦,現在主動抄家砍自己頭還來得及嗎?

    宋琬看到被嚇呆掉的眾人,隨即扶正包子的身體,“阿毓你搞錯了,應該是他們向你行禮,然後你說平身。”

    眾官員深呼一口氣,連連點頭,對對對,這位小公子說的對。

    等等,這倆人是誰?

    難道他們就是一直撫養小皇子的人?

    宋琬和顧燕急進宮後並沒有把偽裝去掉,所以現在他們二人從形象上看,更像是山上土匪窩裏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小皇子如果是在這倆人身邊養這麽大,眾大臣們想都不敢想會歪成什麽樣。

    可是剛剛朝他們行禮的小皇子舉止極為妥當。

    看著似乎還行?

  ?第九十章 辨認

    衛學知第一個反應過來, 上前行禮,“老臣參見小殿下!”

    其他朝臣下意識跟緊衛學知的步伐,紛紛行禮,畢竟對方是一朝首輔。

    顧毓沒見過這麽多人給自己行禮, 而且還是一群看起來和父親或者大哥年紀相仿的人, 他現在對君臣二字的含義還沒有完全理解。

    不過老師說了, 萬事隻要不愧於心,就很好。

    所以當一眾朝臣們反應過來的時候, 顧毓已經有條不紊地受過大家的禮。

    等等,眾朝臣反應過來。

    他們怎麽就在還沒完全確定的情況下,就這麽隨意地跟著首輔去給一個七八歲的奶娃娃行君臣之禮, 衛首輔怕不是在故意帶歪他們。

    於是等衛學知直起身子, 就接收道好幾道哀怨中帶著控訴的目光。

    他第一次舍出自己的老臉道,“這般和先帝如此相近的容貌, 你們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吳寥仍舊不甘心道,“隻是長得像而已,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特意尋找與先帝長得像的孩童來冒充!”

    “徐大人,你一向最公正廉潔, 這種把戲應該能很容易看穿吧?”吳寥看向一直未吭聲的徐子尉,“我記得徐大人與衛首輔是前後腳隻隔了一年入仕, 先帝幼時容貌,徐大人應該也多少記得些許吧, 這單憑相貌是不是太草率了呢?”

    這個徐子尉,幾十年了, 就沒有和衛學知意見相同過幾次, 一直處於互相對立的狀態, 不管是先帝還是現今這位都未能平衡好二人的關係。

    吳寥想,有他反對,至少能撐到皇上醒來。

    眾人的目光移到徐子尉身上,隻見他朝衛學知冷哼一眼,眾朝臣想,完了,接下來,倆人肯定要吵上半個時辰才能罷休。

    “若是憑貌相看,當然很草率。”徐子尉緩緩道來。

    吳寥一聽,立馬得意道,“還是徐大人眼界高。”

    “老夫還沒說完,你一個末流武官打什麽岔。”徐子尉瞥了一眼吳寥,眼睛裏全是嫌棄。

    被懟的吳寥很想說,“徐大人——”

    徐子尉回拒,“閉嘴,到底還要不要老夫說?”

    吳寥心中憋著氣,最終道,“徐大人,您請。”

    剛準備出手,想把吳寥嘴堵上的宋琬收起心思,沒想到小老頭看著又弱又矮,爆發力倒是不小。

    徐子尉勉強滿意地嗯了一聲,他先是走到顧毓麵前,仔細端詳。

    方才人太多,衛老頭又擠在前麵,一大坨擋著,後麵的人能看到個輪廓都算是站得比較靠前。

    徐子尉習慣了獨來獨往,方才一直站在眾人身後,自是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到聲音。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不同於方才吼吳寥的語氣,徐子尉溫和極了。

    吳寥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叫顧毓。”顧毓仰著腦袋和徐子尉對視,“不過二哥說,我以後要姓李。”

    “顧毓,姓顧,”徐子尉反複念著,不免心一動,“你二哥是哪一位?”

    “他就是我二哥。”顧毓看向顧燕急。

    徐子尉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滿臉絡曬胡,眉間橫著一道深色刀疤的男人,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人。

    他下意識皺眉,“你從小就跟著他生活?”

    大哥說他是一出生就被抱回了顧家,在顧家生活和跟著二哥,二者之間的區別似乎不大。

    於是顧毓肯定點頭道,“對啊,還有阿琬——”

    宋琬重重咳嗽一聲。

    顧毓隨即改口,“還有阿萬哥哥,榴蓮哥哥,香菜哥哥。”

    宋琬悄悄投過去一個誇獎的眼神。

    前麵這個阿萬聽著還算正常,後麵的榴蓮和香菜,徐子尉半天沒想到對應的字,“榴蓮香菜為何物?”

    “是兩種很好吃的食物,老頭你長時間在京城,沒聽過很正常。”宋琬打斷解釋道,何止是京城,整個大越都沒有這玩意。

    顧武:,

    看來他是擺脫不掉‘榴蓮’這個聽起來始終很怪異的名字了。

    徐子尉後知後覺‘老頭’叫的是自己,他從上到下將宋琬打量了個遍,不太高興,“老夫看起來很老?”

    宋琬撇撇嘴,“你都自稱‘老夫’了,還能不嗎?”

    “哪裏來的口齒伶俐的小公子。”徐子尉有幾分興趣問道,“那你覺得我和衛老頭哪個看起來更老?”

    其他朝臣包括對徐子尉期待非常的吳寥:“,”

    現在是討論這個時候嗎?

    一個兩個怎麽都不按套路出牌!幾個時辰了,他們腿都站僵硬了。

    宋琬認真對比過後,回答他的問題,“他比你高,你比他胖。”

    “,”徐子尉臉一臭,“小小年紀,一點都不討喜。”

    宋琬很是莫名其妙,“我要你的喜歡做什麽。”

    顧燕急在一旁差點笑出來,他拉了拉宋琬,提醒她給徐大人兩分麵子。

    宋琬懂,“尊老愛幼,我當然會!”

    於是她想了想又道,“徐大人,你長得很有福氣。”胖胖的,看起來可不是很有福氣嘛。

    徐子尉:“,”

    這算哪門子尊老愛幼。

    吳寥等不及,強勢岔進來,“徐大人,我們現在是不是先將這個冒充先帝皇嫡子的一群烏合之眾抓起來!”

    宋琬覺得他話好多,“香菜啊,給他也來一條繩子吧。”

    宋七忍著笑意,從腰後拿出接近手腕粗的麻繩,慢慢走向吳寥。

    吳寥瞪大雙眼,他沒想到這群人竟然敢公然綁架自己,“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這麽做不怕被皇上降罪嗎!”

    宋琬掏了掏耳朵,嫌吵,“把他嘴也堵上。”

    宋七得令,“明白!”

    吳寥想跑,卻發現自己腳下突然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對方用繩子將自己的手和腳綁得結結實實。

    在嘴也被堵上之前,吳寥朝徐子尉大叫,“徐大人!光憑一張臉,就認定他是先帝的兒子,難道您不認為太過荒謬嗎!嗚嗚嗚!”

    宋七毫不留情地用臭襪子塞進吳寥的嘴裏。

    他這一塞,世界都安靜了。

    魏林全程目睹這一切。

    當看到宋七拿出臭襪子後,暗暗慶幸自己被抓時沒有過分掙紮,否者自己恐怕也免不了被塞一嘴臭襪子。

    徐子尉等他嘴被徹底堵上,才看過去,“吳大人說的沒錯,所以還請各位識得先帝字跡的大人將福公公和衛首輔拿出來的密旨遺詔,千萬要仔細認真辨認。”

    吳寥說不了話,隻能不停地嗚嗚嗚來表示自己的反抗,他對著徐子尉嗚嗚嗚了好久,那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徐子尉是拋棄他的負心漢一樣。

    兩個平日裏不對付的人,今天難得站在同一方。

    一群大臣挨個對比了兩道密旨以及一封先帝親筆所書關於小皇子身世來龍去脈的信。

    徐子尉先看的後者,看完後,他再次將目光落在顧燕急身上,“你是顧家人?”

    顧燕急不卑不亢,用自己的原本的聲音回答,“晚輩顧燕急,見過徐大人。”

    徐子尉微微震驚,後又細細恍然,“難怪、難怪!當年在京城,顧家的小公子隻存在於傳聞中,極少露麵。”

    “這是先帝和家父當初的計劃,隻有這樣,阿毓才能平安無虞地長大。”顧燕急客觀道。

    “對啊,要是養在宮裏,早就被李勢和李澈合力毒死了。”宋琬接道。

    “咳咳,是皇上和禹王。”徐子尉提醒,“這位小公子,注意稱呼。”

    宋琬不喜歡這裏一套一套的規矩,哪怕穿過來這麽久,她就不是個會喜歡妥協的人,下巴一揚,“他馬上就不是皇上了。”

    徐子尉不認同,“尚未退位,依然是。”

    雖然已經名存實亡,但禮不可廢。

    宋琬哦了一聲,這小胖老頭一點都不可愛,難怪沒能做到首輔這麽大的官,人強還不討喜,她背過雙手道,“那就你喊你的皇上,我叫我的名字!”

    “好了,既然諸位同僚意見一致,老夫想,應該可以準備皇上退位儀式以及新帝登基的登基大典事宜了。”衛學知擋住徐子尉欲要爭論的想法,這個強老頭,比他還難搞,若是讓小姑娘和他對上,估計要被念叨一整天。

    被堵住話頭的徐子尉沒什麽好臉色給衛學知,不過還是順著他話道,“劉尚書,關於新帝登基的儀式,千萬要嚴謹,不能敷衍。”

    作為禮部尚書的劉大人忙拱手道,“下臣明白。”

    其他人哪敢有意見,整座宮城都被對方握在手裏,沒看連護衛宮城安全的魏林都被五花大綁,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這些人裏幾乎都是文臣,武官裏除了吳寥這個明確是皇上的人,其他武將多多少少偏向曾經真正帶領他們打天下的先帝。

    更何況,這兩封密旨和手書又如此逼真,極大可能就是真的,比起前兩位已經徹底歪掉,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先帝雄姿的皇帝和禹王,這群武將當然更願意去期待還未長成、一切皆有可能的小殿下。

    吳寥還在嗚嗚嗚個不停,內心掙紮怒吼,他們怎麽能如此猖狂!趁皇上昏迷時,居然逼宮竊位。

    不過劉大人還想到一個問題,他忐忑道,“可若皇上一直不醒,這退位儀式該如何進行?”

    “不用擔心,你安排好哪天退位,老天爺到時候會讓他在那天醒過來的。”宋琬煞有介事道,“我告訴你們哦,李勢這是壞事做多了,遭天譴,必須贖夠罪,老天爺才會放過他。”

    她這句話可是提醒了在場所有人,讓他們想起前幾日皇上帶著五千禦林軍出宮,聽說是要圍剿衛府,結果在衛府門前被“老天爺”收拾的奇景。

    人群裏,有那麽幾個平時不怎麽真誠老實的小官不由得心虛起來。

    “哦?小公子認為老天爺還會有什麽懲戒法子?”衛學知已經提前知道那日的怪誕景象是宋琬做的,他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麽奇功能讓一個人停在半空中怎麽都拉不下來。

    “那花樣可多了。”宋琬想了想自己會的,又結合他們有可能會犯的錯,一個一個數道,“比如逛青樓、強搶民女還有寵妾滅妻的,被抓到後還死性不改,老天爺會讓他們以後再也硬不起來。為了賭去賣兒賣女賣妻子的,老天爺一般都會罰他們餓肚子做苦役。至於其他欺負弱小仗勢欺人貪百姓銀子的貪官富商們,一律由老天爺親派的使者去沒收他們的財富!”

    衛學知眉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那老天爺親派的使者是誰?又在何地?”

    宋琬拍拍自己,“我啊!”

    老天爺是她冒充的,使者當然也得她來。

    顧燕急莞爾。

    宋七、顧武憋著笑。

    衛學知以及幾個差點真信了的官員:“,”

  ?第九十一章 抄家

    整座宮城都被宋琬帶來的人控製住, 李勢始終昏迷,太後娘娘被雷劈後,這兩日倒是醒了,隻是人卻瘋癲起來, 吵吵嚷嚷著說要下毒毒害皇後, 還說什麽皇後的位置一定是她的, 聲音大到附近路過的太監宮女都能聽見。

    沒多久,太後的瘋言瘋論便迅速傳開, 連京城說書的先生都開始藝術加工,當成故事講。

    第一個這麽做的是一家快要倒閉的酒樓,因為經營嚴重虧損, 欠了許多外債, 還不起,索性破罐子破摔, 自己當起說書先生,還把近日京城中傳的流言改名換姓再潤色, 當成書來說。

    酒樓的老板當時就想, 還不起銀子也逃不了一死,冒犯皇家也是一死, 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搏一搏, 結果酒樓就被他這樣搏活了,欠的債也慢慢還起來, 最重要的是腦袋沒掉。

    這讓其他茶樓酒樓的老板蠢蠢欲動,沒兩天就開始暗暗效仿。

    以往哪次換個皇帝都要貶或殺掉一大批所謂的逆臣叛臣, 還經常會波及到老百姓們的生活, 這次就很不同, 京城很平靜,除了那些達官顯貴每日膽戰心驚外,老百姓們發現日子還和以前一樣,沒看那茶樓說書的都沒事。

    隻要不影響他們過日子生活,至於最上麵位置坐的是誰,現在已經沒幾個人願意去關心了。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能夠擁有安穩的日子,把肚子填飽才最重要。

    這下那些以前在李勢還是襄王時就投在其麾下的部分官員們瑟瑟發抖,他們親眼看著未來新帝身邊的人將吳寥吳大人用臭襪子塞嘴,掛在長樂門整整三日,可以說是丟盡了臉麵。

    掛人是宋琬讓宋七掛的,她本來是想把李勢吊在城門上,不過衛學知和徐子尉再一次意見統一,說李勢罪責再重,也是先帝的兒子,還坐過皇位,明麵上不能太過,否則對小殿下未來會有影響。

    所以宋琬隻能退而求其次掛李勢的狗腿子吳寥了。

    顧燕急說這叫殺雞儆猴,有了吳寥的前車之鑒,其他官員要想做什麽之前都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至於李勢就留下,顧燕急告訴宋琬,想做什麽可以私底下進行。

    那位瘋掉的太後,宋琬沒做什麽,就是將她和精神正常的禹王母妃關在一個院子,不許她們出來。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宋琬卻覺得兩個女人或許就夠了,聽說看守院子的宮女和太監每天都能免費看大戲。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十月,這樣不僅禮部來得及布置,宋琬和顧燕急也能夠及時給忻州和黔地送信。

    臨遠侯徐申一家以及平恩公姚廣源一家,全部被緝拿下獄。

    緝拿他們的人正是宋琬從黔地帶回來的五千人中的一部分,至於已經被揍投降的禦林軍和防衛營,宋琬嫌棄他們太弱做事也不夠熟練,她打算等宋一他們都到了再去計劃這十萬人該怎麽訓練。

    先前的威遠侯府隨著顧毓上位,門上的封條已經被撕掉,重新掛上侯府牌匾。

    宋琬去看過,侯府挺大,她還找到了原主以前住的院子,有一個超大的水塘,兩年沒人打理,都幹涸了,底下隻剩下厚厚的幾層淤泥。

    比劃了水塘大概麵積後,宋琬找來宋七,讓他找群人來,把下麵的淤泥清理掉。

    宋七以為她要修水塘,於是道,“京城的匠人我也不熟,要不我去衛府問問?”

    “找什麽匠人?”宋琬疑惑,“你去把牛鐵蛋幾個力氣比較大的人喊過來不就夠了。”

    “他他們除了吃就是打架,哪裏會修什麽水塘。”宋七想,大小姐的院子怎麽著都要找個名匠來重新修建,不然都不配大小姐住進來。

    “誰說我要修水塘了。”宋琬想敲他腦殼,“我讓你找人把淤泥挖掉,這麽好的地方修什麽修,當然是用來放金子和銀子啊!”

    宋七:“,.”

    是他草率了。

    他居然忘了在大小姐眼裏,錢比什麽都重要,也就顧家二公子或許能偶爾與之匹敵。

    宋琬繼續說著自己的計劃,“到時候四周還有底部都圍上銅牆鐵壁,隻留一個出口就行,上麵再搭個涼亭棚子什麽的,別讓它們淋到。”

    宋七一一記下,保證一定完成。

    “要不還是再找個你說的匠人吧。”宋琬想了想道。

    “大小姐你改變主意了?”宋七微微鬆了一口氣,他就說嘛,好好的水塘種種荷花養養金魚多好啊,用來藏銀子,聽起來就覺得奇葩。

    “當然沒有!”宋琬沒想到宋七還沒死心,他該不會是自己想種花養魚吧,“你們搭的棚子都醜醜的,找個專業的來,造個漂亮的才配守護塘裏的銀子。”

    宋七:“,”

    *

    來這裏兩年了,宋琬還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抄家,顧燕急在皇宮陪包子處理一應事宜,顧武暫代禦林軍首領貼身保護他們。

    所以抄家這種辛苦活就落到了宋琬頭上,對此她表示,這樣的辛苦活,她不介意再多點。

    不過身邊隻剩下宋七一個,這抄家的速度要慢下來不少,於是宋琬把那個前任禦林軍魏林也拽了過來。

    一眾禦林軍裏,也就他勉強看得過去,一次應該能搬兩箱。

    魏林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命活,畢竟他曾經可是皇上,額不對,應該說是襄王的暗衛兼禦林軍統領,難道不應該各種刑罰齊上陣逼問他襄王還有沒有其他暗中勢力?至少也要像對待吳寥那樣吧。

    結果現在隻是把他拽過來幫忙抄家?

    宋七給魏林鬆綁的同時問,“你一次能搬幾袋?”

    魏林不懂,“什麽幾袋?”

    宋七示意讓他看前麵,炫耀似的,“我家大小姐一次能搬十袋!”

    魏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他口中的大小姐宋琬一身紅衣,神色輕鬆,步履輕快地朝他們走來,肩上綴著一條金色長鞭,鞭子上綁了至少有六七個鼓囊囊的麻木袋,空著的那隻手還拎著兩三袋。

    宋七繼續道,“我告訴你,你若是一次連兩袋都搬不了,我家大小姐可能就不會要你,到時候就真要送你去刷恭桶了。”

    魏林聽到“刷恭桶”三個字,嘴角抽了抽。

    他想起在如今在禹州刷夜壺以及被掛城牆三天後又被拉去皇宮刷恭桶的吳寥。

    “搬得動!”魏林立馬道,“三袋都行!”

    宋琬走近,卸下身上的麻袋,嘭的一聲落在魏林腳邊,仿佛連地麵都跟著顫動。

    “大小姐!”宋七喊道。

    “站在這幹嘛?”宋琬掃向魏林,“趕緊幹活!太陽落山之前,還搬不空侯府,晚上沒有飯吃!”

    “搬完就給飯吃?”魏林被盯得頭皮發麻,但還是鼓起勇氣問,“給吃飽的那種?”

    說實話,在自己被抓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將來有一天會餓肚子餓得難受,整天隻給一碗粥配不知道哪買的又鹹還隱隱帶著臭味的鹹菜,他是吃夠了。

    “那就看你搬的多不多了,我這可不養廢人!”宋琬厲聲道,“記住,金子裝一袋,銀子裝一袋,剩下的珠寶首飾最後再裝。”

    得到想要的答案,魏林的積極性一下就提了上來,第一趟直接扛起四袋,直接將宋七比了下去。

    宋琬表示很滿意,她對宋七說,“這個魏林還行,別關地牢浪費糧食了,以後你帶他。”

    “好嘞!”宋七頗有些興奮,自己現在也算是有小弟的人了。

    一行人,包括宋琬足足來來回回幾個時辰,在太陽快要落下去之前終於將臨遠侯府搬空。

    魏林累得滿頭大汗,腰都直不起來,宋七對這個小弟很是滿意,幹活勤快,武功也湊合,不比以前的自己差。

    宋琬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板車,嘖嘖道,“沒想到做侯爺俸祿這麽高!”

    魏林聽了,很快解釋,“宋姑娘,朝臣的俸祿並沒有這麽多,一般都是侯府的私產,比如錢莊、田地,鋪子等等,每年都會有一筆不小的利潤,不過,”

    宋琬歪頭,“不過什麽?”

    魏林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回道,“不過像臨遠侯府這樣不過才煊赫十多年的侯府能有如此之多的家產,我想其中必有貪墨。”

    “原來是個貪官啊!”宋琬恍然,“看來京城的貪官比地方貪官要富好多!”

    宋七認同,“畢竟京城是天子腳下,想疏通關係需要更加隱蔽,要的銀子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多。”

    “原本我以為今天就能把兩個府邸搬完,結果隻夠搬一家。”宋琬麵露可惜,“姚家隻能明天再繼續了。”

    幾十輛板車從侯府門前排到巷口外,很是壯觀。

    板車周圍被層層圍住,聽說今日有大官被抄家,附近有不少百姓忙裏偷閑,目光努力往巷子裏探。

    從臨遠侯府到宋琬住的地方,必須要經過主街,這麽多輛板車金銀珠寶,京城百姓們看到後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這得是貪了多少啊。

    宋琬隻要了現有的金子和銀子當辛苦費,其他珠寶首飾玉器以及不動產,也就是魏林說的錢莊田地鋪子,她沒要,到時候都留給包子充實國庫。

    宋琬不傻,要想一直安安穩穩地吃喝玩樂,邊關將士的俸祿和糧草一點也不能少。

    一路上,宋琬坐在為首的一輛板車上,收到了不少目光洗禮,同時她也看到了真正的京城是怎麽樣的。

    身上打滿補丁卻依舊笑容滿麵的麵攤老板,沒錢治病被趕出醫館的病人,以及角落裏,和阿毓差不多大卻黑黑瘦瘦的乞丐。

    宋琬坐在銀子上望著他們,心裏忽然想,他們是不是和以前的自己一樣,天天吃不飽。

  ?第九十二章 下旨

    原來傳說中富裕繁華的京城隻不過是少數人才能擁有。

    宋琬拉停馬,

    “大小姐,怎麽不走了?”宋七下馬走上前來詢問。

    主街雖寬敞,但也不是他們私人所有,他們的板車隻占了中間一條道, 兩邊留給過往的馬車和行人, 所以宋琬不動, 後麵的自然也動不了。

    宋琬左腳踩在板車上,手肘抵著膝蓋, 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最後才將目光落在宋七臉上。

    宋七每回被這麽盯著都感覺脊背涼颼颼,實在是大小姐氣場太強大。

    他下意識問, “大小姐, 你怎麽了?”

    宋琬歎好氣,對他招手, “宋七,你過來。”

    宋七聞聲走近, 還一邊問邊道, “大小姐,到底什麽事啊?”

    “你明日去貼個告示, 就說後日、後日,”上午九點怎麽說來著,宋琬頓了頓, “就說後日巳時南門外會有施米攤子,一戶可以免費領一袋大米。”

    宋七驚訝, “大小姐是施粥?”

    宋琬改正,“是米, 一碗粥給人塞牙縫都不夠。”

    宋七明白了, “那買米的銀子?”

    要知道他們雖然跟前跟後地搬, 每次也就得個幾十兩,所有加起來頂多就夠施個稀粥。

    “你和你那個新手下,叫魏林的,兩個人拿一袋金子去買。”宋琬說完後,多少有些肉痛,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生活的地方看起來永遠都窮窮的。

    宋七了解自家小姐,哪怕敵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脅她把銀子交出來,大小姐也不會交出一兩銀子。

    當然,能把刀架在大小姐脖子的上的人,宋七至今還沒見過。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大小姐做出的這個決定感到驚訝和不可思議。

    “大小姐,一麻袋金子,可不少呢。”宋七小聲提醒,他怕她將來後悔。

    “讓你拿你就拿,麻溜點!”宋琬是真怕自己後悔,“現在就去,別讓我再看到那袋金子,也別再我麵前提這件事!”

    宋琬餘光瞥見周圍百姓投來了的好奇目光,也終於清楚大小姐為什麽會做出這個決定,大小姐雖十分愛財,但內心仍是良善,見不得人間疾苦。

    他忍住笑意表示道,“宋七明白。”

    告示一出,滿城震驚,許多人圍在告示前,議論聲此起彼伏,都在猜測是否真實。

    顧燕急在宮裏聽說了這件事後,相較於宋七等人的態度,他並不感到意外,再多的感同身受也比不上親身經曆過,他的阿琬有過餓肚子的生活,所以更能體會大越百姓的不易。

    當大家聽說去抄徐、姚兩家的是一個女子。

    於是才有今日不少官員上折,奏請新帝另派官員的情景。

    在他們眼中,讓一個女人去抄家,簡直是不成體統,有傷風化。

    顧毓在徐子尉和衛學知的輔佐下,又有先前在禹州和黔地,黎鬆之和顧陵風的悉心教導,雖隻有七歲,但像這樣的奏折他還是會看的。

    大殿上,顧毓穿著禮部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龍袍,小臉嚴肅,頗有君主威嚴的模樣,他看著下麵不停叭叭叭詆毀宋琬的官員,眉頭皺起。

    覺得自己說得十分對的官員終於結束了對宋琬的抨擊,見周圍都沒有反對的聲音,更是沾沾自喜,得寸進尺起來,“依微臣看,皇上大可以在朝中指派一位臣子,若是讓天下人知道大越朝廷被女人涉足,豈不成了天下和別國的笑話!”

    “那楊大人認為,該派誰?”顧毓瞥他,稚嫩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楊大人看起來似乎很願意的樣子。”

    下首的衛學知和徐子尉同時露出欣慰的神色,新皇比他們預想的要能穩得住的多。

    姓楊的說這麽久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臉上的算計都快要晃到新帝跟前了,“若是皇上信任微臣,微臣自是願意替皇上分憂。”

    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作為一國皇帝,顧毓壓根沒打算給姓楊的臉麵,直接諷刺罵道,“分憂?分什麽憂?你是不是覺得朕的國庫太充盈還是認為邊關將士每日喝酒吃肉不缺糧草?所以就想抄兩家官員的府邸去填充你楊大人的私庫?”

    這一聲聲質問,直接扒開了姓楊的偽善臉皮,他慌忙跪地,直呼冤枉,“皇上,微臣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微臣了!微臣也是想幫皇上分憂啊!抄家這種大事,皇上您單單指派一個女人去做,實在有違規製!更何況微臣還聽聞,那女子將所有財寶全部納為己有,何其囂張!”

    “朕倒是想知道楊大人每日是有多閑,連這種事都打聽得如此清楚。”顧毓挺著小身板,嚴詞厲色,“那楊大人怎麽不繼續打聽打聽,宋大小姐在替朕抄完家後又做了什麽!”

    衛學知配合默契地將袖袋中的告示拿出來,舉在楊大人麵前,“這是宋姑娘讓人貼的告示,楊大人若是不服,明日大可親自去南門排隊瞧瞧。”

    “皇上昨日就在朝上說過,若不是有宋家大姑娘,今日你我恐都見不到皇上!此等功勞,難道不該賞?”衛學知諷刺地掃向一群屍位素餐的朝臣,“從京城到黔地,哪怕是正常趕路都要受好些罪,更何況是危機重重的流放途中。”

    “爾等是不是要皇上派人去將一路流放途中遇到的刺客屍體都挖運回來,親眼瞧見了,才肯承認宋家姑娘的功勞?”

    顧毓等衛學知說完後接道,“京城作為大越國都,百姓們的日子卻過得愈發艱難,枉你們在京為官這麽多年,居然一封體察民情的奏折都不曾有!朕倒是想問問各位每日除了上朝,是不是就不曾出過府門?”

    “你們作為朕和父皇在宮外的眼,從不切身去體察民情民意,將它們帶到朕和父皇的麵前,卻每日在朝上汙蔑這個謀反那個謀反!”

    “邊關將士的糧草,南方的水患,戶部的虧空,他國的覬覦,這樣千瘡百孔又危機重重的大越,你們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改變它,而是在這裏拿著破綻百出的證據,去汙蔑那個讓你們這群人還能安穩站在這大談特談的大越功臣!”

    “難道諸位是忘了父皇穩定大越朝局後的十年,是誰帶兵擋住了西南兵力雄厚的大鄴國?西北的羌族又是誰帶兵抵禦?”

    站著的其餘官員被懟的一個字都不敢反駁,倒是地上跪著的這位似乎還有兩分‘骨氣’,“刁民而已,朝廷若是隔三差五這樣施粥布善,隻會將他們的嘴養刁!皇上您年紀尚幼,此等事您看得不夠透徹,微臣以為皇上不該這麽快恢複宋顧兩家的爵位,畢竟當年是先帝下旨抄家流放宋顧兩家,微臣記得,兩家的罪名是意圖謀反。”

    這次衛學知沒有出來說話,總要給新帝發揮的機會,這位楊大人自己撞上來當靶子,就要承擔該有的後果。

    顧毓沉默了幾瞬,再抬眸時,看向楊卓的目光要多冷就有多冷。

    “謀反?”顧毓幼小的麵龐上,多了某種楊卓看不懂的情緒,“朕自出生起,就生長於顧家,王爺王妃將朕當做親子來撫養,流放路上,讓朕吃白麵饅頭,而他們吃的都是你們眼中最下等的糠麵!遇到刺殺,顧家始終都將朕牢牢護在身後,到了黔地,顧世子拖著孱弱身子,教朕習字念書,顧二公子和宋大小姐更是親自教朕習武,朕被流放的這兩年,衣食住行全部都是王妃和世子夫人親手準備,難道楊大人所說的謀反是指這些嗎?”

    楊卓還想狡辯,顧毓卻連這個機會都不想給他。

    “朕的父皇與西南王是名正言順的結拜兄弟,朕又自小長在王府,王爺王妃養了朕,若是在民間,朕現在就該喚他們爹娘!”顧毓說到這,緩下語速繼續,“而楊大人今日在這裏振振有詞,汙蔑朕的爹娘欲謀反,甚至是想讓朕違背大越以孝治國的理念,將朕的爹娘緝拿下獄!”

    “楊大人這是想讓天下人都罵朕不孝嗎?”顧毓從龍椅上起身,雙手緊緊背在身後,盯著楊卓的眼神要多厭惡就有多厭惡,“還是楊大人更想如今關在牢中的庶民李勢來做大越的皇帝?又或是禹州的庶民李澈?”

    楊卓沒想到新帝小小年紀,卻一點都不好糊弄,他連忙磕頭為自己辯解,“是微臣眼拙!聽信了外麵的傳言!皇上!您要相信微臣之所以這麽做都是為了大越!為了您啊!”

    顧毓懶得和他掰扯,直接當其麵,免了他吏部侍郎的職位,抄沒所有家產,全家流放黔地。

    “既然楊大人不理解朕,不了解朕的父皇留下的手書內容,那麽朕隻能用這個笨辦法了。”顧毓看向已經兩股顫顫,不停求饒的楊卓,“朕決定下旨送楊大人切身去體驗一番。”

    “臣錯了!求皇上看在臣這些年嘔心瀝血——”

    “嘔心瀝血?”殿外突然傳來一道女聲,“就你也配!”

    眾人聞聲回頭,隻見一身紅衣的宋琬,手裏用鞭子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往殿內走來。

  ?第九十三章 撐腰

    “阿琬?”顧燕急和顧毓對視一眼後, 便走過去迎接她,瞥了一眼地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男人後,目光很快移向宋琬,並關心道, “出什麽事了?”

    “也沒出什麽事, 就是抓到一個淫賊兼鬧事的。”宋琬鬆開手, 抓在手中的男人瞬間倒地,哀嚎不斷。

    宋琬嫌吵, 用腳使勁往他背上一踹,表情凶狠,“再嚎, 把你舌頭割了!”

    地上的人瞬間安靜如雞, 連小小的哼唧聲都不敢再發出聲,生怕自己下一刻真的嘴舌分離。

    宋琬勉強滿意後, 才和顧燕急說道,“我今天讓宋七和魏林去城外搭棚子, 結果這個家夥趁著他們回去搬大米的時候, 帶人去把棚子一通亂砸不說,還打傷了好幾個乞丐, 我遇到這玩意的時候,他正在豆腐攤上調戲姑娘, 好不可惡!”

    顧燕急聽了,眉心一斂, 連忙問,“你有沒有受傷?”

    雖然知道以她的身手, 一般人不會傷到她, 但顧燕急還是下意識擔心。

    宋琬奇怪看向他, “你問錯人了吧,我怎麽會受傷!”

    隻有她讓別人受傷的份,別人想傷她,沒門。

    顧燕急瞥了瞥地上沒了半條命的男人,再抬眸看著神采奕奕的宋琬,心中劃過無奈,是他過分緊張了。

    宋琬見他半天不說話,於是又踹了踹地上的東西道,“這人說他爹是吏部侍郎,還說要讓我去給他當第十八房小妾!所以顧燕急,你認識那什麽吏部侍郎嗎?我想見見他。”

    居然敢讓她去當什麽十八房小妾,她看把他們父子倆送去春風樓當小倌都沒人要!

    當顧燕急聽到居然有人敢讓宋琬去當小妾,眼神一瞬間變了,不再像之前那樣雲淡風輕。

    先前在朝殿上,顧燕急始終未言一語,因為他知道宋顧兩家過去幾年的經曆,再怎麽說給這些人聽也是無用,隻有關乎他們自身利益的時候,才能得到所謂的‘關心’和‘理解’。

    可不說不代表他們會一位的忍讓。

    顧燕急盯著地上的男人,冷冷道,“他說的?”

    “就是他,長得像個猴,瘦得像雞爪,眼睛周圍烏青烏青,一身的脂粉味,不知道在青樓待了多久,整個人都快醃入味了。”宋琬將人嫌棄的什麽都不是。

    顧燕急神色凜冽,讓顧武將地上的男人提起扔到楊卓跟前,“楊卓,看看是不是你兒子。”

    楊卓身如抖篩,去扒拉躺在自己麵前,呼吸微弱的男子頭發,當看到一張熟悉的麵龐後,他驚呼,“兒子!你怎麽了?別嚇爹!爹就你這麽一根獨苗啊!”

    “爹!兒子疼!”楊灃捂著自己的腹部,往楊卓跟前匍匐。

    有其子必有其父,楊卓的兒子和楊卓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隻不過楊卓比其兒子多了層虛偽麵具。

    “放心,他死不了,就是以後再也硬不起來嘍!”宋琬在一旁大聲補刀,腎虛成這樣,就算她不踹,也沒幾天硬頭了。

    殿內其他人都殪崋沒有錯過這句話,聽說宋家這位大姑娘在西北待了十年,一身武功都是由前威遠侯親自教導。

    現在看來,不僅武功學了十成十,性子也是。

    顧燕急:“,”

    他媳婦兒好像很喜歡這種懲罰方式。

    “你!你怎麽能!你這個賤人!”他費盡力氣好不容易有了兒子,結果就這麽被廢了,楊卓恨不得立馬爬起來刺宋琬一劍給兒子報仇!

    “賤人罵誰呢!”宋琬拔出顧武手上的劍,走過去戳楊卓的臉道,“是你兒子調戲人家姑娘在先,若不是被我撞上,你兒子都要把人家搶回家了!”

    鋒利的劍尖抵在楊卓臉上,立馬多出一道血痕,宋琬繼續戳,“我第一天進宮是不是說過若是被我抓到逛青樓、強搶民女,事後還死不悔改的人,老天爺就會讓他們從此再也硬不起來,那玩意沒用,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做惡!”

    劍戳臉還不解恨,宋琬一腳踩上去,“本姑娘最厭惡的就是你兒子這樣的畜生!”說到這她掃了一眼周圍看過來的眾人繼續,“若是以後再讓我碰上類似的事,姓楊的就是不守規矩的後果。”

    眾大臣:,

    殿外似乎刮進來一陣風,要不然怎麽下半身一股涼意掠過。

    顧毓坐在龍椅上,若不是為了維持皇帝的形象,早就噠噠跑下去了,他趁著沒人吭聲的空檔,趕緊喊道,“阿琬姐姐!”

    這一聲姐姐,讓宋琬再次成為眾人視線的中心,她淡定地走上前,在大家的注視下,習慣性抬手摸了摸顧毓的腦袋,末了還嘀咕,“當了皇上就是不一樣,帽子都比以前硬不少。”

    衛學知忍不住咳了咳,提醒,“宋姑娘,你先下來。”

    他怕宋琬繼續下去,會遭到其他朝臣的非議。

    宋琬聞聲抬眸還沒說什麽,顧毓就替她道,“首輔大人不用太緊張,阿琬姐姐很溫柔的。”

    衛學知:“,”

    他突然擔心新帝莫不是年紀輕輕眼神就不太好了吧。

    “對了,阿琬姐姐,我聽顧武說,你隻要了金子和銀子,是那些首飾珠寶不好看嗎?”顧毓懷疑是不是這兩家人的審美不行。

    殿內的人聽到新帝對宋家姑娘居然自稱‘我’,臉色微變,他們不約而同地想,看來新帝不僅是對顧家寵幸異常,對宋家人亦是。

    如此純粹的依賴和信任,自古以來,就沒有哪一個帝王能夠做到。

    “我不喜歡那些叮叮當當的東西,有銀子就夠啦。”宋琬在他耳邊悄悄道,“不過你二哥說那些東西也可以賣錢,所以阿琬姐姐建議你把它們都賣了,再珍貴的寶物都沒有金子銀子好使。”

    顧毓點頭,表示道,“阿毓明白了。”

    宋琬真是越來越喜歡顧毓了,她上手捏了捏對方的臉,極其認真道,“就算做了皇帝,也要記得好好吃飯,不許挑食!更不能浪費糧食!累了就休息,小小年紀,少熬夜,這樣身體才能好。”

    顧毓眼睛有些紅,不管外人如何猜忌,隻有他自己清楚二哥和阿琬姐姐對自己有多真心,“阿毓每天都有好好吃飯,福公公照顧得很細心。”

    衛學知內心忽然湧出無限感慨,這群臣子包括他,關心的都是新帝能不能坐穩皇位,是否懂得處理朝政,繼承先帝遺誌,卻都忘了新帝再怎麽聰慧也不過是個不到八歲的孩童。

    他們或許有了足夠的忠誠,卻獨獨少了溫情,或許這就是先帝當初選擇宋顧兩家的原因。

    新帝在這樣的氛圍中長大,哪怕沒有名師引導,也會比前襄王、禹王都更要適合做大越君主。

    “以後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派人來告訴我,我幫你揍他!”宋琬揮了揮拳頭,緊接著掃了一眼下方的人,意思很明顯,就是說給他們聽的。

    “阿琬姐姐你沒來的時候,這個楊卓就在欺負我。”顧毓趁機告狀,現在的他一點方才威嚴十足的影子都沒有,就隻像個在姐姐麵前撒嬌告狀的弟弟。

    其他人:???

    新帝小小年紀怎麽還能有兩副麵孔!

    宋琬不知前麵情況,她眼神詢問顧燕急,是否有這種事。

    顧燕急同時收到顧毓的眨眼和宋琬的詢問,目光滯了滯,最後看在顧毓略帶乞求的目光裏,勾唇道,“嗯,阿琬沒來之前,確實如皇上所說。”

    宋琬不滿道,“那你怎麽不護著點!”

    “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顧燕急順著她道。

    之所以沒有挺身去護,是為了讓大家能夠看到阿毓獨當一麵的能力。

    “那你反擊了沒?”宋琬更在意這個,不能白被欺負啊。

    顧毓驕傲點頭,“我判了他流放黔地,還下旨抄了他家,所以阿琬姐姐還需要去一趟楊府。”

    就是說抄家這種事是會上癮的,宋琬想起早上抄的姚家,和昨天的徐家簡直不相上下,一個比一個貪。

    宋琬想應該也要讓包子親自去體會體會,於是她道,“楊府我就不去了。”

    顧毓不解,“為什麽?”

    他明明記得阿琬姐姐最喜歡金子了。

    “我都抄兩回了,這次該換你親自上了。”宋琬有理有據道,“你都沒見過貪官們的真實麵目,往後如何能夠辨別一個臣子是否對大越忠心,對百姓慈憫?”

    顧毓思考幾瞬,抬眸與宋琬對視,神色認真,“阿琬姐姐你說的對,如果我連皇宮都不曾出,那還怎麽去區分他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也正因此,在很多年以後,顧毓成了大越開朝以來,最熱衷親自去抄貪汙官員家的皇帝。

    宋琬:“對啊,有些人為了升官發財什麽事都能做出來,阿毓你以後可要好好擦亮眼睛哦!”

    下麵的一眾朝臣們:,

    衛學知摸了摸胡須,望著依偎在宋琬身側的新帝,默默想道,先帝這步棋是他繼位以來,下得最好的一步。

    楊卓這隻雞殺得夠狠,算是震住了一批心思浮動的官員。

    另外,在衛學知和徐子尉的輪番輔佐下,顧毓在朝政上進步神速,也漸漸明白坐上這個位置後到底代表了什麽。

  ?第九十四章 施米

    城外的棚子搭好後, 就有不少百姓過來試探排隊,他們看到棚子裏真的堆了不少大米,這才終於願意相信前台告示上說施米的事沒有騙人。

    宋琬讓宋七買的是那種普通大米,即使這樣, 許多尋常百姓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

    宋七跑遍全城還有其附近的鎮上的米店, 才湊齊足夠的量。

    一麻袋金子能換好幾袋銀子, 這些銀子能買不少米,宋琬讓宋七花一半銀子買米, 另外一半換成銅板,一百文一串,每袋米裏放兩串, 到後麵, 銅板有些不夠,宋琬就又掏了一小袋銀子, 讓宋七再去換。

    一袋米不多,約莫現代不到兩斤的重量, 規定隻能普通農戶和乞丐可以領, 且一戶隻能領一份,為了防止有人領了又領以及那些官宦人家貪小便宜, 故意裝成窮人乞丐過來領米,宋琬直接讓魏林用嘴實時播放李勢那日在衛府門前發生的事來威懾前來領米的人。

    這裏的人都比較信因果報應, 這一招使出去,最起碼那些官宦人家不敢再來, 至於尋常百姓,宋琬隻用了一招, 那就是告訴他們, 份額是定好的, 若是有一戶多拿一份,那麽就會有一戶拿不到。

    隻要有一戶沒拿到,那麽其餘拿到的都要原封不動地還回來,大家一年到頭辛苦勞作也隻是想圖個溫飽,有了宋琬說的特殊條件,就算真有想多拿一份的人家也瞬間歇了心思。

    同村之間甚至還互相監督起來,確保每家每戶隻派了一個人過來排隊。

    這麽一布袋的米,好好存放到過年,可以夠一家人吃好幾頓香噴噴的大米粥了,要知道他們一年到頭也喝不到一次純大米熬的粥。

    宋琬對此很滿意,魏林喊了一上午,嗓子都啞了,他請求下午換個人來。

    宋七認為他事多,駁回了他請求。

    魏林不服,他指向宋七身邊的小個子男人,“為什麽他能和你一起發米,我就不行?”

    宋七看了一眼身邊的牛鐵蛋,隨後對魏林道,“因為這是大小姐的命令,我說你晚上還想不想吃肉了,事兒這麽多。”

    魏林回味起昨日那碗紅燒肉,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很不爭氣回道,“想吃。”

    宋七頭也不抬道,“想吃就繼續張嘴喊。”

    魏林:“,哦。”

    城內城外所有村鎮加起來一共好幾萬戶人家,足足排了六七日才將大米發完,當發完最後一戶人家的大米後,所有人都沒有離開,他們想知道施米的大善人是誰。

    因為有不少人領了米回去後,打算給米倒進米缸裏時,在裏麵發現了兩串銅錢,一數。足足有兩百文,要知道現在去碼頭搬貨好點的時候,一天也就隻有二三十個銅板。

    兩百個銅板,至少要在碼頭搬二十天的貨才能賺到。

    一開始有不少人拿著兩百文錢跑回來,他們以為是誤放,還想著還回來,誰知道得到的答案卻是米和銅板一起施。

    其他人聽說米袋裏有兩串銅板,有立刻回家的,也有領了米,就地打開用手在裏麵掏來掏去,直到摸到銅板為止。

    這哪是什麽大善人,分明就是天上神仙下凡,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你們手裏的大米,都是從貪官家裏抄出來的銀子買的,所以你們要謝就謝他們吧。”宋琬站出來道,“不過機會可能不大,因為他們現在都被關在牢裏,除非你們也犯事進去。”

    “抄貪官?”老百姓不懂,抄一個貪官居然能抄出這麽多銀子,為首的一個老農很是震驚,他下意識又問道,“那下次再有貪官被抄,還會施米嗎?”

    老農家中隻剩一個瞎眼的老婆子和五歲大的小孫子,兒子媳婦三年前陸續病死了。

    他和老婆子拉扯小孫子長大,日子過得很是艱難,這次領到的米拿回去混著家裏的粗糧,夠他們祖孫三人吃上兩個月的稀粥。

    宋琬看著瘦骨嶙峋的老農,眉頭皺起,大越餓糧食產量還是太低,哪怕有了土豆,可若想所有人都種上土豆還需要不少時間。

    每次查抄貪官就施米,是不現實的事,很容易養成大家懶惰的性子,萬一真有了這種製度,到時候所有人都不種地,天天想著怎麽抓貪官。

    貪官總有一天會被抓幹淨,可地若是沒人種,不用幾年就會荒廢,土壤也會變得貧瘠,到時候再重新種糧食,產量一定是隻少不多。

    “你們再等等,我向你們保證,不久的將來,大家都可以不用餓肚子!”宋琬望著眾人期待的目光,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努力的方向,那就是讓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吃飽飯!

    大家聽了宋琬的話,都沒太當真,因為他們知道想要做到這件事很難,曆任皇帝都沒做的事,更何況她一個姑娘。

    不過他們還是很感激宋琬,起碼這一袋米能夠讓他們少餓幾頓肚子。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位信誓旦旦的姑娘,居然真的實現了她所說的承諾。

    南城外施米的棚子擺了這麽多天,自然也傳遍了全京城,那些一開始小道傳宋琬假施的一些官員全都被打臉,且或多或少都在後麵幾日的早朝上被新帝用辦事不當的理由狠狠批了一頓。

    這個時候,京城的高官顯貴們終於認識到新帝對宋顧兩家人的寵信是實實在在且不摻一絲虛假。

    那些本來還想壓壓宋顧兩家風頭的人,見此後,紛紛縮回了腦袋。

    徐家和姚家兩家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被關進了刑部大牢。

    近日,本在東臨關守城的姚家二爺,姚遠接到聖旨後,從東臨關一路疾馳,單槍匹馬回到京城。

    宋琬記得他的名字,顧燕急說姚家一窩壞竹子,就出了這麽一顆好筍。

    “那你們決定把他怎麽辦?”宋琬昂頭問。

    顧燕急一時之間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作為將士,他不願看到像姚遠這樣的好將領就此隕滅。

    但作為姚家人,他父親和兄弟犯下的罪,他不可能一點株連都沒有。

    姚遠自從兩年前知道家中父親兄弟密謀的那些事後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人在做天在看,他身為姚家人,躲不過的。

    對於姚遠,衛學知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讓他和姚家其他人一樣被處置,多少有些讓人可惜。

    沒了姚遠的東臨關,朝廷上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合適的將領去替代。

    關於徐姚兩家的處置已經下來,十四歲以上男丁全部處死,其餘人流放荊北。

    至於姚遠,顧燕急最後提議,貶其去黔地,讓蔣震回京,到時候東臨關由他來守。

    黔地苦寒,離荊北隔著西北以及晉、翊還有澤州,姚遠就算想做什麽,也沒有機會。

    衛學知和徐子尉思頓片刻,覺得甚好。

    就讓姚遠去黔地做一個五品小將,守衛黔地邊防。

    *

    九月份,宋顧兩家人終於從忻州趕到京城,同時隨行的還有李臨母子,雲灼和他的兩個跟班,元寶和阿達。

    不對,好像多了一個,多的是阿達新娶的媳婦,也就是元寶的親妹妹。

    對此元寶不爽了好久,這個木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勾搭他妹妹的。

    他妹妹才十六啊,這貨都二十四五了,老牛吃嫩草也不嫌害臊。

    雲灼是來京城開酒樓做生意,順便把這幾個月澤州酒樓的盈利給宋琬帶過來。

    宋琬沒想到自己剛安頓好青雲山上過來的廚娘和她們家屬,雲灼就聞著味找來了。

    聽了雲灼的想法,宋琬本能搖頭,“她們都是來給我做飯的,去你酒樓算什麽事?”

    雲灼求道,“好女俠,宋女俠,你就勻我兩個,我看那個春花大嬸還有荷花大嫂就不錯。”

    京城酒樓的廚子手藝他這兩日都嚐過了,味道都差不多,若是讓他們突然改配方,肯定需要不少時間來習慣。

    更何況他現在對京城不熟悉,萬一找來的廚子惦記他的獨家秘方怎麽辦,雲灼覺得與其這樣還不如培養可信任新人。

    所以當他知道宋琬從青雲山搜羅了不少做飯好吃的婦人下山做廚娘後,就舔著臉過來要人了。

    一要就要兩個,還是宋琬最喜歡的兩個,她哪裏願意,直接拒絕,“不行!荷花和春花一個都不行!”

    荷花和春花是包餃子和包子手藝最好的兩個,宋琬舍不得。

    她想了想後,企圖裝傻,“不然你把她們倆的男人招去?荷花嫂子的男人和春花嫂子的男人,不是也帶了‘荷花’和‘春花’兩個字?而且還多了‘的男人’三個字呢!說不定他們的廚藝更符合你的要求!”

    雲灼:……

  ?第九十五章 封賞

    最後, 好說歹說,倆人各退一步。

    雲灼才終於從宋琬手中借來了荷花嫂子的妹妹梅花還有春花嬸子的大兒媳柳娘,宋琬還趁機將荷花嫂子的男人和春花嫂子的男人和兒子塞進他的酒樓裏當店小二和後廚幫工,這樣她就不用花心思去安排員工家屬的工作問題啦。

    不過宋琬不理解的是, “你一個酒樓的後廚煙熏火燎的, 招一些男廚子不是更好。”

    “開什麽玩笑, 我雲灼要在京城開的酒樓怎麽可能會出現‘煙熏火燎’這四個字!”雲灼自信道,“京城達官顯貴多, 這酒樓當然不能像在澤州一樣,隻有做出與眾不同的來,才能夠在京城眾多酒樓中快速脫穎而出!”

    從澤州來京城的路上, 雲灼就一直在反複計劃了, 他興奮朝宋琬一件件道,“我打算弄個貴賓令牌, 隻向一部分客人出售,而這部分客人就是京城的那些達官顯貴, 憑借此令牌可以優先享用酒樓的新菜式。普通客人隻能在一樓用餐, 二樓和三樓我打算弄成兩種不同規格的包廂,一定要和京城其他酒樓區別開。”

    “而且我開的酒樓哪怕是後廚也要夠精致整潔, 不能像其他酒樓一樣又亂又髒。”雲灼不打算以量取勝,而是以質量取勝, 這就是他打算多招女廚的原因。

    誰讓男廚子大多都被油煙熏入味了,不是黑就是油, 哪有女廚子看起來賞心悅目。

    雲灼找了半天,勉強找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廚子。

    “更何況美食是用來享受的, 胡吃海喝塞進嘴裏那是對食物的一種不尊重!”雲灼想在京城打造一家‘慢’酒樓。

    宋琬聽完雲灼的描述, 心想, 這不就是和現代餐廳的會員卡差不多嘛,他這是想做一個類似於現代的主題餐廳。

    不錯不錯。

    於是宋琬接著雲灼的話道,“或許你還可以把這個什麽令牌分為普通款和貴賓款,兩種令牌獲得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隻要在酒樓消費達到多少銀子就可以擁有普通令牌,享受一些福利。”

    雲灼越聽眼睛越亮。

    在京城待的這段時間,宋琬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若是想要獲得貴賓款,除了要在酒樓消費達到要求,還需要有其他什麽能夠體現他們有錢地位高的條件。”

    “對了,還有特殊菜品預約製度。”宋琬補充道。

    “你是怎麽想到的!”雲灼無比興奮,“這個想法聽起來很不錯,等我回去細化一下,定要賺他個盆滿缽盈!”

    宋琬心中默默道:哪裏是我想的,都是沾了未來的光。

    雲灼這趟進京就是打著賺大錢的想法來的,宋琬之前給他的那幾個菜方子在澤州的酒樓,每日都賣不夠。

    對於他這種熱衷賺錢的態度,宋琬表示支持,“可以,你多賺點,到時候我就可以躺著收銀了。”

    雲灼興奮的大腦,因她這句話,仿佛瞬間被澆了半盆涼水,明明是兩個人合作開的酒樓,怎麽感覺就他一個人辛苦忙活呢。

    *

    十月,新帝登基。

    從此,顧毓變回李毓,且翌日下旨恢複宋顧兩家的爵位,已逝的威遠侯宋兗被追封為護國公,威遠侯由世子宋昭遠繼承。

    當然,除了原有的爵位,還有奇玉珍寶無數,以及黃金萬兩,宋琬聽到最後幾個字,眼睛都直了,雖然她現在不缺黃金萬兩,但有誰會嫌自己口袋裏的銀子多啊。

    來頒聖旨的正是張福正,忍辱負重好幾年,如今終於能完成先帝的遺願,在新帝身邊伺候,正所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在的他仿佛比昨日年輕了十歲。

    “皇上說了,這萬兩黃金是專門給宋姑娘的。”張福正和藹道。

    “都給我?”宋琬對著地上堆滿的箱子轉來轉去,“阿毓剛坐上皇位哪來這麽多錢?”

    張福正不卑不亢道,“上月,皇上在處理南方水患時,查抄了一批戶部貪墨賑災糧銀的官員府邸。”

    他不提,宋琬都要忘了此事,“阿毓抄家抄的不錯。”

    貪官留著也是禍害,不如抄了,起碼還能救助一方百姓。

    宋昭遠聽到自家大女兒當著福公公的麵喚新帝名諱,忙壓聲糾正道,“阿琬,你要喊皇上。”

    宋琬對稱呼沒什麽想法,她隻是喊習慣了而已,“不都一樣嗎?阿毓是皇上,皇上是阿毓。”

    張福正知道新帝十分寵信這位宋姑娘,更是當著許多大臣的麵喚其姐姐。

    他想,這或許就是先帝最想看到的場麵。

    即便先帝和齊皇後都不在人世了,新帝還能夠擁有這麽多人疼愛,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想到此,張福正笑眯眯道,“威遠侯哪裏的話,皇上既喚宋姑娘一聲姐姐,那宋姑娘方才那樣喊也不為過。”

    宋昭遠:“這哪裏一樣,”

    張福正截住他的話道,“皇上還小,我想先帝也不想皇上這麽小就失去該有的情義。”

    宋昭遠明白他的意思,不過‘特殊’這二字不適合宋家所有人,宋家有一個阿琬就好,其他人仍然要低調謹言。

    “阿琬,你送送福公公。”宋昭遠深知大女兒這個性子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索性就讓她和新帝多培養點所謂的姐弟親情,最好和新帝身邊的人也多熟悉熟悉。

    宋琬被突然安排了這麽一個任務,一臉懵逼。

    張福正在宮中幾十年,哪裏不明白宋昭遠的意思,他含笑望向宋琬,緩聲道,“那就麻煩宋姑娘送老奴役程。”

    宋琬兩邊看看,歎氣應道,“行吧,正我好也很久沒看阿毓了。”

    新皇上任,小小年紀便鐵血手腕,抄沒斬殺了戶部大半貪墨官員,曾經和這些官員有交情不錯的,近來早朝上都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縮回肚子裏,就怕被皇上揪出來,以同罪論處。

    近幾日,先前被李勢還有戶部拖了許久的南方水患終於解決,早朝上的氛圍都鬆泛了不少,要知道自從新帝登基後,原先最得勢的徐姚兩家悉數被抄家砍頭流放。

    誰能想到當初隨著先帝穩定大越的功臣,後來為了權勢地位居然敢謀害先帝以及其血脈。

    今日上朝,主要是為了土豆一事,當顧燕急將土豆的產量說出來後,許多朝臣皆是不敢相信。

    這件事,衛學知並沒有提前知曉,他的激動不比旁人少,直接失了穩重,上前抓住顧燕急的手腕問,“果真畝產三千斤?”

    顧燕急肯定道,“自然,我已經讓張盛秘密運送六百斤適合留種的土豆回京,若是首輔大人不信,明年入夏便可知土豆畝產三千斤到底是真是假。”

    衛學知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若是大越百姓都能種上此物,那麽邊境將士也將不會再及一頓飽一頓,大越的兵力也能夠變得更加強盛,再也不會畏懼大鄴年複一年雷打不動大兵壓境的威脅。

    “關於土豆一事,朕今日也打算說一說。”李毓開口道,“土豆是阿琬姐姐發現並告知大家種植方法以及其產量,所以朕打算封阿琬姐姐為長樂郡主,食邑八百,封地盛州。”

    盛州地處江南,最繁華富裕的城池之一,也是齊皇後的娘家。

    原是先帝在新皇還在皇後肚子裏時就定下了,那時候的先帝隻希望這個孩子往後能夠做個富貴王爺或者受盡萬千疼愛的大越公主。

    顧燕急眸光微閃,嘴角微微上揚,他想阿琬應該會很喜歡這個賞賜,準確來說,是那八百食邑。

    底下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最終由一人代表上前道,“皇上,土豆一事尚未證實,封賞一事,微臣認為可等來年土豆種出後再行封賞,或許會更為妥當。”

    說到底,他們還是看到宋顧兩家人連連受封,心中有了不平。

    在大多數為官者眼裏,他們並不比宋顧兩家差,隻是先帝沒有給他們機會而已。

    “周大人,朕方才似乎忘了告訴你,你口中尚未被證實的土豆,朕曾親自參與收成並品嚐過其味道,難道這也不足以證明?”李毓冷眼瞧他,“黔地城外某個村子,已有不少戶人家種上此物,周大人若是想眼見為實,朕可以親自下旨送周大人。”

    黔地什麽地方,離京城幾千裏,哪怕是坐最好的馬車,一路過去也要累個半死,周大人做了這麽多年的京官,哪裏還能吃得了這種苦,連忙婉拒道,“是微臣愚笨,望皇上恕罪。”

    李毓一甩袖口,重重冷哼,“周大人何罪之有?”

    周大人冷汗連連,想起不久前才被斬首抄家的幾位同僚,他就止不住地害怕自己馬上也要步他們的後塵。

    直至此刻,他才終於認識到新皇並不是曾經的襄王,和先帝更是有很大的不同。

    衛學知見此,站出來,給周大人一個台階下,“皇上,既然土豆馬上就要到京城,老臣以為還是盡快商討在哪裏種植為好,這才是重中之重。”

    衛學知知道皇上本來就沒打算要處置這個周大人,隻是想嚇嚇他罷了。

    經過南方水患一事,朝廷雖少了不少蛀蟲官員,但各方人手也同時嚴重缺少,所以像周大人這樣隻是動過心思,過去沒有付諸行動如今更不敢動的,暫且讓他們先頂上去,等到時開了恩科,又會有一批新鮮血液進入官場,到那時才是最適合開始慢慢處置這些人的時候。

    周大人感激衛學知的搭救,他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中同時發誓,以後這樣出頭的活,誰愛幹誰幹,反正打死他都不會幹了。

  ?第九十六章 急報

    宋琬隨張福正一起進宮,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封了郡主,一邊走,一邊吃著禦膳房新做的糕點。

    糕點是李毓讓張福正出宮前就開始準備了,等宋琬一進宮就能吃上。

    “福公公你也來一塊?”宋琬從荷包裏拿出一塊, 遞過去, 如果不是被對方看半天, 她還舍不得拿出這一塊。

    張福正微笑搖頭婉拒道,“這是皇上為宋姑娘準備的。”

    宋琬在他婉拒後不到一瞬 , 就將本要遞出去的糕點塞進自己嘴裏,同時囫圇道,“福公公, 你人不錯。”

    最起碼不會和她搶吃的。

    張福正又笑了, 難怪皇上願意親近,就連他這一路都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了。

    二人正要入殿,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其中還夾雜著一句“報”!

    張福正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這是邊關急報。

    宋琬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聞聲回頭, 待看清後,驚訝不已, 張盛怎麽在這,顧燕急不是說他至少還要七八日才能到京城嘛。

    張盛來不及和宋琬打招呼, 他背起已受傷的將士,就往大殿內衝。

    張福正反應極快, 立馬讓手下太監們讓行, 連稟報都省去了。

    “邊關急報!”張盛背著人衝進殿內就大聲喊。

    衛學知第一個跑過來詢問, “哪裏的急報?!”

    張盛扶著人,讓他得以喘氣說話,“是、是西北羌族突襲!”

    “羌族幾年前被西北軍重創,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發兵突襲!”衛學知雖為文官,但他多少了解一些兵事,羌族這麽快就再次進攻,於他們而言根本就是陡峭懸崖。

    “是、是,他們有、有了一樣紅色毒藥分,一旦灑在人皮膚上,就會令人疼痛不已,若是不慎弄到眼睛裏,嚴重的還能致人失明!”

    將士跪在地上,嘴唇幹裂不說,其中右半邊臉潰爛不堪,那原本隻是一道普通刀傷,結果傷口上被羌族兵撒上紅毒粉,又加上從西北一路上京,風吹日曬,直至此刻,疼痛加劇,傷口幾乎深可見骨。

    顧燕急擰眉,他問地上的將士,“你們可知那紅毒粉是由什麽製成?”

    將士搖頭,“聞所未聞。”

    衛學知將急報呈上去,等李毓看完後,自己才接過來看。

    看完之後,他氣急不已,“羌族!簡直就是強盜!畜牲!”

    急報上說,羌族為了快速攻下西北,趁著西北軍中毒自顧不暇時,小隊人馬抄小路,搶劫奪掠附近好幾個村莊,年輕男子被當場虐殺,年輕女子則全被擄了回去!

    “他們哪裏是想攻城,分明就是要趁機侮辱大越!”衛學知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首輔莫憤,為今最首要的還是商議計策。”李毓冷靜安撫。

    衛學知當然知道,所以他很快平靜下來,“我記得早朝上,顧燕急你說黔地已經儲存了部分土豆,可否將這些先運去西北應急?”

    一旦仗又打起來,糧草是最緊需的,抄了幾個貪官,換來的是國庫終於不再像過去那麽空虛,但也不能一股腦全撥給西北。

    羌族一貫不喜單打獨鬥,衛學知怕的是大鄴在不久之後也會大兵壓境西南。

    “自是可以,我立馬飛鴿傳書,讓蔣震先不要進京。”黔地距離西北的距離要比京城近得多,顧燕急相信若是西北軍出事,蔣震知道該怎麽做。

    李毓讓這時候進來的張福正搬來一張矮凳,讓受傷的將士坐著休息。

    那人惶恐,連連拒絕,這麽多大臣官員都沒得坐,他一個小小士兵哪敢以下犯上。

    “就坐下吧。”宋琬走過來,輕鬆將人按下坐好,“讓我看看你的傷。”

    一旁的顧燕急忍不住問,“阿琬,這傷你也能治?”

    宋琬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給了個答案,“能治是能治,就是他以後這臉會變得坑坑窪窪。”

    不過她怎麽覺得這傷看著有些熟悉呢,好像還有股淡淡的什麽味道。

    太淡了,聞不出來,但她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在場的除了李毓,皆是詫異,這宋家姑娘什麽時候連醫術也精通了?

    顧燕急以為她是要用精神力將這個人臉上的毒素逼出去,怕她為了救人會逞強消耗過多,於是便轉了個彎問,“他中的毒深不深?”

    “中毒?”宋琬懵,“他沒中毒啊。”

    宋琬是在外麵把糕點全吃完才進來的,所以並沒有聽到急報的前半部分內容,她以為這人臉上的傷是刀劍傷了後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再加上一直趕路,傷口不幸感染,最終變成這個樣子。

    “可我確實是種了紅毒粉。”凳子上的將士忍著疼道。

    “什麽是紅毒粉?”宋琬一邊問,一邊暗中使用精神力重新檢查,她確定這人身上沒有中毒。

    “是羌族最近新弄出來的毒藥粉,人的皮膚隻要觸碰到就會疼痛難忍,若是不慎入眼,還會有失明的風險。”顧燕急將方才將士的解釋說給宋琬聽,“西北軍中招的已經有好幾萬士兵。”

    宋琬越聽越覺得這個描述很熟悉,她又問,“紅毒粉是紅色的?它長什麽樣?”

    “我隻知是一種紅色粉末,應該是什麽果子磨成的粉狀。”將士想起傷口觸碰到那粉末時火辣辣的灼痛感,頭皮就開始發麻。

    想不起來,宋琬隻好放棄,不過她確定這不是毒,“他不會有事,等下我給他解個毒,然後好好休養,等傷口愈合。”

    “既然不是毒,那西北軍目前就還能繼續撐下去。”顧燕急相信她的判斷,“隻不過要多承受幾分痛苦。”

    帶著加急軍報進京的將士原本已經做好了半路就毒發身亡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張盛等人,順利進京不說,還被告知自己根本不用死,最多隻是毀容。

    沒有斷胳膊短腿,僅僅是毀了半邊臉,這對於一個西北軍來說,無疑是莫大的幸運。

    在場的除了顧燕急,就隻有李毓完全信任宋琬的結論,“阿琬姐姐,若是需要什麽藥材,我讓福公公去幫你找。”

    今日早朝之前,齊涑突然進宮,將李毓的外祖父,也就是齊涑的父親,他留給齊皇後的所有產業和嫁妝全部交到李毓手上。

    這件事目前除了當時在場的顧燕急,就連宋琬都還沒來得及知道李毓現在已經擁有了一個富可敵國的私庫。

    “一些愈合傷口的藥材就行。”宋琬怕露餡,說完立馬給顧燕急使了個顏色。

    顧燕急會意,於是扭頭對李毓道,“皇上,王府還有您賞賜的不少珍貴藥材,那些就足夠了,現在最緊要的是西北的戰事。”

    李毓明白,緊接著他就讓張福正去將剛下早朝回府不久的大臣們全詔了回來商議。

    他年紀小,接連幾件大事,能撐到現在,已經讓顧燕急、衛學知等人欣慰不已。

    其實顧燕急早就明白,隻要阿毓坐上了皇位,這一天遲早要到來,他隻是沒想到羌族連這個年都等不了,這麽快就發兵進攻。

    西北如今沒有主帥,隻靠著幾位曾經跟著宋兗打仗的老將軍壓陣,短時間內,西北防線不會被攻破,但必須要立刻派一名主帥去坐鎮指揮。

    “臣願意前往西北,對陣羌族!”顧燕急堅定跪地。

    被詔回來的眾大臣一進來就聽到顧燕急鏗鏘有力的聲音,一時有被嚇到。

    怎麽才下朝不到兩個時辰,就到了要打仗的地步。

    說實話,李毓私心並不想讓顧燕急去,可同時他也知道,眼下沒有比顧燕急更適合的人選。

    “那我也要去!”宋琬舉手,她必須要搞清楚,那個紅毒粉是什麽東西。

  ?第九十七章 封號

    “你一個女子去什麽戰場!”眾臣裏, 某個老迂腐忍不住道。

    “什麽叫‘你一個女子’?朕親封郡主也是你可以隨意怒斥的?”李毓輕擰著眉,強勢護短道。

    某迂腐連忙告罪,“是老臣失言,不過老臣也是為了西北為了皇上您的江山著想!郡主雖尚武, 但打仗不是兒戲啊!”

    宋琬湊到顧燕急耳邊疑惑, “他是不是叫錯名字了?我叫宋琬, 不是什麽珺珠。”

    她在想,難不成對方得老年癡呆症了?

    顧燕急轉頭在她耳邊解釋道, “在你來進宮之前,皇上已經封你為郡主,封地盛州, 食邑八百戶。”

    “郡主?”這個封賞, 宋琬著實沒想到,不過很快她就好奇起來, “我做這個郡主是不是還有銀子拿。”

    顧燕急一笑,“不僅有銀子, 還有糧食。”

    宋琬眼睛倏亮, 忽然覺得那人喊自己郡主也沒那麽礙眼了。

    不過老迂腐有一點還是說錯了,宋琬摸起腰間的鞭子走向他, 氣勢逼近,“你覺得我不行?那就和我打一架!誰厲害聽誰的!”

    老迂腐被宋琬嚇到後退, 手指顫抖地指道,“你作為郡主, 怎能在大殿上隨意動武!”

    宋琬懶得和他廢話,“老頭, 你到底打不打!”

    她直接一鞭子揮到老迂腐腳邊, 地麵都被震裂出一條縫。

    老迂腐:“,”

    就不能好好說話, 和一個文人動武多少有些不講武德。

    “阿琬姐姐,你不用和陳大人比試,他連大將軍都打不過。”李毓及時替陳裕福‘解圍’。

    “大將軍是誰?”宋琬歪著腦袋問。

    “咳咳,大將軍是我。”顧燕急在一旁小聲提醒,他忽然發現自己以後有必要多在媳婦兒麵前表現表現自己。

    “那確實沒必要比了。”宋琬掃了一眼文臣武將道,“你們連顧燕急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和我比試?”

    武將們表示,別看他們啊,他們自打進殿以來就沒說過兩句話。

    這一刻,他們無比哀怨陳裕福,沒事和郡主嗆什麽嘴。

    “顧燕急,長樂郡主說你打不過她,這事可真?”衛學知走出來問道。

    顧燕急坦然承認,“郡主的武功確實在我之上。”

    他看向宋琬,目光多了幾分溫情,“而且,當初那批能夠悄無聲息進京,最後擊敗京城近十萬禦林軍以及防衛營士兵的五千人,現如今每個人見到郡主都要稱呼其為師祖。”

    “昔日流放路上,若不是長樂郡主,我等就算是犧牲自身性命也難保皇上安危。”無數次回想起當初所發生的事,顧燕急都會有不同的感受,“數以千計的死士暗衛,試問陳大人,您是否也能夠以一敵千呢?”

    或許在他人眼裏,承認自己比不過未來媳婦兒是件很損麵子的事。

    可對於顧燕急來說,隻要是她,就好。

    師祖。

    宋琬聽到這個詞,莫名地努力穩重起幾分。

    “既是如此,長樂郡主帶兵也未嚐不可。”衛學知想起宋琬曾經跟隨其祖父,上一任威遠侯在西北可是待了五年之久,相較於顧燕急,或許宋琬的確要更適合。

    “帶兵?”宋琬沒想那麽多,她就是好奇羌族手裏那個紅毒粉而已,最主要的是她始終覺得那些兵太弱了,如果她帶兵估計會忍不住將大部隊遠遠甩在後麵,不過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被人輕視。

    “所以朝廷是沒人了?居然讓我一個弱女子帶兵?”宋琬輕飄飄反擊回去。

    衛學知神情一噎,緊接著道,“長樂郡主,又不是老夫不讓你去。”

    宋琬眨眨眼,“哦,我也沒說是你啊。”

    再次收到好幾道意味不明眼神的陳裕福:,

    以前隻覺得宋家就孫女婿宋欽生□□自由,不喜被約束,沒曾想他這位妹妹更甚。

    衛學知突然慶幸來衛府求娶馨兒的是宋欽不是宋琬,不對,她一個女子也娶不了馨兒,他真是被氣糊塗了。

    “那阿琬姐姐,你還想去嗎?”李毓問。

    “去,不過兵嘛,我就不帶了。”宋琬悠哉道,有宋七他們幾個就夠了,她討厭麻煩。

    說完後,她停頓幾瞬,然後走過去拍拍顧燕急的肩膀,“他帶。”

    在宋琬眼裏,顧燕急收拾麻煩還挺厲害。

    說實話,在聽到對方不願意帶兵,李毓內心居然湧現一絲對二哥的不信任感。

    也許是過去兩年,始終都是阿琬姐姐提著鞭子走在前頭,而二哥都是在後麵幫忙撿銀子,久而久之,他都快要忘記二哥其實一直也很厲害,隻不過阿琬姐姐實在太強大了。

    “那朕就下旨封顧燕急為護國大將軍,統領西北軍,抵禦羌族!”

    顧燕急神色肅穆,鄭重領命,跪下,“臣,遵旨!”

    “等等!”宋琬還有話要說,“阿毓,再幫我改個封號唄。”

    李毓啞然,“阿琬姐姐,長樂不好嗎?”

    這可是他想了好久的呢。

    宋琬撓了撓頭,“本來挺好的,不過阿毓你是不是忘了,那個叫吳寥的被我掛在長樂門上整整三天過。”

    若是讓她再叫這個封號,總有一種她腦袋上始終頂著一個垃圾的錯覺。

    李毓:“,”

    大意了。

    “所以,咱換一個?”宋琬用腦子認真想了想道,“不如就叫瀟灑郡主?

    “大富大貴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輩子瀟灑自由、不缺錢花,不餓肚子,這是宋琬兩輩子從未變過的願望。

    李毓再次失語。

    原本瀟灑已經夠讓人不知如何是好了,沒曾想後麵還跟著‘大富大貴’ 四個字。

    大殿上安靜的可怕,大概是眾人都沒想到宋琬除了敢當場否決皇上親賜的封號外,還想要自取。

    自取也就算了,為何想到的竟都如此、如此不雅。

    “不然,大將軍來想一個?”反正他是想不到了,李毓目光轉向顧燕急。

    從李毓的表情和眾人的反應來看,宋琬大概知道自己取的似乎不太行,於是也將視線投向顧燕急。

    顧燕急思索片刻,抬眸,“不如就叫逍遙,逍遙郡主。”

    沒有比‘逍遙’二字還要貼切她生來無拘無束的性子。

    “逍遙?”宋琬嘴裏反複念了幾遍,“好像是比我的瀟灑和大富大貴好一點點。”

    李毓:,

    眾人:,

    隻有顧燕急回應她,“阿琬提的也很好。”

    宋琬一心虛就喜歡挺直身板,“那當然!不過我看你想了半天很是辛苦,決定就采用你想的。”

    顧燕急看破不說破,甚至還幫忙打補丁。

    他笑著附和,“嗯,多謝郡主抬愛。”

    *

    隻是進了一趟宮,家裏就多了一個馬上要上戰場的郡主,戚氏才安定下來不久的心又立馬提起來。

    三日後大軍就要出發,時間緊迫,戚氏行李都準備的匆匆忙忙。

    “不然這樣,阿琬你就別去了,娘不放心。”戚氏憂心道。

    “娘,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宋琬信心十足打包票,“顧燕急都打不過我呢!”

    戚氏聽她這麽說,無奈歎氣,“還說燕急呢,你今年都十八了,等這場戰事結束,最快也要一年,尋常姑娘這個年紀都已經做娘了。”

    “我不著急啊。”宋琬對成親這件事抱著隨遇而安的態度,更何況她一直都是現代思維去想問題,“十九歲也沒多大。”

    戚氏當她是不好意思提這事,畢竟怎麽說都還是姑娘家。

    於是她又道,“就算你不著急,燕急都二十二了,你二哥和燕急一般大,看看吃吃現在長得多水靈可愛。”

    “還有你大哥,他在燕急這般年紀的時候,阿囡也出生了。”提起早早犧牲掉的大兒子,戚氏情緒難免低落幾分,不過還沒忘提醒女兒,“阿琬,往後不要在你大嫂嫂麵前提起你大哥,特別是欽兒在府時。”

    兩兄弟同時傳回犧牲的消息,結果最後老二媳婦盼回了僥幸活下來的丈夫,老大媳婦眼睜睜看著,內心哪會一絲失落傷心都沒有,隻不過是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作為曾經差點同時失去丈夫和兒子的戚氏,沒有誰能比她更能感同身受老大媳婦,楚瑩的心境。

    宋琬點頭,表示明白,她腦海裏關於那位大哥的記憶還很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擁有記憶的原因,想到宋鈺,她內心就會自然生出熟悉的親昵感,記憶中這位大哥最是成熟穩重,不管她和宋欽在邊關闖出多少禍,他都能兜底。

    “大哥是被羌族哪個人殺害的?”宋琬一想多,不免氣道,“讓我去砍了那狗賊的頭!”

    “娘不清楚。”戚氏搖頭,回憶道,“當初我們隻收到了你大哥和二哥戰死的信以及你大哥身上那副刀痕重重的鎧甲。”

    “那大哥的屍骨呢?”宋琬不明,先前她一直以為宋家祖墳裏埋的就是宋鈺和宋欽的屍骨,所以才一直沒問兩位兄長“總不能一塊都沒有。”

    戚氏搖頭,“聽你祖父當初手下副將們說,你大哥是被羌族的士兵合力逼入他們的陷阱,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隻遠遠看到羌族士兵對著你大哥所在的位置,大刀不停地刺過去。”

    宋琬聽完戚氏的描述,拳頭攥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那一戰,羌族也是突然發兵,且還掌握了西北軍部分計劃和行蹤,這才導致宋家祖孫三人最終兩死一傷。

    這也是戚氏明知道宋琬武功很好,卻仍然不願她上戰場的原因,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兒子了,不想連女兒也要失去一個。

    楚氏端著新做好的兩件衣裙,領著女兒就站在梧桐院外。

    沉寂良久後,她拉著女兒無聲離開。

    半路上,已經五歲的阿囡眼眸透亮,像極了她父親。

    她微微仰起腦袋,搖了搖母親的手問,“娘親,爹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他是不是不要娘親和阿囡了。”

    楚氏聽到女兒的質問,淚在眼底打轉,最終落到鵝卵石上。

    她蹲下身,強顏歡笑,“不會的,隻要阿囡乖乖吃飯,快快長大,爹爹肯定會回來看阿囡。”

  ?第九十八章 出征

    說是整軍出發, 其實並沒有帶多少人,顧燕急從黔地帶回來的那五千人裏抽調出一千組成鐵騎,隨他和宋琬先去西北。

    剩下的四千人交由顧陵風看管,顧文從旁輔助, 確保李毓的安全。

    至於從京營中點的五萬兵馬, 李毓命宋欽為主將, 護送糧草。

    知道丈夫又要同兩年前一樣護送糧草,衛氏說不擔心是假的。

    兩年前, 他們新婚不過三個月,他也是接到命令去送糧草,結果最後糧草和人都沒了。

    要不是因為阿琬, 她和吃吃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宋欽了。

    這兩年多的經曆讓宋欽不再像過去一樣粗枝大葉, 他看出妻子眉眼的憂愁,於是溫聲安撫道, “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順利平安歸來!”

    “你若不回,我父親說了, 到時候就給吃吃找個後爹。”衛氏逗弄他懷裏的閨女, 也許知道馬上要和爹爹分開,今日的吃吃意外地不再嫌棄宋欽, 一直要他抱。

    “嶽父大人說笑了,他自個兒現在還回不了家呢。”他還活著, 嶽父就要給他女兒找後爹,這哪裏能忍。

    “小心我回去告狀, 我父親正愁沒處撒氣呢。”衛氏在宋欽腰間揪了一把。

    自從衛學知‘忍辱負重’這些年的事情曝光後,衛氏的大伯和父親想盡各種辦法回衛府, 結果衛學知就不讓他們進門, 父子三人, 都老大不小了,還玩起了過家家似的幼稚吵架。

    衛氏一開始還想試圖去幫忙調解,衛老夫人勸她放棄,說是讓他們父子三個鬧吧,反正最終也不會怎樣。

    明日就是出發的日子,宋琬讓廚娘們給自己準備了不少耐放的肉脯和點心,裝了一個大包袱。

    路過宋欽和衛氏的院子,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宋琬抱著東西走近,站在院外,隻露個腦袋出來,“二哥二嫂,你們是在打情罵俏嗎?”

    衛氏鬆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哪有的事,我是在教訓你二哥,阿琬來了,幹嘛站在外麵,快進來吧。”

    “哦,好。”宋琬把懷裏的包袱放在地上,保險一點還往旁邊踢踢,她怕吃吃那個眼尖小鬼看到又要吵著要。

    “我都聽見了。”宋琬大搖大擺走進來,摸摸胖崽吃吃的小肉手,看向衛氏,眼神認真,“二嫂嫂,你放心,要是二哥到時候不爭氣,我保證給你找個新的。”

    衛氏傻眼:“,”

    這個新的,應該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宋欽腦門突突地跳,這個妹妹還能不能要了,哪有親妹妹撬親哥牆角的。

    “姑~姑~”胖崽吃吃努力往宋琬懷裏爬。

    宋欽瞅著懷裏的閨女,好了,現在女兒也開始嫌棄他了,鬧著要親姑姑抱。

    宋琬拎著小崽子,讓她從親爹懷裏逃脫出來,不過並沒有抱她,而是和她講道理,“你已經是個會走路的成熟崽了,不能再這麽黏黏糊糊。”

    想她當初在孤兒院,剛會走路,就要開始和其他孩子搶食,理所當然,宋琬認為已經兩歲的吃吃不能再這麽懶下去。

    “姑姑~不要~”吃吃邁著小短腿,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一跳一跳,伸出手去抱宋琬的腿,黏人得不行。

    衛氏跟在後麵,一步步走到宋琬身邊,手搭在閨女後肩,怕她摔倒。

    “吃吃這麽黏你,等你離開,也不知道會不會哭。”衛氏笑著對宋琬道。

    “不會,小孩子忘性大,轉頭就不記得了。”宋琬肯定道,就像她小時候吃飯,前一秒吃完,後一秒就忘記自己已經吃過飯,還想再來一頓。

    宋欽站在她們三人對立麵,忽然感覺她們才是一家三口,自己就是個外人。

    *

    從二哥二嫂的院子裏離開,宋琬又去了大嫂嫂的院子。

    楚氏正在教阿囡縫製香包,見宋琬過來,忙起身過去迎接,“阿琬來啦。”

    “大嫂嫂。”宋琬瞅了瞅裏麵然後道,“阿囡這麽小就開始學女紅了啊。”

    阿囡看到宋琬,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從凳子上下來,噠噠噠走過來,拉起她的手,甜甜喊道,“阿琬姑姑!”

    “我就教了她最後兩針。”楚氏拉著宋琬進屋,將縫製好的香包拿起,“這是我和阿囡一起縫製的,裏麵加了安神的藥草,你路上帶著它,休息的時候也能睡個好覺。”

    宋琬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給我的?”

    楚氏笑道,“不給你給誰,你二哥有你二嫂嫂準備,我準備你的就夠了。”

    宋琬歡喜接下,這還是她第一個沒有裝點心的荷包,“大嫂嫂,其實我都聽見了,你們就在外麵,對不?”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楚氏卻隻頓了半瞬便聽懂了。

    宋琬將沒有裝食物的荷包別在腰上,繼續道,“大嫂嫂,很多事情不要老憋在心裏,我們是一家人嘛,不開心了就要說出來哦!”

    她不會安慰人,想半天也就會這幾句聽起來也不像很能安慰人的話。

    楚氏眼睛微微紅了,伸手摸了摸宋琬的眉眼,宋琬和宋鈺是親兄妹,容貌上總有那麽一兩分相似的地方。

    宋琬能感覺到楚氏在難過,所以也任由她摸自己,不過嘴上還沒停,“要是大嫂嫂你想,大哥應該不會介意你給阿囡找個新爹。”

    楚氏沒忍住,破涕而笑,她隻當宋琬在開玩笑,“新爹就不用了,隻要你們以後都能平平安安就好。”

    宋琬是認真的,“大嫂嫂你不用不好意思,爹娘那邊你也不用怕,他們肯定不會介意。”

    楚氏:,

    她決定跳過這個話題,“等下次回來,你和顧家二公子的婚事也該準備起來,我和你二嫂嫂商量,你的婚服到時候由我們幫你縫製,你最後補兩針就行。”

    大越女子成婚,婚服都是需要自己縫製,宋琬從小就沒被當成一般閨閣女子養過,繡花針更是沒拿過幾次,若是讓她自己縫製,估計這輩子都成不了婚。

    “成婚?”宋琬皺眉,她發現最近好多人都在說她和顧燕急的未來問題,“我們不急啊,婚服什麽的,大嫂嫂和二嫂嫂要是無聊的話,想縫就縫吧!”

    楚氏隻當她是不好意思,沒再深聊。

    宋琬確實是不在意,她覺得成不成婚都不會有太多改變,要是顧燕急想,那就成唄。

    *

    翌日一早,天將將亮,城內城外就匯聚了不少百姓。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出征隊伍,也依舊很激動,這些都是為國征戰的將士,眾人自發讓出足夠的道路,讓他們能夠毫無阻礙地通過。

    一千騎兵綴在後麵,殪崋他們前麵是宋七和顧武,然後最前麵才是宋琬和顧燕急。

    顧文要協助顧陵風掌管京城的禦林軍,至於宋一他們,則是留在侯府,保護府中主子們的安全。

    城樓下,隊伍巍峨壯觀,百姓們能看到最前方領路的一紅一白,墨發高高豎起。

    顧燕急他們知道,那是曾十六歲就揮起□□,統領二十萬兵馬,駐守西南的顧將軍,他身邊那位聽說是新帝親封的逍遙郡主,武功也是了得,當初用貪官的銀子搭鋪子施米施銀子的就是她。

    不少百姓指著宋琬低頭對自己的孩子說,你們昨日吃的白米粥就是這位大恩人給的。

    他們望著長長的隊伍,哪怕知道戰爭免不了會有傷亡,但他們仍然希望此時出征的所有人都能夠平安回來。

    顧燕急重新拿起□□,宋琬則還是那條金鞭,比起其他人的莊嚴肅穆,她要輕鬆自在許多。

    這還是她第一次穿鎧甲,還是紅色的。

    鎧甲比她想象中的硬,穿在身上,人顯得特別威武,就是有一點不好,藏在裏頭的零嘴不好拿。

    李毓親自給他們送行,他站在城樓上,靜靜地望向出了城門的隊伍,良久後緩緩道,“希望這次以後,大越不會再有戰爭。”

    “臣相信,會有那麽一天的。”站在他身側的人肯定道。

    禹州存留的問題一解決,且新的知府剛到達禹州,黎鬆之就立刻收拾行李趕了回來。

    李毓臉上多了這個年紀沒有的穩重感,在經曆這麽多事後,他早已快速成長起來,“嗯,我相信二哥和阿琬姐姐。”

    城樓上,李毓身邊隻有黎鬆之一人,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地喊出那聲‘二哥’。

    若是黎鬆之沒有走禹州這一遭,在聽到李毓這聲‘二哥’後,或許會皺眉不讚同皇上與顧家太過於親近,因為這對皇上,對顧家都不是好事,有道是人言可畏啊,哪怕是有先帝遺旨和手書為證。

    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在京城為官的黎鬆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改變,理智告訴他,應該向皇上諫言,您是皇上,不應該喊一位臣子為兄長,可情感上,他沒辦法再這麽公事公辦。

    一百年後的大越,黎鬆之不敢判斷,但未來的一百年裏,宋顧兩家的一定會是大越朝最堅實的堡壘。

    他相信顧燕急和宋琬,也相信在他們的影響下,他們的後代亦會如此。

    隻有一千人的隊伍,在二人的帶領,以及眾百姓的擁送下,愣是走出了幾萬人的氣勢來。

    今日,楚氏和衛氏也借著出門采買胭脂水粉來城門口相送,她們隱在人群裏,身邊隻帶了兩個貼身丫鬟。

    “希望阿琬這一去能夠順順利利。”衛氏望著隊伍道,等再過幾日,宋欽也要出發了。

    “一定會的。”楚氏微笑著接道,“阿琬這麽厲害,你應該多多擔心二弟才是。”

    “擔心他做什麽。”衛氏也笑,“反正阿琬說,她二哥若回不來,她就幫我找個新的。”

    “阿琬居然也和你這麽說過?”楚氏驚訝無比。

    衛氏聽她這副語氣,不免猜測,“阿琬也這麽和大嫂你說過?”

    楚氏無奈點頭。

  ?第九十九章 屠村

    從京城到西北, 正常需要兩個月的路程,而宋琬等人一路策馬疾馳,僅用了半個月就到達了晉州。

    晉州是翊王舅父吳嶠吳將軍帶兵駐守的城池,離戰火紛離的西北隻剩下兩百餘裏。

    城樓上, 吳嶠正同士兵們一起加固城牆, 他扛著木頭順便吩咐一旁搬石頭的副將, 初步計劃道,“等城牆加固好後, 你隨我帶兩萬精兵去西北支援!”

    副將擔心,“將軍!這兩萬士兵一出,晉州城可就隻剩下一萬不到了!”

    吳嶠堅持道, “若是西北防禦一破, 別說一萬,就算是三萬都在, 你我就一定能護住晉州這十萬百姓?”

    副將低頭,他不敢肯定。

    “西北一旦城破, 下一個就是晉州, 晉州之後,羌族便可一路直達大越腹地, 到時候西南的大鄴又怎麽可能忍住不動一兵一卒。”這是吳嶠最擔心的事,“我已與澤州的雲將軍通過信, 若到時西北仍舊沒能守住,他會盡可能擋住羌族, 給朝廷的援兵爭取時間。”

    副將表示明白,他重重點頭, “一切都聽將軍的!”

    西北戰爭起, 免不了有許多難民百姓往晉州方向來, 吳嶠讓副將交代下去,不許欺趕,並讓士兵在城內空地搭建簡易帳篷,給西北逃難而來的百姓住。

    短短半個月過去,晉州就已接收了八千多名西北百姓,副將看著場地上烏壓壓一片的百姓,對著吳嶠道,“將軍,我們糧食本就不多,再這樣下去,不說這些逃難的平民百姓,就連我們的士兵也要勒緊腰帶,隻能吃個半飽。”

    吳嶠皺眉,望著全城百姓,他最終下決定,“明日起,你負責守城,我帶領兩萬人馬去支援西北!”

    副將一聽急了,“將軍!不是說好我和您一起去!”

    吳嶠命令式道,“朝廷的援兵還沒到,晉州城不能沒有主事之人,你必須留下!”

    副將眼睛紅了,“卑職,領命!”

    吳嶠已經打算好了,“等我帶領兩萬兵馬離開後,剛好能騰出一批軍糧,你就負責帶領西北來的這八千多名百姓輪流在霧溪山下開荒。”

    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再過兩三月就到了開春,現在開荒,吳嶠想的是,到時候能種多少糧食就種多少。

    “希望朝廷的援兵能快點到。”副將望著城下幫著修補城牆的普通百姓,語氣沉重。

    “你指的援兵是我嗎?”

    回應副將的是一道響亮清脆的女音,伴隨著蹬蹬蹬的馬蹄聲,副將慢半拍回頭。

    就見一穿血紅色鎧甲的女子,長發高高束起,單手拽著馬鞭繩,周圍揚起一片塵土,擋住其麵容。

    宋琬從馬上飛起,踩著馬背,跳上城牆,最終來到副將和吳嶠麵前,拍了拍沾了糕點碎屑的手,雙眸明亮道,“你們好呀!我叫宋琬!”

    原本專心修築城牆的士兵百姓皆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這個突然從他們麵前飛過去的女子。

    竊竊私語地互相問道,“那是誰?”

    吳嶠愣了一下,直到宋琬說出自己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宋琬,威遠侯府的宋琬?那個逍遙郡主?”

    宋琬點頭,“就是我!”

    隨後趕上來的顧燕急看到她就這麽飛上城樓,先是無奈歎上一口氣,隨後便立馬將帶來的一千鐵騎交給顧武和宋七看管,自己則是學著宋琬的‘不穩重’,運起輕功,飛上城樓。

    城牆下的士兵和百姓們:,

    吳嶠看到久違的顧燕急,內心稍稍穩定下來,“顧將軍,你們終於到了。”

    顧燕急朝他點頭,“我等今日會在城中修整片刻,兩個時辰後出發,爭取明日太陽落山前趕到西北。”

    吳嶠表示明白,立馬讓副將去準備熱水和飯菜,看到倆人灰塵滿身來不及打理,就知道這一路有多快。

    “朝廷打算派多少兵馬?”吳嶠最關心的還是這個,“若是不夠,晉州可以抽出兩萬士兵,末將還和澤州的雲將軍商量過,澤州亦可抽出一萬士兵。”

    “不用,吳將軍你留在晉州,嚴守晉州城,朝廷的後續兵力共有五萬人,至多一個月就會到達。”顧燕急告訴他道,“後續帶兵的是宋欽,除了五萬士兵,還有西北二十萬大軍的糧草,屆時你再與宋欽一起護送糧草去西北。”

    從晉州到西北,中間兩百餘裏,顧燕急怕羌族會迂回繞道後方突襲,二十萬將士的糧草必須要小心護送。

    吳嶠拱手:“末將明白!”

    草草休整不到兩個時辰,眾人便整裝繼續出發,吳嶠親自恭送。

    宋琬上馬後,突然回頭,“等我二哥帶著糧草到了晉州,你可以自行留下一些,別餓到你自己的兵還有百姓!”

    吳嶠一怔,僅僅兩個時辰,她居然就注意到這一點了。

    “我和顧燕急已經讓蔣震運送五萬斤土豆去西北,你就按照這個量的三分之二留,收了那麽多逃難的百姓,總要吃飯。”宋琬看到那些從西北逃過來的百姓,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們的麵容總有一股熟悉感,可能是原身的記憶在作祟。

    宋琬想,原身在西北足足生活了五年,這些百姓對於原身而言,肯定有不一樣的情感。

    城內糧食確實吃緊,吳嶠已經派人去最近的澤州買,但澤州也隻能勻出一部分,他下意識看向顧燕急。

    顧燕急微微點頭,“就按照郡主的意思,你們自留三萬將士一個月的糧草。”

    說完後,顧燕急扭頭策馬而去,一千鐵騎跟隨之,又是一片塵土飛揚。

    吳嶠立在城門口,身邊依舊隻有副將。

    隻聽副將問,“將軍,你說顧將軍就帶一千人馬,能夠解西北之危嗎?”

    吳嶠歎道,“你以為那一千騎兵緊緊隻是一千嗎?”

    副將不解,遂又問,“將軍此言何意?”

    吳嶠收回目光,看向他,“若是我沒感覺錯,那一千騎兵皆能以一敵百!”

    副將震驚,“難不成他們是顧將軍的私兵?”

    吳嶠搖頭,“他們都是逍遙郡主的徒弟訓練半年多的成果。”

    副將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磕絆道,“半、半年?”

    他沒聽錯吧!

    吳嶠點頭,“隻有半年,就能打得過你這個已經習了十年武的副將。”

    副將不敢置信,“這逍遙郡主什麽來頭,怎麽如此厲害!”

    吳嶠回憶道,“聽聞這位逍遙郡主遺傳了宋家祖上的神力,或許就是因為這點。”

    *

    翌日午後,西北境外,戰火不斷!

    小兵慌張跑到城樓上稟報消息,“將軍!附近又有一個村莊被羌族的士兵擄劫了!我等去遲一步!”

    如今坐鎮西北的是趙直,前威遠侯宋兗身邊的部將之一,聽到小兵匯報的消息,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的他眉頭深皺,“那村子裏的人呢?”

    小兵頭埋得更深了,“隻剩些老弱病殘,兄弟們正陸續抬回城內。”

    和前幾個村子一樣,年輕女子都被擄走,青年男子都被當場射殺,剩下的老弱病殘,則是讓他們自生自滅。

    兄弟們一進村,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已經被染紅的河水,地上的鮮血都還是熱的。

    “簡直是可惡!”趙直一拳頭錘在城牆上!

    “將軍,援兵什麽時候到?兄弟們越來越少了!”小兵哽咽。

    羌族卑鄙無恥,又是投毒,又是拿城外的百姓性命威脅,城外數十個村子,被羌族屠殺了將近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他們搶在羌族來之前轉移進了城內。

    趙直拳頭冒血,手背青筋暴起,“援軍肯定會到!”

    宋琬一路過來,發現有不少村子都空了,而且裏麵蔓延著很濃重的血腥氣,她勒馬停下,“這該不會就是被屠的那個村子吧?”

    顧燕急看向被鮮血浸染的土地,深深皺眉,看來西北軍能站起來打仗的已所剩無幾,不然羌族不會肆無忌憚翻山越嶺跑來洗劫村民。

    宋琬望著滿地堆積的屍體,越看越怒,這些明明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羌族怎麽能如此殘忍!

    她揮起鞭子,對著顧燕急道,“我先行一步!”

    說完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人就如一道殘影飛了出去,馬被丟在原地,不明所以。

    顧燕急隻來得及喊一聲,“阿琬!”

    *

    宋琬運用最大的精神力,終於趕上了還沒來得及撤回深山的羌族士兵,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一百米。

    羌族士兵足足有三四千人,不止他們自己,還有從各個村子裏擄劫來的女人。

    宋琬緊緊地盯著他們。

    “哈哈哈,這次我要先上!要不是我幫你砍了那娘們的丈夫和兒子,你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去去去!想得美!除非你拿那個孕婦和我換!”

    “嘖嘖嘖!紮樂,你這口味越來越重了啊,哈哈哈哈!”

    隊伍末尾的幾個羌族士兵一邊罵罵咧咧這次女人又不夠分,同時又發出猥瑣的笑,手不老實的在捆著的女人身上來回遊走。

    幾個女人明顯已經和嚇破了膽,不知道哭了多久,臉上全是淚,對於羌族士兵的動作,她們不敢反抗絲毫,因為上一個反抗掙紮的婦人連村子都沒走出去。

    宋琬從樹上拽下一把幹枯的樹葉,精神力從她指尖流出,樹葉立馬變成可以見血封喉的刀片,齊刷刷射向那幾個手不老實的羌族士兵。

    幾人的手腕、腳腕,以及下三路某處,同時被鋒利無比的樹葉割斷。

    傷口尤其平整,下身突然遭受斷裂之痛,幾人驚恐,正要伸手去摸,卻發現手也沒了,斷掌正躺在地上。

    女人們看到一地的斷肢,再也忍不住尖叫跑開。

    隊尾一連串動靜,終於引起了其他羌族士兵的注意。

  ?第一百章 城破

    斷手斷腳斷下三路的幾個垃圾倒在血泊中, 尖叫哀嚎。

    為首的幾個羌族士兵率先跑過來詢問怎麽回事,其中一個很快發現站在不遠處樹下的女人,隨即指道,“老大, 是不是那個女人幹的!”

    “嗯?你是誰!”為首的人凶狠地朝宋琬怒道。

    宋琬甩著金鞭, 左手撚著幾片碎葉, 緩緩走近。

    “我是誰?”她冷眼掃向眾人,“來給你們收屍的仙女!”

    “仙女?”為首的人狠呸一口, 猥瑣一笑,“好啊!老子正好還沒嚐過仙女的滋味呢!”

    他朝身後揮手,“兄弟們!上!”

    就不信了, 他們幾千人還收拾不了一個臭女人!

    幾千人拿起快刀, 齊齊衝向女人。

    宋琬輕輕揮動金鞭,揚起一陣風土, 猶如利刃出鞘,衝過來的那些人, 臉或胸或耳皆如被刀刃割破、割斷。

    連給他們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宋琬人如柳枝,力氣卻如千斤石砸下, 一鞭抽倒一摞。

    不消一刻,幾千羌族士兵被堆成一摞摞人山, 宋琬每一鞭都沒有抽到要要害,輕輕鬆鬆就想死, 那可不夠。

    最後,宋琬砍倒一片樹, 在裏麵注入精神力, 用它們壓住這幾千羌族士兵。

    一次性消耗太多精神力, 宋琬有些累,還有些站不穩,她隨意找了個方才砍樹留下的樹樁坐下,目光落在那群擠在一起的女人們。

    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沒有先前砍人時那麽冰冷,隻聽她大聲道,“你們不用害怕,我也是大越人。”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的女人崩潰大哭。

    羌族人摸進村子,一夕之間,她們失去了丈夫孩子還有爹娘族人,更是差點連清白都沒能保住。

    “從現在開始,他們會慢慢血盡而亡,你們要是想報仇,就拿起刀,隨便刺。”宋琬向他們保證,“他們現在動不了,再也沒有能力傷害到你們。”

    “真、真的可以?”其中一名女子鼓起勇氣問道。

    宋琬胸有成竹道,“心中的仇恨,一定要發泄出來,不然對你肚子裏的寶寶也不好哦。”

    女子紅了眼,同時也暗暗驚訝這突然闖入此,救她們於水火的陌生姑娘居然還能看得出她已有身孕。

    宋琬這個結論也不全是瞎說,以前在末世,她也見過幾個孕婦,高高興興懷孕生下來的孩子普遍要比每天哀來歎去的要健康許多。

    等顧燕急一行人好不容易趕上來後,除去宋琬和那上百名女子所站之處,已經是滿地鮮紅,堆屍成山。

    不對,那堆得有一座小山高的還不全是屍體,其中還有不少沒死透。

    除了堆積成山的屍體和人,旁邊一摞好像是那些屍體的斷手斷腳還有,

    顧武看到這一幕,雙腿不自覺並攏了幾分。

    宋七頭皮發麻,郡主的手段真是一次比一次狠絕,讓人意想不到,膽戰心驚。

    宋琬終於等到顧燕急來了,她立馬朝他招手。

    在看到眼前這震撼的一幕後,顧燕急很快就想到宋琬肯定消耗了很多精神力,責備趕不上心疼,他立刻下馬,將□□拋給顧武,跑過去將累得手都抬不起來的女人抱在懷裏。

    “登徒子!快放開恩人!”剛捅累的女子一回頭看到宋琬被一個陌生男子占便宜,不假思索地以為他是羌族士兵的頭子,提起刀就要去刺。

    宋琬正吸著顧燕急體內的精神力,那女子突然來這麽一出,給她看愣了。

    等刀尖都到眼前了,宋琬才終於想起來去奪刀,她露出一整顆腦袋看向女子,“大姐!自己人!”

    女子也隨即一愣,手上握著的刀因失了力,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她看清二人的親密後,也終於反應過來,他們是什麽關係。

    頓時,那女子尷尬極了,連忙低頭道歉,“對不起!我、我剛剛把你認成了羌族士兵的領頭,所以才、才,”

    顧燕急抬眸表示,“無礙,我都明白,不用解釋了。”

    女子又連續低了幾次頭,說了好多聲抱歉,才撿起刀,回到隊伍中繼續幫那些受傷的同伴包紮傷口。

    宋琬恢複大半,立馬從顧燕急懷裏起來,沒有絲毫留戀。

    顧燕急從最開始的心驚不已,到此刻無奈至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消耗得快,恢複得也快。

    宋琬伸了個懶腰,除了肚子還咕嚕咕嚕叫,力氣和精神力都恢複差不多了,她爬起來,低頭看見顧燕急還坐在地上,於是朝他伸手道,“來,我拉你。”

    顧燕急嘴角抽了抽,最後還是將手放進宋琬手中,借她的力,站起身子。

    “阿琬,下次不許再這樣隨意拋下我就跑。”顧燕急想了想道,“若是我沒有及時追上,你精神力耗盡了怎麽辦?”

    聽到他這麽說,宋琬有一瞬心虛,她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下次不會了,我當時太生氣了!所以才沒有想起來把你也帶上。”

    顧燕急:,

    她一路沿著血腥氣追過來,隻顧著殺羌族的強盜士兵,忘了後續補給問題。

    “對了,她們都是我們路過的那些村子裏的人,聽她們說,好幾個沒來得及轉移到城內村子都被屠了,就剩下她們這些女人。”宋琬指著那幾坐‘山’,繼續道,“他們屠村,所以我就把他們屠了。”

    這回終於趕上來的一千騎兵聽到他們師祖宋琬的話,頓時喉嚨一緊,看來當初在山上看師父們被老虎狼王追著攆還是輕的,沒有最暴力,隻有更暴力。

    “太過分了!這群羌族士兵!”宋七聽了痛罵道,“都不是人!是畜生!”

    宋琬搖頭,“畜生都比他們順眼。”

    顧燕急給顧武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從地上隨意挑上一把沾了鮮血的刀,走向那堆‘屍體’,勉強扒拉到一個還沒斷氣,舌頭還在嘴裏的提出來逼問,“說!你們怎麽避開大越士兵進入村子的!”

    被從屍山中扒拉出來的羌族士兵很顯然已經失了神誌,嘴裏一直念念叨叨著“別殺我”、“我投降”等話。

    顧武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來上幾刀放血繼續逼問,“快說!”

    “我說!我說!別殺我!我投降!”羌族士兵頭使勁搖,整個人往往後退,想要逃離顧武。

    顧武則是等他逃了一段,又給拖回來,然後繼續放血,如此反複,到最後這個人連喘氣的力都沒了。

    這時候,顧武再熟練地從懷裏拿出一個藥瓶,從裏麵倒出一顆丹藥粗魯塞進羌族士兵嘴裏。

    這是補氣續命丹,能夠維持一個將死之人一到兩個時辰的性命。

    “快說!”

    成功喘過氣來的羌族士兵,迅速將自己知道的倒豆似的全抖了出來。

    “是、是從那邊的瀑布,瀑布下麵可以通過來!”羌族士兵使勁咳嗽,“山崖上麵有大越士兵把守,我們就、就從瀑布下麵穿過來。”

    問清楚後,顧武給了他一個痛快,丟到一邊。

    顧燕急立即讓他帶五人去前麵山崖通知那些把守的大越士兵。

    同時,宋琬也讓宋七也帶五人將這些女子護送進城,好好安頓。

    走到一半,方才那個拿刀要刺顧燕急的女人忽然停下腳步,回頭。

    宋琬與之對視,不解,“你怎麽了?”

    那女子含著熱淚問,“你們是援兵嗎?”

    宋琬愣了一瞬,很快朝女子一笑,大聲回答她,“嗯!我們是援兵!”

    *

    城樓這邊的狀況越來越糟,木將軍被羌族首領的弓箭射中,被手底下的兵抬回軍帳,軍醫前來醫治,卻說木將軍傷及心肺,已命不久矣,他能做的隻有止住血,讓木將軍能多撐上兩到三天。

    趙直在一旁聽紅了眼,他抽出身上的佩劍對木將軍的副將道,“你在這守著木將軍!我去外麵守城!朝廷的援兵一定會到!”

    城門被羌族不停攻擊,就快要破了,門後,是大越將士們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守住這最後一道防線,任憑刀劍從門縫中刺過來,也絲毫沒有退縮。

    趙直領著最後一批還能站起來的西北軍,上城樓。

    敵人的箭矢如暴雨般落下,趙直擋在最前方,對其他兵吼道,“倒火油!”

    為了防止敵人爬牆而上,好不容易奪過敵人箭矢的士兵,趕緊將一壇又一壇火油扔到城樓下,隨後點燃火把,扔到火油上。

    那些好不容易靠梯子爬到一半的羌族士兵被火燒身,連人帶梯子一起倒下去。

    趙直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城樓上的火油也越來越少。

    對麵羌族士兵的氣勢愈發高昂,趙直殺紅了眼!

    可城門還是要破了!

    “殺啊!大越的女人又白又嫩!殺過去就全都是我們的了!”羌族首領還在那肆無忌憚地侮辱大越百姓,“殺過去!殺了大越所有男人!睡他們的女人!哈哈哈哈!”

    他這麽一鼓舞,那些羌族士兵更興奮了,氣勢又高昂了幾分。

    趙直胳膊被偷爬上來的羌族人劃了一刀,他一腳將人踹下去,然後就聽到羌族首領這番話。

    他狠吐一口血,眼神狠厲,怒罵道,“畜生!”

    趙直重新拿起劍,抹掉嘴角的殘血,雙眼赤紅,緊盯著城樓下的羌族首領。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這些人陪葬!

    “衝啊!”羌族一路情緒高漲,不到一刻,堅持了幾個時辰的人肉城門終於被他們破了。

    趙直站在堆積成山的士兵後,手握長劍,就等著他們進來同歸於盡。

    “殺啊!”推開大越士兵的屍體,羌族士兵握著大刀,就要往裏衝。

    同一時間,趙直不顧一直流血的手臂,提起劍就往前衝,“啊——我殺了你們!”

    就在趙直衝出去的那一刻,馬蹄聲如約而至。

  ?第一百零一章 勝仗

    身後那陣陣馬蹄, 驚醒趙直,幫他躲過敵人的刀劍。

    “是援軍!”城樓上有人激動大喊,“將軍!援軍到了!”

    這一刻,原本所剩無幾的西北軍宛如被打了雞血一般, 拿起血刀, 要與衝進來的羌族士兵決一死戰。

    就算是死, 他們也不能讓那群強盜闖入城內!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股強力將他們推散開, 第一波衝進城內要準備大屠特屠的羌族士兵似乎是被同一股力量,強勢推出城門外,堆成人山, 在城牆外, 給後麵要進攻的羌族士兵形成一道天然阻礙。

    原本被撞破的城門被無形之力重新關上。

    緊接著,趙直就看到一身穿紅衣鎧甲的女子, 揮動金鞭,策馬而至。

    當著他麵, 踩著馬背, 騰空而起,翻越幾丈高的城牆。

    城外是數以萬計的敵軍, 反應過來的趙直一下慌了,那女子哪來的, 隻身一人闖入敵軍隊伍中,怕不是在找死!

    不管她是誰, 趙直不能就這麽讓她就這麽白白去送死,他立刻讓所有士兵背起弓箭, 再上城樓, 哪怕多射殺一名敵軍也是好的!

    一人, 一鞭,還有從敵兵手中搶下的馬。

    宋琬操縱黑馬,精神力注入金鞭,將堆積在城門口的人山,一次性揮走。

    敵軍的進攻,被她抽過去的敵軍屍體全盤打散。

    城樓上的趙直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這就是所謂的‘橫掃千萬軍’嗎?

    這時,城門從裏麵打開,衝出去一批人,趙直聞聲望過去,看穿著不是西北軍,他問,“那就是援軍?”

    身邊的副將抹了一把熱淚,大喊,“將軍!是援軍!援軍來了!”

    一千鐵騎,以一敵百,大殺敵兵。

    為首的女子更是像神一樣,靠一條金鞭,打下一摞又一摞‘人山’,趙直看到那一堆堆的敵兵屍體,嘴角抽了抽。

    “將軍!將軍!援軍到了!顧將軍帶領兩萬兵馬從黔地方向趕來,同行的還有數萬斤糧食,將軍還說朝廷的後續兵馬糧草補給,不出半月就到!”

    和那些女子分別後,宋琬就和顧燕急兵分兩路,前者先去支援戰場,後者則是去接應從黔地押送土豆的蔣震。

    一開始顧燕急想的是自己去戰場,讓宋琬帶人去接應糧草。

    結果宋琬不願,且他打不過她,哪怕再擔心也隻能放任她離去。

    趙直看到不遠處的人影,眼睛一熱,他趕忙讓副將隨自己前去迎接,“顧將軍!”

    顧燕急抬手,讓他不必多說,“這兩萬都是至少可以一擋三十的強兵,我帶八千人出城追擊羌族敵軍,趙將軍帶領剩下的人,繼續守城!”

    趙直來不及驚訝,迅速接令,“末將領命!”

    蔣震帶來的這兩萬人正是當初先帝留下的人中的一部分,先前一直藏在其餘幾座山裏,在經過當初短暫的強化訓練後,雖不能和大東村後山上的那五千人相比,但比起普通士兵仍高出很大一截。

    顧燕急帶領八千人出城,這時宋琬都快要殺到被層層圍住的羌族帶兵首領所在之處了。

    二十萬西北軍被羌族用紅毒粉殘害了近一半,這一半人或傷口潰爛不能穿盔,或雙眼急痛,看不清東西。

    羌族帶兵的首領,坐在高出許多的寶座上,身邊是保護他的士兵,他眯眼看著前方局勢,“那人是誰?”

    一旁的手下連忙看了一眼道,“屬下這就帶人前去追擊!”

    原本就快要勝利的一戰,全被這個女人打亂了,羌族首領憤怒到不行,他叫住要上馬離開的手下,“直接用毒粉!”

    手下會意領命,“是!”

    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這麽不想活命,那就都去死好了。

    那手下迅速召集一批士兵,在臉上塗抹好可以抵擋紅毒粉的解藥,然後趁著風向正合適,將紅毒粉撒向天空,緊接著又用他們自製的鼓風車,將紅毒粉吹向大越士兵!

    趙直看到熟悉的一幕,什麽都顧不得地朝顧燕急所在的方向聲嘶力竭,“顧將軍!快跑!敵軍在撒紅毒粉!那是毒藥!”

    “哈哈哈哈!既然你們這麽不識好歹!那就嚐嚐本首領的紅毒粉吧!哈哈哈哈!”羌族首領仰天大笑。

    宋琬此時距離羌族首領隻剩下不到三百米的距離,待她看到撲麵而來的‘紅毒粉’,再次聞到那股熟悉味道時,她終於想起來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了。

    這次的味道要比之前在京城聞到的要濃許多,這是她饞了兩年多的紅辣椒啊!

    顧燕急聽到趙直的聲音後,扭頭就去尋宋琬的身影,他一槍挑翻數個敵軍,翻身上馬,策馬奔向敵軍腹地。

    盡管得到過確切的保證,那所謂的紅毒粉沒有毒性,顧燕急也不願宋琬親身遭受這一切。

    宋琬驚喜過後,讓跟著自己過來的所有人退居一側,她甩起鞭子,隨即卷起一排敵軍,將辣椒粉擋在一米之外。

    然後趁著敵軍震驚不已時,強勢闖入,兩鞭子將鼓風車抽成一塊又一塊廢木頭,後麵綴著的三五袋辣椒粉也被她別在身後。

    “快!快!快攔住她!”

    等羌族士兵反應過來的時候,宋琬已經馱著幾袋辣椒粉奔向顧燕急。

    她高興大喊,“顧燕急!他們用的居然是辣椒!”

    顧燕急真的快要被她嚇死了,見她安全無虞,提著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下。

    他看向她馬背上馱著的東西皺眉問,“這就是羌族用的紅毒粉?”

    宋琬搖頭,“哪裏是什麽毒粉!這是辣椒!就是、就是像你們這裏用來調味的茱萸?但是要比它辣上好幾倍!”

    “調料?”顧燕急吃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讓西北大軍無處反擊的毒粉居然隻是一種調料。

    宋琬以為他不信,直接解開一袋,用食指沾了一點放在嘴裏,嚐給他看。

    她這一舉動,嚇得顧燕急差點驚馬,“阿琬!要嚐也是我嚐!你——”

    辣椒粉很辣,宋琬大口吐氣,小臉漲紅,狂用手扇風,“就是單獨吃太辣了!”

    顧燕急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幸虧他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藏了兩塊蜜餞在懷裏。

    掏出來一看,還是幹淨的,於是立馬遞到宋琬嘴邊,“吃顆蜜餞,解解辣。”

    宋琬正好殺餓了,拿起兩顆蜜餞就塞嘴裏,酸酸甜甜,很快將嘴裏的辣氣衝散。

    “他們肯定種了很多辣椒!我們打回去!把那些辣椒全都移回家!”宋琬看向敵軍的方向,目光熱切,興奮地和顧燕急說道,“有了辣椒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上次我們在船上吃的水煮魚有了辣椒,會更好吃!”

    通過她一係列真實反應,顧燕急終於願意相信,這所謂的紅毒粉不僅沒毒,還能入菜。

    不過他還有一個疑問,“阿琬,那你知道那些中了這紅毒——不對,辣椒粉的士兵,該怎麽才能好?”

    宋琬斬殺掉想要突襲自己的敵軍,快速答道,“很簡單,這辣椒碰到傷口,是會使得傷口更加嚴重,你讓軍營裏的大夫給大家清洗掉表麵的辣椒粉,注意別再弄髒傷口,將傷員們移到幹淨無灰塵的房間,塗抹傷藥,慢慢就會好了。”

    那些始終未見好的傷兵,肯定是傷口沒有得到及時處理,引發感染了。

    顧燕急努力跟上她的速度,二人合作,斬殺掉數千上萬的敵軍。

    大越士兵一看敵人的紅毒粉都被我方將領奪過來,士氣立刻高漲起來,他們舉起刀,再也無所顧忌地衝向敵軍。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羌族首領一腳踹飛操作鼓風車和專門散播毒粉的幾個兵,怒罵他們,“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居然敢隻身闖入進來!還有你們都是死的嗎!不知道拿刀去刺去殺嗎!”

    “首領!將軍!我們也不知道啊!她奔過來的時候,兄弟們就像被點了穴一樣,等恢複正常時,她人已經逃出去了!”

    這時,又有一個羌族士兵來報,隻聽他聲音慌張道,“紮布首領!大、大越軍,殺、殺過來了!”

    “怎麽可能!”被叫做紮布的人從座椅上下來,滿臉不可置信,“我們不是用紅毒粉弄殘了他們十萬兵馬!姓木的也被我一箭射穿!他們哪裏還有可以領兵之人!”

    跪在地上的小兵顫抖回道,“不止一個!兩個人領的不是西北軍!要比西北軍還要厲害幾倍幾十倍!”

    “紮布將軍!我們先撤!那是大越的顧燕急!”一旁了解實情的副首領立即勸道,“那個曾在西南邊境與大鄴軍對峙,十戰九勝的顧燕急!”

    “十戰九勝?!那就讓本將軍瞧瞧,到底是誰的刀更鋒利!”

    “紮布將軍——”副首領還想再勸。

    紮布揮手打斷他的話,強勢道,“不用說了!今天我們必須拿下西北城!”

    紮布為人輕傲,這是他第一次領兵打仗,開局一片大好,原本即將唾手可得的城池,突然被不知道從哪衝出來的異軍打破,他怎麽可能會甘心!

    *

    宋琬帶頭追到一半,突然降下速度,她扭頭衝顧燕急道,“要不要比試比試?”

    顧燕急挑眉,“比試什麽?”

    迎著冷冽的風,宋琬盯著不遠處的羌族首領,躍躍欲試,“比誰抓到的敵軍官職最大!賭一百兩金子!”

    顧燕急失笑,對上她灼灼的目光,他不忍拒絕,答應道,“好,我和你賭!”

    他話音將落,就見宋琬嗖的一下沒影,這次是連人帶馬衝了出去。

    等顧燕急回過神來時,人已經離他好幾丈遠了。

    “兄弟們!隨本將軍上!”紮布不聽副首領的勸解,堅持上馬,揮刀殺敵。

    副首領無法,隻好也提刀一起衝!

    宋琬看到羊羔崽子往自己設好的圈子裏鑽,眼睛一亮,正好少跑一段路,她勒停馬兒,等對方過來。

    紮布見對麵那人,像個傻子似的,見他衝過來,躲也不躲,頓時輕蔑一笑,更加覺得先前副首領所說純屬杞人憂天。

    他看那十戰九勝恐怕是大越那些說書先生編的故事!

    紮布左手拉著韁繩,右手執刀,衝向宋琬。

    宋琬這時突然提速策馬,在倆人鞭刀就要相碰撞的時候,她一個側翻身踩在馬背上,借力直接飛向對方頭頂上空。

    同時,手上的鞭子靈活繞上敵人首領的脖頸,往後一拽,隻聽哢嚓一聲,用力過猛,脖子斷了。

    宋琬將人拴在馬上拖著,繼續去追那個副首領。

    副首領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趕忙後退,騎上馬就要跑,結果一回頭就撞上顧燕急提著□□直衝他來。

    宋琬看到顧燕急已經追到羌族的那個副首領,立馬急了,她索性棄了馬,沿途踩著冒尖的敵兵腦袋去捉被顧燕急用□□抵著的副首領。

    帶兵的幾個小將領看到這一幕,驚呆住,還因此差點被敵兵的刀劃到臉。

    這是什麽功夫,他們將軍的輕功都沒有這麽好!

    宋琬一手提著一個後脖頸,衝著兩手空空的顧燕急道,“兩顆腦袋,兩百兩黃金!”

    急急趕來想讓他們小心敵軍紅毒粉的趙直聽到這句話,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幸好跟過來的副將及時扶住他。

    敵軍首領和副首領都被宋琬拿下,剩下的數萬羌族敵兵,很快就被蔣震帶來的兩萬兵馬還有從京城就跟著宋琬和顧燕急來西北的一千騎兵打得不能還手,四下逃散。

    都不用顧燕急下令,他們自發就追著羌族逃兵追趕,不出兩個時辰,活下來的羌族逃兵在五裏地外,被全部拿下並押送回來。

    羌族軍被滅,首領和副首領都在宋琬手上,大越士兵們看到這一幕,簡直是不敢相信。

    須臾後,整座城牆內外爆發出兩個月以來最熱烈的歡呼聲。

    羌族首領被宋琬一不小心弄死了,所以在抓到副首領後,她吃了前麵的經驗沒有習慣性扭脖子,而是折斷了他的四肢,扔到馬背上掛著。

    顧燕急打馬來到宋琬身邊,見她麵色依舊紅潤,精神十足,確認沒有消耗精神力過多後,才伸手接過她用來馱著羌族首領和副首領的那匹馬。

    宋琬望著自己的戰果,再看看顧燕急空空如也的馬背,頓時驕傲到不行,“顧燕急,你輸啦!說好的兩百兩金子!”

    還沒斷氣的副首領:,

    合著他就值一百兩黃金!

    趙直拖著失血過多的身體終於騎馬趕了過來,他左看右看,並沒有瞧見紅毒粉的殘沫,頓時擔心疑惑問道,“那紅毒粉,難不成羌族兵沒來得及撒?”

    宋琬拍了拍身後的幾麻袋,“你是說它們嗎?”

    趙直盯著那幾麻袋,能看到外麵露出不少紅毒粉,他頓時緊張,“郡主,小心紅毒粉!一旦有傷口碰到它,傷口會有灼燒般的疼痛!”

    “它們不是什麽紅毒粉!也沒有毒!”宋琬拍了拍身後的戰利品道,“它叫辣椒粉,是由一顆顆辣椒磨成的粉!”

    趙直瞪大眼,不敢置信,“什麽!你說它沒毒?!”

    *

    簡單收拾了下,宋琬脫下鎧甲,換上一身紅衣勁裝,束起的長發,在微紅中輕揚。

    顧燕急住在她旁邊,也換了身幹淨衣裳。

    趙直隨便找個軍醫草草包紮完傷口就在門外等他們。

    聽到開門聲,他連忙轉身走過來,“顧將軍,抓回來的兩萬餘羌族士兵該如何處置?”

    “居然還活著呢。”宋琬拍拍衣裳走近,“全殺了。”

    趙直舌頭差點打結,“全殺?不用嚴刑逼供?”

    羌族和像大越這樣的國家不一樣,他們是好幾個部落組成一族,每個部落都有一個首領,方才宋琬扭斷脖子的,聽說是羌族第二厲害的部落首領,紮布。

    宋琬皺眉:“還逼什麽供?一群連人都不配做的,不配為兵,想想那幾個被無辜屠殺的村子,你還想花時間嚴刑逼供他們,浪費人力物力還有吃緊的糧食?”

    在她眼裏,這群連畜生都不如的強盜士兵,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趙直心神一震,郡主說的沒錯,這群畜生都不如的匪敵,讓他們活著回去也是要殘害同族。

    “那就全殺?省得浪費兄弟們耗費精力去看守!”趙直做完決定以後才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要找顧燕急做決定的。

    他猶豫片刻,決定再問一遍,“顧將軍,你認為呢?”

    顧燕急看向宋琬,摸摸她的頭,“就聽郡主的。”

    趙直移開目光,假裝沒看到顧燕急的動作。

    內心卻在腹誹,好歹是個將軍,怎麽能隨便對女子動手動腳。

    宋琬衝進敵人包圍圈,雖然沒有殺前麵屠村的那幾千羌族士兵耗費的精神力多,但也不少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之內消耗太狠還是顧燕急主動送過來給她補的原因,不消半刻,她體內的精神力就充盈滿滿,且有要往十級衝的感覺。

    “對了,顧將軍,眼下我們是乘勝追擊,還是就此先修生養息?”趙直又問。

    顧燕急這才注意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他立馬問,“怎麽沒看到木將軍?”

    聽對方提起木將軍,趙直一臉痛色,艱難回答道,“木將軍午時被羌族首領三箭傷到心肺,軍醫說,至多隻能撐三天!”

    趙直自投軍以來,就一直是在木將軍麾下,十年來,早就不止是上下級的關係了,木將軍於他而言早已如父兄般重要。

    “心肺?”顧燕急聽了皺眉,他下意識看向宋琬,尋求答案。

    宋琬和他對視的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胃,“我救是能救,隻是能不能讓我先吃幾口肉,我好餓。”

    那兩塊蜜餞根本不頂事兒啊!

    “郡主你說你能救?!”趙直一整個激動萬分,連最好的軍醫都說救不活了,他還以為自己以後隻能去將軍的墓碑前和他一起喝酒了呢。

    顧燕急確實希望木將軍能活,但他同時也擔心宋琬的承受能力,“不然明天?”

    宋琬搖頭說不用,“等我吃完飯就行!”

    說完這句,她又覆到他耳邊悄悄說,“我現在精神力很足,就是好餓。”

    耳邊傳來的微熱感,讓顧燕急心下一顫,他不動聲色地稍稍遠離了半指距離,然後問她,“阿琬想吃什麽?”

    “土豆!”宋琬心心念念道,“蔣震不是拉了很多土豆過來?我們吃土豆燉肉!對了,這次要放點辣椒粉!”

    這一仗大勝,讓頹了多日的西北軍一掃先前低迷氛圍,又聽說傷重的木將軍有治愈的可能,一時間氣勢高漲萬分。

    而宋琬卻在軍營夥房和幾個夥夫吵起來了。

    “我說能放就能放!”宋琬壓著其中一個夥夫到鍋邊,指著那碗辣椒粉道,“你要是害怕,你單獨給我那份加兩勺!”

    夥夫已經從趙直身邊的副衛知道眼前這個力氣大到出奇的女子是前不久新帝親封的逍遙郡主,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夥夫不敢得罪。

    但是要讓他把來自羌族的紅毒粉放進肉裏,給將軍和士兵們吃,他也不能夠啊,這可關係到數萬條性命。

    “郡主大人,您就不要為難我了,小的就是一個夥夫,燒飯的,下毒這種事我是真做不來啊!”夥夫直接將話挑明。

    宋琬鬆手,緊接著皺眉,“誰說它是毒藥了,我說了它是辣椒粉,沒有毒!我都親自嚐過了,沒毒!它就是提味的,和你這碗裏的茱萸差不多味道!”

    夥夫見她不像是說謊,而且對方好歹是一個郡主,剛立了軍功,好像也不至於這個時候做起下毒這種事,還如此光明正大。

    “此物真能入口?”夥夫試探性問。

    “當然!”宋琬發現和這些人說話真累,早知道就把荷花和春花嬸子幾個帶來西北好了。

    怕他們還要繼續問東問西,宋琬再次用手沾了點辣椒粉,當著他們的麵吃掉,不過這次她長了心眼,沒弄太多。

    “這下信了沒!”宋琬吃完辣椒粉,連喝了兩大碗水後道。

    夥夫們將信將疑,最終還是選擇隻在給宋琬單獨開的小灶裏加了兩勺所謂的辣椒粉。

    蔣震帶來的土豆,今晚煮了一半,趙直又做主殺了幾頭豬,按照宋琬說的方子,讓夥夫們做了好幾大鍋土豆燉肉。

    士兵們排隊打飯,一人三五塊土豆,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典型的人多肉少。

    不過對於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兩塊肉的士兵們來說,今晚的夥食堪比過年。

    宋琬和顧燕急也在外麵搭了個桌子吃飯,趙直和他們一桌。

    區別在於宋琬和顧燕急還有蔣震吃的是加了辣椒的那鍋,趙直則是吃的和其他士兵一樣的大鍋燉肉,而且沒有加辣椒。

    趙直打了一天仗,早就餓昏頭了,他不顧手臂上的傷,拿起筷子,就大口扒粥。

    “這就是你們說的可以畝產千斤的土豆?”趙直一邊說,一邊伸手往碗裏夾上一塊,囫圇吞下去。

    沒嚐到什麽味,他再夾一塊,這次細嚼慢咽起來,眼睛立馬瞪直了。

    他看向宋琬三人,“這怎麽還有肉的味道!”

    宋琬打開自己的小鍋,順道白他一眼,“和肉一起燉當然有肉的味道啊!”

    趙直不是這個意思,問題是平時白菜燉肉,白菜裏也沒有肉的味道啊,這個土豆也太非同尋常了吧,就像發現它的宋琬一樣。

    等他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那份後,忽然聞到一股和熟悉卻有點不一樣的香味往自己鼻子裏鑽。

    趙直尋著味道,目光落在宋琬麵前的小鍋爐裏,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這就是加了紅毒,額不是,辣椒粉的土豆燉肉?”

    終於吃到純正辣味菜後,宋琬幸福地眯了眯眼,“對啊!”

    趙直看了看小鍋爐裏的土豆燉肉,再瞅瞅三人鎮定自若用飯的模樣,等了半晌,忍不住碰了碰身旁的蔣震,“喂?你就不怕真有毒?”

    蔣震靜靜地看他一眼,“上次發現土豆的時候,我也曾像你這麽想過。”

    “然後呢?”趙直下意識問。

    蔣震又夾了一塊土豆配米飯,塞進嘴裏,咽下肚後,才終於回答他的問題,“然後就是我差點沒吃到它。”

    趙直:,

  ?第一百零二章 哄人

    宋琬不光自己吃, 還給顧燕急夾了一塊沾了辣椒的土豆,“你也嚐嚐。”

    顧燕急拿起筷子,品嚐碗中的土豆。

    待細嚼慢咽後,他認真給出評價, “比茱萸要辣, 不過沒有茱萸的味道大。”

    宋琬很是興奮, “有了辣椒,可以做好多美食!”

    “麻辣小土豆, 麻辣水煮魚,水煮肉片,麻辣兔頭,”宋琬數都數不過來。

    趙直聽完, 再扒拉碗裏的粥, 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向蔣震碗裏的土豆, 趁他不注意,悄悄夾了一塊。

    幾乎是他一動, 蔣震就發現, 可是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他十分迅速地塞進嘴裏。

    緊接著就聽到他不停咳嗽, 吃太急嗆住了。

    蔣震很是無語,不過還是給他倒了杯溫水, “我說兄弟,你要是想吃就吃唄, 偷偷摸摸做什麽,嗆到活該!”

    趙直被說得滿臉通紅, 連喝了兩杯溫水, 才算解了嘴裏的辣。

    “這辣椒也太辣了吧。”他偷吃, 還沒忘吐槽。

    宋琬哼了哼,“你身上有傷,最好不要吃辣,對傷口愈合沒有好處隻有壞處。”

    就算她不說,趙直也不打算再吃了,不過他還是有一個小疑惑,“郡主,你怎麽對此物如此了解?”

    他知道宋琬以前是在西北生活過五年,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千夫長,而且跟的還是木將軍,和主帥侯爺一家交集幾乎沒有。

    “就是以前在西北的時候,跑出城玩,一不小心跑進了羌族境內,無意間發現的。”拖顧燕急的福,宋琬現在對於這種謊言也是信手拈來,看起來毫無破綻。

    趙直倒是沒有懷疑宋琬的話,因為以前他也常聽木將軍說侯爺的孫女力大無窮,還喜歡亂跑,兩個哥哥都看不住她一個。

    “羌族簡直太可恨!”想起被屠的那幾個村子,趙直又氣到不行,“真想一仗打到他們俯首稱臣!”

    宋琬吃飯很快,□□分飽後,回應道,“這個很簡單啊,直接打到他們老巢,把那些首領統統抓起來!”

    說實在的,宋琬並不喜歡打仗,打仗和打喪屍還是不一樣的,一個是殺人,一個是殺喪屍。

    雖然有的人和喪屍一樣沒有人性,但絕大多數的人都隻是想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而已,所以隻要把愛挑事的幾個人控製起來就行了。

    趙直氣餒,“郡主,這羌族老巢哪是那麽容易就闖的。”

    宋琬不解,“很難嗎?”

    趙直反問,“難道很簡單?”

    宋琬被他問的趕緊翻翻以前的記憶,發現大越自開國以來,就沒有成功解除邊境威脅過,這對於他們而言好像是有些難。

    待吃到十一分飽後,宋琬放下碗筷,抬頭看向趙直,輕鬆來了句,“那我闖給你看一下?”

    趙直:“,郡主,你沒和我開玩笑吧?”

    他明顯不信。

    一旁的蔣震卻和趙直是完全不同的反應,隻見他搓搓手問宋琬,“那宋姑娘,啊不對,郡主,你打算什麽時候闖,要不要多帶些人?我覺得我還挺適合的!”

    宋琬聽了扭頭問顧燕急,“羌族一共有多少兵?”

    顧燕急想了想回道,“我隻知他們這次的十二萬兵馬,幾乎九成或被殺被擄,至於羌族一共有多少可戰士兵,趙將軍應該比我要更清楚。”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趙直在西北待了十多年,對待羌族都快要比對家中老母還要了解。

    “據我了解,他們幾個部落的全部兵馬加起來不超過十五萬。”趙直謹慎判斷,“兩年前那一戰,西北軍雖損失慘烈,但好歹靠征兵補回原數,但羌族大多數部落其實並不喜歡戰爭,他們的十五萬兵基乎都是靠那幾個好戰部落征集。”

    其實羌族人本不多,加上普通百姓也不過百萬而已,隻是個別部落首領貪心不足,想要一口吃成胖子。

    若不是他們居住的地方有一道大山做天然屏障,易守難攻,趙直想,那大鄴國估計會像吞並其他小族部落一樣,吞掉羌族。

    宋琬:“所以說,他們現在隻有四五萬能戰的兵?”

    趙直肯定點頭,“差不多如此。”

    宋琬心裏已然有了計劃,“既然他們那麽喜歡打仗,想必力氣一定不小,那就把他們都抓回來,分到各個城開荒種地,種出來的所有糧食都用來當做軍用糧。”

    讓你們每天閑得發慌,有勁沒處使,就知道打仗欺負普通百姓,種地累死你們。

    “四、四五萬,都抓回來?”趙直這下舌頭真打結了。

    “對啊,幾十萬士兵的糧食,總不能年年都靠阿毓的國庫出,萬一哪天哪兒又出現水患地震,那阿毓是先養士兵還是先救受難百姓。”宋琬盯著他道,“既然他們這麽喜歡打仗,那就讓他們累到沒力氣想這些。”

    顧燕急靜靜望著宋琬,眼底流露出溫情,若是阿毓聽到這些,應該會很高興吧。

    於是他握上她的手道,“好,等戰事結束,我就給皇上寫信。”

    宋琬得到支持,可開心了,“阿毓一定會同意的!”

    趙直低頭喝水,如果他沒聽錯的話,郡主剛剛一直喊的是皇上的名諱。

    他不由得佩服,郡主真牛。

    *

    吃完勝利飯,趙直帶宋琬和顧燕急來到木將軍的營帳,軍醫正在給木將軍換止血藥和紗布。

    “李大夫,這是逍遙郡主和顧將軍。”趙直和軍醫介紹倆人,並問道,“木將軍的情況如何?”

    李大夫是老軍醫,十幾歲的時候就隨師父在西北軍中救人,如今已經過去三十個年頭了。

    聽到趙直打探木將軍的狀況,他歎息道,“不是很好,胸口那一箭太刁鑽,自從拔了箭頭後,傷口就不停往外滲血,我廢了好大的法子才止住血,沒曾想剛剛給將軍換紗布的時候,發現血又開始往外流。”

    而且根據他的經驗,木將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恐怕是熬不過明早了。

    趙直皺眉,“怎麽會這樣!”

    宋琬聽了,直接繞過大夫,走到木將軍床前,裝模作樣在他手腕上搭脈,暗中則殪崋是用精神力探查他身體的具體情況。

    那個大夫說的沒錯,這個木將軍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有點和顧燕急大哥的情況類似,隻是顧燕急大哥靠貴重藥材勉強熬了四五年,這個木將軍若是不及時救治,恐怕以後都不能上戰場了。

    顧燕急聽到李大夫的結論,同樣擔心,他走到宋琬身邊,低聲問,“是不是很麻煩?”

    宋琬搖頭,“麻煩倒是不麻煩,就是治好後,他得靜養半年到一年,否則不能上戰場。”

    趙直耳朵靈,他聽見了宋琬的診斷,立馬擠開李大夫小跑過來,“也就是說,木將軍還能活是不是!”

    “有我在,當然能!”宋琬拍拍胸膛,很是自信。

    李大夫很是驚訝,他走近問道,“敢問郡主,打算用何種藥來醫治木將軍?”

    宋琬哪裏懂得用藥,不過她可以用針灸唬人,“用藥我不行,我可以先用針灸療法,後續療養的事,還得靠你們這些正經大夫。”

    還別說,李大夫真就被唬住了,他連忙又問,“何為針灸療法?”

    宋琬板起小臉,裝威嚴,“這針灸療法傳女不傳男。”

    李大夫沉思片刻,“郡主您收徒嗎?我有個隨我學醫的孫女,今年剛好十歲。”

    宋琬:“那你孫女力氣大不?一次能扛幾麻袋金子?”

    顧燕急在一旁不禁勾起嘴角,努力不讓自己壞事。

    李大夫以為自己聽錯了,“幾麻袋?金子?”

    宋琬點頭,繼續唬他,“要想學我這個銀針療法,至少能肩扛五百斤,不然很容易走火入魔哦!”

    李大夫:“,”

    咋還有走火入魔,那還是別讓孫女來拜郡主為師了,首先五百斤重的金子他們就沒得扛,也扛不動。

    成功忽悠住真大夫,宋琬這個假大夫趁機又向真大夫借了一套銀針。

    等李大夫被推出軍帳外後,望了望身旁同樣被攆出來的趙直,他問,“郡主怎麽沒用自己的銀針?”

    每一位醫者都會自備一套適合自己行醫的銀針,很少會用別人的,因為手感和習慣不同,造成的結果也會不一樣。

    趙直不懂這些,胡亂猜道,“可能是郡主來得急,忘了帶,所以就借你的用用,李大夫你會連一套銀針都舍不得吧?”

    被人懷疑自己的品性,李大夫臉一擺,“趙將軍,你這是什麽話!”

    趙直:“我說實話啊,瞧你一直想往將軍帳中望,不是舍不得是什麽。”

    李大夫氣得甩袖就走,“趙將軍,老夫累了,明日恐不能幫你換藥,請將軍換個人吧!”

    趙直:,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他。

    *

    翌日,軍中大帳內。

    羌族會這麽肆無忌憚傾巢而出攻擊西北邊防,一定是和大鄴又達成了某種合作,就像過去一樣。

    而西南近來卻始終未動一兵一卒,想來是被兩年多前的那場仗打出了陰影,所以想等羌族先將西北重創,西南派兵去救時趁機偷襲。

    這也是顧燕急在京城沒有提議從西南調兵的原因,比起羌族,大鄴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讓大鄴皇帝得了這天下,那麽天下百姓們的日子隻會更加艱難。

    如今羌族大敗,不出意外,消息應該很快就能傳到大鄴去。

    想到這,顧燕急讓人將那個還沒死透的羌族某個部落的副首領拎出來。

    顧武從地牢裏把人拖到顧燕急和宋琬麵前,並將自己方才看到的都說出來,“將軍、郡主,我下去的時候正巧碰到他想自殺,不過可能是因為咬舌太痛,我在旁邊看好久,他來來回回四五次都沒舍得咬。”

    地上躺著的副首領:,

    侮辱他可以有很多方式,為什麽偏偏要選擇這種!

    宋琬不給麵子的哈哈大笑,這個顧武說話真是能氣死人。

    “說,你們和大鄴達成交易的具體內容。”顧燕急不和他廢話。

    副首領恍然,難怪自己活到現在,原來是還有利用價值啊,他頓時沒那麽慌了,也不想自殺了。

    “你想知道,先、先幫我把手腳治好!”副首領仰起腦袋,弱弱講起條件。

    顧燕急先禮後兵,宋琬可不想和他客氣,直接一腳踹到他骨折的腿彎處,痛得地上的人嗷嗷直叫。

    “快說!磨磨唧唧,小心我敲斷你的舌頭!”宋琬凶巴巴道。

    “兩軍交戰!不斬俘虜!”副首領艱難吼道。

    宋琬覺得他說話聲音像鴨子叫,聽不過去又抬腳狠踢,並懟,“別以為我書讀得少就誆我!明明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是嗎!我看你長得像坨屎!”

    旁邊的趙直驚呆了,郡主真豪放!

    “我說!我說!”他實在受不了了,這娘們踢人比被石頭砸還疼!

    宋琬朝顧燕急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吧!還是我的辦法最好!省時又省力!

    顧燕急莞爾一笑,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阿琬真棒!”

    顧武移開目光,抬頭看看屋頂。

    趙直卻還像個不懂事的,直盯著倆人看,心底還暗暗琢磨,這顧將軍把郡主當小孩哄呢。

    被往死裏踢的副首領,在喘完兩口氣後,趕緊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我聽紮布說——”

    “紮布是誰!”

    “就是、就是被你扭斷脖子的那個!”副首領生怕自己回答慢了,又要被踹,“他聯合另外兩個部落的首領和大鄴皇帝約定,等西北西南兩城攻占下來後,合力一舉拿下整個大越,屆時以江南淮州和襄州中間那條西河為界,東屬羌族,西歸大鄴。”

    宋琬聽完,認真評價,“本事不大,夢倒是會做。”

    “看來西南也不是完全安穩。”趙直揣摩分析道。

    “那簡單!等把羌族端了,再去把大鄴皇室也都抓來種地,一次性打服他們,省得以後年年要打仗,年年死很多人,導致阿毓的國庫年年都要空。”

    “所以我打算去西南一趟。”顧燕急說出自己的想法,“西南隻有秦老將軍,萬一敵人在秦老將軍身上下毒手,到時候很容易影響西南軍的軍心。”

    “去西南?”趙直倒不是不同意,隻是西北現在剛勝一仗,木將軍還在昏迷,很多事情都得由顧燕急來做決定。

    “那我留在這?”主要是宋琬想去一趟羌族人生活的地方,看看他們辣椒種的多不多,適不適合移植到大越來。

    “阿琬決定好了?”顧燕急看向她,“就此與我分開?”

    宋琬不明白他那一臉此次一別就永遠見不到的表情是為哪般。

    她莫名回道,“我們還會再見的啊,等我解決了羌族,你解決了西南,我請你吃麻辣火鍋!”

    顧燕急肯定不知道麻辣火鍋是什麽。

    顧燕急:,

    雖然不知道麻辣火鍋是何物,但他總覺得宋琬挺想撇開他,獨自去羌族。

    “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去西南,顧武跟你,我去羌族,宋七歸我!”宋琬說完,仔細觀察男人的表情,看著好像不太樂意?

    於是她想了想,“那不如這樣,顧武跟我,宋七隨你?”

    “反正一共就這兩種組隊方式,你總要二選一。”

    顧燕急:,

    這是和誰組隊的問題嗎?

    “還不滿意?”宋琬發揮自己的腦洞,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可能的理由,“顧燕急,你該不會是舍不得我,想和組隊吧!”

    顧燕急還沒來得及反應,顧武和趙直就非常默契地咳嗽起來。

    同時顧武還在想,他剛剛就不該留下,應該和宋七一起出去,哪怕去地牢看俘虜都行。

    顧燕急的無聲沉默,讓宋琬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她頓時嚴肅道,“顧燕急,你都二十好幾了,不能太黏人。”

    顧燕急不知道說什麽好,“,什麽叫二十好幾?我很老?”

    直接告訴宋琬,如果立即點頭會很危險,於是乎,她等了一小會兒,在顧燕急沉沉的注視下,給了個肯定的點頭。

    二十好幾在後世確實不老,但在這裏,一般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良久之後。

    “那就依你。”

    “依我什麽?”

    “我去西南,你去羌族。”

    宋琬哦了一聲,心想,早這麽決定不就得了。

    *

    是夜,宋琬從吃完夜宵從帳篷裏出來,東瞅瞅西瞧瞧,都沒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顧武這時路過她帳前,被宋琬一把抓住,“顧武,你等等!”

    顧武正在準備明日去西北的幹糧和行李,被叫住還一臉茫然,“郡主,什麽事?”

    “你家將軍呢?怎麽晚飯後就沒見到人。”而且晚飯也沒見他吃兩口。

    顧武偷偷翻了個白眼,郡主怎麽比他還沒心眼。

    罷了罷了,為了將軍未來的幸福生活著想,就隻能他做這個指明燈了。

    “郡主,我家將軍生氣了,您就一眼沒瞧出來?”

    “生氣,他生什麽氣,誰惹顧燕急生氣了?我揍他去!”宋琬擼起袖子就要幹。

    “就是郡主你啊。”顧武直言。

    “我?”宋琬不信,“萬榴蓮,是不是你惹你家將軍生氣,想悄悄怪我頭上!”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顧武暗暗抽了抽嘴角,“真的是郡主你,誰讓你在大家麵前說將軍二十好幾很老。”

    “就因為這個?”宋琬呆了,“可我沒有嫌棄他老啊。”

    顧武:“話是你親口說的。”

    宋琬被他盯得心虛起來,她轉了轉眼珠又問,“那我去哄哄?”

    顧武第一次朝她豎起大拇指,“郡主有覺悟。”

    “那可以告訴我,你家將軍去哪了吧!”宋琬叉腰。

    顧武騰出一隻手指了指她身後,“就在你住的帳篷後麵那頂。”

    主子就是怕郡主找不著自己,所以選了最近的帳篷,結果等了兩個時辰也沒等到郡主去找他。

    宋琬來到顧燕急的帳篷,在門口假裝咳了咳,沒人應。

    她隻好自己掀門簾進去。

    顧燕急在案桌前,處理西北一切事宜。

    他聽到某人進來的聲音,隻不過他是故意不抬頭。

    宋琬雙手背後,緩步走過來,彎腰,軟下聲,“還生氣啊!我下午沒那個意思,你不老!還很帥!”

    顧燕急抬頭,又若無其事低下去。

    宋琬長歎一口氣,直接大步走過來,將別在身後的東西‘嘭’的一聲放在桌上,是一盤熱乎乎的炸土豆條,上麵還撒了辣椒粉。

    “喏!我自己炸的,專門給你炸的。”宋琬強調,這還是她第一次下廚呢。

    “你湊合著吃,頭尾糊掉的地方,我都切了。”

    顧燕急看著食盒裏被掐頭去尾的土豆條,沒崩住,笑了。

    宋琬眼神好,抓住他的笑不放,“你看你也笑了,不許生氣了。”

    顧燕急又板回臉,“阿琬為什麽認為我在生氣?”

    宋琬這會兒留了個心眼,思考半瞬,回答,“我看你晚飯吃得比較少。”

    她才不會說是因為萬榴蓮的提醒,不然等會兒肯定又要多哄一次。

    宋琬暗暗想,以前顧燕急也不這樣啊,難不成上了年紀的都這樣?

    可是顧燕急年紀也不大啊,二十三還沒到呢。

    顧燕急盯著她了半天,最終沒有選擇揭穿她,而是道,“那阿琬說實話,覺得我老嗎?”

    他想起京城那些十七八歲的秀氣公子哥,難道阿琬現在喜歡那樣的?

    宋琬搖頭,“你不老啊,我下午點頭是因為你們這裏男女成婚早。”

    顧燕急訝然,“那阿琬曾經生活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什麽年紀成婚?”

    宋琬稍稍回憶了一下,主要她到可以結婚的年紀時,喪屍都爬滿牆了。

    “反正女子不能低於二十,我們那有規定,男子也不能低於二十二,否則國家不會給你頒發結婚證。”

    “結婚證?”顧燕急每次都對她口中冒出來的不明詞語好奇,“這是什麽?”

    “就是你們的婚書。”宋琬和他解釋,“我們會有專門的機構在結婚證上蓋一個公章,就像是阿毓批奏折一樣,蓋了章就代表倆人是國家承認的夫妻了。”

    “國家承認的夫妻,”顧燕急若有所思。

    “對啊,這樣可以有效防止男人騙婚重婚,因為我們那的機構都會有記錄,能看到你結過幾次婚。”宋琬說起後世的事,就停不下來。

    說累了,宋琬瞅了瞅分毫未動的炸土豆條,咽了咽口水問,“所以,炸土豆,你還吃不吃?”

    她炸了半天,一口都沒嚐就端了哄他,也不知道自己炸得好不好吃。

    最後的最後,顧武收拾好明日路上要用的水和幹糧,打算過來瞧瞧主子消氣了沒。

    結果還沒掀簾子就聽見裏頭的對話。

    “這個炸土豆好辣!”

    “讓你別吃那麽急,喝口水。”

    “我這不是想吃給看看嘛,很不錯,你嚐嚐!辣辣的!”

    這裏聲音消失了一會兒,應該是主子在吃郡主喂的炸土豆。

    “好吃嗎?”

    “好吃。”

    “那還生氣不?”

    後麵接一聲長歎。

    “不生氣了。”

    帳外的顧武:,

    是他多慮了。

    主子哪裏要哄,隻要郡主轉個身朝他招招手,主子眼裏就放不下其他任何人和物了。

  ?第一百零三章 羌城

    有了羌族副首領的交代, 顧燕急迅速書信一封,讓人送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宋七和顧武,顧燕急一個都沒帶,全都留給了宋琬, 對此, 他的理由是, “他們留在阿琬身邊,你想搬什麽東西的時候, 總得有兩個使得順手的人在身邊。”

    宋琬覺得他這話說的很有道理,於是便對著倆人,尤其是顧武道, “那從現在開始, 你們就都是我的人啦!還和去京城的時候一樣,記得改名換姓, 香菜和榴蓮。”

    宋七對這個名字沒什麽意見,除了偶爾聽著像女人名。

    顧武意見就大了, 憑他的直覺, 榴蓮這名字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含義,他再次提出反對, “郡主,我抗議, 就不能叫原名?反正羌族也沒人認得我們。”

    “抗議無效。”宋琬對取名有獨斷權。

    顧武看向旁邊,“主子!”

    顧燕急:“聽阿琬的。”

    顧武:“,”

    最後, 顧燕急於當日辰時,從西北出發, 攜蔣震帶領一萬人馬, 奔向西南。

    而宋琬留在西北, 等木將軍的傷勢好轉,確定沒有生命危險後,便帶著宋七和顧武偷偷從城內溜走。

    木將軍的營帳內,趙直聽完李大夫的診斷,說將軍傷勢無虞,隻要後續好好調養,就能恢複如初。

    趙直高興地圍著李大夫反複詢問,“將軍真的會好?不會再有事了?還能不能上戰場?”

    李大夫被他搖得頭都要暈了,於是趕緊叫停他,“趙將軍!你別晃我了!木將軍還沒醒,老夫就要被你搖死了!”

    趙直被說的鬆手,勉強冷靜幾分,不過雙手依舊緊箍著李大夫的胳膊,“我看李大夫你麵色紅潤,起碼還能再活五十年!”

    李大夫橫眉冷眼,五十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沒想到郡主的針灸療法如此有效!”趙直不禁感慨,“我原先都要以為木將軍再也醒不來了!”

    說起郡主,趙直忽然發現好像大半天沒瞧見郡主的身影了,於是他問,“對了,李大夫,你看到郡主沒有?”

    李大夫也想找郡主,他今天特地把家裏的孫女帶過來,五百斤金子雖然扛不動,但是一百斤的石頭,他孫女還勉強可以。

    之所以帶孫女過來,也是想問問郡主能不能看在他孫女才十歲的份上,打個折。

    結果連郡主的影子都沒瞧見。

    “奇怪了,郡主去哪了?”趙直摸了一把腦袋,“今天夥房的菜都加了辣椒,郡主沒道理會嫌棄啊。”

    李大夫則想得更多些,“難不成是出城去尋什麽藥材了?”

    就在倆人摸不著頭緒時,一個小兵在外,說是有事稟告。

    趙直讓他進來。

    小兵並不是別人,而是宋琬從京城帶來的一千鐵騎中的牛鐵蛋。

    牛鐵蛋一進來,就將宋琬提前準備的信封遞給趙直,“這是我們郡主留給趙將軍的信。”

    “信?”趙直遲疑接過,心中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隻見信上隻有短短兩行大字,寫得歪歪扭扭:等我二哥兵到,你再帶鐵蛋等一千人還有蔣震留下的一萬人馬來羌族老巢尋我。

    趙直讀完信,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不是說好的從長計議,這郡主怎麽不按常理出牌!

    若是讓顧將軍知道郡主隻帶了兩個人跑去羌族人的地盤,怕不是要活剝了他!

    眼下,再任憑趙直如何咒罵都無用了。

    宋琬三人早已出了城,在五十裏外的路上。

    要想順利到達羌族,還得先換上他們的衣服,他們三人的羌族服飾都是趙直一早準備好的,當然準備的衣服肯定不止他們三個人,隻不過宋琬就帶了宋七和顧武。

    三人騎著帶有羌族標識的馬,趕了半個多月的路,終於到了羌族附近。

    羌族和其他國不同,他們這裏真正的窮苦人都住在山外的城裏,各部落的首領、王公貴族以及其他富有子民,都是延續舊製,每年都會根據氣候情況,選擇最適合居住的地方生活。

    其實在大西山外的這座城池,原本並不屬於羌族,大概是很多年前,羌族吞並了這座城池的原住民,大肆屠戮過後,又將僅存的原住民納為羌族的奴隸。

    後來,這座城池除了變成奴隸的原住民們,漸漸多了不少大西山內,窮苦的羌族土著人。

    羌族相比他國,人數不算多,但他們的土地不多,且像大鄴一樣,絕大多數都攥在那些王公權貴手中,普通人很多在大西山內生活不下去的,就選擇來到大西山外的城池內安家。

    對此,羌族的許多部落首領和王公貴族們樂見其成,這些窮人住進城裏,省了糧食和地盤不說,若是敵人來了,還能第一時間給他們當靶子。

    因為羌族首領不在意這座城池,除了派了千兒八百的兵過來看守奴隸們耕作,城門口隻有三兩個小兵,進出也不用給看通關文書,羌族也沒有這東西,隻要給個進城費就行。

    一人兩個銅板。

    進城後,目光所及之處,不是一般的破,宋琬沒忍住嘖嘖兩聲,“這羌族首領也太不是人了!”

    宋七和顧武同樣很震撼,這裏生活的人和他們在戰場上所見到的完全不同。

    無論是被扭斷脖子斷了氣的羌族首領還是那些搶劫擄掠、無惡不作的羌族兵,比起越軍,各個膘肥體壯。

    可這裏的羌族人,卻是瘦弱佝僂,身上的穿的衣物全是補丁,一點都不像他們眼中的羌族人,甚至要比大越某些貧苦百姓過得還要更艱難。

    “看來這羌族的首領不僅對外族殘忍,對同族的也沒好到哪裏去。”宋琬嘀咕道。

    趕了這麽久的路,進了城,連家像樣的客棧都沒有,宋琬三人最終在一家小飯館找老板租了兩間空房住下。

    城裏破,飯菜也一般,沒肉不說,飯也是摻了糠的陳米。

    宋琬吃了兩口,就默默啃回自帶的幹糧餅子。

    宋七心疼自家小姐,幸好他進城前在附近的山林裏打了兩隻野兔,塞了十幾個銅板給飯館老板,借用他的廚房,烤了兩隻野兔。

    他和顧武吃半隻,剩下一隻半都給宋琬。

    不用繼續啃幹糧,還能吃到香噴噴的烤兔肉,宋琬心情好極了。

    她邊吃邊說,“榴蓮你不行啊,香菜比你體貼多了!還知道打野兔給我吃!”

    顧武狠狠咬了一口兔肉,不說話。

    反正他說再多,都是要被‘欺負’的命,索性閉上嘴。

    主子把他交給郡主,擺明了心都偏郡主那去了,絲毫不在意他的意見。

    顧武化悲憤為食欲,將宋七那份兔肉也吃掉。

    剛給自己和顧武分別盛了一碗飯的宋七看向桌上空空如也的盤子,頓了一瞬,給顧武盛的那份直接倒回飯盆裏。

    既然那麽愛吃肉,那就別吃飯了。

    *

    草草填飽肚子,三人沒有立即回房休息,而是開始在城內四處閑逛。

    這座城名叫羌城,城內並沒有像大越的州城一樣滿街都是攤鋪小販,這裏扛著鋤頭的人要更多。

    顧武拉住一個老大爺,問他們種紅毒粉的地方在哪。

    老大爺放下鋤頭,抬頭看他們三人的穿著,整齊幹淨還沒有補丁,想來應該是山那頭的人。

    以前沒見過,又是問種紅毒粉的地方,估計是第一次出來。

    大爺指了指西邊,“城裏種紅毒粉的地方都在那邊,有專門的人把手。”

    宋琬見大爺活了很久的樣子,於是給宋七使了個眼色,將大爺拉到人他們住的地方。

    同時,她又暗暗在大爺身上用了點精神力,結果就是,他們問什麽,大爺答什麽。

    通過半個時辰的盤問,讓他們知道不少關於羌族的事。

    就說這辣椒,也就是他們說的紅毒粉,是一年前,羌族某個部落的首領帶人誤入了一片密林,偶然發現的。

    通過大爺的描述,發現辣椒的首領就是被宋琬扭斷脖子的那個。

    在他們這裏,辣椒都是由專門的奴隸種植,普通羌族百姓並不願意去種,畢竟是有毒的東西。

    種植辣椒的地方會有專門的羌兵把手,若是有那些生活實在貧苦的羌族人,想種但是買不起種子,可以去羌兵頭子那裏登記,進去和奴隸們一起種,區別在於奴隸們隻能靠這個得兩頓飯,還要經常遭受心情不好的羌兵毒打。

    而他們這些羌族百姓除了兩頓飯,還可以額外再賺兩個銅板。

    “這也太過分了!”宋七氣不過,“居然把人當畜生使喚!”

    宋琬解開對老大爺的精神力控製,並同時在他的背簍裏塞了五兩銀子,然後讓顧武將人帶出去。

    被顧武帶到飯館外的老大爺終於恢複清醒,他望了望天,又看看地,還有身後的門匾,一臉迷茫。

    他什麽時候從城西跑到城東的。

    等顧武一進屋,宋七就開始問,“郡主,我們什麽時候找羌族的幾個首領?”

    宋七想了想說,“先把羌城拿下,不然到時候金子銀子沒地方放。”

    拿下羌城宋七懂,不過哪來的金子?

    “郡主,這裏住的都是普通人,平時也一直受那些羌族兵的欺負,咱們還要搶嗎?”

    宋七想就算都搶光,估計也湊不出五兩金子。

    “誰說搶他們了,我指的是那些羌族首領。”

    宋琬摸了摸腰間用慣了的長鞭,想了想又放下。

    那些人還不配她用鞭子。

    她從屋子角落找到一把鋤頭,左右觀察,決定就這個了。

    “走吧。”宋琬拿上新武器,對著兩個疑似目瞪口呆的人道。

    羌城最西邊,有一大片田地,一眼望不到頭。

    田間隔一段距離,有一個竹屋,那是專供羌兵休息的地方,奴隸和平民都是沒有資格坐下休息的。

    四月份,天氣漸漸熱了,正是播種辣椒的季節。

    宋琬帶著宋七來到這兒時,就看到不少人在彎腰丟辣椒籽,前麵一個丟,後麵一個跟著埋,順便施肥。

    “郡主,什麽時候動手?”宋七有點等不及了。

    “等榴蓮回來。”宋琬給顧武派了個任務,讓他把羌城其他地方的羌兵都吸引過來。

    一窩端掉,總比到處找他們要方便輕鬆得多。

    “等下記得別踩亂那些辣椒坑。”宋琬提醒他,“不然,摳你半年的肉。”

    宋七嘴角抽了抽。

    小半個時辰後,顧武回來了。

    “我都要懷疑前麵和西北對戰的到底是不是羌族的兵,穿的是一模一樣的盔甲,怎麽武力值差這麽多。”顧武邊走邊吐槽。

    “怎麽了?不順利?”宋七瞅他似乎麵色不太好。

    “別說了,下次再有這種任務,你上,我留下。”若是再遇到像剛剛那樣還沒踹兩腳就差點岔氣沒命的敵人,他真會瘋的。

    “我讓你辦的事,你沒完成?”宋琬瞥向他身後,空無一人。

    “完成了,就是他們速度比較慢,估計還要一刻鍾才能追上來。”顧武麵無表情道。

    要知道他為了確保被自己找茬的羌族兵能夠追上自己,前前後後回去找了他們好幾次,確保所有人都能被他引過來。

    宋七一聽還要一刻鍾,便明白顧武為什麽這副表情回來了,這事如果換做是他也會覺得無語。

    “他們也太慢了吧!”宋琬直觀道,“這樣的人,以後是不是幹活也一樣慢?”

    “應該會,畢竟這些兵都被養廢了,翻地耕種估計比不過普通農夫。”顧武根據自己與他們交手的經驗,不偏不倚回道。

    宋琬沉思片刻,最終決定道,“那還是讓他們去黔地一起挑肥料,種地這種事換專業的人來。”

    “快!他就在前麵!”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是那些羌族兵終於追上來了。

    “把他給老子按住!”為首的那個指著顧武嚷道,“老子今天非要給他一個好看!”

    宋琬瞅了眼對方的表情,問顧武,“你怎麽著他了?”

    顧武如實回答,“我用腳踩他臉。”

    “還有呢?”

    “往他嘴裏扔狗屎。”

    宋琬聽後,朝他豎起一個大大的讚,真心實意誇讚道,“不錯!像我會幹的事!”

    顧武:,

    這群人追上來,也終於讓竹屋裏正在打盹休息的其他羌兵注意到宋琬三個人的存在。

    三人被羌兵兩邊夾擊。

    “確定是全部的羌兵?”宋七盯著眼前這千百來人和顧武確認。

    顧武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肯定回答他,“確定,我連茅房都沒放過。”

    “衝!幹完活好吃飯!”宋琬提起鋤頭,就朝那群羌兵衝過去。

    嚇得倆人一個踉蹌,宋七差點連劍都沒拿住。

    郡主怎麽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那些追上來的羌族兵,連氣都沒喘勻就被宋琬一個鋤頭敲得四處亂跳。

    宋七和顧武完全呆住,他們隻能看到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竄來竄去。

    不過他們也沒有震驚很久,很快反應過來,將那些試圖逃跑的其他羌兵全部抓住,用提前準備好的捆豬繩捆好。

    宋琬比他們還要快些,追著顧武過來的羌兵現在全部捧著自己的雙腿躺在地上,哀嚎個不停。

    她扔掉廢掉的鋤頭,叉著腰看宋七、顧武捆人,還不忘提醒他們,“記得捆結實點。”

    最後由顧武數的,一共九百五十六個羌兵。

    宋琬連聲嘖道,“這些羌族首領居然就派這麽點兵來守城,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地上的羌兵怒問道。

    “你猜?”他們想知道,宋琬偏偏不說。

    “大鄴人?”有個羌兵想套話,“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大鄴皇帝和我們首領大人是合作關係!你們這麽對我們,是想被你們的皇帝砍頭嗎!”

    宋琬才不上他的當,“我連大越的皇帝頭都敢砍,你說呢?”

    當然,這個大越皇帝指的是上一任。

    相較於這些負隅頑抗的羌兵,那些日日夜夜被鞭打的奴隸們,就順眼多了,一個個都不用人教,挨個排成幾排,從矮到高,最小的連站都站不穩。

    宋琬定睛瞅了瞅,不比家裏貪嘴的吃吃大多少。

    而且可能是因為吃得少、幹得多的原因,整體看起來頭大身小。

    有點恐怖,但更多的是可憐。

    羌兵不做人。

    “你們也看到了,你們原來的主人已經被我抓了。”宋琬朝他們道。

    這些奴隸們可能是被打得太狠,對於宋琬的話,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有機械性點頭,保持唯唯諾諾。

    宋琬也沒想急著改變他們,而是直接道,“從今以後,羌城就是我的地盤,你們繼續之前的事,幫我種辣椒,就是你們說的紅毒粉。”

    羌族壞雖壞,但還是有點腦子。

    羌城這裏的確很適合種辣椒,而且種出來的比宋琬在後世吃的要辣很多。

    那群羌族奴隸依舊不停地點頭,什麽表情都沒有。

    宋琬不管他們,繼續自己的想法,“我看你們人也不多,剛好城裏的空房子也不多,我就不另外花銀子蓋新的了,從今天開始,願意幫我種辣椒的,在香菜這邊登記,願意回家自己種地的,在榴蓮這邊登記。”

    怕他們不知道香菜榴蓮是誰和誰,她還分別指給他們看了一下。

    “如果幫我種辣椒的話,收種辣椒的時節,五百文一個月,其他時候一百文。”

    死氣沉沉的人群裏,開始有了點騷動。

    宋琬繼續,“若是不種辣椒,可以按戶分地,一戶三畝。幫我種辣椒的人戶,可以分得一畝。”

    這些隻是宋琬的初步想法,還得等兩邊登記完以後再具體實施。

    “敢問。”人群中緩緩冒出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用那雙滿是溝壑的眼睛盯著宋琬,“我們是否還能做回人?”

    宋琬掃了眾人一眼。

    她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斬金截鐵道,“往後,你們就是羌城的百姓。”

  ?第一百零四章 端掉

    羌城的百姓,

    他有多少年沒有正常地去做一個人了, 老者滿目瘡痍,緩緩轉過身,看向那些小輩。

    他們終於不用像他一樣苦熬一輩子了。

    “你們放心,隻要你好好照顧我的辣椒, 我不會拖欠你們工錢的!”她愛錢歸愛錢, 可以不是為了省錢連工錢都不給的老板, 頂多就是心裏舍不得一下。

    “呸!休想!”地上的某個疑似羌兵頭子,似乎仍然不甘心, 對著宋琬就是一頓狂罵,“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待我羌族統一天下時,我一定要讓你和他們一樣, 做我的奴隸!一輩子伺候我!”

    “統一天下?”宋琬好奇, 她彎下腰,一字一句告訴他, “難道你們還沒收到消息?”

    被盯得心涼涼的羌兵頭子下意識問,“什麽消息?”

    “那就是你們出兵大越的那個首領已經被我殺了呀。”

    羌兵頭子目光錯愕到不可置信, 他猛地往後滾, 想要離眼前這個女人遠一點,絲毫不願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騙我!”

    “騙你幹嘛!”宋琬拿過宋七的劍去戳他, 冰冷的劍身抵在對方脖頸上,比劃, “我當時就是從這扭斷了他脖子,勁使大了, 人立馬沒氣。”

    地上的人顫抖如抖篩。

    不一會兒就聽顧武說了句,“他被嚇得下半身失禁了。”

    宋琬捂住口鼻, 懷疑人生地問宋七, “我嚇他了嗎?”

    宋七搖頭, “當然沒有,都是他自個兒膽子小。”

    這些羌兵,宋琬讓宋七和顧武撿能幹活的留下,剩下的幾百人,她看向一旁羌城原住民們,“你們有什麽想法嗎?對他們。”

    認真來說,這些羌兵可是他們的滅族仇人。

    如果說,宋琬隻是厭惡這些羌兵,那麽他們對這些羌兵的態度更多的是仇恨。

    多年來被奴役,很多人早已沒了血性,即使到此刻,他們心中仍然充滿疑惑,他們真的就此可以真正地活著了嗎?

    這群人裏,有很多自出生起,就被告知自己是羌族的奴隸,是萬惡之源,隻有無窮無盡的懲罰才能減輕他們身上的罪孽。

    他們長年累月生活在這一隅,早已認為,羌城的東西城門,就是盡頭。

    “主子,您的意思是,剩下這些人,隨我等處置?”開口的還是那個老者。

    老者應該是這群人裏最年長的,他活了七十多年,也被奴役了七十年。

    要說誰最恨羌兵,在場的所有人,都沒他恨。

    當年,他不過是個五歲孩童,他的爹娘,兄長阿姐,祖父祖母全部死在羌兵刀下,他是被母親塞進河裏,才僥幸逃過一劫。

    “不用叫我主子,我不是你們的主人,你們可以喊我老板,或者東家?”宋琬道,“對了,我姓宋,叫宋琬。”

    “至於你說的任憑處置,沒錯,就是隨你們處置。”宋琬看向那群吃得油膘肥壯的羌兵,第一次覺得原來這世上還有惡心的胖子,果然壞人,就算是變胖了,也不會讓人覺得可愛。

    *

    宋欽一路從京城到西北,足足比預計的時日快了半個月,可當他帶著充足的糧草和兵馬到達西北時卻被告知,未來妹夫帶著一萬人馬又跑去支援西南了。

    這也就算了,畢竟西南本就是顧燕急熟悉的戰場,可問題是什麽叫他的親妹妹就帶了兩個人,往羌族老巢鑽。

    趙直接到宋欽的時候,宋琬三人已經出發七八日了。

    他也算是左盼右盼終於把宋欽盼來了,如今的西北糧草充足,又無戰事,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宋琬。

    “郡主說了,讓我等你到了,才能帶人去找她。”

    宋欽既擔心又氣趙直這個蠢的,“趙將軍,你就不知道偷偷派人跟著?”

    趙直瞪大眼睛,“還能這樣?”

    他完全沒想到這個辦法。

    宋欽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主要是趙直以前是跟著木將軍,每次上戰場都是聽命殺敵,很少自己思考問題。

    不然也不會木將軍一倒,他除了死命不讓敵人攻破城門,就沒了其他更好的辦法。

    宋欽沒敢再耽誤,草草探望完剛蘇醒的木將軍,便讓宋一幾個留下,輔助趙直預防意外突生。

    他帶著宋琬要求的人數,和宋十二一起快馬加鞭追趕宋琬一行人。

    羌城。

    不過三日,已經完全大變樣。

    首先就是城門上的牌匾,宋琬讓人換了一塊新的。

    她還在每個出口都用了精神力攔截,隻要有一個想逃出去報信,都會被她攔截下來。

    三日來,陸陸續續大概有五六個,不過沒有一個成功的,被攔下的這些人,宋琬問了其他羌族人,他們說這五六個都是城裏做惡的地痞無賴,每日以欺壓普通人為樂。

    宋琬聽到這就明白了,這些人沒必要留下浪費糧食。

    至於其他普通羌族人,要說一開始沒有一點想反抗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隻是宋琬給出的好處誘惑性太大,一天兩個銅板和一月五百個還能多一畝永久屬於他們的地,後者之於前者,對於他們來說,實在誘惑太大。

    而且比起以前的羌兵,宋琬三人被襯得像三尊菩薩。

    他們隻期望這樣的日子能過得更長久些。

    這三日,宋琬帶著大家修葺房舍,加固城牆,登記人口,分配田地。

    根據初步登記,羌城現在共有六十五戶,三百九十餘人。

    這些人有一半願意繼續種辣椒,宋琬按照約定給他們分了田地和地契,剩下想有自己的地關起們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舍和田地。

    比起宋琬最開始的承諾,實際分到人們手中的要多一倍。

    願意種辣椒的大多是家裏人口不多,兩畝地加上種收辣椒那幾個月的月錢要比單種地要輕鬆些。

    不願意種辣椒的大多是被羌兵奴役幾十年的那群人,他們內心想的是,不管多累,他們唯一想的就是脫離過去的生活。

    剩下的就是家中人口多的,他們得吃飯,五畝地,累是累點,但到時收獲的糧食也是實實在在的。

    羌城就這樣風平浪靜了三日。

    第四日一大早,宋琬正指揮城內唯一一家飯館的廚子做飯,好說歹說才讓對方舍得多放一勺油。

    自發守城的百姓們,突然闖了進來,緊張喊道,“宋東家!城外有兵!很多兵朝咱們這來!”

    闖進來的是個小少年,一臉哭相,“宋東家!我們該怎麽辦!”

    小少年約莫十歲左右,昨天晚上是他第一次睡床、第一次喝白米粥。

    他不想這樣的日子隻過一天。

    宋琬一臉淡定地問,“哪個方向的?”

    小少年回憶自己所看見的,急言回道,“好像是東邊!是大越!”

    其實到現在住在羌城的這些人也不知道宋琬是哪國人,可不管她是哪裏人,像大越這樣的大國,不是他們這一座小城能夠相比的。

    “可算是來了。”宋琬從椅子上跳下來,“你別慌,自己人。”

    小少年懵逼,自己人?

    宋欽怕自己這個妹妹真單槍匹馬去闖羌族,一路上晝夜不停地趕路,終於到了羌城。

    他讓大部隊在城外十裏處紮營,宋十二領兵。

    他則帶著那一千鐵騎先行探查羌城情況,結果剛靠近城門,就瞧見宋琬坐在城牆上,手裏還拿著一隻烤雞,悠閑地對他喊,“二哥!你好慢呀!我都等你四天了!”

    宋欽:,

    虧他擔心的要死,一路上連喝水都不敢多喝,就怕耽誤時間,結果她卻在這啃烤雞。

    進城後,宋欽才發現,比起他來之前的所有預想,城裏的一切直接給他悶頭一棒。

    他很是懷疑,若是他晚來幾天,他這個妹妹恐怕是要在這羌城自立為王了。

    聽完宋七的匯報,宋欽一臉複雜,同時又有那麽一點隱隱的自豪。

    而這些情緒的根源,全都來自於宋琬。

    僅帶兩人就隻身闖入敵國城池,並將城內所有敵兵拿下,不費一兵一卒就為大越拿下一城,在這一點上,宋欽很為妹妹驕傲。

    為她開心驕傲的同時,他更多的是作為兄長心憂一個不喜按常理出牌的妹妹,怕她受傷。

    原本大家還擔心是敵人打過來了,沒想到是宋東家的二哥,城中百姓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大開城門歡迎,直到又聽宋東家說,他們帶兵過來,是要去將所有的羌兵都拿下。

    於是,城內所有百姓對宋欽的態度變得尤其熱情。

    說實話,宋欽回到家裏這一年多,閨女都沒有對他這麽熱情過。

    以為來到羌城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結果卻隻有闔家歡樂,這和宋欽以往所待的戰場完全是兩種麵貌。

    扭轉改變這一切的人,是宋琬,他宋欽的親妹妹。

    等宋欽帶來的兩萬餘兵歇了兩天,宋琬就準備出發,翻越大西山,去找羌族的大本營。

    “宋東家,你們去了部落裏,能不能放過在那裏生活的普通老百姓。”有人鼓起勇氣道,“作惡的都是羌兵和那些首領,我們普通人都隻是想好好過日子而已。”

    宋琬一身黑色勁裝,頭發豎起,高馬尾垂在背後,發絲隨風輕揚。

    “你放心吧,我的目標隻有那些羌兵和首領,抓到他們就會回來!”宋琬騎在馬背上,向他們承諾,“從此,這裏將不會再有戰爭發生,你們想要的生活很快就會來臨。”

    在場的人,無一不因宋琬這句話震撼。

    若是想要再無戰爭,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拿下羌族的同時,還要將大鄴打到退無可退,無兵可攻的地步。

    想要做到這些,除了一統天下這一條路,別無選擇。

    *

    眾人翻過大西山,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望不盡的曠野,曠野的盡頭是密林,穿過密林後再行二百五十裏,那才是羌族真正生活的地方。

    宋欽從京城帶了的兵馬被留在了西北,帶來羌城的一萬人是當初先帝留給皇上的人手。

    穿過曠野後,就由宋琬帶領能以一敵百的一千騎兵以及宋七顧武先行一步,宋欽和宋十二領著剩下的一萬人殿後,等宋琬他們找到羌兵所在方向,將他們全部引出來後,再行包圍之勢。

    是夜,羌族部落內,幾個首領聚在一起,吃酒喝肉。

    “也不知紮布此行打到哪兒了。”說話的是羌兵實力排行第三的部落首領,紮尒。

    “恐怕應該過江南了吧,哈哈哈哈!”二部落首領紮乣暢享道,“有了紅毒粉,還怕拿不下大越?”

    “紮乣說的對。”四部落首領紮瑪也開口了,他又給倆人倒了碗酒,“等紮布東下,大鄴一定會忍不住出兵攻打西南,屆時等他們的大軍也東下後,就是我等出兵大鄴的好時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紮尒和紮乣同時大笑。

    和大鄴合作從來都隻是暫時的,他們的目標是統一天下,讓其他國家的人都成為他們的奴隸!

    “來!喝酒!為了我們的千秋大業!”紮瑪舉起酒碗。

    “來!喝!”

    “不醉不歸!”

    宋琬躲在帳外,已經聽他們吹了小半個時辰的牛,耳朵都要長繭。

    為了少浪費精神力,宋琬將拿下其他羌兵的任務交給宋七和顧武,自己留在幾個首領的帳外,負責用精神力屏蔽他們對外的感知,以及便於能夠隨時牽製他們。

    留在部落的三五萬羌兵也沒想到,他們會在睡夢中被抓住,全程沒有出一點聲音,宋七和顧武以及後方跟上來的宋欽等,一人綁三到五個人,像外麵賣的糖葫蘆一樣,一根棍子上綁幾個。

    “你們是誰!”

    終於有一個醒的了,宋七內心感歎,醒來也好,灌軟筋散也更方便些,最起碼能少漏點。

    “別問我是誰,來。”宋七拿過來一碗摻了軟筋散的水,捏開貼的下頜,碗口貼上去,“快喝!喝了好上路!”

    一聽到這話,哪怕被綁得嚴嚴實實也要抵抗,他還不想死!

    地上人掙紮得太厲害,害宋七浪費了小半碗,真是晦氣。

    “你別動!不然我一刀要了你的命!”宋七威脅他,要不是郡主說這些人壓回去還有用,他才不會這麽耐心給他們灌藥。

    這麽一聲威脅下去,宋七負責的一棍子羌兵徹底安靜,說到底他們終究沒有多少血性,他們還不想死。

    等所有的羌兵都被拿下,宋欽親自過來提醒自家妹妹,可以動手了。

    宋琬得到提示後,立刻鑽就進幾個部落喝酒吃肉的營帳內。

    宋欽看著她如此急切的模樣,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妹妹這個急,似乎並不是想快點抓住羌族首領們的急。

    他猜得不錯,宋琬這麽急是因為再不快點,烤肉都要被他們謔謔完了!

    三人酒勁上來,完全不知營帳內早已多了一個女人。

    宋琬從旁端了一盤完好無損的烤肉,坐在四部落首領的下方,學他們徒手撕肉,先吃上兩口再說。

    紮瑪一碗酒喝下肚,低頭就要去拿酒壇子,卻被一雙纖白小手先一步移走酒壇。

    他頓時心中怒氣橫生,到底是哪個不識好歹敢搶他的酒!

    紮瑪抬眼望過去,就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學他喝酒吃肉。

    這好像是宋琬第一次喝酒,抱著壇子喝了一口丟下,再也不想喝第二口,好難喝。

    “你是誰?”紮瑪確定自己不認識他,“你不是我的兵!”

    “我當然不是你的兵!”宋琬放下啃了一半的肉骨頭,胡亂抹了一把嘴,“我是告訴你,從現在開始,這裏我最大!”

    紮瑪笑她天真,“哪來的女娃娃,這麽不識好歹!”

    宋琬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隻要她開口說話,就能聽出來是男是女。

    “我是大越的逍遙郡主。”宋琬也不和他廢話,直接趁其不備,一拳頭錘暈過去。

    至於另外兩個,早在她進來之前,就因為醉酒以及她的精神力作用,睡得比豬還死。

    等宋欽進來後,看到的就是一腳踩著紮瑪,大口吃肉的宋琬。

    “妹妹,你很餓?”他無奈問道。

    宋琬看到自家二哥也進來,慢悠悠空出一隻手,從盤子裏找塊自己沒碰過的烤肉遞過去,“二哥,你嚐嚐,羌族人烤的肉還是挺好吃的。”

    她也不是餓,就是聞著香味,饞了。

    宋欽望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烤肉,抽了抽嘴角,最終接下親妹妹的好意,並學她的動作,撕下肉,吃起來。

    這一幕,讓宋欽回想起小時候,他們兄妹倆那時候經常背著爹娘和大哥,翻牆出去抓天上飛的鳥烤著吃。

    原本以為來到羌族老巢總會有一場硬仗要打,結果又是出其不意輕鬆拿下。

    “對了妹妹,那些軟筋散你從哪弄的?”宋欽想起這事,放下肉問。

    “你們還沒到羌城,我就讓城裏的那個赤腳大夫配了。”宋琬用手中啃得幹幹淨淨,上麵隱約還有一排牙印的骨頭給宋欽比劃,“大概有三酒壇。”

    “三天就能配這麽多?”宋欽不太相信。

    “二哥,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宋琬擦擦手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其他沒有,就票子最多!”這次出門,宋琬特地裝了不少以前沒用完的銀票。

    宋欽:,

    控製住全部的羌兵和部落首領以及副首領後,天也亮了。

    等其他羌族人早起出帳篷,首先看到的就是滿地被綁著的羌兵,他們嚇得尖叫起來。

    一夜之間,他們就要亡族了。

    所有人都害怕極了,生怕這些人一個心情不好就揮刀殺人。

    有那麽幾個有錢人,想到用金銀財寶來保命。

    宋琬對此表示,當然是越多越好,省得她一個一個去搜。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小小的羌族,金銀財寶居然一點都不少,這些人的財寶加起來,比她當初抄的兩個公侯府還要多。

    “女俠,這是我所有的錢財了,你大人有有大量,能不能放了我。”他連家人都沒敢提,生怕惹了眼前人不快。

    “我什麽時候說收了銀子就放人的?”宋琬腳踩石頭,叉腰,“好了,將這幾個貪生怕死的人綁起來,和那些羌兵一起帶回去!”

    地上跪著的幾個人聽到這個結果,皆瞪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其中一人索性不管不顧衝宋琬怒道,“你怎麽能言而無信!”

    “是你們主動把家裏的錢財雙手捧上!又不是我逼你們。”宋琬懶得和他廢話,直接當著眾人的麵吩咐宋七幾個,“除了他們,其他人都不用搜了。”

    說完又看向羌族的普通百姓們,“外麵的羌城已經被我拿下,至於你們攻打大越的十幾萬兵馬以及首領和副首領,已經全軍覆滅。”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很是絕望,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看來接下來就是他們了。

    “不過嘛。”宋琬話鋒一轉,“隻要你們不惹事、不鬧事,我可以留你們一命。”

    “從今往後,你們並入大越,改為大越羌族人。”宋琬大聲強調道,“你們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裏生活,也可以搬去羌城,若是有想反對抵抗者,都要像他們一樣去往各城沒日沒夜地為大越耕地種糧。”

    聽到這話,原先那些將銀子交出去的富人,腸子都悔青了。

    現在人財兩失不說,連人身自由都沒了。

    而那些沒交銀子的則暗暗慶幸,幸好沒拿銀子保命,要他們說,被並入大越就並入吧,反正於他們而言,隻要自身沒有損失,至於屬於哪個國家的人,本就沒多大所謂。

    就這麽拿下整個羌族,還得了一大批財寶,回城的路上,宋琬神清氣爽極了。

    口袋有銀就想花,宋琬看到表麵還是破破爛爛的羌城,大手一揮拿出十萬兩銀子修葺。

    宋欽問她,“妹妹,這些金銀財寶,你是不是不打算上交了?”

    宋琬聽了,立馬防賊似的眼神盯著他,“二哥,那些都是我的。”

    “我知道,二哥隻是想提醒你,用你自己的銀子修城,你不心疼啊?”宋欽言道。

    宋琬:“我當然沒這麽傻,所以就隻拿了十萬兩出來修羌城啊。”

    宋欽隱隱覺得她這句話聽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至於別的城破不破,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宋欽聽到這裏,終於明白怪異之處在哪了。

    “妹妹,你是把羌城和那些金銀財寶一樣當成你自己的所有物了?”

    “難道不是?”羌城是她打下來的,理應歸她,“我都沒要他們的老巢。”

    那裏人多又不好管,還是交給阿毓去煩吧。

    這是要不要的問題嗎?宋欽真是後悔這些年把妹妹養得這麽不諳世事。

    他更慶幸,坐在皇位上的不是別人,不然就衝她這個行為,其他人肯定要認為他們宋家要造反。

  ?第一百零五章 離開

    “那若將來你打下更多的城池, 也都要自己留著?”宋欽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心裏似乎沒有過‘君臣’二字的概念。

    “怎麽會。”

    聽到這話,宋欽內心終於有了一絲絲寬慰。

    結果下一刻就聽到她又說,“若是那個城的百姓本分聽話,我才會考慮要不要。”

    宋琬心想, 她也不是什麽樣的都來者不拒, 也是有要求的。

    宋欽:“???”

    幸好這話, 隻在他麵前說,若是被外頭人聽見, 還不知道會如何編排。

    他們隻有一萬多人,卻有四五萬的俘虜,從羌族老巢帶到羌城尚且有餘力, 但從羌城到西北, 按照他們這個速度至少要走半個多月。

    顧燕急不在身邊,宋琬不想浪費太多精神力, 怎麽省怎麽來。

    精神力馬上就要突破十級了,隻靠吃東西來恢複隻不過是杯水車薪, 非常地慢。

    她又是個沒耐心的。

    所以宋琬決定, 先把這些俘虜暫時先關在羌城,剛好最近城內房屋瓦舍都需要整修, 這些人不用白不用。

    讓他們去幹活消耗力氣,能幫她省不少精神力, 隻要累到極致,就沒心思去想逃跑的事。

    對於宋琬的這個想法, 宋欽聽了以後,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不過除此之外,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樣, 我讓十二快馬加鞭殪崋回去告知趙直這裏的情況, 讓他多帶幾萬人過來,押送俘虜回去。”

    “行,都聽二哥你的。”宋琬舉雙手讚成,這種操心的事還是甩出去更好。

    宋欽:“,”

    若是真都聽他的就好了。

    “郡主?你在嗎?”外麵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又是先前跑來報信的小少年,他也在這次翻修羌城的隊伍中,來找宋琬是為了商量一件事。

    宋琬聞聲,昂首挺胸的姿態走出去,問他,“找我幹嘛?”

    小少年不像之前始終低著頭,他直接與宋琬對視,臉上帶著微弱的笑意,“族老讓我過來問問郡主,要不要給這座城改個新名字?”

    “改名字?”宋琬歪了歪腦袋。

    現在這個城裏住的不止羌族人,還有別的族人,若是一直叫羌城似乎對其他族的人不太公平,也不利於以後管理。

    “那你們覺得叫什麽名字好?”宋琬自知是個取名廢,不然為何當初她給自己取的封號,沒有一個被采納。

    小少年摸了摸後腦勺,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郡主,我不識字,族老說,若是郡主肯願意的話,我們想用您的封號來命名。”

    “我的封號?”宋琬是昨日告知大家她的身份,所以這會兒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越的逍遙郡主,“逍遙郡主,逍遙城?”

    宋琬反複念了幾遍,越念越滿意,她當即拍板,“好!就叫逍遙城!”

    半天沒等到妹妹回屋,於是決定出門尋尋,左腳剛踏出房屋門檻的宋欽:“,”

    *

    趙直在西北前前後後守了差不多有一個月,守到大鄴都開始攻打西南了,郡主還沒回來。

    他不由得擔心起來,郡主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趙直。”木將軍已經醒來半個多月了,隻是還不能下床,當趙直告知他昏迷期間發生的一切後,他同樣也很擔心郡主,“眼下西北無仗要打,我命令你明日帶五萬人馬去去羌族支援郡主。”

    趙直是想去,但他放心不下西北。

    萬一大鄴分散部分兵力繞路來偷襲西北,現在天氣馬上炎熱起來,將士們先前被辣椒粉感染的傷口還沒好,短時間內經不起第二次惡戰。

    “那西北怎麽辦?”趙直問。

    木將軍艱難從床上坐起來,喘著粗氣道,“ 這不還有我嗎?”

    趙直連忙過去扶他,並坦言道,“將軍,你現在坐起來都費勁,還是算了吧。”

    要不是隻能躺著,手也沒什麽力氣,木將軍真想揮一拳頭過去。

    “將軍,我打算明日讓石拳先帶些人,秘密前去羌城打探打探。”趙直計劃道,“郡主一行人要是想要打下羌族,肯定要先過羌城。”

    石拳就是當初一直拚死護在趙直身邊的小副兵。

    “也隻有這個辦法了。”木將軍歎氣,“總之郡主一定不能有事。”

    不然他將來黃泉路上,哪還有顏麵去見老侯爺。

    “將軍!將軍!”石拳飛奔進帳,連通報都等不及了,“將軍!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剛說人就到,就是莽了點。

    趙直扭頭看向他,皺眉道,“木將軍在休息,你就不能沉穩些?”

    石拳:“我沉穩不了!將軍,宋二公子身邊的十二回來了,說是郡主已經全麵掌控羌族!”

    “你說什麽!羌族已經被拿下了?!”趙直既驚又喜,還有些許不敢相信,“怎麽如此之快!”

    算算日子,從西北趕到羌城再快也要十天半個月,就算宋十二一人單槍匹馬回來,用的時日短,也就是說郡主拿下羌族隻用了不到幾日。

    趙直臉上的喜悅頓時淡了幾分,他問石拳,“你確定那是宋十二嗎?”

    石拳當然確定,猛地點頭,“宋十二把那幾個曾經和咱們交過手的羌族首領的腦袋都帶回來了!”

    趙直當場目瞪口呆,“所、所有?!”

    石拳再次肯定,“對!所有!我數完才過來稟報您和木將軍的。”

    趙直大腦一片空白,郡主她居然真的都做到了。

    他隻有一個問題,“隻有腦袋?一路捂著,該臭了吧?”

    石拳:,

    將軍,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嗎?

    羌族被拿下,西北最主要的憂患沒了,木將軍自醒來後就沒有一刻不緊繃的心終於放下了。

    他暗暗感慨,郡主果然是老侯爺親自帶在身邊教養的孫女,行事作風與老侯爺當年一樣莽。

    “既然羌族已經被拿下,趙直你就放心帶人去接應郡主。”木將軍直接下令道,“至於西北,你親自寫封信,蓋上我的印章,讓人送去晉州,讓吳將軍過來暫代我的位置。”

    國不可一日無君,同理,軍中也不可一日無將。

    木將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四品將領,是沒有調遣同品級將領的資格,但如今非常時期,他想以吳將軍的品性應當能理解。

    也就隻有這個辦法了,趙直歎氣,“早知當初吳將軍和宋二公子一起押送糧草過來,留下不走就好了。”

    經商量,決定由趙直帶領五萬人馬,前往羌城,將俘虜押送回來。

    而羌城,早在宋十二出城不到一刻,新城門匾就做好了。

    請了城裏最好的木匠和鐵匠,專門打造。

    大大的扁牌掛在城門上,上麵的字也比旁的地方要大氣許多。

    “逍——遙——城!”宋琬望著嶄新的城池,成就感滿滿,“這裏以後就是我的個人基地了!”

    在末世,她隻有一個還算可以的隊伍,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塊獨屬於她的基地。

    “郡主,基地是什麽意思啊?”一旁的宋七問道。

    “基地的意思就是這裏以後就是我的地盤。”宋琬簡單解釋道,反正複雜的他也聽不懂。

    宋七果然似懂非懂,他不懂的地方是,難道郡主真的不打算和京城的皇上說一聲嗎。

    趙直帶領兵馬半個多月後到達羌城。

    他盯著城門上的三個字看了半天,才想起來扭頭去問左邊的宋十二,“我們應該沒有走錯方向,這裏不應該是羌城?什麽時候變成逍遙城了?”

    三個多月前,他派斥候前來打聽敵方情報時,這裏還是叫羌城。

    “是郡主做主改的名字。”宋十二出城前,剛好看到那個小少年走街串巷告知羌城要改名,改成逍遙城的消息。

    將近一個月過去,羌城,不對,從今以後就是逍遙城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城內相比先前的蕭條景象,如今是非常熱鬧。

    因為又多了幾十戶人家,都是從羌族老巢那邊搬過來的。

    現在搬進城的就不能像先前本就住在城裏的那些人可以免費分到房屋和田地了,得花錢從宋琬那買。

    不過相對來說,宋琬賣得並不貴,她的賣法和市麵上的牙行有很大不同。

    那些普通人家,可能隻用花三五兩銀子就能擁有兩間不錯的房子和三兩畝田地。

    但那些漏網之魚的富貴人家,宋琬賣得最便宜的一間房也要二百兩,田地也是按照肥沃貧瘠程度,好的十兩銀子一畝,一般的八兩,最差的五兩。

    且一戶不能買地超過二十畝。

    即使這樣,還是有不少富人上趕著交銀子,他們能怎麽辦,想要在這裏立足,銀子花了就花了。

    再說當初要是這位主心狠手辣貪心點,他們的家產恐怕就要像前麵那幾個人一樣,全都保不住。

    如今隻是花上幾千兩而已,他們一點意見也沒有,也不敢有意見。

    或許是生活有了希望,街上有不少人擺攤。

    有賣小白菜的攤子,賣竹籃攤子,還有的將家中剛孵出來的小雞小鴨用從隔壁攤子買的竹筐裝起來,拉到街上叫賣。

    主要也不是為了賺錢,就是想給街上添點生氣,從今以後,他們可以抬起頭來做人,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

    被磋磨苦熬了這多年,等待的就是這麽一天。

    趙直一路進城,走一步吃驚一分,他還是第一次見用鐵皮加固的城牆和高台。

    “呀!十二,你們回來啦!”宋琬坐在街邊早點鋪子搭的棚下,吃餛飩。

    “郡主!”趙直尋聲推開宋十二,坐到宋琬旁邊的位置上,“怎麽在這裏用早膳。”

    宋琬喝了一口餛飩湯道,“因為這家餛飩好吃啊,你要不要來一碗?”

    看郡主吃這麽香,還別說,趙直真有些餓,這一路都是吃幹糧,好久沒聞到這麽香的味道了。

    他隨即對餛飩鋪的老板道,“老板,給我也來一碗餛飩!”

    說完他看看宋十二,又加了一句,“再給他也加一碗!”

    “好累!客官您稍等!餛飩馬上就好!”做餛飩生意的是一對年輕夫婦,妻子在後麵負責包餛飩,丈夫負責在前麵煮。

    “十二你坐下。”宋琬表示這樣抬頭看人好累。

    宋十二應聲坐下,同時問,“二少爺怎麽沒跟郡主一起出來?”

    “二哥在俘虜營,他說不親自看著不放心。”宋琬回道。

    說是俘虜營,其實就是用羌族資源搭的許多個帳篷,一個帳篷裏塞十個左右的俘虜,又不是銅牆鐵壁,宋欽很難放得下心。

    “兩位的餛飩好了!”餛飩鋪老板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餛飩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桌上,“請慢用!”

    “多謝。”趙直聞著香味,有些等不及,立刻就舀了一顆連湯帶餛飩一股腦往嘴裏塞。

    又香又燙,吃得他直吸溜。

    “這餛飩真不錯!”趙直忍著燙咽下去後說道。

    “當然,這是我吃的迄今為止第二好吃的一家餛飩。”宋琬認為道。

    “那第一是在哪裏?”趙直好奇。

    “當然是我和顧燕急去忻州搶姚續那次!”宋琬想也不想道。

    趙直不知道這回事,所以差點嗆到,“什麽?郡主,你、你還和顧將軍一起搶過忻州?我怎麽沒聽說!”

    “那是因為我們是暗中搶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忻州的知府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換。”宋琬喝光最後一口湯,回答他。

    “為什麽?”說起來這也是趙直一直疑惑的地方,以前他還以為是因為忻州離得遠,那位姚知府並沒有參與或者參與家族之事並不多,所以皇上特赦了他。

    “因為真的姚續早就被我抓到黔地去了。”宋琬笑眯眯說完,又朝老板再要一碗餛飩。

    趙直:,

    說到忻州,宋琬突然有點想顧燕急了,他不在身邊,精神力都沒法是滿格狀態。

    “對了,趙直你知不知道西南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宋琬對著滿滿一碗餛飩,突然失了興趣。

    “我知道的不多,不過就在前不久,應該是在郡主你吞並羌族的時候,大鄴發兵進攻西南,聽聞帶兵的大鄴皇帝今年親立的太子。”趙直把自己了解的都告訴了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像太子這樣的關鍵人物,一般不都要在京城老老實實待著?”宋琬不解道。

    “我也不清楚。”趙直坦言,“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木將軍,他也覺得奇怪。”

    “既然都覺得奇怪,那我們就過去瞧瞧。”宋琬拍板決定。

    趙直又被嗆到,一直安靜吃餛飩的宋十二這次也沒能幸免。

    “郡主,你不打算回西北嗎?”宋十二緩過來後問道。

    “我回西北做什麽,二哥不是在?”宋琬直言道,“我去西南找顧燕急。”

    宋十二:,

    幸好這話沒讓二少爺聽到,否則肯定又要念叨郡主重色輕兄了。

    趙直還是覺得不妥,“郡主,你打算一個人去西南?”

    “當然不啊。”宋琬道,“宋七和顧武肯定是要帶的,他們倆我用習慣了。”

    顧武應該也很想他主子。

    嗯,她好像也有點想了,好像還是和精神力無關的想。

    “那郡主打算什麽時候走?”趙直又問。

    其實宋琬也沒想好,她冥想了一小會兒,目光落在眼前熱騰騰的餛飩上,眼睛一亮,“有了!吃光這碗餛飩以後!”

    宋十二:“!!!”

    他還想著等自己吃完這碗餛飩就去給二少爺報信呢!

    宋琬決定好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待宋欽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他一進屋就瞧見自己的妹妹在積極打包行李。

    一大包袱裏,隻有一套換洗衣裳,其他全是點心零嘴。

    宋欽進來,手裏拿的都是跌打損傷的藥膏,宋琬盯著它們砸吧砸吧嘴,“這些是內服還是外敷啊?內服的苦不苦?”

    聽到她問的這個問題,宋欽額角處的青筋跳了跳,“宋琬!”

    他不由得有些生氣,喊了全名。

    “二哥你怎麽了?”宋琬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宋欽剛被激起的怒氣轉眼消散大半。

    他無奈道,“阿琬,二哥希望你此去能夠完完整整地回來,別讓二哥擔心,好嗎?”

    “我的實力,你還不清楚,連顧燕急都打不過我!”宋琬想讓宋欽不要擔心,但又不會說,“二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哦,押送俘虜很辛苦的!”

    宋欽氣笑,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和她換換活。

    宋琬歎了口氣,手伸進包袱裏掏啊掏,掏出一塊糖餅,“喏,二哥,送你一塊糖餅。”

    宋欽垂眸,看到她手上比尋常糖餅大一倍的大號糖餅,抽了抽嘴角,“這些點心都是誰給你做的?”

    “城裏的那些百姓啊。”說到這個宋琬不得不誇,“她們好厲害,一個時辰不到就做好這麽多點心!”

    得知宋琬馬上就要離開逍遙城,許多婦人紛紛拿出家中最好的食材,幾十個婦人聚在一起,把這些食材做成了好吃又耐放的糕點,糖餅,自家過年才會吃的醃肉,也用小罐子密封,裝進放了冰的小壇子裏,讓她帶著路上吃。

    “嗯,那是因為妹妹你值得。”宋欽接過糖餅。

    能從她手裏奪來一點吃食,可不是什麽容易事,就連他家裏那個好吃閨女要是不掉兩場眼淚,同樣得不到。

    “我自然值得。”宋琬完全沒有要謙虛的意思。

    自己親手改裝的基地,還沒待上幾個月就要離開,說實話,宋琬還真有點舍不得。

    她騎上馬,對著送行的眾人道,“你們放心,我還會回來的。”

    這座逍遙城,宋琬哪哪都滿意,等一切戰事結束她要再研究研究,改造加固得更嚴實些。

    逍遙城內,幾乎所有的百姓全都上街,有序的擠在一起,他們望著馬上的人,眼中是崇拜、是敬重。

    “我們會在這裏等郡主。”為首的老族長虔誠道,“等郡主回來,驗收大家種出的辣椒。”

    接著眾人齊齊跪地。

    “恭送郡主!”

    宋欽看到這一幕,說不震撼是不可能。

    他的妹妹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收複了不少人心,就連那些羌族人,也有不少對她忠心不二。

    “大家再見!”宋琬朝眾人揮手,最後又說了句,“二哥也再見!”

    宋欽頓了一頓,抬頭撞上宋琬笑眯眯的目光,不由輕笑,這樣優秀到令人驕傲不過來的妹妹,沒有忠心的追隨者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他嗯了一聲,並不厭其煩地囑咐,“宋七,保護好郡主。”

    宋七:“明白!”

    宋琬聽了,小聲補刀,“我保護他還差不多。”

    宋七:,

    宋欽:,

  ?第一百零六章 失蹤

    自從大鄴發兵後, 西南邊境便一直處於紛亂中。

    吸取西北如同強盜一般的羌族教訓後,顧燕急一到西南,便讓秦老將軍下令,堵住各個有可能讓大鄴小隊人馬能過的出口。

    萬不能讓大鄴派小隊人馬騷擾西南邊境百姓們的生活。

    大鄴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要攻破西南, 除了他們太子殿下親自帶領的十萬先鋒兵, 後續還有三十萬大軍壓陣。

    二十萬對四十萬, 西南這場仗不好打。

    不過也並不是沒有突破口,大鄴此戰就派四十萬大軍, 後麵軍需糧草一定是很大的問題。

    若是此時有人願意帶隊繞道敵人後方,趁亂而行,四十萬大軍軍心必定不穩。

    接下這個任務的正是顧燕急, 他將帶來的一萬人馬幾乎全部留下, 隻帶了跟隨而來的蔣震以及二十精兵,從西南北麵的環山繞過山川密林, 與虎狼相搏,將近半月後, 才終於到達大鄴某邊城附近。

    如今距離顧燕急離開已經快兩個月, 西南戰事仍舊焦灼,但好在有顧燕急留下的近一萬精兵強將, 至少能以一擋五十。

    秦老將軍讓西南軍佯裝節節敗退的情形,將敵軍誘入我方陷阱範圍之內, 再派一早埋伏在附近的那一萬精兵現身伏擊對方。

    一而再,再而三, 我軍傷兵大大減少不說,還狠狠挫傷了敵軍銳氣。

    此戰過後, 隻要顧燕急那邊順利歸來, 西南便可無虞。

    從逍遙城趕往西南, 最快也要半月。

    宋琬帶著宋七和顧武一路快馬,就沒慢下來過幾次。

    走了一半路程隻用了不到五天,中間除了一日三餐加上睡覺的兩三個時辰,宋七都快感覺自己要變成馬了,連夢裏都是騎馬奔走的畫麵。

    “郡主,西南有顧將軍在,您大可放一萬個心。”眼見路途過半,宋七忍不住提議道,“不然我們停下,找一家農舍,煮兩口熱湯喝喝?”

    “不行。”宋琬壓根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越靠近西南,她心底的那股奇怪感覺就越強烈,“沒有我,顧燕急肯定不行。”

    顧武聽到她汙蔑自家將軍不行,當即回辯道,“郡主,我家將軍曾經掌管西南軍數年,一直將西南管治得很好。”

    “很好嗎?”宋琬回頭,一臉真誠的疑惑,“那之前怎麽還能被軍中的奸細所重傷?”

    顧武:“,那是敵人的陰謀!”

    宋琬煞有介事地點頭道,“對啊,所以你家將軍若是行的話,怎麽還會踩進敵人的陷阱裏去。”

    顧武臉憋得通紅,半天才回,“將軍才不是郡主說的那樣,那次是意外,是敵人太狡詐,總之不是將軍的錯。”

    宋琬突然不說話,開始觀察起顧武來。

    “郡主在看什麽?”宋七騎馬湊過來,左瞧右瞧,難不成顧武這張呆臉比他的俊臉還要吸引人?

    “在看一個腦殘粉。”宋琬盯著顧武的臉,神色認真道。

    顧武雖不知‘腦殘粉’為何意,但他聽懂了‘腦殘’二字,他眉一深,“郡主,你罵我?”

    宋琬搖頭,“我這是在誇你。”

    顧武:“郡主,我不是傻子。”

    “我也沒當你是傻子啊。”宋琬奇怪地看他一眼,“腦殘粉重點在這個‘粉’字,意思就是你很敬仰顧燕急的意思。”

    敬仰到無腦信任的地步,所以腦殘了。

    “是這樣嗎?”顧武聽了解釋,仍舊懷疑。

    “當然!”宋琬板著小臉,努力營造出‘我沒騙你’的樣子。

    “郡主說的肯定沒錯!”宋七插話催道,“既然不打算停下休息,那我們就再快點,等到了西南一次性歇個夠。”

    “走吧。”宋琬繼續提速,也不再逗弄顧武開心。

    關於顧燕急沒她這件事,宋琬並不是開玩笑,她真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三日後,西南軍營,某軍帳中。

    秦老將軍來回踱步。

    “什麽叫不見了?”他厲聲怒斥地上跪著的幾個士兵,“你們就沒有四處尋找?”

    跪在地上正是以牛鐵蛋為首的幾個精兵,他同樣滿臉著急,“我等本來已經跟隨將軍順利潛入大越,曆盡艱險,終於摸到敵人糧草所在地,將軍說他和蔣參領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讓我等去燒毀敵人的糧草,結果等我們順利完成任務後,將軍和蔣參領卻失蹤了!”

    他們一行人,在約定的地點等候三日,並將附近的村子以及山林都找了個遍,眼看著邊城戒嚴,還是沒有二人的消息,他們隻好按照計劃,先行回來匯報情況。

    秦老將軍一臉深色,他又問,“大鄴邊城戒嚴是不是為了追捕你們?”

    牛鐵蛋點頭,“我們燒毀他們大半糧草,他們的人反應也非常迅速,很快就張貼了告示!”

    他們去了二十人,犧牲十一人,在大鄴士兵麵前暴露的有三人,那告示上的畫像正是暴露麵貌的三人。

    “那也就是說,要麽他們已經抓到顧將軍和蔣參領,不用再畫像尋人,要麽就是他們二人逃脫了追捕且並沒有暴露身份,但卻因為某些原因沒能與你們會和。”秦老將軍雙手背後,深思後道。

    良久後,他再次開口,“這樣,我讓秦徹隨你們一起,帶上五十精銳,去大鄴尋人。”

    “是!”牛鐵蛋垂首應聲。

    秦徹是秦老將軍的孫子,也是秦老將軍身邊的一名得力幹將。

    秦老將軍命令他,“秦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必須要把他們二人帶回來!”

    秦徹此行一身農夫打扮,他深深點頭,“將軍,屬下明白!”

    “顧將軍?”二人之間突然強勢岔進一道女聲。

    “你們說顧燕急不見了?”宋琬駕馬闖入西南大營,誰也攔不住。

    “將軍!有刺客!”後麵跟著跑來的小兵指著突然闖入的女人氣喘籲籲喊道。

    “告訴我,顧燕急人呢?”宋琬利落翻身下馬,走到他們跟前。

    這時候,追了宋琬半天的宋七和顧武也終於趕到。

    把守軍營出入口的西南士兵沒想到現在刺客都這麽膽大妄為,大白天什麽遮掩都不做,直接光明正大強行闖入。

    一個女人,他們沒能擋住,結果後麵兩個男的也追得累人,數百發箭雨射出去,一箭都沒中。

    “郡主!”牛鐵蛋撥開擋在眼前的小兵,跑上前驚喊道。

    後麵追趕宋七和顧武的士兵頓住,郡主?軍營裏連女人都沒有,哪來的郡主。

    哦,不對,剛剛就就去一個女的,難不成她就是郡主?

    “牛鐵蛋。”宋琬掃了一眼,顯然還記得他的名字。

    因為當初就是她在臨走之前,去找牛鐵蛋,讓他帶著那一千鐵騎去追顧燕急。

    西北當時已經安全。

    最重要的是,宋琬用不上他們。

    “郡主,顧將軍失蹤了!是我們沒用!”牛鐵蛋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她,在他眼裏,隻要有郡主在,就沒有找不到的人。

    宋琬皺眉,她的預感果然沒錯。

    果然出事了。

    “我們去大鄴。”顧燕急是她的人,必須得她親自救回來。

    “郡主,我和你一起去!”說話的是顧武。

    “行!”在宋琬眼裏,顧武的武功雖然比不上自己,但在除顧燕急以外,屬他最好。

    “郡主,我也一起去!”宋七不甘示弱,他武功也不差。

    “你們本來就和我是一夥的。”宋琬說用慣他們倆的話不是開玩笑,“不過牛鐵蛋,你們幾個就不用去了。”

    牛鐵蛋並不想留在軍營,他也想去尋顧將軍,“為什麽?”

    宋琬誠實道,“帶上你們,目標大不說,還耽誤時間。”

    牛鐵蛋表情一垮,果然在郡主眼裏,他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敢問姑娘可是陛下親封的逍遙郡主?”秦老將軍默不作聲端詳半天,終於開口詢問。

    “當然!”宋琬承認得幹脆,“我叫宋琬,也就是你口中的逍遙郡主。”

    還別說,顧燕急幫她取的這個封號喊出來,的確要比瀟灑郡主和富貴郡主要拉風得多。

    當初琮和帝駕崩,建明帝登基後,秦家為求自保,一直努力遠離權力中心,秦老將軍年逾七十,卻在建明帝的暗壓明示下,隻能重披鎧甲上陣。

    西南邊關停戰的前兩年,他一直在為建明帝肅清前禹王安插在西南軍的奸細,同時也揪出數個大鄴奸細。

    結果建明帝隻在位兩年就被一封遺詔,兩封琮和帝的手書,趕下皇位。

    而做出這件事的人,就是眼前這位逍遙郡主。

    聽聞這位逍遙郡主與顧將軍帶著新帝,一路從黔地回到京城,隻帶了五千人馬,就將整個皇宮掌控在自己手中。

    說實話,秦老將軍最開始聽到這件事時,是不信的。

    京城的禦林軍再差,也有十萬,就算他們帶回去的是五千精兵也不可能在段時間內輕鬆控製宮城。

    直到顧燕急帶著一萬人馬從西北趕來,秦老將軍親眼看到以一敵百的鐵騎,甚至連那一萬精兵都能以一抵五十。

    要知道,想要短短兩年內訓練出這等兵來,可以說幾乎不可能。

    秦老將軍還記得顧燕急到達西南不久後,自己詢問練兵之事時,他提到這位逍遙郡主一臉驕傲又柔和的表情,

    想到此,秦老將軍語氣和藹了幾分,“在下秦仁愷,不知郡主是否還記得老夫?”

    “秦仁愷?”宋琬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不過看他的年紀,似乎比她祖父還大。

    於是宋琬緊接著問道,“你是不是認識我祖父?”

    “我與你祖父曾經可是待過同一個兵營。”秦老將軍回憶起過去,不免悵然,“那時候,你祖父還是個毛頭小子。”

    “那我喊你秦爺爺?”宋琬歪了歪腦袋。

    “郡主是從西北趕來?”秦老將軍問。

    “不是,我從逍遙城來。”宋琬下巴微揚,“它原來叫羌城。”

    “話說回來,我都把羌族收了,你們怎麽還沒把那什麽大鄴國打下來。”

    “你、你說你收了羌族?”秦老將軍吃驚不已,“是整個羌族?”

    “不然呢?這世上還有其他地方有這個族嗎?”

    秦老將軍:“郡主,侄孫女?你真不是在誆老夫?”

    “我騙你幹嘛。”宋琬哼了哼道,“不信你問他們。”

    她指了指宋七和顧武。

    “郡主的確收服了羌族。”宋七出聲道,“羌族所有部落的項上人頭,如今還掛在西北城牆上。”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趕來,節省了不少時間,宋七估摸道,“秦老將軍若是不信,再耐心等兩日,西北軍報定會傳來。”

    秦老將軍並不是不願相信而是不敢相信,“難道你們是解了羌族的紅毒粉?”

    “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麽毒粉,而是一種類似茱萸的辛辣之物,若是做菜時放入些許,不僅能增添香氣,還會讓菜變得更加美味,特別下飯。”宋七在逍遙城嚐過了放了辣椒的菜,原本一頓頂多四個饅頭的他,那頓吃了六個還覺得不夠。

    “可是那些西北軍為了碰到此物會疼痛難忍,不是說此物入眼後,嚴重的還會導致失明?”

    宋琬跳出來回答,“秦爺爺,你想想嘛,這世上有什麽東西弄進眼睛裏,是一點不會傷害眼睛的?”

    秦老將軍:,

    這話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宋琬急著去找顧燕急,沒空和他這位爺爺輩的閑聊。

    她直接朝旁邊那個年輕人問,“你們軍營夥房有沒有幹糧,我們帶的,路上都吃光了。”

    秦徹懵了一下後忙不迭點頭,“有!”

    “有就行。”宋琬也沒繼續問下去,而是用鼻子聞了聞,然後快速往某個方向奔去。

    不消半刻鍾,她就回來了,雙手拎著兩個大包袱。

    “侄孫女,你這都是什麽?”秦老將軍沒想到宋老弟的孫女輕功這麽好,居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來無影去無蹤。

    “從你們夥房拿的幹糧。”宋琬將兩個包袱分別丟給宋七和顧武。

    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他們踉蹌半步。

    郡主到底裝了多少幹糧。

    “我們先走了!”宋琬翻身上馬,“等我找到顧燕急,再把大鄴老皇帝帶回來給你玩!”

    眾人:,

    他國皇帝是隨便就能抓回來的嗎?

    宋七顧武跟著上馬,三人來的匆匆,去的匆匆。

    這下守門的將士也不攔了,畢竟光是聽到宋琬說自己拿下整個羌族這件事就夠讓他們愣住許久。

    “爺爺。”秦徹連將軍都忘了喊,“那我還去嗎?”

    秦老將軍注視著三人離去的方向,最終歎了歎道,“算了,你去了也是給郡主添麻煩。”

    秦徹:“,”

    *

    宋琬沒有像秦徹那樣喬裝打扮成農夫或者商人,而是直接帶著宋七和顧武光明正大走正道,這樣比走深山密林要節約不少時間。

    反正她有精神力,想要進大鄴邊城,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也是宋琬隻帶宋七和顧武的原因之一,他們倆見多了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再多一件兩件也不會覺得哪裏奇怪,省得她再去編理由解釋。

    快馬加鞭五日後,三人輕輕鬆鬆入了大鄴邊城。

    大鄴的邊城和大越相差不算太大,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裏隨處可見巡邏的士兵,以及宋琬還看到張貼在牆上的畫像。

    她靠近瞅了瞅,頓時嘀咕,“這畫的一點也不像。”

    宋七和顧武自順利通過邊城士兵檢驗起,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突然聽到郡主的話,頓時緊張提醒,“大小姐,小點聲。”

    進城之後,為了避免被懷疑,他們二人一律改回了之前的稱呼。

    宋琬:“你們緊張什麽,有我在,不會讓你們掉一根頭發。”

    宋七、顧武:,

    “話說,這邊城是有什麽重要的人嗎?怎麽街上的士兵比人還多?”宋琬問。

    “我和榴蓮也覺得奇怪。”宋·香菜·七瞥了一眼街上的大鄴士兵。

    現在一到需要遮掩身份就改名換姓的這個習慣已經深深刻在宋七腦海裏了。

    “難道大鄴太子在這裏?”顧武很早就懷疑,或許在大鄴軍帳中坐鎮的並不是真太子,“大鄴皇室子嗣艱難,老皇帝荒淫無道,搞壞了自己的身子,在位三十餘年,除了太子就隻剩下一年前出生的二皇子。”

    “一年前?”宋琬好奇,“那老皇帝今年多大了?”

    “六十多。”宋七回道。

    “嘖嘖,這個年紀居然還能搞出孩子來。”宋琬嚴重懷疑地問道,“你們確定那個二皇子是老皇帝的種?”

    顧武:“,畢竟是皇室血脈,老皇帝不會這麽糊塗吧?”

    宋琬卻覺得這個可能性大極了,“要麽是那個妃子給老皇帝帶了綠帽子,要麽就是老皇帝故意安排這一出,不是說男人最在意自己行不行嘛,何況他還是一國皇帝。”

    “還有他都子嗣艱難了,怎麽還把唯一的太子送到這來。”宋琬不禁懷疑老皇帝除了不能生,腦子可能也有點問題。

    “因為、因為,”顧武忽然不想說了。

    但他看郡主的表情,顯然不會罷休,於是他隻好吞吞吐吐道,“因為太子也子嗣艱難。”

    大鄴太子年近四十還未有一子,大鄴朝廷有不少人心思浮動,想讓他們的老皇帝過繼個能生孩子的兒子。

    想來也是因為朝堂人心浮動,其他宗室王爺蠢蠢欲動,都想讓自己的兒子去給老皇帝當繼子。

    所以大鄴老皇帝才狠了狠心,讓太子領兵攻打大越,進而讓其能夠在朝廷樹立威望。

    宋琬呆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看來這個太子是老皇帝親生的沒錯,都一樣生不出孩子。”

  ?第一百零七章 綁架

    顧武不知道該回些什麽, 最後決定保持沉默。

    顧武暗暗想,也就隻有他家將軍能夠穩穩接住郡主的話。

    想到這兒,顧武突然更想快點找到將軍了,這樣的郡主, 他實在招架不住。

    宋琬盯著滿街的大鄴士兵, 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看向兩個跟班,“你們說, 我們把大鄴老皇帝的獨苗苗弄到手,他會不會氣到親自來邊城抓我?”

    宋七眼睛瞪大,“大小姐, 你想親自去抓?”

    宋琬瞥他道, “難不成你們倆去?”

    順道遞了一道‘你們不行’的眼神。

    宋七早已清楚自己和郡主之間的差距,他現在很有自知之明, “我和顧武肯定不行,隻是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大鄴太子是不是真的在這邊城。”

    “在不在,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宋琬叉腰挺背, 掃向四周,“邊城就這麽點大。”

    “那將——我家公子不找了?”顧武問。

    “找, 當然要找。”宋琬還沒忘自己來此的目的,“這兩件事一起做啊。”

    想知道大鄴太子在不在城內和顧燕急是否藏於此, 不管先做哪樣,都是要暗中搜城。

    宋琬打算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 要想不費力氣知道城內的情況,還是得來吃飯喝酒的地方, 人多眼雜再加上人一旦喝了酒, 什麽話都喜歡往外吐。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她餓了,要吃肉。

    沒有顧燕急,她消耗掉的精神力都要靠吃肉來慢慢補,好在她的精神力已經不像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狀態,所以哪怕這麽多天過去,一半也沒用掉。

    三味樓是這座邊城最大的酒樓,宋琬三人進去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宋七和顧武分別坐到她的左邊和對麵。

    宋琬要了五盤肉,三盤大包子,一桌擺得滿滿當當,就是沒有一道素菜。

    最後還是宋七招來店小二,多要了一盤炒白菜。

    酒樓裏很熱鬧,宋琬邊吃邊耳聽八方,搜羅消息。

    她身後那桌,坐著一胖一瘦還有一矮,估計是酒喝開了,說話沒顧忌起來。

    “聽說這次攻打大越,是咱們的太子殿下親自帶兵,也不知道現在戰場如何了。”矮子談道。

    “那必然是順利非常啊!”胖子有個姑父在衙門做事,多少知道一些普通人不清楚的事,“我們大鄴可不像大越,會讓打仗的將士吃不飽飯,餓著肚子上戰場!”

    他姑父說了,大越現在就是一張可以隨意戳破的窗戶紙,幼帝登基,朝綱不穩,他們大鄴就等著輕輕鬆鬆統一天下了。

    瘦子要比胖子理智點,“可太子畢竟是唯一的太子,就這樣上戰場,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能出什麽事,太子帶兵隻是做給天下百姓看的而已,誰知道那軍帳中坐鎮的是太子還是狸貓!\"胖子一喝多,嘴一禿嚕,將自己所知曉的,全說了,“反正太子生不出兒子,我看老皇帝就是打著讓太子犧牲在戰場的主意,這樣就好立新太子了!”

    後麵這話,瘦子可不敢接,他惶惶問道,“你是說,太子不在軍中?”

    “太子不在軍中,還能在哪,難不成在這?祟城?”矮子哈哈大笑道,想想也知這不可能。

    宋琬聽到這裏,剛好吃了三個大肉包,兩盤肉,還有不小心夾到的一根菜葉子。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對於胖子的猜測,她很是認同。

    三個人還在那說,隻是很快,二樓就下來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徑直走向宋琬這個方向,讓宋七和顧武好一番緊張,都準備要去摸腿邊的佩劍了。

    結果那一隊人的目標卻是他們後麵那桌的三個男人。

    宋七顧武頓時鬆了一口氣,宋琬從始至終都在淡然自若地吃東西。

    “你們幹什麽?”胖子正喝得暢快,突然脖間橫了一把冰涼物件,他睜開眼一看,差點嚇尿,居然是一把長刀。

    “幹什麽?跟我們走就是了!”那些士兵並不打算和胖子廢話,直接強押人,出酒樓。

    胖子還想掙紮,“你們知不知道我姑父是誰!他可是在衙門當差,縣太爺的心腹!”

    “當差?心腹?”那為首的士兵冷冷一笑,“再嚷嚷,縣太爺都要小命不保!”

    一旁的瘦子和矮子嚇得冷汗直流,不停地用手擦,卻仍然沒能免得了被帶走的結局。

    酒樓的其他客人看到這一幕,麵前的酒杯被撞倒,酒撒一地都沒人注意到。

    原本熱鬧哄哄的一樓瞬間安靜如雞,他們看著被士兵帶走的三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看來這個大鄴太子真的在這裏。”宋琬終於吃到撐道。

    “噓!大小姐,那群士兵剛出酒樓,還沒走遠,你小點聲。”雖然知道郡主的能力,但宋七覺得在找到顧將軍和蔣參領之前,他們還是低調些為好。

    “放心,我有分寸。”宋琬垂眸看了一眼差不多光盤的飯桌問他們倆,“吃飽了沒?”

    宋七顧武點頭,同時回答,“飽了。”

    “飽就行。”宋琬表示,她也很飽,“走,找人去。”

    宋七一聽,忙往桌上丟了銀子,起身跟著宋琬出了酒樓。

    “大小姐是不是知道大鄴太子在哪了?”宋七忙不迭又問道。

    “差不多吧。”宋琬望了望這家酒樓的門匾,又掃了眼它周圍的兩家,“這家酒樓可真有意思,居然開在兩家青樓中間。”

    顧武抽了抽嘴角,以為宋琬又手癢,想去青樓逛一逛,“大小姐,現在不是關心什麽青樓不青樓的時候。”

    “我當然知道啊。”宋琬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

    不就是覺得她耽誤事,沒去救顧燕急嘛!

    “放心吧,你家公子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宋琬保證道,“頂多是受了點小傷!”

    “都沒找到人,大小姐你怎麽會這麽清楚?”顧武不信問道。

    “我當然清楚啊,因為我和你家公子心有靈犀!”宋琬叉腰。

    她當初留在顧燕急體內的精神力可是一直沒弄出來呢,若是他出事,自己肯定會有所感應。

    也怪她當初一闖進西南軍營就聽到他們說顧燕急失蹤的事,一時著急,忘了這回事。

    剛剛在裏麵吃了幾盤肉,她才終於想起來這茬。

    顧武:“,”

    他就不該對郡主的話抱有期待。

    “榴蓮你放心,你家公子可是我男人,我能不在乎自家男人的安危嗎?”宋琬拍了拍他的胳膊道。

    顧武當然知道,不然他早就忍不住要和郡主打一架,哪怕知道自己打不過。

    “我是懷疑那大鄴太子就在這青樓裏。”宋琬篤定道。

    宋七要比顧武冷靜些,“大小姐,你的意思是,方才那些士兵就是大鄴太子命令他們下來抓人的?”

    “不然你以為?”宋琬瞄他,“酒樓裏談論打仗的人又不止他們仨,怎麽就偏偏在他們說了太子不孕不育的時候,那些士兵才下來將人捉走。”

    雖然是第一次聽到‘不孕不育’這四個字,但結合實況,不難理解其含義。

    宋七忍住不笑,“這麽說,這家酒樓和隔壁青樓一夥的?”

    宋琬猜是這樣,“估計中間還有密道,兩邊都能通。”

    別以為她沒看到剛剛走出酒樓的幾個士兵裏,其中有一個並沒有真的離開,而是折返進了隔壁青樓。

    “那我們什麽時候上去抓人?”宋七突然有點後悔,就自己和顧武跟來,若是多帶些人馬,說不定能直接將大鄴這座邊城變成他們大越的城池。

    可能是先前收服羌城給了宋七底氣,讓他現在覺得打下一座城池,並沒有多難。

    “等晚上吧。”宋琬思考道,“畢竟天黑好幹壞事。”

    “而且總得要先把榴蓮的主子找到。”宋琬不確定城內有多少兵,萬一到時候精神力不夠用了怎麽辦。

    “一天之內?”宋七想說的是,“我們還不確定將——榴蓮的公子在不在城內呢!”

    “他在!”宋琬肯定道。

    “又是直覺?”顧武這下直接省了幾個步驟反問道。

    可誰曾想,宋琬這次卻搖了搖頭,“這次不是直覺。”

    宋七好奇,接著問,“那是什麽?”

    “是感覺。”她回。

    宋七、顧武:“,”

    郡主怕不是把他們當傻子耍。

    *

    祟城郊外,上清寺。

    佛堂。

    “師父,那位施主醒了!”小和尚匆匆進殿,停在所謂的師父麵前,聲音略急道。

    “阿彌陀佛,觀真,為師說了多少遍,遇事勿要急躁。”

    小和尚趕緊雙手合一,重新道,“觀敬師兄讓我來喊師父您過去。”

    說起來也是奇怪,那個受了重傷的人,不知道為何,中間醒來一趟後就開始拽著師兄的胳膊不放。

    “帶師父過去。”老和尚停止打坐,從蒲團上起身。

    “觀真這就帶師父您過去。”小和尚彎腰走在前方,認真帶路。

    廂房內,蔣震扶著受傷的胳膊對著床邊高興道,“將軍,你終於醒了!”

    顧燕急靠在床邊,不停地揉著腦袋回憶。

    他們發現敵軍糧草所在之處後,他便讓牛鐵蛋帶人去銷毀,而他則和蔣震一路吸人敵軍的注意力,給牛鐵蛋他們爭取銷毀敵人糧草的時間。

    哪成想那大鄴太子居然派了一萬人馬追擊他們二人。

    最後誤打誤撞,他們被逼太緊,不得不進入大鄴的邊城,祟城。

    至於大鄴太子派出的一萬人馬,按照他們部署好的痕跡,大半都被引去狼群眾多的深山中。

    幸好他們路上秘密解決了要來祟城通風報信的敵軍騎兵,不然他與蔣震恐怕還未靠近祟城就會被捉住。

    等一切都想起來後,顧燕急倏地抬眸詢問,“救我們的那個和尚呢?”

    蔣震還以為他會先問點其他的,比如郡主的情況,“那和尚剛出去了,說起這個,將軍昨日短暫醒來後,怎麽突然抓著人家胳膊不放,害的那位叫觀敬的和尚隻能一直坐在床頭旁的凳子上,哪也去不了。”

    害的他也聽了一夜不知所雲的佛經,那和尚忒愛念經了,念一夜都不帶困。

    顧燕急聽到蔣震明顯缺了不止一根筋的話,頭似乎更痛了。

    “蔣參領,你不覺得那位叫觀敬的和尚在哪裏見過?”

    “我哪裏見過什麽和尚。”蔣震心大道,“不過那位觀敬師父確實有些麵善,哈哈哈,可能是出家人的原因吧。”

    顧燕急:“,”

    *

    宋琬帶著宋七和顧武避著大鄴士兵,將整座祟城都翻了個遍,連顧燕急一根頭發絲都沒找著。

    顧武開始懷疑,“公子會不會不在祟城?”

    難道將軍和蔣參領僥幸逃脫了敵兵的追趕,已經回西南軍營了?

    “怎麽會呢。”宋琬不相信自己的感覺會出錯,“難不成還有哪個地方是我們遺漏的?”

    “大小姐,真的都翻遍了。”宋七說道。

    他們連像床底、地窖和土灶這樣凡事能裝下的人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不對,還有一個地方還沒去。”顧武剛剛無意掃到一個賣香爐的攤鋪,突然道,“郊外十裏處有一處寺廟,叫上清寺,咱們還沒去過!”

    顧武跟隨顧燕急在西南邊境待了數年,時常會扮作普通農夫或者乞丐來祟城打探消息。

    漸漸的,他對祟城的了解也越來越多起來。

    方才他一直想的都是城內,卻忘了郊外還有一座寺廟。

    “郊外啊,那就要出城了。”宋琬想了想道,“這樣,你們在這等一會兒,我去將大鄴太子捉來,再一起出城。”

    宋七吃驚,“大小姐,你準備就這樣空手去抓?”

    那大鄴太子所待的青樓,被大鄴士兵層層圍住,暗處還隱匿了不少暗衛死士。

    “不然我扮成嫖客?”宋琬眼睛一亮。

    宋七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樣會不會太草率?”

    宋琬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不草率,就這麽定,你們留在這別動,我去去就來。”

    沒給宋七顧琬反應的機會,隻消一息,宋琬人就沒影了。

    顧武默了默道,“你家大小姐的輕功,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宋七聽了,頗與有榮焉,“那當然,我家大小姐的輕功可不是你和你家公子能夠比得上的!”

    顧武不想看他那嘚瑟模樣,更是後悔說了那句話。

    他決定換個話題,“我們確定不跟過去?”

    宋七:“大小姐不是說了讓我們待在這不要動,更何況跟過去也是累贅。”

    顧武:“那也總不能幹站在這裏。”

    “你說的也對。”宋七瞅了瞅除了他們空無一人的巷子,提議道,“我看那邊街上有賣夜宵肉燒餅的,你去排隊多買點,等大小姐忙活回來肯定餓了。”

    顧武不明所以:“那你呢?”

    宋七笑了笑,“我在這站著等大小姐回來啊。”

    顧武:“,”

    *

    其實在城內尋找顧燕急的時候,宋琬就趁機用精神力將青樓從上到下,裏裏外外全都探了個遍。

    現在的她連二樓左邊第二間廂房,桌子上擺了幾道點心都清清楚楚。

    剛出鍋的核桃酥,塊大又香又脆,宋琬扮作嫖客進來後,指定要這間屋子,還讓青樓的老鴇再給自己上一份核桃酥。

    老鴇聽到她還要一份核桃酥,懵了,“公子,不叫姑娘們來伺候?”

    宋琬手上拿著桌上前一位客人碰都沒碰的核桃酥塞嘴裏吃,咽下去後道,“來個姑娘?”

    老鴇這才笑了,“對啊,我們這啊,公子想要什麽樣的都有!”

    宋琬拍了拍手指沾染的碎屑,想了想回,“那我要眼角下長了一顆紅痣,胸大,穿水綠色裙子,名字裏還要帶春桃兩個字。”

    老鴇聽完描述,嘴角抽了抽,“哎呦,我說公子,您這說的可不就是院裏的春桃姑娘嘛!”

    “就是她,讓她來伺候本公子!”宋琬摸了摸唇角上黏的胡子。

    “真是不巧,春桃這會兒還有其他客人,不如這樣,我讓夏荷過來伺候您?”老鴇彎下腰,一臉討好。

    “我就要春桃。”說著,宋琬往桌上‘啪’的一聲,放下厚厚一遝,麵值一千兩的銀票。

    老鴇看得眼睛都值了,說話舌頭都捋不直了,“公、公子,您別著急,我幫您想想辦法,保證讓您見到春桃!”

    宋琬從一摞銀票中抽出一張給她,“去吧,記得先把核桃酥端上來。”

    老鴇見錢眼開,拿住銀票就往胸前塞,趕緊道,“好嘞!我馬上就去安排!”

    等老鴇離開,宋琬這才繼續吃盤子中的核桃酥,邊吃邊想,用老鴇的銀票賄賂老鴇,她真是聰明。

    沒錯,那一摞銀票都是宋琬從那老鴇房間的暗格裏隨手拿的。

    那暗格裏還有不少,隻可惜都是銀票,不然她就都帶上了。

    宋琬之所以知道青樓裏有叫春桃的,是因為現在伺候大鄴太子的就是她。

    這太子也是不嫌累,一個多時辰,換了數個女人,看著不像想要停下的意思。

    她選的這間除了有核桃酥外,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房間正好是大鄴太子住的正下方,翻個窗就能徑直爬上他那間。

    方才老鴇還沒來的時候,她就趁機爬過一趟,期間還用精神力催眠了藏在在樓頂的三個暗衛。

    宋琬爬上去的時候,那大鄴太子正銷魂地叫著‘春桃’,而那叫作春桃的姑娘剛將身上那件擋不了多少春光的水綠色裙子褪下。

    活的春宮,可惜她爬的有些晚,就瞥到一眼,那春桃就將床帳拉了下去。

    宋琬吃完一盤核桃酥,新的一盤剛好到。

    那老鴇想要將春桃帶過來,估計要好費一番功夫。

    時間差不多了,宋琬將核桃酥悉數裝進特質的大荷包內,係在腰間,最後拿起一旁的銀票胡亂塞進胸膛,蒙上臉,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樓上事兒將歇,陳冕抬起女人的下巴,“隻要你能懷上孤的孩子,孤就讓你做太子妃。”

    趴在窗外的宋琬聽到這句,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位太子來到這,不住酒樓、不住大宅子,偏偏躲在青樓,原來是還沒放棄造孩子。

    恐怕前麵幾個女人,他也都是這麽對她們承諾。

    春桃羞澀一笑,“奴家一定努力~”

    陳冕哈哈大笑,眼神卻暗下來,“可若是一個月之內懷不上,那你這條小命,嗯?懂孤的意思?”

    春桃聽到這話,臉色刷白,半裸的身子開始顫抖。

    陳冕卻變態一笑,“別怕,這不是還有一個月時間?”

    宋琬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鄙視,居然欺負女人,果然沒種。

    不等了。

    春桃隻感覺前一刻還在雲端,下一刻就掉進深井寒潭。

    她不想當什麽太子妃了,隻想保命。

    “求太子殿下寬恕,奴家、奴家恐沒這個福分懷上殿下的孩子。”

    滿大鄴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多年來除了已逝的太子妃懷過一胎流產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女人懷上過太子殿下的孩子。

    “沒有?”陳冕眼神愈發地冷,“那就死這一條路了。”

    “求殿下,”

    春桃話還沒說完,不知何時打開的窗戶竄進一陣猛烈的風,等她再睜開眼時,床上的人連被褥都不見了。

    她怔了半瞬,忙胡亂穿好衣裳,尖叫地跑出房外,“鬼啊!”

    老鴇正在找春桃,聽到這聲熟悉的尖叫,尋著聲音就過來,結果被好些個侍衛攔住。

    她隻好隔著過道問,“春桃!什麽鬼!你在亂說什麽!”

    春桃搖頭,驚慌失措,“是太子殿下!剛剛,突然就不見了!”

    門外的暗衛和士兵聽到她前不搭後語的話,神色立變,趕緊推開房門,隻見房內空空如也,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為首的暗衛拔出劍抵在神神叨叨的女人脖頸上,威脅道,“太子殿下人呢!不說!我殺了你!”

    春桃嚇到崩潰,隻知道搖頭,斷斷續續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記得突然刮了一陣強風進來,等我再睜開眼睛,太子殿下就不見了。”

    為首的人聽了,敏銳地看向那扇大開的窗戶,收起劍,命令道,“都跟我追殪崋!”

    說完後,陸陸續續,數批人馬從青樓裏傾巢而出。

    宋琬打暈了人,連同被子一起裹著跑。

    一路上又將從青樓老鴇那順來的銀票用精神力吹到四麵八方,大家都隻顧著搶銀票,弄得街道混亂不堪。

    控製銀票比控製人輕鬆多了,還能省點精神力,畢竟她還沒找到顧燕急,腰間的核桃酥也補不了多少。

    宋琬背著人回到巷子,正好撞上剛買完一包袱肉燒餅的顧武。

    他率先驚道,“大小姐,背的難道是?”

    宋琬緩了口氣,回道,“對,就是大鄴太子。”

    “趕緊走。”宋琬對他道,“去你說那個寺廟。”

    希望顧燕急就在那,不然她都不好大殺四方了。

    三人運起輕功,迅速奔向城外,往上清寺飛奔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勸歸

    顧燕急傷的是背, 長長的一道傷口,從左肩胛骨到右下腰,差點見骨。

    蔣震幫忙上藥,看到這道傷口, 心底非常愧疚, 若不是為了救他, 將軍也不會受這一刀。

    “不知他們是否順利完成任務。”顧燕急穿好中衣後出聲道。

    蔣震想了想,“不如我今日進城去打聽打聽情況。”

    他們來時雖殺了前去祟城通風報信的敵兵, 但現在已經過去多日,若是前方戰事有異,去城裏打探, 應該能發現一些問題。

    顧燕急也是這個打算, 若不是他身上血腥氣太重,都想親自前去。

    “對了顧將軍, 你剛醒來意識還沒清醒那會兒,這裏的主持過來一趟, 說是想見見你。”蔣震用沒受傷的手摸了摸腦袋, 也搞不清楚那主持是什麽意思。

    要他說,這些出家人就喜歡搞這些晦澀漠深的東西。

    “主持?”可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顧燕急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位叫觀敬的和尚, 你去打聽打聽他是什麽時候來的上清寺。”

    蔣震聽他反複提起救他們的那位和尚,不免好奇疑慮, “將軍的意思是,他有古怪?”

    方才他醒來, 開口第一件事也是問那個和尚, 結果沒半刻, 人又暈了過去。

    顧燕急:“你沒發現他與郡主的大哥宋鈺容貌很相像?”

    蔣震驚了,“像嗎?我沒怎麽注意到!”

    他在黔地待的那幾年,為了符合一個被先帝厭惡的臣子形象,一直很少與朝廷其他官員來往。

    所以對於很多人,蔣震都隻是記得一個大概模糊的樣子,更何況像宋鈺這種年輕後輩,幾年就變個大樣,他哪裏還記得住。

    “可郡主的大哥不是、不是死在戰場上了嗎?”蔣震問的小心翼翼,腦子卻開了大,“難道是借屍還魂?”

    顧燕急:,

    他忍著背後傳來的灼痛感,突然後悔替他擋了這刀,“我們誰也沒有親眼看見他的屍體。”

    當初西北那一戰,戰事慘烈,許多將士的屍骨都認不清,宋鈺棺樽中放的隻是他的衣冠。

    蔣震:“你這麽說,我還真覺得那位觀敬師父長得有些麵善。”

    原先他還以為是和尚都一樣的原因,現在想想,說不定真的就是郡主的大哥。

    “篤篤。”外麵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顧燕急看向蔣震。

    蔣震眼神一暗,起身去開門。

    來者正是主持,不過他身後還跟著一位,還別說,長得與郡主確實有幾分像。

    “主持大師。”蔣震微微頷首。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玄一,施主喚貧僧法號即可。”玄一臉色平靜,“聽聞那位傷重的施主醒了,特來看望。”

    蔣震不怎麽會和和尚打交道,他撓撓頭,直接側身讓道,“玄一大師,你們先進來吧。”

    顧燕急撐著身子,這一次他終於清楚地看清來人的相貌,也終於敢確定,他就是宋鈺。

    “玄一大師,敢問您是何時收的他為徒?”顧燕急開門見山,直指宋鈺道。

    玄一看了眼身後的徒兒,嘴角微抿,“阿彌陀佛,觀敬,你過來。”

    被叫做觀敬的弟子微微頷首,“是,師父。”

    “施主,你有什麽想說的話,直說便可。”玄一眸色清明,仿佛看破了所有。

    顧燕急也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問,“宋鈺,你既活著,為何不歸家?”

    他沒有直說回大越,畢竟這裏還是大鄴,他和蔣震兩個大越人,最好不要暴露。

    宋鈺神情很淡,對於顧燕急的指認,絲毫沒有反應,隻是道,“阿彌陀佛,貧僧現已皈依佛門,施主還是喚貧僧的法號,觀敬。”

    顧燕急腦殼抽痛,腦海裏隻湧現兩個字,完了。

    不過顧燕急還沒想放棄,“你本名叫宋鈺,家中除了父母妻女,還有三個弟弟妹妹,難道這些你都忘了?”

    “阿彌陀佛,施主所說或許是觀敬的俗家身份,但觀敬既已經忘卻這些俗塵往事,或許就是天意。”

    顧燕急:,

    這時玄一大師適時道,“觀敬是貧僧幾年前周遊各國時,從大越西北方一亂葬崗處偶然發現,當時貧僧見他還有氣,便將其帶回了上清寺。”

    “貧僧觀他雖有佛緣,但塵緣未了,若是貿然讓他入佛,恐為天意。”

    顧燕急:“既然他不適合入佛門,玄一大師為何還要為他剃度出家?”

    “施主誤會貧僧師父了,師父並沒有幫觀敬剃度。”宋鈺緩緩道,“貧僧是自剃。”

    “那法號呢?”

    “自取。”

    “拜師?”

    “自認。”

    “,”

    蔣震在後麵聽他們一口一個‘阿彌陀佛’也頭疼得很,他估計顧燕急是搞不定這位大舅哥了,要是郡主在就好了,她一定有辦法。

    *

    上清寺不大,平日裏香火也不多,所以寺中和尚也少,除了固定的誦經時間,寺裏很安靜。

    宋琬三人是從寺廟的後方繞進,一靠近寺廟,宋琬那股熟悉的感覺就來了,體內的精神力蠢蠢欲動。

    “顧燕急就在這裏!”她肯定道。

    “讓我和顧武先進去探探路。”宋七怕裏麵會有不知名的危險。

    “不用探,直接進去。”宋琬將背上的人丟給宋七,自己去推門。

    院子裏隻有一個掃地的小和尚。

    他們看到有人進寺,放下手中的掃帚走過來,雙手合道,“阿彌陀佛,敢問幾位施主是來上香拜佛,還是?”

    “來找人。”宋琬很是幹脆。

    小和尚稍疑,“敢問這位女施主要找何人?”

    “兩個男人。”宋琬答。

    顧燕急和蔣震可不就是兩個男人。

    “抱歉女施主,這裏是寺廟。”小和尚顯然是誤會了。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寺廟,難不成你們做和尚的,都不是男人?”宋琬故意道。

    小和尚:“……”

    “不逗你了小光頭,我們就想知道你們寺裏最近有沒有兩個男人過來,一個年輕點,長得比一般人都要好看,另一個是中年大叔,麵相看起來不太聰明,他們可能還受了傷。”

    她直言道,“我們仨和他們倆是一夥的。”

    宋七在旁邊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什麽叫一夥的,聽者怎麽一股山賊味呢。

    小和尚這下眼睛稍亮了幾分,不過仍然對這幾個突然出現的幾人保持距離,“敢問施主姓甚?”

    “我叫宋琬,小光頭,你將我的名字告訴他們就行。”宋琬沒有錯過小和尚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她找了個石墩坐下,拿出一塊肉燒餅吃起來。

    那大鄴太子該減肥了,這一路都給她跑餓了。

    再次聽到‘小光頭’三個字,小和尚皺了皺眉道,“小僧法號觀真。”

    宋琬咬了一大口嚼了嚼,肉燒餅一路被風吹得有些涼了,“知道了,觀真小光頭。”

    觀真:……

    *

    半個時辰都快要過去了,顧燕急頭一遭遇到這麽固執的人,他看向眼前仍舊無動於衷的宋鈺,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你心裏怎麽想,我都要將你帶回去。”

    “阿彌陀佛,施主,萬事請不要強求。”

    顧燕急:“宋鈺……”

    “施主,貧僧法號觀敬。”宋鈺這次選擇打斷他,“莫要再喚錯了。”

    蔣震聽了這麽久,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這出了家的宋世子真是難搞。

    這時外麵又響起敲門聲,“兩位施主可在?”

    蔣震熟練地過去開門,“是觀真小師父啊,你是來找你觀敬師兄?”

    觀真搖頭,“小僧是來找二位施主的。”

    蔣震意外,“找我們?”

    觀真點頭,小臉繃緊,略有嚴肅,“外麵來了一位女施主和兩位男施主,其中那位女施主說認識二位施主。”

    蔣震被他施主來施主去,繞的腦袋暈,什麽一女兩男,

    “等等,確定是一女兩男?那女子是不是姓宋?”蔣震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看來那位女施主沒有說謊。”觀真暗暗鬆了口氣,師父說了,廂房的這兩位施主身份不一般,這幾日寺內盡量不要放陌生人進來。

    但現在來的是兩位施主的朋友,應該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吧。

    “那位女施主的確姓宋。”觀真回道。

    蔣震眉眼喜色漸明,“一定是!”肯定是郡主!

    說完就往院子外麵衝。

    觀真來不及阻止,隻好跟過去。

    屋內,顧燕急還在堅持不懈地勸宋鈺和他回去,眼下沒有外人,他也不再有所顧忌,“宋鈺,你是大越人,就算真的要出家,也應該回大越去。”

    不管了,總要先將人帶回去。

    阿琬若是知道她大哥還活著,一定會很開心。

    蔣震跑出來時,宋琬剛好吃完三個燒餅。

    顧武第一個看到他,立即開口詢問,“蔣參——”

    蔣震連忙打住,“我改名了,現在叫蔣震。”

    宋琬毫不意外他的到來,卻對他說的改名一事莫名其妙,“你不是一直都叫這個名?”

    蔣震:……他那是提醒顧武別露餡好不好!

    顧武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迅速換了稱呼,“蔣震,公子是不是受傷了,還有你們為何會在寺廟裏?”

    “顧公子確實受傷了,這點怪我,沒看到敵人揮過來的刀,讓顧公子幫我擋了一刀。”蔣震愧疚道。

    “我就說嘛,他沒我不行。”宋琬插話,順便將還剩很多肉燒餅的包袱扔給顧武,“我去瞧瞧。”

    然後嗖的一下,人沒影了。

    蔣震目瞪口呆,他話還沒說完,人怎麽就不見了。

    宋琬憑著感覺來到一處廂房外,用精神力感試探試探,接著就推門而入。

    “顧燕急,我才不在你身邊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宋琬一進來就聞到一股血腥氣和苦巴巴的藥草味。

    若不是先一步見到人,顧燕急都要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阿琬?你怎麽在這?”

    他既驚喜又意外,還有擔心。

    “當然是來找你啊。”宋琬大步走進屋,徑直走到顧燕急床邊坐下,打算瞧瞧他傷得重不重,壓根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

    顧燕急卻先一步拉著她,指引道,“阿琬,你看他是誰。”

    宋琬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一旁,又是個光頭。

    咦?不過這個光頭看起來好像有點熟悉。

    宋鈺被她這麽盯著,合手道了句,“阿彌陀佛。”

    想起來了!

    宋琬不可置信,“大哥?!”

    “阿彌陀佛,貧僧無親無故,施主可喚貧僧法號,觀敬。”宋鈺始終一板一眼,目光毫無波動。

    宋琬看了看他,扭頭又向顧燕急確認,“他是我大哥吧?”

    顧燕急無奈點頭,“你大哥應該是失憶了。”

    宋琬聽了卻搖頭,“我覺得他是腦子有坑。”

  ?第一百零九章 一起

    腦子有坑?

    這話, 顧燕急可不好接。

    宋琬罵完後,雙手背後,微微彎腰,圍著失去記憶的宋鈺繞了兩圈, “大哥, 你真什麽都不記得了?”

    宋鈺合掌,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宋琬盯著他看, 相較於顧燕急隻是克製地用言語勸歸,她則是直接上手。

    “還出家人,你這頭發都沒剃幹淨呢!”宋琬精準地揪到對方後腦勺某處, 一根不到小拇指蓋長的發根, 直接拔下來,懟道他麵前, “你看!”

    宋鈺:“,”

    宋琬扒完頭發還沒有要罷休的意思,“還有你看看你這張臉, 再看看我的, 瞎子都能看出來長得有多像,你還好意思說自己無親無故?佛祖要是知道你這個表麵一心向佛實則確實冷血冷情的家夥, 一定會將你逐出佛門。”

    宋鈺神情有了一絲鬆動。

    宋琬站著說累了,又坐回床邊, 繼續不停,“佛祖弟子那麽多, 缺你一個是會佛不下去還是怎樣?”

    後麵終於趕上來的蔣震等人,恰好聽到這句, 沒忍住, 笑出了聲。

    蔣震就知道, 宋世子這事,還得郡主來。

    宋鈺說不過她,隻闔上眸道,“阿彌陀佛。”

    宋琬一開始隻是懷疑宋鈺腦子有坑,現在忽然覺得他是真腦子有坑。

    “別阿彌陀佛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原來佛祖專渡拋妻棄女的渣男!”宋琬抓住他肩,粗魯地將人拽起來,“死渣男!臭和尚!爛光頭!”

    顧燕急看向明顯不再絲毫不為所動的宋鈺,嘴角跟著上揚。

    有時候,還真的需要阿琬這樣不愛走尋常路的人來對付。

    宋鈺最終還是沒能穩住,腳下踉蹌幾步,卻仍堅持道,“施主,這世間容貌相似之人並非隻限於血脈親緣,你能看得開,貧僧很是欣慰。”

    宋琬將人推出三尺遠,才停手。

    她聽完宋鈺的死性不改,頓時道,“你說你不是我大哥,那我問你幾個問題,確認一下總行吧?”

    宋鈺抬眸,心中想道,若是不讓幾位施主死心,恐怕寺中再難得清靜。

    於是他點了頭,“施主請問。”

    “你右邊屁股往上兩指節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顆大痣!”宋琬問的簡單粗暴,卻同時也把在場所有人問愣住了。

    這麽頗為隱秘的特征,郡主是怎麽知曉的。

    宋鈺神情似噎了噎,耳後根也出現不正常的紅。

    這反應不言而喻。

    宋琬也沒有偷看人的癖好,這些都是宋欽喝醉酒,嘴一禿嚕,將他和宋鈺小時候招貓逗狗幹過的壞事都告訴了她。

    如果真要說什麽,隻能說原主記性好,一直沒忘,所以就導致宋琬也始終記得。

    “胳膊上也有一顆。”宋琬伸出食指在他胳膊上使勁點了點,接著道,“背上還有不少刀傷劍傷。”

    “居然全都說中了。”說話的是那個叫做觀真的小和尚,他走近,看向宋鈺,目光多少有些天真,“師父說師兄六根未淨,至多隻適合當佛門的俗家弟子,起初我還不信,原來都是真的,師父算得真準。”

    “六根不清淨?”宋琬將小和尚強行摟過來,大聲問,“他怎麽不清淨?是不是被你撞到下山偷偷泡妞去了?”

    觀真扭動身子,掙脫宋琬的桎梏,一張圓乎乎的小臉有些紅,“泡妞為何意?”

    宋琬快速解釋,“就是泡女人。”

    “我才沒有這個意思,施主你別汙蔑小僧。”觀真結巴道,他怕師兄生氣。

    “什麽叫我汙蔑你,不是你說他六根不清淨?不是泡女人,難道是偷偷吃肉喝酒?”宋琬記得當了和尚就不能吃肉,否則就是犯戒。

    “施主妄言。”宋鈺沒忍住道,“貧僧是出家人,當不會做你口中那些俗事。”

    “我忘什麽了?”宋琬叉腰,凶巴巴懟道,“明明是你忘了,什麽叫俗事?你要不是做了所謂的俗事,大嫂嫂能懷孕?”

    宋鈺:“,”

    蔣震聽到這裏,迅速反應將小和尚抱走,自覺回避的同時還將宋顧兩個二愣子一起拉出去。

    可以說,不管是失憶的還是沒失憶的,宋鈺都不是宋琬的對手。

    顧燕急咳了咳,示意她稍稍收一些。

    宋琬明白,於是換了個說法,“現在你也知道你是我大哥了,準備什麽時候和我回去一趟。”

    宋鈺愣了,“回去?”

    宋琬鄙夷地看他一眼,“難不成你還想一邊做和尚,一邊做男人?”

    “我真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哥。”宋琬一臉失望的表情,順便將人說的什麽都不是。

    一旁的顧燕急差點想問,這兩者有什麽相悖的地方。

    幸好他後知後覺,阿琬和旁人不同,她口中的這‘做男人’應該指的是‘娶妻生子’的意思。

    宋鈺:“我並無此意。”

    一著急解釋,都忘了自稱貧僧。

    “那正好,你跟我回去一趟,讓大嫂嫂與你先和離。”宋琬計劃著,“然後再回來繼續做你的和尚。”

    “貧僧、貧僧過往真如施主所說,娶過妻?”

    宋鈺自認從未動搖過出家的信念,所以當顧燕急在他麵前說出所謂的身世秘密時,他也隻當對方是在編故事。

    可自從宋琬說出他身上好幾個特征後,宋鈺內心深處卻開始動搖了,難道他前二十多年真的做了他們口中所說的事?

    “你不僅娶過妻,還有個女兒,不過你現在不用再想這些了。”宋琬已經打算好了,“等你們和離,我就幫嫂嫂找個更帥、更年輕,且隻愛她一個,屁股上沒痣的新男人。”

    宋鈺:,

    為什麽非要加後麵一句。

    “我與你們回去。”他最終下定決心道。

    女施主說的沒錯,既然他心意已決,下半輩子皈依佛門,最好先將過往俗事了個幹淨。

    宋鈺想到他們口中的妻子,但他已然忘了前塵往事,那就不能再耽誤對方,不管將來她是要和離亦或是休夫,他都不會拒絕。

    顧燕急訝異,他可是勸了半天都沒用。

    宋琬倒不意外,“算你識相,不然敲暈了帶回去,不知道多麻煩。”

    “若是一切都如施主所說,那貧僧若是不將過往凡塵俗事處理妥當,如何繼續做佛家子弟。”宋鈺堅定非常,“阿彌陀佛。”

    宋琬哼了哼,“反正隨你。”

    到時候有你後悔的時候。

    確定人願意跟著回去,宋琬就將人攆了出去。

    “別氣餒,我想你大哥隻要願意回去,總會有想起來的那天。”顧燕急見她還是氣鼓鼓的模樣,於是出聲安慰道。

    “我沒氣啊。”宋琬搖頭,“反正以後有他後悔的。”

    顧燕急見她這麽肯定,不免好奇,“阿琬的意思是,你大哥日後能夠恢複以前記憶?”

    宋琬沒想到他這麽聰明,居然能猜到,不過她本來也就沒打算瞞他。

    “我剛剛趁機給大哥檢查了下身體,他其他沒什麽毛病,頂多就是身子虛點,哦,對了,腦子裏還多了一塊淤血。”宋琬解釋道,“就是這塊淤血讓他變得這麽蠢的,等以後我用精神力給他催化就行。”

    顧燕急不明白了,“為何要等以後?”

    “當然是要給他一個教訓呐!”宋琬哼哼道,“既然他那麽愛做和尚,就不能怪我給大嫂嫂找個新男人。”

    顧燕急聽了,沉默。

    幸好他這次受傷的是背,而不是腦袋。

    “先不說這個了,讓我瞧瞧你的傷。”宋琬說完就上手去扒拉他剛穿好的外衣。

    顧燕急抵擋不成,隻能任由她扒光自己。

    又長又深的傷口斜橫在背上,若是一般女子見了,肯定會被嚇到。

    但宋琬哪是一般女子,她隻覺得醜,像一條蜈蚣。

    “讓你偷偷背著我跑出來,受傷了吧。”宋琬一邊用精神力幫他愈合傷口止血,一邊小聲哼哼,“臉色白成這樣,都沒以前好看了。”

    顧燕急感覺到一股熱力覆在傷口上,有些癢,有些暖。

    他知道她又是在用那種能力幫自己治療。

    又聽到她說自己沒有以前好看,顧燕急有些無奈。

    宋琬簡單幫他處理了一下,這次隻是外傷,隻需要檢查裏麵有沒有感染,再幫忙止血,精神力隻能做為輔助,幫傷口快一點愈合。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來找你的路上,順便劫了大鄴太子。”宋琬終於想起了這件正事,“戰場上那個是假太子,真太子躲在青樓裏,不死心,還在努力造孩子。”

    顧燕急被一連串的消息砸得有些懵,“你劫了大鄴太子?”

    宋琬點頭,“對啊,人就在外麵。”

    “有了大鄴太子,是不是就能少死點人?”她單純地問。

    顧燕急已經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何種心情。

    宋琬亮晶晶的眸注視著他,顧燕急隻覺得心底某處倏地一軟,“嗯,有了他,至少能少死一半百姓和將士。”

    他的阿琬是這世間心腸最柔軟的女子。

    兩朝開戰,最受苦的就還是百姓和征戰的將士,顧燕急雖是領兵打仗的將軍,但他寧願不做這個將軍。

    “那如果我們將大鄴的皇帝也抓來。”宋琬暢想道,“哦,還有那些個皇親國戚,會不會連仗都不用打了?”

    顧燕急聽到她這句話,就猜到她的心思,“阿琬想統一天下?”

    宋琬確實有這麽個想法,“地方大,才好玩嘛。”

    她還沒去過大鄴呢。

    “而且沒了後顧之憂,以後阿毓就可以好好研究怎麽讓全天下百姓都吃飽飯的問題,將士們也可以偶爾過過自己的小日子啊。”宋琬兩輩子唯一不論實力佩服的就是這些無私奉獻的軍人。

    “從那個大鄴太子身上就可以看出大鄴皇室沒幾個好東西。”宋琬想道,“到時候壞事幹得最多的去黔地挖肥料,稍微輕一點的去禹州和禹王刷恭桶,沒什麽罪的就和那些被俘的羌兵一起種地。”

    人還沒抓來,活就安排好了。

    顧燕急擔心的是,“抓他們,確定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傷?”

    自從發現她有非人的能力後,顧燕急的這種擔心就沒消失過。

    “不會,我隻會越用越厲害!”宋琬打包票道,唯一一個不好的點就是,在末世她都是靠喪屍晶核補充,到了這裏隻能靠顧燕急。

    難不成顧燕急是喪屍晶核轉世?

    要不然他體內怎麽有用不完的精神力,宋琬胡亂想道。

    *

    他們在山上修養兩日,待顧燕急能下床行走後,城內搜查她的太子親衛們終於要上山來了。

    這些都是宋七和顧武不久前下山打探來的消息。

    看樣子他們是知道太子就在廟裏,但又怕他們對太子下殺手,所以才想暗搓搓先把寺廟圍住。

    宋琬是不怕他們的,不過她現在要保護的人太多了。

    重傷難行的顧燕急,腦子有坑的大哥,還有不太聰明的蔣震,使喚習慣的宋七和顧武。

    現在又多了一老一小兩個和尚。

    “我們八個人加上大鄴太子,至少需要六匹馬。”宋琬算了算,她和顧燕急一匹,大哥和小和尚,老和尚單獨一匹,蔣震可以自己騎,大鄴太子就讓宋七顧武輪換綁馬背上帶著就行。

    “上山的路不好走,他們怕是不會騎馬上來。”宋七道。

    “那就我們下去。”宋琬吃光盤子裏最後一顆花生米,做出決定。

    自從顧武買的肉燒餅吃完後,這兩日她在寺廟裏就沒能再沾到葷腥,連雞蛋都沒有。

    “搶了馬,直接回西南。”宋琬又道,“至於抓大鄴老皇帝的事,等把你們送回後,我再去。”

    宋七顧武聽了後沉默,他們似乎再一次成了郡主眼中的累贅。

    “阿彌陀佛,看來萬事皆有定數。”始終安靜的玄一大師突然開口。

    “老和尚你放心,就算沒了大鄴,你還是能繼續開寺廟做和尚的。”宋琬保證道,“我們大越的和尚廟也有很多啊,修行在哪不是修。”

    “多謝施主。”玄一大師微微一笑,高深莫測,“貧僧早已算到今日之事,這是貧僧的劫數,若是日後有緣,我與施主自會再相見。”

    他領著觀真對眾人道,“貧僧就在這裏,目送各位施主下山。”

    “你這是不跟我們一起的意思?”宋琬皺眉,她還從未有過拋棄隊友的行為。

    “阿彌陀佛。”玄一再次道,“施主,萬事皆有定數。”

    宋琬輕輕哦了一聲,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將人砍暈。

    “師父!”觀真驚嚇住。

    宋琬拽著老和尚的袈裟不讓他倒,“放心,你師父沒事,他隻是睡著了。”

    觀真鬆了一口氣。

    “進了我的隊伍,還不聽話,一律都是這個待遇。”宋琬將老和尚扔給宋七,“這下好了,又省一匹馬。”

    宋鈺略微不讚同地看過去,被宋琬發現,直接懟了回去,“看什麽看,一張和離書寫三天寫不出來,好意思嘛你。”

    其他人憋笑。

    宋鈺:“,”

    在場沒暈過去的,除了蔣震,其餘人一人背一個。

    顧燕急起初是抗拒的,但是宋琬直接將他老底在眾人麵前掀掉,說什麽“又不是沒抱過”。

    他真怕再抗拒下去,宋琬真會改背為抱,隻好順從答應。

    幾人疾步下山後,山下果然圍了一圈又一圈大鄴士兵。

    為了防止他們逃跑,每個人手上都舉著沾了火油的火把,怕是打算若圍剿不過,就放火燒山,將他們活活燒死。

    “原來是顧燕急顧將軍,多年不見,顧將軍什麽時候這麽柔弱不堪,需要一個女人背著。”圍剿寺廟的正是這次輔助太子出兵大越的一名將軍,名叫劉元。

    顧燕急曾在戰場上與之短暫較量過,他來得這樣快,看來前方還未曾有動靜。

    秦老將軍不是喜歡主動挑事的人,應該是大鄴發現自己的糧草被毀,派去祟城稟報實情要求調兵運糧的回信一直未有,所以這劉元才選擇來祟城,恰好碰到大鄴太子被劫走。

    “快把太子交出來!本將可以考慮饒你們一命!”劉元拔出刀,大聲道。

    “你去將老皇帝騙過來,我答應你,以後讓你幹個輕鬆的活。”宋琬對著刷恭桶預備役·劉元道。

    “本將看你們是在找死!”劉元朝後方揮手,“給我上!”

    一聲令下,上萬兵馬將八人圍成一圈。

    顧武一臉嚴肅,“郡主,你帶將軍他們先走,我來殿後。”

    宋七同意,“我和顧武合力,至少能擋兩刻鍾,你們瞅準時機,搶了馬就跑。”

    “殿什麽後,跑什麽跑。”宋琬一鞭敲兩人,“都說了,遇到危險,還有我嘛。”

    “再給你們最後一次,將太子殿下放了!”劉元下最後通牒。

    “待會聽我數數,喊到三的時候,大家就跑過去搶馬。”宋琬壓根沒有要避著劉元他們的意思。

    盡管覺得這種招數很離譜,宋七和顧武還是按下耐心,決定照做。

    他們認為郡主肯定是有了逃脫的辦法,搶馬是在聲東擊西。

    “我要開始數了哦!”宋琬大聲喊道。

    一字不落聽完的劉元:“……”

    這女人怕不是個傻子,哪有謀劃如此大聲,恨不得讓所有人都聽見。

    “三!搶!”宋琬看中的就是劉元的馬。

    她背著顧燕急衝在最前頭,同時放出精神力幹擾離他們距離最近的一圈鄴兵。

    宋七和顧武皆愣了一瞬,居然還能這樣數。

    不過他們迅速反應過來,學著宋琬去搶馬,而宋鈺,他明明記得自己不會武功,卻在宋琬一聲令下後,如條件反射一般,背著觀真搶奪了離他們最近的那匹。

    觀真緊緊抱著師兄的脖頸,又害怕又覺得很刺激,“師兄,你居然會武功!”

    宋鈺一愣,他看向被自己條件反射踢倒的士兵,最終念了聲,“阿彌陀佛。”

    然後再踢下一個。

    宋琬順利搶到馬,和顧燕急共乘。

    那些被她幹擾到的大鄴士兵,會將他們當成自己人,與那些沒被幹擾的士兵互相擊殺。

    劉元覺得自己見鬼了,他明明看到自己的馬被對方堂而皇之地搶走,居然沒有立刻阻止。

    “快追!”眼見著太子殿下就在眼前,卻又被敵賊帶走,劉元反應過來後,怒不可遏,“你們這群蠢貨!看清楚了你們打的是誰!敵人在那!都跑了!”

    他本想自己騎一匹馬去追,結果卻發現自己被擠在眾多士兵中間,出都出不去,而那些騎兵的馬一個個都往山上跑,就像中了邪一樣。

    “一群廢物!”劉元被擠得憤怒,剛想拿刀砍人,卻被自己的兵先一步用刀架住腦袋。

    他眼真真地看著自己的兵,對著敵賊的方向喊,“將軍!我抓到狗賊了!”

    劉元:“……”

  ?第一百一十章 進攻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誰!”劉元衝著他怒吼。

    宋琬的精神力隨著距離越來越遠, 控製程度也在逐漸降低。

    隨著劉元這一聲怒吼,他周圍小部分被控製心神的士兵清醒過來,其中就包括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位。

    士兵嚇得鬆脫刀柄,連忙解釋, “將軍!不是我!”

    劉元當然知道不是他, 不然早就一刀了解他的命。

    說起來, 那女子居然有如此邪門之術,居然可以堂而皇之控製人的心智, 他必須立馬稟告皇上。

    宋琬等人逃脫了追兵後,一路向東,打算直奔西南軍營。

    眾人想起方才回頭瞥見的場景, 依舊覺得震驚不已。

    一個人看錯還能解釋是眼花, 他們七八雙眼睛呢,總不能全都看錯。

    馬速慢下來, 宋七追上宋琬,“郡主、將軍, 你們剛剛看到了沒?他們大鄴士兵在自己打自己!”

    宋琬裝不清楚, “有嗎?可能是你眼花。”

    宋七不可能看錯,更何況看見這一幕的又不止他一人, “將軍,你不用駕馬, 總歸瞧見了吧?”

    顧燕急知道那一切都是宋琬耗費巨大精神力的結果,可這些不能告訴他們, 於是選擇道,“大鄴內部軍心渙散的結果。”

    宋七:“,”

    好敷衍, 還不如直接騙他說是老天爺顯靈。

    他直覺這一切和郡主有關, 或許真像顧武說的, 他們郡主是天上仙女下凡,來拯救大越國運,仙女擁有點特殊能力怎麽了。

    想通之後,宋七神神秘秘瞅了宋琬一眼,然後自覺閉上嘴,背著昏迷的老和尚駕馬去和顧武一道。

    宋琬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問身後的顧燕急,“他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顧燕急大概能猜到一些,“可能是自己想通了。”

    宋琬沒明白,“他能想通什麽?”

    “想通阿琬是仙女下凡。”顧燕急無聲笑了笑道。

    “這種想通我比較滿意。”宋琬揚了揚下巴,毫不謙虛道。

    太子丟了。祟城跟著亂,宋琬帶領大家,趁亂出城,連精神力都沒使多少。

    等劉元好不容易帶著數萬兵馬從山上回到城裏,宋琬等人已經在數十裏外了。

    大鄴軍帳中,太子不在,劉元也不在,隻剩下一個副將,主不了什麽事,導致兩軍對峙許久,始終沒有開戰。

    這倒是給了宋琬一行人充沛的時間。

    自從宋琬僅帶著兩個護衛離開後,秦老將軍每日都要上城樓瞧一瞧,亦或者派人悄悄出城去對麵打探情況。

    他有些後悔沒讓自己的孫子一起跟過去,逍遙郡主再厲害,也架不住對方派以數萬計的兵,讓秦徹跟著,起碼在暴露後能幫忙多殺幾個兵,增加幾分逃脫的機會。

    “祖父,大鄴始終不發攻,看來顧將軍他們並沒有被俘虜。”秦徹一身黑袍鎧甲,常年在邊境練兵,皮膚不像京城那些公子哥細膩嫩白,多了幾分不羈的粗野。

    “我現在擔心的郡主。”秦老將軍歎息,“不知郡主何時能回來。”

    秦徹想了想道,“不若讓我帶一小隊人馬去祟城?”

    “帶上牛鐵蛋一起。”秦老將軍吩咐道,“在沒見到郡主之前,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秦徹明白,拱手應道,“孫兒這就去準備。”

    他正要下城樓,卻忽然又被叫住,“等等!徹兒,你過來瞧!”

    秦徹握著腰間的劍,不明所以地折回去,“祖父,您怎麽了?”

    秦老將軍讓他看城樓外,不遠處的幾道身影。

    “你看那是不是郡主?!”秦老將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大鄴的軍隊就駐紮在五十裏外而已。

    秦徹定睛一瞧,頓時激動不已,“還真的是!好像還有顧將軍!郡主居然真的將顧將軍帶回來了!”

    “快!快開門!”秦老將軍邁著大步,匆匆下樓。

    “終於到了!”宋琬高興道,“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郡主,顧將軍。”秦老將軍親自開城門迎接,“你們終於回來了。”

    顧燕急率先下馬,然後習慣性朝宋琬伸出手。

    宋琬瞥見,沒有用,而是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來,“你一個病患,小心我給你壓壞了嘍!”

    “顧將軍受傷了?”秦老將軍聞言,擔心道。

    顧燕急表示無大礙,“秦老將軍,讓你們擔心了。”

    秦老將軍放下大半心來,“隻要你們沒事就好。”

    “你們這群狗賊!快放了本太子!”

    陳冕自從中途蘇醒後就沒停止過謾罵怒吼,顧武將他綁成蠶蛹似的,隻露出一顆腦袋,橫扣在馬背上,任其嚷嚷。

    眼見著要被壓入敵營,陳冕是真的慌了,“顧燕急!你放了孤,等孤榮登大典,少不了你的好處!”

    宋琬走過去,用拳頭捶他腦殼,“做什麽春秋大夢呢你!”

    秦老將軍這才注意到後邊馬背上還綁著一個,聽到對方的自稱,他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

    “就是秦老將軍你想的那樣,此人正是大鄴太子,陳冕。”顧燕急陳述道,“大鄴皇帝舍不得這位太子,並沒有讓他待在前線,而是藏在了祟城。”

    “也就是說大鄴軍營裏的是個假貨。”秦老將軍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不過幾年沒打仗,這大鄴老皇帝怎麽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

    若是讓那些大鄴將士知道帶領他們打仗的隻是假太子,而真太子始終躲在他們身後縱情聲色,絲毫沒有要管他們死活的意思,怕是會氣瘋吧。

    “此人是將軍所抓?”秦老將軍詢問。

    “不是我,是郡主。”顧燕急解釋道,“我與蔣參領受了傷,在一處寺廟養傷,是郡主尋找我們二人時,順便抓了藏在青樓中的大鄴太子。”

    怪不得隊伍裏憑空多了三位和尚,想來就是那座寺廟中的。

    隻是這‘順便’一詞,讓秦老將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逍遙郡主,真是個奇特的人。

    揍舒坦了的宋琬湊過來道,“談完了嗎?談完了該吃飯了吧!”

    秦老將軍:“,”

    *

    很快,西南軍營中就傳遍了逍遙郡主不僅救回了顧將軍還將大鄴太子擄了回來。

    這時候正是漲士氣的時候,秦老將軍讓孫子秦徹綁著大鄴太子在眾營將士兵麵前走一遭,讓他們都親眼瞧瞧。

    這麽天大的好消息怎麽隻單單他們自己人知曉呢,秦老將軍很貼心地叫來特使,“你務必將這封信親自送到劉元手中。”

    “告訴他,除非退兵,否則太子危矣。”

    “是!將軍!”

    “退什麽兵。”宋琬手拿著一隻大雞腿,身後跟著顧燕急,一步一口,大步走過來,“除非投降。”

    “這,”秦老將軍一直以為,能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大鄴退兵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不然我們就打過去,打到他們的國都,將老皇帝拽下皇位,從此以後,天下統一。”宋琬一口將剩下的肉吞下,骨頭扔掉。

    秦老將軍被她這個想法嚇到,“郡主,天下統一可不是嘴上說說,即使我們綁了大鄴太子,可能做大鄴儲君的並不是隻有他一人。”

    要不是大鄴皇帝死心眼,偏寵這位年近四十,尚無一子的兒子,恐怕這太子之位早就換了人坐。

    “那就把能做太子的都抓來。”宋琬輕鬆道。

    “事關重大,是不是要先稟報京城?”秦老將軍說不心動是假的,他打了一輩子仗,見過太多血流成河的戰場,邊境想要安穩,哪一次不是靠將士們的揮灑自己的鮮血,用肉身抵擋敵人的入侵。

    “算算日子,京城的回音也該到了。”顧燕急話音將落,秦徹就帶著一位從京城來的傳旨太監進帳。

    “祖父,京城來旨了!”

    信是顧燕急離開西北時所寫,除了告知西北戰況以外,他也將宋琬的想法寫在了上麵。

    一眾人跪在地上接旨,顯得站在一旁啃蹄髈的宋琬很是突兀。

    傳旨太監是張福正的心腹,對這位逍遙郡主多少有些了解,再加上他出京前,皇上特地囑咐過,逍遙郡主接旨時不用跪。

    聖旨的內容總結下來就是皇上同意攻打大鄴,軍需糧草正從各方調往西南,絕不會讓西南將士有後顧之憂,另外聖旨上還特許逍遙郡主與秦老將軍、顧將軍一同指揮戰場。

    且逍遙郡主同另外兩位將軍同樣擁有對西南軍的指揮和命令權。

    “郡主,兩位將軍,接旨吧。”傳旨太監合上聖旨道。

    “老臣/臣接旨。”秦老將軍與顧燕急同時道。

    聽聖旨的功夫,宋琬蹄髈也啃完了,她擦幹淨嘴手,走過來道,“阿毓還好不?”

    接了聖旨的秦老將軍聽到他直呼皇上名諱,心一驚。

    緊接著瞧見顧燕急毫無意外的態度,忍不住猜到,難道郡主在京城也是如此行事作風?

    傳旨太監笑道,“皇上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郡主您。”

    這些都是皇上讓他帶的話。

    “居然還有空想我。”宋琬嘖嘖幾聲,“看來還是奏折批少了。”

    這話,傳旨太監可不敢接,隻能道,“皇上日日勤奮,有首輔大人、顧世子和黎大人在,郡主且放心。”

    “我對阿毓當然放心,不過你回去以後,記得讓他好好吃飯,長了肉,身板才能更結實。”宋琬對傳旨太監囑托道,“吃飽了,才能多批一些奏折。”

    傳旨太監表示一定將話帶到。

    最後,秦老將軍讓副將帶傳旨公公去後方歇息,待休整好後,再派人送其回京。

    同一時間,攻打大鄴的指令便下達各個營。

    他們有大鄴儲君在手,哪怕是二十萬對四十萬,將士們的氣勢卻沒有弱半分。

    可憐劉元剛趕回軍營中,假扮他與太子殿下的小兵衣服還沒換過來,敵軍突襲的消息就闖了進來。

    “將軍!大越主動出兵了!”

    “你說什麽?”劉元鎧甲才穿到一半,“什麽叫大越出兵了?難道不是派人前來談判?”

    自從太子被敵賊抓走後,劉元趕回軍營的同時,也將駐紮在祟城的三十萬大軍全都帶了過來,就是為了壯大氣勢,好能趁著敵軍壓著太子與他談判之際,找機會將太子救回來。

    結果現在告訴他,大越居然放棄談判,直接派兵打了過來。

    劉元此刻腦子裏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暗罵大越怎麽能不按規矩出牌,既然抓了人質,第一件事不應該是派人來談條件?

    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士氣衝天。

    兩軍之間隻有短短五十裏,劉元隻能硬著頭皮上,他就不信四十萬對二十萬會輸。

    戰鼓四起,狼煙滾滾。

    兩軍交戰,張弓射箭,兵器相搏。

    宋琬和顧燕急率領一萬人馬做先鋒軍,衝在最前頭,勢如破竹,打亂敵人陣型。

    那一萬先鋒兵,由宋七顧武領頭,擊殺敵軍的同時,散播他們皇太子已被俘虜的消息。

    “你們的大鄴太子壓根沒有打算親自上戰場,一直躲在祟城!”

    “他推你們出來送死!自己卻在大後方縱情聲色!”

    “不信的,大可掀開帷帳,睜大你們的眼睛瞧瞧上麵坐的到底是誰!”

    大鄴軍心被這一道道鏗鏘有力的聲音,散了大半。

    還真有去挑起後方坐鎮的太子,寶座上的那圈帷帳,裏麵坐的哪裏是他們的太子,分明是個在瑟瑟發抖的小兵。

    宋琬一人一馬衝進敵人包圍圈內,長鞭一揮,將劉元卷於馬蹄之下,肋骨瞬間被踩斷,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她用精神力揮開一群想要靠近的敵軍,勒馬轉身,拖著劉元的首級離去。

    第一場交戰,不過兩個時辰,指揮的將領就被敵方取了首級,一時間,軍心更加潰散,有不少懦兵趁勢逃跑。

    四十萬大軍被宋琬和顧燕急帶領的一萬先鋒兵撕開一個大口,後續的二十萬大軍順勢接上,以最小的損失擊殺敵兵。

    最後,敵軍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大越一路連收三城。

    大軍在婺城休整,城中的許多富商在大越將士到達之前,紛紛攜家產逃走了,整座城隻剩下貧窮百姓。

    顧燕急下令,所有人不許對普通百姓下手,至於那些逃走的富商府邸可以去搜羅。

    那些富商隻來得及帶走金銀財寶,地窖倉庫中的糧食卻不能完全帶走,將士們蜂擁而上,有背著好幾袋大米的,也有拎著好幾雞鴨鵝的,更有的連湖中的魚都沒有放過,全都撈了上來。

    他們走在大街上,鬧哄哄。

    原大鄴的百姓紛紛關上房門,即使顧燕急一再強調且貼了不傷不搶百姓的告示,他們仍然不敢出來。

    有那麽幾個膽大的,站在二樓,隻露出個腦袋往外看。

    他們搜羅這些吃食都是要拿回去給大家好加餐,仗打了這麽些年,還都沒有吃過這麽好的米糧。

    就在這時,有一家人戶門沒關嚴實,從裏麵跑出來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在大街中央,跳格子玩。

    那些躲在二樓偷看的人倒吸一口氣,心中不約而同想道,這女娃怕是沒命活了。

    小女孩的娘親看到這一幕,想要跑出去將人抱回來,卻被自己的丈夫死死捂著嘴攔住。

    大家也沒想到會有人攔路,還是個十分瘦弱的小女孩。

    為首的大越士兵,用袖子擦了擦還帶有血跡灰塵的臉,擠出一個自認溫和的笑,提著兩尾魚並一布兜大米走到小姑娘麵前,將這兩樣東西放在她跳的格子旁邊。

    小姑娘懵懵懂懂,仰著腦袋,“黑的叔叔?”

    士兵笑哈哈點頭,“對,這是黑叔叔送你的魚,回去讓你娘親煮了給你吃。”

    “謝謝黑叔叔。”小女孩還沒見過如此肥大且活蹦亂跳的魚,一邊害怕卻又忍不住好奇靠近,用小手戳它的背。

    士兵抓了抓腦袋,笑了笑,內心遙想著,家中的婆娘要生的也是女兒,應該也有這麽大了。

    所有人自發繞過小姑娘,連地上用黑炭畫的格子都沒有踩亂,隻抱著屬於他們的戰利品離開。

    大越軍居然真的不傷百姓,緊閉了許多日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大家伸出頭望著離去的大越軍,互相議論紛紛。

    而那位小女孩的娘親趕緊將人抱回來,“你嚇死娘了,知不知道!”

    小女孩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隻知道娘親好像生氣了,於是她費力舉起拖了一路的大魚說,“娘,黑叔叔給,娘吃!”

    在兩國的這場生死之戰中,大越每拿下一城都承諾不傷百姓一絲一毫,隻要不搗亂,便能繼續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太子被俘的消息很快傳遍大鄴各城。

    偏偏老皇帝一直不願意廢除太子,改立他人,這也就導致那些守城的將領不敢帶兵強抵,生怕對方用太子殿下的命來威脅。

    從西南打到大鄴永城,耗時將近五個月,離大鄴京城隻剩下一步之遙。

    期間宋琬終於吃到了紅薯,大鄴皇室秘密種植在各城的紅薯都被臨時充當了軍糧。

    大越軍的新年是在永城過的,熱騰騰的烤紅薯,香辣下飯的辣椒炒肉,還有白菜雞蛋餡的水餃,每人兩顆,吃了就當過年。

    這個年很可能是他們當中一些人過的最後一個年,那兩顆白菜餃子更有可能成為他們這輩子吃的最後兩顆,但沒有一個人後悔害怕。

    他們咧嘴大笑,酒杯互碰,以茶代酒,仿佛是在提前慶祝勝利。

    等明日打贏了大鄴,他們或許就不用再沒有歸期地苦守邊境,也能時常回家看看妻兒老母。

    若是皇上允準,說不定他們還能將家人接到邊關,沒有戰事的時候,可以回家過普通日子。

    宋琬蹲在角落,用棍子從火星堆裏扒拉出好幾塊黑乎乎的東西。

    “這就是烤紅薯?可是外麵黑乎乎,確定能吃?”觀真摸了摸頭頂長出的茸毛,有些紮手,於是抬頭瞧瞧師兄的,好像長得比他的還快。

    “當然能吃,一會兒香死你們!”宋琬用木棍敲落紅薯表麵的那層黑灰。

    “阿琬,我來弄。”見她想徒手去撿,顧燕急忙阻止道。

    “我要最大的那塊!”宋琬指了指塊頭明顯比旁邊幾個大上兩三倍的紅薯道。

    顧燕急笑著說好,他用寬大的衣擺將黑乎乎的紅薯包裹,然後在她的指導下,將外麵那層剝開,露出裏麵黃橙橙的紅薯肉,頓時香氣撲鼻。

    宋琬要流口水了,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她好多年沒吃到了。

    她掏出一早準備好的木勺,狠狠挖了一口,不顧燙地塞嘴裏,“好吃!好吃!”

    “真這麽好吃?”宋七有些忍不住了,連忙撿起一塊,剝掉外麵的皮,隻吃裏麵。

    觀真人小手也小,勉強拿了一個小的,左手右手換著丟,他呼道,“好燙!”

    宋琬自己吃還不忘順便喂顧燕急兩口,聽到小和尚的呼聲,她轉頭道,“小光頭,你一路吃我的喝我的,什麽時候付夥食費呀?”

    黑夜裏,觀真小臉紅了,就像頭頂冒出來的毛發一樣無處可藏,“等師父回來,觀真不會賴賬的!”

    “你師父都自個兒跑了。”宋琬說出事實,“不要你了。”

    那位玄一大師,本來是跟後續大軍一路西進,結果半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走丟,找不到人了。

    就留下這個小光頭。

    “才不是。”觀真紅了眼,有些委屈和害怕,“師父才不會不要我!”

    一旁的宋鈺將剝好的紅薯和觀真手上的換過來,然後扭頭對上宋琬的視線。

    “大哥想說什麽?”宋琬對他依舊凶巴巴的。

    宋鈺抿了抿唇,望著日漸熟悉的一張臉,突然,腦海中好像閃過一些畫麵,轉瞬即逝,他什麽都沒抓到。

    “妹妹?”

    宋琬努努嘴,“不喊施主啦?”

    宋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喊了‘妹妹’。

    幾口吃完超大顆紅薯,宋琬從頭到腳都舒坦了,“放心吧,小光頭,就算你師父真不要你了,我還是養得起你的。”

    觀真雙頰鼓鼓,頭一扭,“哼!”

    離開寺廟,換下僧袍,頭發重新長出,觀真逐漸忘了當和尚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打算

    “哼什麽哼!”宋琬用沾了黑炭的手, 去捏他的小臉,順便還給他畫了個八字眉,和八字胡。

    並且還不夠地評價一番,“太瘦, 不夠肉, 不好捏。”

    觀真:“,”

    他們一路打到永城, 距離大鄴國都隻剩不足二百裏。

    行軍打仗,即便糧草充足, 也不能一日都不停下休整。

    再加上今日是新年,所以顧燕急便讓人買了許多好肉好菜,犒勞多日辛苦的軍中將士們。

    他打算給大鄴老皇帝兩天時間, 要麽主動歸降, 不然他隻能繼續揮軍直進。

    宋琬聽了後卻表示,“幹嘛還給他選擇, 直接把人抓來不就行了。”

    “別衝動。”顧燕急就怕她背著自己偷跑過去,“如今鄴京城內, 諸王內鬥, 終於逼得老皇帝廢太子,現在太子一位空出來, 在沒立新太子之前,他們肯定會暫緩爭鬥, 保持一致對外。”

    “那又怎樣。”宋琬無所畏懼,“等我將老皇帝抓來, 看他們還怎麽一致對外。”

    “你去不去?”宋琬看他,眼底閃過興奮, “你不去的話, 我就一個人去了。”

    大鄴的皇宮應該有不少寶貝, 也不知道一趟搬不搬得完。

    顧燕急:“,去。”

    若是能將老皇帝劫走,讓大鄴宗室繼續內鬥,確實是損傷最少的一道計策。

    再者若放她一個人去,那他在外圍還怎麽能安心指揮戰場。

    “郡主,那我和顧武呢?”宋七眼巴巴地看著。

    他們都習慣跟著郡主行事,若是將他們落下,會好不習慣。

    “那就都去。”宋琬大手一揮,人多還能多搬點,“不過大光頭和小光頭就待在城裏。”

    這倆人一看就搬不了東西,還需要她反過來保護的那種。

    大光頭宋鈺:“,”

    小光頭觀真:“,”

    宋七笑出聲,但還是道,“郡主,世子現在已經長出頭發了。”

    “那又怎樣,他當初那麽長的頭發呢,不也哢嚓幾刀剪了。”宋琬不給麵子道。

    宋鈺對著宋琬這張看似無辜的包子臉,那句‘施主’竟再也喊不出口。

    他不知道這一路宋琬都在給他暗中治療,隻以為是小半年的相處,記憶中的某些習慣回來了。

    都說她是他的親妹妹,可他對於眼前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內心卻隻有陌生。

    “大哥啊,你放心。”宋琬用手爪子拍拍他肩,成功留下黑印子,“明日就讓鐵蛋給你找把小刀,幫你剃頭。”

    “我也要!”觀真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紮手的一層頭發,噘嘴道,“師兄,自從師父不見後,我們都好幾個月沒有理頭殪崋了。”

    以前在寺裏時,師父都是每月會幫他理,還會在頭頂抹上桐油,這樣頭發就不會長那麽快。

    “不急。”宋鈺下意識道。

    待他看到幾道投向自己是目光後,巴巴解釋,“心中有佛佛自生,無需過分追求形式。”

    宋琬手頂著下巴,盯著他看,“我怎麽覺得大哥你是不想剃呢?”

    她記得第一次在寺廟見麵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

    宋鈺:“你看錯了。”

    說完後,迅速避開她的目光。

    宋琬覺得他這樣分明是心虛了。

    *

    大越大軍壓城,鄴京城內,數不清的權臣達貴惶惶不安。

    有的已經開始整理家產,準備在城破後,趁亂逃走,也有的仍然盲目信任朝廷,甚至還妄想從龍之功,暗中投靠了某個王爺。

    自從他們一路猛進後,大鄴老皇帝就將附近幾個城所有的兵馬全都調回京,現在整座鄴京城內就足足有十五萬兵馬,而他們因為每攻下一座城,就要留下部分兵馬,用來穩住城中百姓,不至於混亂。

    現如今,駐紮在永城的西南軍,不過十萬左右。

    不過好在將士們的氣勢比起對麵,要足上好幾倍。

    顧燕急並不擔心接下來的仗會難打,有秦老將軍坐鎮足以。

    想要順利進城,最好是在深夜,敵人鬆懈之際。

    宋琬見大家都吃好喝好,於是就道,“換上方便搬貨的衣裳。”

    “郡主,要搬什麽貨?”宋七剛吃完最後一口烤紅薯,他們離大軍不遠,四周都是熱鬧哄哄的將士們,宋琬聲音不大,他有點沒聽清。

    “我說,都給我去換上方便搬貨的衣裳!”宋琬衝著他耳朵喊。

    宋七感覺自己差點就要沒了,他用手揉了揉耳朵,不太明白,“郡主,不去鄴京皇宮捉老皇帝了?”

    “就是要去才讓你們換衣裳。”宋琬收聲,“對了,再每人帶幾個結實點的麻袋。”

    宋七後知後覺,郡主這哪裏是要去抓大鄴皇帝啊,分明是看中了對方的金庫。

    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居然開始有點同情大鄴皇帝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宮

    十五萬鄴兵從內將整座城圍得嚴嚴實實, 普通人想要靠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宋琬並不是什麽普通人。

    她帶領自己的小分隊,從北側門入, 那裏守衛比起其他地方要薄弱許多, 可即便如此, 也有上千人把手。

    宋七和顧武跟在兩位主子後麵,都準備好拔劍殺敵了, 結果卻瞧見驚人的一幕。

    郡主大搖大擺走到一個守門的侍衛麵前,從懷裏掏出三五兩銀子塞對方手裏,那侍衛甚至還朝郡主熟稔地笑, 催促她趕緊進去。

    宋七使勁眨眼, 並壓低聲音,不可置信道, “我沒看錯吧!”

    他和顧武對視一眼,內心立馬有了答案, 他懂了, 這是郡主在施展仙法。

    其實宋琬是用精神力暫時改變了這幾個侍衛認知,讓他們看到的都是與實際完全相反的存在。

    比如她們四個明明穿著夜行衣, 但在這群人眼裏,就是方才偷偷溜去樹下小解的幾個同伴。

    守門侍衛收了銀錢, 對著‘同伴’宋琬嬉皮笑臉,“隻有半個時辰, 快去快回。”

    因為宋琬告訴他,他們幾個守一天了, 現在想去買點燒雞小酒, 吃吃喝喝一頓。

    於是他們四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進入鄴京城內。

    一進城, 幾人就脫下了套在外麵的夜行衣,扮成普通人家的小姐和公子哥。

    都快要亡國了,城內居然還是一如既往,夜夜笙歌。

    繁華之下,充斥著各種奢靡享樂,仿佛連連打了勝仗的是大鄴士兵一樣。

    他們進城時,已經是三更天,按照慣例,找了一家不顯眼的客棧住下,隨便休息一會兒,天就亮了。

    今兒是大年初一,鄴京城內,更是熱鬧,宋七顧武早起出門一趟,午後才歸。

    不過這一趟,他們打聽到不少消息。

    大鄴老皇帝這兩日一直被幾個宗室王爺逼立新太子,幾個宗室王爺裏,勢力最大的是老皇帝親堂兄魏王,而他的嫡長子就是這次新太子的熱門人選之一。

    這位堂兄和別的王爺不一樣,他的父王和大鄴上一任皇帝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所以鄴京城內,那些想搏一搏從龍之功的權臣達貴大多都是投入他門下。

    剩下幾位,分別是趙王、史王、堯王的嫡次子,庶長子和嫡幼子。

    按照倆人了解的信息,老皇帝很有可能立魏王的嫡長子為太子。

    “聽說老皇帝打算在今日宮宴後當著所有大臣的麵宣布新太子人選。”宋七最後道。

    “這麽熱鬧的場麵,怎麽能少的了我呢。”宋琬嘴裏塞得滿滿當當,不說其他,這鄴京的美食倒是可以。

    “阿琬打算怎麽做?”顧燕急問。

    “當然是要給他送些賀禮過去呀。”宋琬嘴一抹道。

    *

    是夜,宋琬帶著三人悄悄潛入大鄴皇宮,來到老皇帝的後宮。

    “郡主,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大鄴皇帝不是在前殿?”宋七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來看看老皇帝的後宮給他戴了幾頂綠帽子。”

    宋七:“,”

    宋琬貓著腰,來到一處後妃的宮殿內,問,“這是哪個妃子住的地方?”

    顧燕急看了一眼宮殿門匾,回答,“這裏應該就是二皇子生母,李貴妃的寢殿。”

    “就是那個疑似給老皇帝帶綠帽子的妃子?”宋琬記得這個二皇子,“這位李貴妃的年紀,做老皇帝的孫女都小了。”

    前殿宮宴,後妃們都去了皇後那,宋琬幾個繞了半天,隻碰到三五個照顧那位二皇子的宮女。

    宋琬用精神力控製她們心神,挨個問話。

    “二皇子是老皇帝親生的嗎?”

    “不知道,我進宮才一年。”麵向看起來年齡最小的那個呆木搖頭。

    “那你呢?”宋琬看向旁邊那個年長的宮女,“二皇子是老皇帝親生的嗎?”

    “二皇子不是。”年長宮女目光呆滯,像是被人抽了魂。

    宋七瞧著,咽了咽口水,郡主的仙法好厲害。

    “我就說是綠帽子!”宋琬得意朝顧燕急一笑。

    顧燕急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阿琬很棒。”

    “二皇子不是,三皇子是鈥︹Α

    那宮女突然開口來了這麽一句,在寂靜的深夜裏無比清晰。

    宋琬和顧燕急同時扭頭,她問,“哪來的三皇子?”

    “那。”年長宮女指了指偏殿。

    宋琬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難不成這位李貴妃中間還偷生過一個崽?”

    年長宮女將二皇子叫做三皇子,明顯有問題。

    “想要在這宮牆之內偷生孩子,不是一件易事。”顧燕急也很意外聽到這個秘密。

    “看來這個所謂的李貴妃身上有不少秘密啊。”宋琬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而且這個小奶娃皇子居然真的是老皇帝的種。”

    好奇的她繼續問宮女,“那你知道二皇子在哪麽?”

    “死了。”年長宮女盯著遠處,毫無波瀾道,“一把火,燒死了。”

    顧燕急越聽越覺得不簡單,深深皺起眉,他相信宋琬的實力,這些宮女在她那種能力的操控下,說的必然是實話。

    難道老皇帝早知有這一天,所以故意散播二皇子不是親生,然後將這位真正的二皇子秘密藏匿起來,就像先帝當初對待阿毓一樣。

    “那李貴妃是怎麽生下那位假二皇子的?”宋琬用精神力再次壓了壓。

    受到精神力的指引,年長宮女將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全都一字不落地說出來,“李貴妃進宮前就已經有身孕了。”

    宋琬瞪大眼,連壓在宮女腦袋上的精神力都跟著波動,“這老皇帝居然這麽變態,連孕婦都不放過!”

    她拳頭握緊,捏得哢嚓響。

    “看來我們要去會會這位李貴妃了。”顧燕急道。

    *

    老皇帝在前殿的宮宴上,皇後和貴妃自然也在那。

    他們來到前殿,宋七和顧武自動分散在左右,提防各方危險。

    雖然宋琬說了不會有什麽危險,但他們還是認為要小心為上。

    宋七認為,他作為一個護衛,不能總是依靠郡主,反過來被郡主保護。

    仙法也是有限的,萬一過度損耗有礙郡主身體那可就不好了。

    兩頭倔驢,宋琬見他們堅持己見,也就沒有繼續下去,反正她用精神力屏蔽了周圍,不會有人發現他們。

    就當他們白天吃多了,晚上撐的沒事幹。

    宋琬趴在房頂上,掀開一片瓦,拉著顧燕急,倆人一起伸頭往下瞧。

    謔!這裏人真多!

    宋琬大概數了數,歪頭和顧燕急大膽猜測,“這老皇帝該不是想將所有臣子都騙進宮,來個魚死網破吧。”

    “確實怪異,一般的宮宴,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參加。”顧燕掃了一眼殿內,眸色暗了暗,大鄴朝的官服品級他還算了解,這裏明顯不止三品官員,四品、五品,甚至穿著六品官朝服的都有。

    “那個應該就是李貴妃了。”宋琬看向那個座位隻比皇後低一點點的女人,果然是個美豔婦人。

    比起皇後的年老色衰,這個貴妃確實有能讓老皇帝著迷的姿色,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宋琬盯著她的臉,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看來顧武他們打聽的沒錯,老皇帝確實要在今晚宮宴上宣布新太子。”顧燕急掃了一眼那幾個王爺,全都虎視眈眈盯著最至高無上的那個位置,眼底的野心毫不掩飾地暴露在明麵上,絲毫不加遮掩。

    宋琬不明白的是都要亡國了,還在關心誰做太子,“他們難道不是應該想一想該怎麽合力把我們打回去嗎?”

    顧燕急諷刺冷哼,“因為在他們眼中什麽都比不過皇位和權勢。”

    宮宴已經進行到了一半,現在殿上到舞姬們剛表演完節目退下,便有陸陸續續幾個官員走到大殿中央,開始明勸暗逼皇上可以宣布冊立新太子的聖旨。

    老皇帝一臉褶皺,比宋琬以為的還要老,像七老八十。

    越看他這張臉,宋琬就越替底下那個貴妃美婦人不平。

    聽到自己的臣子話裏話外威脅自己,讓他趕緊冊立新太子,老皇帝臉上全是怒氣,但又不得不繼續下去。

    他讓老太監宣讀聖旨,宋琬在房頂上仔細聽了聽,其中文縐縐的話,她聽不太明白,但中間幾個名字她還是聽清聽清楚了。

    這個老皇帝居然真的立了魏王的嫡長子為新太子。

    隻見魏王和他的嫡長子聽完聖旨後肉眼可見的興奮,其他幾個宗室王爺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魏王的嫡長子笑眯眯上前領旨,老太監親自將聖旨交給他。

    趴在房頂上的宋琬看到這一幕愈發覺得怪異,她不由地嘀咕起來,“居然就這麽簡單?”

    顧燕急和她一樣奇怪,以他對老皇帝的粗略了解,不像是這麽容易就會妥協的人。

    畢竟是做了三十多年皇帝的人,顧燕急不信他就這麽甘願將太子之位拱手讓給自己的堂侄。

    最重要的是顧燕急不相信大鄴老皇帝手上沒有私兵。

    就在他們想不明白時,大殿的殿門突然被人從外撞開,數十個身穿黑夜行衣的刺客衝進大殿。

    他們的目標很明顯,全部都衝向那幾個宗室王爺以及他們的家人。

    顧燕急眼眸微微眯起。

    看來,這就是大鄴老皇帝的底牌。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黃雀

    幾個宗室王爺滿目驚慌, 不過他們也不是吃素的,在進宮之前就早已準備。

    等數十個黑衣人衝過來的時候,他們身邊假扮太監,宮女的暗衛也紛紛拔出匕首銀針暗器。

    大殿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許多朝臣慌亂間想要逃跑, 卻發現四周所有的窗戶和門都打不開。

    唯一的出口就是方才那些黑衣人衝進來的那到扇門, 此刻也緊緊被幾個黑衣人死死封住。

    宋婉在屋頂上盯著這一幕,恍然大悟, “原來老皇帝打的是這個主意,把所有能繼承皇位的王爺和他的兒子孫子都叫進宮裏,然後一網打盡。”

    除去圍攻那些宗室王爺的黑衣人, 老皇帝身邊, 不知什麽時候也圍了一圈保護他的人,而他身邊的皇後和貴妃娘娘也早在黑衣人闖進來之際, 被老皇帝提前準備好的暗衛護送回了後宮。

    宋婉看著下麵打鬥場景,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對顧燕急說, “等他們互毆得差不多了,我們再下去。”

    顧煙己對她想打什麽主意, 早已是了如指掌,他笑了笑回, “阿婉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對, 我就是這個意思。”宋琬點頭。

    場麵越來越焦灼,他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 終於等到了老皇帝險勝。

    幾乎所有心存異主的朝臣和宗室皇族子弟都被黑衣人按下, 綁起來丟在殿前。

    其餘朝臣瑟瑟發抖的擠在旁邊的幾個柱子下,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自己沒有被抓,是不是因為還沒來得及投靠某個王爺的原因,所以皇帝認為他們對大鄴朝還算忠誠。

    老皇帝坐在寶座上,一雙略顯渾濁老態的眼睛冷冷盯著殿前的這些人,怒道:“朕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就開始逼朕廢掉太子之位,改立你們的兒子!”

    “真以為朕示弱幾分,你們就能將朕趕下皇位?”老皇帝哈哈大笑,狂妄非常,“我早在十年前就開始秘密培養私兵,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為了這一天。”

    “朕不怕告訴你們,現在整個鄴京城除了明麵上的十五萬大鄴士兵,暗地裏還有朕這麽多年來秘密培養的五萬死士。”

    “他們全都是能以一敵數十的高手。”

    老皇帝拔出沾滿鮮血的劍又捅向另外一個方向,魏王的嫡長子。

    一劍封喉。

    “你卑鄙!”魏王咳血怒吼,滿臉痛惜,那是他最驕傲的長子,未來繼承皇位的長子。

    “哈哈哈,卑鄙?若都像爾等如此愚蠢,朕哪能坐穩這個位置!”老皇帝一甩長袖。

    接下來幾個宗室王爺及其子孫無一幸免,老皇帝一劍一條人命。

    轉眼之間整個大殿血流成河。

    宋琬看到這裏好奇,“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喜歡偷偷養兵?”

    顧燕急提醒她,“再不下去螳螂都走了。”

    “你不說我都忘了。”宋琬合上瓦片,起身,叫來宋七和顧武,“外麵那一圈人就交給你們倆了哦,結束之後再找幾副繩子過來。”

    “是!郡主!”宋七和顧武同時應聲道。

    老皇帝為了防止那些朝臣和宗室子逃跑,裏裏外外圍了近三千死士。

    殿內,老皇帝將手上的劍指向那些背叛他的朝臣。

    那些人見此,嚇得得屁滾尿流,連連求饒。

    “皇上!饒命!都是魏王逼迫臣啊!”

    “皇上!是趙王、趙王拿臣的家人威脅,若是臣不答應與他裏應外合,臣的家人就要性命不保啊。”

    求饒的正是剛才在大殿上對老皇帝威逼的幾個臣子。

    反正魏王和趙王他們都已經死了,這幾個人抱著僥幸心理,希望老皇帝能夠放過他們。

    不過很明顯老皇帝對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信任,直接一劍刺過去。

    幾人瞬間沒命,眼底的驚恐還未散去,宋琬推門而入,顧燕急跟在身後。

    老皇帝停下劍,雙眼微眯,看向突然出現的兩個人,“你們是哪個宮的宮女太監?”

    居然能在層層防衛下悄無聲息的闖進宮殿,老皇帝暗生警惕。

    宋婉聽到老皇帝的質問,撲哧一笑,扭頭看向男人,“顧燕急他罵你是太監。”

    顧燕急:……

    “你叫他顧燕急?”老皇帝心一驚,和大越對峙多年,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

    “你們是怎麽闖進來的?來人啊,給我抓起來!”

    驚慌失措之際,老皇帝連‘朕’都忘了自稱。

    “別喊了,你的人那麽弱,根本保護不了你這個老東西。”宋琬叉腰自信道,“一共兩千七百五十六個人對吧。”

    她特地用精神力數的呢。

    老皇帝聞言驚恐不已,她是如何得知確切人數,就連他身邊最信任的太監都不知道具體。

    “你們是故意等我殺了魏王他們,想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終於想明白了的老皇帝立刻讓大殿內剩下的數十個暗衛擋在自己前麵,“快!快抓住他們!”

    他好不容易布了這個局,不能讓這倆人就這麽輕易破壞掉。

    暗衛領命衝過去,欲置二人於死地。

    宋琬見此,快速對顧燕急道,“你身上有傷,讓我來就行。”

    顧豔及內心無奈,他的傷都好了幾個月,且早已結痂。

    不過他更知道這幾個人,哪怕再多上一倍,也不是她的對手。

    但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可以有被未來媳婦保護的機會。

    顧燕急淡笑著退後兩步,理直氣壯地吃起了軟飯,順便替她守好大後方。

    刀光劍影間,宋婉連鞭子都沒有甩出,直接左手抓住對方劍柄,同時用右手食指敲在對方手腕上。

    隻聽哢嚓幾下,劍身應聲而落,連同暗衛的手掌。

    不過數息而已,血流成河的大殿內,便又多了數十副斷掌。

    上次斷頭,這次斷手,下次若再有機會就該斷腳了。

    宋琬伸起懶腰,繞過地上滾來滾去不斷哀嚎的幾個人,悠哉悠哉走到老皇帝麵前,見對方臉色煞白,不免擔心,“喂!老皇帝!你不會是被我嚇出老年癡呆症了吧!”

    老皇帝害怕後退不斷叫喊,卻無人回應他。

    宋琬掏了掏耳朵,好言勸道,“你的人他們進不來了。”

    “你到底是誰?大越皇帝給了你什麽好處?朕可以加十倍給你!”老皇帝誘惑道,“隻要你為朕做事,朕允諾,不日就封你為攝政王!”

    “攝政王?”宋琬雖然沒見過殺豬,但好歹吃過不少豬肉。

    她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老皇帝還敢坑她,“你居然妄想讓我做這麽辛苦的活,老皇帝,你是不是找死?”

    老皇帝大腦有一瞬空白,什麽時候攝政王成了一種辛苦的活。

    因為老皇帝的這個允諾,宋琬對他的厭惡又多了幾分,死到臨頭居然還想誆她去幹活,真是可惡至極!

    這時宋七和顧武也終於解決了外麵的人,他們推門而入,手上還多了幾副沒用完的捆豬繩。

    “郡主,粗繩我們找來了。”宋七率先走上來道。

    “嗯,把他們也綁起來。”宋琬指向那些幸存下來的幾家人道,“千萬別讓他們跑出去報信。”

    同時,軟飯吃夠了的顧燕急對和宋七一起進來的顧武吩咐,“去,通知秦老將軍他們,可以動了。”

    顧武拱手,“明白,屬下這就去。”

    那些大鄴臣子,早已經嚇得雙腿發軟,站都站不起來,任由宋七挨個綁住手腳。

    宋琬拽起老皇帝的後衣襟,拖著人來到顧燕急麵前,“走,我們去找李貴妃。”

    老皇帝會提前布置,那些宗室王爺也並不全都是傻子,他們也在宮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隻不過幾乎全都被老皇帝的暗衛秘密暗殺。

    僅剩的幾條漏網之魚,宋七和顧武去找粗繩的時候順便就幫老皇帝解決了。

    老皇帝並沒有將所有私兵都藏在宮內,極大部分都藏匿在宮牆外,時刻等待命令下達。

    所以現在整座大鄴皇宮,除了後妃們住的宮殿,幾乎已經落入宋琬幾人的手中。

    老皇帝年紀不小,後宮的妃子卻不見少。

    幾十個妃子住了十幾座宮殿。宋琬挨個過去用精神力屏蔽寢殿周圍,最後才來到李貴妃所住的地方。

    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沒有好好觀察,現在忽然發現,這座寢殿都快比皇後住的還要奢華。

    宋琬拖著還有一口氣的老皇帝,與顧燕急走進李貴妃的寢殿。

    剛到外殿,宋琬就聽見了小孩子的哭聲,還有一道女人聲,“你快走吧,趁著現在皇宮內亂,皇上一時不會來我這裏。”

    她與顧燕急互視一眼,同時停下腳步。

    顧燕急順道還點了老皇帝的啞穴。

    果然下一刻,就響起另外一道聲音,“阿彌陀佛,貧僧此行,隻有一個目的。”

    居然真藏了男人,還是個和尚。

    不過宋琬聽到那句阿彌陀佛,好像在哪聽過。

    “世伯,幫我照顧好他,我就隻有這麽一個願望。”女人的聲音帶了無盡絕望,“別讓他知道有我這麽一個不堪的母親。”

    “貧僧與那大越郡主相處過一段時間,那是個很有佛緣的孩子。”

    “是老光頭。”聽到這裏,宋琬終於想起來。

    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老光頭怎麽跑到大鄴皇宮裏來了,而且這個李貴妃居然叫他世伯。”

    顧燕急皺起眉,憑借方才二人的對話,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對宋琬道,“阿琬,我們過去。”

    他們拖著老皇帝往裏走的同時,一邊聽老光頭與那李貴妃說,“貧僧觀大鄴氣數已盡,不出三日,大鄴必亡。”

    “不是三日,是一天之內。”宋琬站在月光下大聲道,“老光頭,你算的不準哦。”

    “你們是誰!”李貴妃厲聲。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別來無恙。”玄一大師朝他們二人微微頷首。

    “還說呢,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小光頭賣了?”宋琬哼了哼。

    玄一大師笑了,“貧僧知曉施主的為人。”

    “哼!別以為誇我馬屁就可以抵掉小光頭這幾個月來在我這花費的銀兩。”

    “姑娘說的小光頭,可是一個名叫觀真的小和尚?”方才還疾言厲色的美婦人,忽然就淚如梨花雨下。

    宋琬最怕人哭了,尤其是這樣漂亮的美婦人,她頓時有些結巴,“你、你怎麽知道他叫觀真?”

    李貴妃懷裏的孩子卻在這時哭了起來,她連忙哄了哄。

    “若我猜的沒錯,那宮女所說的假二皇子就是那位叫觀真的小和尚。”顧燕急忽然道。

    “啥?”宋琬很是吃驚,“所以小光頭就是她給老皇帝戴的綠帽子?”

    “不是的。”她搖頭,神情似悲愴,卻在談起觀真時,透出幾分思念和愛意。

    “觀真是我夫君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脈。”

    地上半死不活的老皇帝突然掙紮起來,仿佛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勝利

    宋琬往老皇帝背上踹了兩腳, 一臉凶道,“你給我安分點!”

    老皇帝被點了啞穴,卻並沒有放棄掙紮,他費力轉過半邊身子, 目光眥裂地望著某個方向。

    美婦人這才看清了地上這人的臉。

    “你、你們竟然抓了他?”美婦人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地上掙紮的人。

    “對啊, 現在整個大鄴皇宮都在我的手裏。”宋琬下巴一揚, “看在你和老光頭是親戚的份上,我可以無條件放你出皇宮哦。”

    其他妃子她可都是要收錢的。

    “出宮?”美婦人喃喃。

    “沒錯,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大鄴皇帝,當然也不會再有什麽皇後和貴妃。”宋琬和她道。

    “世伯?”美婦人扭頭,明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玄一大師朝她微微點頭, “阿彌陀佛。”

    “郡主, 那他——”美婦人抬手指向地上的老皇帝問,“你們會怎麽處置?”

    宋琬明顯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對老皇帝的厭惡和恨, 於是道,“我還沒想好, 不過你要是什麽好想法, 可以說說看。”

    “可不可以把他交給我處置。”美婦人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她沒辦法忍受仇人倒在自己麵前還能無動於衷。

    宋婉也不是什麽都不懂, 從她剛剛的話裏也能猜到個大概,這個老皇帝估計是搶了有夫之婦, 還殺了人家丈夫。

    真是惡毒,死都是便宜他了。

    “行, 老皇帝可以交給你,不過等他死了, 你得再還給我們。”宋琬還沒忘外麵正在奮力廝殺的將士。

    將老皇帝的屍體一掛出去, 可以少死不少將士。

    “多謝郡主。”美婦人剛剛聽到玄一大師喊她郡主, 於是也就跟著喊了。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總不能以後都喊你觀真娘親吧。”宋琬想了想道。

    “觀真娘親?”美婦人低聲喃喃,說實話她有點喜歡這個稱呼,不過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姓李,名雲娘,我的夫君是曾經的翰林院進士林少承。”

    宋琬眼睛微微瞪大,他沒想到美婦人的夫君還是個當官的,所以說老皇帝這是不要臉搶了自己臣子的老婆,強納入後宮。

    美婦人到這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她自嘲道,“我時常在想,若是我沒有這張臉,我們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沒有這張臉,那她夫君就不會命喪黃泉。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宋琬皺起眉,否定她的話,“你有這副天姿容貌,那是你爹娘送你的禮物,美麗是無罪的,惡人作惡,可不管你是美是醜。”

    “你的仇人是老皇帝,不是你自己。”

    李雲娘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和她說。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雲娘隻覺得壓在心口的石頭忽然輕了不少,她抬眸道,“郡主,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啦。”

    “不過郡主,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李雲娘看了看懷裏熟睡的孩子,“這個孩子,我能不能帶他一起走。”

    “你就不怕他長大了以後,知道你是殺他爹的人?”宋琬不解。

    李雲娘苦笑了笑,“他其實並不是我所生,當初老皇帝將我擄進宮後,我當時的貼身婢女也一起進了宮。”

    “她替我擋了一劫,我自然要幫她養育兒子,照顧他長大成人。”

    在李雲娘心裏,這個孩子和老皇帝一點關係都沒有。

    宋琬不問了,她沒什麽意見,“可以。”

    李雲娘眼含熱淚,朝她福了福身,“謝郡主成全。”

    *

    從李雲娘口中得知,後宮還有許多同她一樣,被老皇帝擄進宮的女子。

    這些人裏,或是尋常人家未出閣的姑娘,也有剛與夫君新婚不久,卻被微服出宮的老皇帝看上,更甚者有些人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

    老皇帝不拘背景隻要是自己看中的,全都讓人抓進了宮。

    宋琬聽到這,沒忍住,又去給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幾腳,並一直罵他畜生。

    但凡自願進宮的妃子,宋琬隻給她們每個人留了兩千兩銀票,其他除去金塊和銀子,一律等將來充入阿毓的國庫。

    而那些被擄進宮的女子,每個人都分到了五千兩銀票並一大包銀子以及若幹珠寶首飾。

    最後就是那些被老皇帝騙進宮的臣子,宋琬沒有客氣,直接告訴他們,一萬兩一顆人頭。

    能保命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哪敢還有什麽意見,連連磕頭,表示這就回去拿銀子。

    於是宋琬讓宋七放了這些人的夫人回去拿銀子,她可不放心這些詭計多端的男人。

    “記住哦,我隻要銀子和金塊,銀票不算。”宋婉對那十幾個婦人道,“珠寶首飾也不算。”

    這些夫人來時珠釵滿頭,華服豔麗,經過大半夜的驚嚇,臉上頭發上衣服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不知是誰的血。

    她們顧不得其他,忙不迭點頭,“明白明白。”

    能保命已經是極好了。

    皇城亂了,陳姓皇室被老皇帝殺了個幹淨,這件事很快傳入整座鄴京城。

    早已埋伏在城外的秦老將軍帶領數十萬大越將士,在看到信號狼煙後,立刻揮兵攻城。

    秦徹則帶著牛鐵蛋那近一萬人馬從薄弱的西側門強行闖入,直奔皇城,與老皇帝留下的幾萬死士廝殺。

    兩邊兵馬裏應外合,很快將整座鄴京城控製住。

    皇城內的百姓和富商們惶惶不安,生怕這些大越士兵,會像強盜一樣闖進他們家中,進行砍殺擄掠。

    他們當中不乏有人聽說大越將士攻城不拿百姓一分一毫,但那也隻是聽說而已。

    其實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大越居然真的一路西下,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最後吞並了整個大鄴。

    明明在昨晚之前,他們還暢想著大鄴將士能夠絕地反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一點一點收複失地。

    被攻下的鄴京城和前幾日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街上蕭瑟寥寥,一個人影都沒有。

    秦老將軍命人嚴守各個出城口,不許任何人逃跑。

    他帶領部分人馬,進了大鄴皇宮。

    在送走了那些後宮女人,以及收到那幾十顆人頭費後,宋琬直奔老皇帝的國庫和私庫。

    在進來之前她沒想到老皇帝的國庫和私庫裏金銀居然這麽多,帶來的麻布袋肯定不夠裝。

    “我讓顧武再去找一些麻袋過來。”顧燕急見她鼓起臉頰一臉糾結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道。

    “算啦!”宋琬拍了拍腰間幾大袋,眸間帶著微微的不舍,“這些就都留給阿毓吧,他還要養很多很多的兵,現在又多了一整個國家的百姓,這些加起來估計都夠嗆。”

    於是當秦老將軍進宮後,就看到他們幾個腰間都別著兩大袋,裝的鼓鼓囊囊,宋七從他身邊走過時,其中一個麻袋口突然散開,從裏麵掉出來一塊金燦燦的金子。

    擔心了一夜的秦老將軍:“……”

    郡主身邊的人別著兩麻袋黃金也就算了,怎麽連顧燕急堂堂一個將軍腰間也掛著兩麻袋黃金。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打哪來的土匪。

    顧燕急虛虛蜷起手,放在鼻下,咳了咳緩解尷尬道,“秦老將軍,大鄴皇帝的屍體你應該已經見到了。”

    秦老將軍點頭,“若不是有大鄴皇帝的屍體,大家還不能這麽快攻下鄴京。”

    老皇帝身死的消息,一傳遍鄴京,大鄴士兵的軍心立刻渙散起來。

    不然憑借他們不到十萬的兵馬,哪能這麽輕易攻破大鄴皇城。

    “既然你們都來了,那接下來這些就交給你們啦。”宋琬走出來,她腰間前後一共綁了四麻袋黃金,“顧燕急,我們走吧。”

    “你們去哪?”秦老將軍下意識問。

    宋琬揉了揉肚子,理所當然回道,“搬了這麽久金子,該吃早飯了。”

    秦老將軍:“……”

    宋琬一行人出宮後,碰見了在宮外等待的玄一大師和李雲娘以及她帶出宮的那個奶娃娃。

    “我還以為你們走了呢。”

    “阿彌陀佛。”玄一大師頷首。

    宋琬噠噠跑過去,夜裏都沒注意看,還不清楚這個奶娃娃到底長什麽模樣。

    “有點瘦。”宋琬認真評價後,招來宋七,從他的麻袋裏掏出一顆大塊金子放在奶娃娃的手裏,“喏,記得買肉吃。”

    奶娃娃不到兩歲,還站不穩當,更聽不懂宋琬說的話。

    不算肉乎的雙手捧著大金塊,眼神懵懵懂懂。

    李雲娘推了推他,“章兒,還不快謝謝郡主。”

    “謝謝姐姐……”

    宋琬捏了一把他的臉蛋道,“走!我帶你去找你的小光頭哥哥。”

    *

    徹底拿下鄴京城後,按照以往攻下城池後的經驗,給城內百姓登記新的戶籍。

    至此,這世上再也沒有大鄴朝。

    鄴京不比前麵攻下的城池,這裏畢竟是大鄴老皇帝的老巢。

    大軍在這裏整整停留近兩月之久,待徹底肅清殘留的叛軍,才決定班師回朝。

    顧燕急記得邊關急報傳入京城時,阿毓才登基不久,如今都快兩年了。

    大越一統天下,東邊小族部落不足為懼。

    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景象指日可待。

    大軍班師回朝之際,鄴京城也正式改為幽城,曾經的大鄴皇宮也被徹底封鎖。

    回朝的大軍浩浩蕩蕩,一共走了近五個月,從春末走到初秋,才終於到達大越京城。

    李毓直接罷了一日早朝,攜眾臣來到城外親自迎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凱旋

    聽到大軍要班師回朝後, 整個京城都開始沸騰了,酒樓茶樓的二三樓靠窗的位置,早在兩個月前就被預定爆滿了。

    可以說,在拿下羌族的捷報入京後, 京城的男女老少們就開始期待大軍班師回朝的那一天, 沒成想, 等到的卻是大軍揮軍進攻大業鄴的消息。

    所有人在盼望中緊張等待,終於在三個月前, 快馬加鞭的捷報進了京。

    他們打贏且統一了大鄴朝!

    大家爭相歡呼雀躍,擺酒慶祝,一同等待勝利的大軍入京。

    城樓上的李毓翹首以盼, 兩年時間過去, 已經九歲的他身量抽條許多,已經漸漸長成了半大少年模樣。

    當屬於大越軍隊的旗幟隱約出現在遠方時, 李毓拋下穩重和克製,直接下城樓, 往城外奔去。

    這讓保護他的那些侍衛慌得不能再慌, 趕緊提劍跟上去。

    和兩年前出征時一樣,宋琬一身紅色鎧甲, 腰間別著一條金色長鞭,墨發飛揚, 端的是英姿颯爽。

    如果忽略掉她手上那根雞腿骨頭的話。

    “我好像看到阿毓了。”宋琬扔掉雞骨頭,接過顧燕急遞過來的手帕。

    這一趟班師回朝, 除了他們二人,還有秦老將軍的孫子秦徹, 秦老將軍並沒有回來, 而是留在西南繼續治軍, 並分配兵馬,守好每一座城池。

    當勝利的消息傳回京城的時候,朝廷便立馬派了一批官員前往,大鄴二十幾座城池,需要有官員前去重整治理。

    “也不知道我不在的這兩年,大家都想我了沒。”宋琬很是懷疑,“他們不會每天吃好喝好,然後就把我這麽忘了吧?”

    顧燕急身披與她同色鎧甲,兩道鮮紅的身影,在迎風飄揚的旗幟下,熠熠生輝。

    他輕輕一笑,無奈中又暗含著寵溺,“怎麽會,阿琬立下這麽多軍功,大家隻會更加牢牢地記住你。”

    宋琬摸摸肚子,想了想也是,於是驕傲揚起下巴,“那是!”

    城樓上。

    “怎麽還沒到?”李毓略皺眉頭,很是急切道。

    張福正陪在身側,安撫道,“皇上不必著急,已經看到大軍旗幟,想來很快了。”

    終於,在他話落的半刻鍾後,大軍終於到了城門口兩百米外。

    打馬走在前頭的正是那個單槍匹馬深入羌族老巢,一夜之間擒住羌族所有部落首領的逍遙郡主,更是一舉之力擒住大鄴老皇帝,給攻城的將士們爭取時間,這些都是當初捷報傳入京後,京城中百姓爭相傳頌的輝煌事跡。

    這是他們大越的逍遙郡主!

    聽到大軍已經到城門口的消息,那些茶樓酒客們,紛紛探出窗外,試圖當第一個看到大軍回朝的人。

    宋琬用精神力隨意一掃,城門口人還挺多。

    除了阿毓和一眾文武百官,還有顧燕急的大哥,阿昶居然也在,嗯,長高了。

    見到熟悉的人,宋琬揮鞭提速,將其他人甩在身後。

    顧燕急見狀,隻記得匆匆囑咐一聲秦徹帶好大軍,便打馬跟上去。

    一路行軍再加上戰場上的默契配合,秦徹早已和大家熟稔,他看到前麵倆人愈發遠去的兩道身影,不由得好奇問,“顧武,你知道顧將軍為何這麽黏郡主嗎?”

    “這個我知道!”宋七提速跟上來,笑嘻嘻回道,“因為顧將軍怕一個不留神,自己就要打一輩子光棍!”

    郡主的輕功和腳速要想甩掉誰,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就連顧將軍也追不上。

    “阿琬姐姐!”李毓不顧所有人的阻攔,提袍向前奔。

    宋琬勒停韁繩,翻身下馬,一把揪住朝自己跑過來的小子。

    後麵跟過來的侍衛和大臣心髒都要跳出來了,明明出宮前,皇上還是很穩重的,怎麽一遇見郡主就變成三歲小孩性子了。

    宋琬揪住小少年的後衣襟,左瞧瞧又看看,最後歎氣道了一句,“阿毓啊,他們是不是不給你飯吃?”不然怎麽瘦這麽多,肯定是在皇宮裏被虐待了。

    她指向剛趕上來的一眾侍衛大臣,“你告訴我是哪一個,我幫你揍他!”

    侍衛和眾大臣:好大一口鍋砸他們身上。

    “他們沒有苛待我。”李毓聽到久違的護短聲,開心極了,“是阿毓長大了,自然而然就瘦了。”

    “是這個樣嗎?”宋琬仍然保持懷疑,她再次掃了那些人一眼,打算等回去後私底下再問。

    侍衛和大臣們有苦說不出,他們哪敢苛待皇上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歡迎郡主歸來。”顧陵風領著兒子顧昶走上前,眼底盡是欽佩,“辛苦了。”

    “大哥!你也來了。”追上來的顧燕急趕緊下馬,先是朝李毓行了君臣之禮,才走到宋琬身邊,與顧陵風打招呼。

    “二弟,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宋琬回道,“我沒受傷,不過顧燕急中間倒是受過傷。”

    “大哥,別擔心,我已經好了。”顧燕急頗為無奈。

    顧陵風剛提起的心,在瞧見二人一臉輕鬆的模樣後,很快放下,他差點忘了郡主的醫術很好這件事。

    “郡主嬸嬸!”終於輪到顧昶說話了,“阿昶歡迎郡主嫂嫂回家!”

    “嘖~你怎麽比阿毓還要瘦,還黑了不少。”宋琬習慣性上手去捏,果然沒有以前肉乎了。

    顧昶現在吃住幾乎都在宮中,除了不用早起上朝外,他就是李毓的伴讀,每日一同習文練武。

    兩年時間,不僅身量拔高許多,身上的肌肉也長了,自然沒有以前白嫩。

    “對了,怎麽隻有你們在,我大嫂二嫂還有拋下我和顧燕急提前回京的二哥呢?”宋琬用眼睛四處尋了尋,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她還想給大嫂一個驚喜呢。

    這個問題,顧昶就可以解釋,“郡主嬸嬸,大家知道你和二哥回京,所以特意準備了好幾桌宴席,侯府裏忙不過來,我娘親和祖母也過去幫忙了。”

    聽到是在為她準備好吃的才沒能來了,宋琬很滿意。

    她扭頭對身後某個人喊,“大哥,你還不過來嗎?”

    這一路上,宋琬一邊暗暗幫宋鈺催化腦袋裏的淤血塊,一邊不停地催他寫和離書,她時間把握的剛剛好,越靠近京城的這幾日,每每夜間休息時,宋鈺一閉上眼就會做許多雜亂無章的夢。

    那些畫麵不停地在他腦海裏閃,很多人和場景,既陌生又熟悉。

    一旁的觀真推了推他,“宋鈺師兄,郡主姐姐喊你呢。”

    為了不辜負宋琬的信任,李雲娘在深思熟慮後決定帶著兩個兒子來大越皇城生活,這樣既遠離了過往凡塵,也能夠讓所有人安心。

    她摸了摸失而複得的兒子,這幾年來,最幸福的時光莫過於此刻。

    觀真也沒想到自己並不是孤兒,他有娘親,師父也不全是師父,而是外叔公,他還多了一個弟弟,叫章兒,已經會叫他哥哥啦。

    宋鈺憑著直覺上前,過去認識他的人,在看到他這張臉後,無一不倒吸一口氣,震驚非常。

    “宋鈺?”從郡主喊出那一聲‘大哥’後,顧陵風就處於不可置信中,“真的是你?!”

    “你是?”腦海裏的畫麵又開始閃了,宋鈺壓了壓腦袋,隻覺得他很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是誰。

    “我是顧陵風,你不記得我?”雖說他比宋鈺要大幾歲,但前後從軍的時間相差不大,曾經也秉燭夜談過軍營中事。

    “我大哥他失憶了。”宋琬替宋鈺回答,“這次回來是要與大嫂和離,然後出家當和尚去。”

    顧陵風:“,”

    這確定是他可以聽的?

    其他人抬頭望天,都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簡單的迎接儀式後,眾人進城,道路兩旁匯聚了幾乎全城的百姓,茶樓酒館二樓窗口也是人擠人,費力伸出腦袋往外看。

    遠遠望過去,烏泱泱一片。

    他們望著馬背上凜凜的身影,無一不熱淚盈眶,僅僅兩年而已,他們的逍遙郡主就將侵擾大越數百年來的邊患大鄴和羌族都滅了,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都不敢編這麽大的。

    在大軍班師回朝的三日前,朝廷頒布法令,將由逍遙郡主發現的能畝產千斤的土豆糧食物種正式告知天下,且在不久的將來,大越所以百姓都可以種上它。

    京城百姓自然是第一批知曉的人,他們的郡主不僅能退得了敵,又施米送粥,現在又為了大越百姓,獻出了土豆。

    此時此刻,宋琬在京城百姓心中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出水火的仙人。

    論功行賞的日子安排在了三日後的早朝,現在李毓扔下一眾臣子和侍衛,隨凱旋的隊伍回威遠侯府吃團圓飯了。

    黎鬆之與衛學知站在隊伍最末端,望著前麵與郡主同乘一匹馬的皇上,二人默契對視,心中甚是欣慰。

    大越有逍遙郡主這樣的人才,是大越之幸。

    “走吧,黎大人。”衛學知率先相邀,“一起去侯府,吃頓慶祝酒。”

    “好啊。”黎鬆之果斷應下,“聽聞今日侯府準備了好幾樣新鮮菜式,都是用土豆製作,我正想嚐嚐。”

    要知道,現在土豆還未完全普及,連如今京城最受歡迎的逍遙樓都還沒有用土豆做的菜色。

    闊別兩年,威遠侯府早已恢複了昔日的威嚴和光彩。

    連門口的兩座大獅子柱都沒能幸免,全都掛上了紅綢彩,不知道還以為這家今日有娶親的喜事。

    府裏,丫鬟小廝們來回忙碌,今日廚房掌勺的一共有四位主廚,分別是荷花嫂子、春花嬸子以及當初被雲灼要去逍遙樓做女大廚的兩位年輕婦人,正是宋琬當初從青雲山帶回來的那些。

    兩年過去,她們的廚藝早已精進一大截,有條不紊地在廚房忙碌開來。

    “雲茉,主君桌上的菜都備好了,可以端過去了!”春花嬸子操著大鐵勺,熱火朝天地準備下一道菜。

    “好嘞!”一道清麗張揚的聲音靠近,“哪個是呀?”

    春花嬸子頭也不回,“我不是才告訴你沒多久?年紀輕輕就這麽不記事,以後該怎麽辦,不就在這——”

    話說到末尾,春花嬸子空出一隻手,指向某個方向,抬頭正想責備她兩句,結果就瞧見一張熟悉的臉,頓時結巴了,“郡、郡主?你回來了!”

    其他三個忙碌的婦人聽到這聲‘郡主’,差點沒拿住手裏的刀,同時回頭。

    她們激動喊道,“郡主,你終於回來了!”

    荷花嫂子喜極而泣,如果不是郡主垂憐,她們恐怕到今日還窩在青雲山當既不是山賊也不是平民的兩不像。

    現在的她們已經成了京城有姓有名的女廚,多加府邸求著想高價聘走她們,但她們知道,她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郡主給的,她們這一生都隻會忠於郡主。

    “是啊,我回來啦!”宋琬揉揉肚子,四處瞥了瞥問,“有沒有好吃的,我餓了。”

    “有!當然有!”春花嬸子激動不已,從案台上取出一籠熱騰騰的包子,雞肉土豆餡的,是改良了最近逍遙樓最受歡迎的雞肉香菇餡。

    “剛出鍋!又香又軟乎!我記得郡主你第一次上山就說喜歡我做的包子!”春花嬸子開心到不行。

    宋琬端起一籠,數了數一共有六個。

    嗯,她吃四個,顧燕急吃兩個,正好夠墊墊肚子。

    *

    “娘~我穿這件粉色的裙子好不好?”阿囡從櫥櫃裏選來選去,哪怕有身邊的丫鬟幫忙,她還是沒選好穿哪件。

    “都好看,你阿琬姑姑肯定會喜歡。”楚氏一身淡藍色襦裙,烏發簡單盤起,一根白玉簪插在發髻上。

    “嘿嘿~”阿囡開心笑著。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餓得連話都快說不清楚的奶娃,已經七歲的她,嬰兒肥消去大半,聽母親說她長得愈發像父親了。

    “好了,快快去換上,聽你阿玥姑姑說,你阿琬姑姑還有顧家人都已經到侯在門口下馬了。”楚氏輕輕刮了下女兒的鼻尖。

    阿囡開心地去裏間換新裙子,楚氏則是上手整理被弄亂的櫥櫃。

    自從回京後,她和女兒就住在玉湖軒,平日裏很是安靜,今日大軍凱旋,府中籌備了好幾日的慶功宴,連帶著玉湖軒也熱鬧起來。

    不過這會兒,除了阿囡身邊的兩個丫鬟,其他都被楚氏趕去前院幫忙了。

    收拾好女兒的櫥櫃,楚氏連續兩次聽到院子裏傳來斷斷續續的響聲,像是石子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她聞聲靠近,“誰在外麵?吃吃嗎?”

    要說如今侯府上,誰都皮不過二弟和二弟妹的女兒吃吃,小小年紀就大有上房揭瓦的架勢。

    楚氏抿嘴輕笑著去開門,抬眸的同時喊道,“吃吃,到伯娘這——”

    當她完全抬起眼簾,看清遠處站著的身影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與此同時,被綁著扔到玉湖軒院內的宋鈺掙紮著弄掉身上的繩索,聽到前方開門的動響,正要開口說抱歉,卻在看到女人麵貌的那一刻,忽然失了語。

    原本那些殘缺不全的淩亂記憶,在發現不遠處的女人後,全部自動拚成一幅幅完整的畫麵。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團圓

    他全都記起來了。

    當年, 他到了該成親的年紀,母親一連三封家書,硬生生將他從西北叫回京城。

    誰知在半路上,遇到一夥劫匪欲行其凶, 少年宋鈺頗為年輕氣盛, 想要沒想, 提起紅纓□□,將幾個劫匪挑落馬下。

    少女掀開轎簾, 宋鈺手持紅纓槍,勒緊馬繩,回頭。

    就這樣猝不及防對視上。

    那天她穿的也是這樣一身淡藍色襦裙, 梳著女兒家發髻, 眉目淡雅溫柔。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不、不用謝。”

    向來在外能裝得穩重自持的宋鈺,第一次在女子麵前說不清楚話來。

    後來母親拿出好幾幅官宦小姐的畫像, 那日救下的姑娘赫然在列。

    原來她叫楚瑩。

    宋鈺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等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 手已經不受控製指了那幅畫像。

    他記得那日母親笑了許久, 說是要幫他去提親。

    嗯,他那日好像也有些高興過頭。

    再見時, 便是新婚夜。

    他在弟弟妹妹的催促下,挑開她的紅蓋頭。

    果然聽到她驚訝地說, “恩公?”

    他當時腦子一熱,衝動回了句, “不是恩公,是相公。”

    周遭頃刻響起起哄笑聲, 還有她羞紅透了的臉。

    後來不久, 她便有了身孕, 可是他卻不能陪在身邊,邊關告急,他必須立刻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從戰場上廝殺結束後,手下的兵遞上一封家書。

    她辛苦生下了他們的女兒,說是母親取了乳名,閨名就由他這個做父親的來取。

    宋鈺記得自己接到這封家書後,高興地三天三夜沒睡。

    再後來,他匆匆回了趟京,看望她和女兒,卻沒想到這一見,便是最後一麵。

    “阿瑩。”他喊。

    “是你嗎?”楚氏不敢相信,她膽怯退後兩步,不敢靠近,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當初他身死的消息傳回京城時,她不是沒有想過一死百了,去陪他,可每當她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女兒就會用她的小手碰碰她,對她笑。

    她還記得,新婚夜那晚,他卸下偽裝,在她麵前小心翼翼嘚瑟,卻不知她早在母親上門提親那一日,便知曉他就是那日救自己免於危難的公子。

    後來,她努力放下他,做好一輩子守著女兒沒有他的心裏準備。

    他卻‘死而複生’了。

    楚氏不傻,在短暫的震驚後,她就知道,是真的,他活著回來了。

    “阿瑩。”宋鈺走上前,“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從她嫁予他開始,整整八年,他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你既活著,為什麽不回家?”楚氏哽咽,淚水滑落臉頰。

    “我、我——”宋鈺也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解釋。

    “你是不是,在外另成家了?”這是楚氏能想到的最糟糕透頂的結果。

    “沒有!”宋鈺急言,“我沒有!阿瑩,我心裏隻有你一人!”

    “那你這頭發是怎麽回事?”楚氏終於看到他這一頭怪異的短發。

    宋鈺恢複記憶,但也沒忘當和尚的那幾年發生的事。

    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突然聽到一陣咯咯笑聲。

    隻見玉湖軒外院牆頭上,他的親妹妹手捧包子坐在上麵大口吃著,顧燕急背對著院內,坐在她身旁,一隻手提著一屜蒸籠,另一隻手也沒閑著,穩穩護在她身前。

    沒辦法,誰讓顧燕急離不開宋琬,所以哪怕是隻能背對著,也要相隨。

    宋鈺頓時黑了臉,“阿琬,你先回去。”

    宋琬搖了搖腿,“我就不!大嫂嫂,你千萬別被大哥騙了,大哥這次回來是要與你和離的!”

    “和離?”楚氏內心一酸,果然。

    “不是的!阿瑩你別聽她瞎說!”宋鈺快速解釋,恢複記憶的他,早就將佛祖丟到天邊去了。

    “我才沒瞎說!大嫂嫂你信我不?”宋琬朝她眨眼。

    楚氏看看宋鈺,再看看宋琬,最終點了點頭,如實道,“阿琬沒有騙我的理由。”

    宋鈺:“,”

    宋琬朝他翻了個白眼,推開顧燕急擋在麵前的胳膊,從牆上跳進院子裏。

    她摟著楚氏的胳膊,悄悄覆在她耳邊,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大哥說要與你和離,殪崋然後出家去當和尚,他還說了,隻有你們彼此和離後,大嫂嫂你才可以另尋俊俏郎君。”

    楚氏:“所以不是成家,而是出家?”

    怪不得他頭發短成這樣,原來是剃過。

    宋琬如鬆鼠點頭,“對啊對啊,大嫂嫂要不要考慮看看?反正大哥他也不年輕了。”

    宋鈺:“,”

    他這個妹妹到底還是不是親生的。

    “阿瑩——”宋鈺真的急了。

    “既然夫君想要出家,那便出好了,反正我如今與阿囡,兩個人也能過日子。”楚氏別開視線,就是不看他。

    成功攪了親大哥好事的宋琬,背起小手,悠哉悠哉跳回牆頭上,摟著顧燕急的腰就要運功飛走。

    不過臨走前還不忘朝院子裏喊了句,“大嫂嫂,我這就去給你物色新郎君!”

    宋鈺:“,”

    *

    不過,找新郎君這種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宋琬一路被香味引到前廳。

    “好香啊。”行軍打仗,吃的能多簡單就多簡單,宋琬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一下子吃到這麽多好吃的美味。

    顧燕急問,“包子還要嗎?”

    宋琬搖頭,摸了摸肚子,“它就這麽點大,都裝包子,浪費了。”

    顧燕急聽了,笑著揉了揉她腦袋,“走吧,伯父伯母都快等急了。”

    為了慶祝他們順利歸來,侯府擺了幾十桌,不過都是自家人,並沒有請外客。

    慶功宴沒有擺在宮內,而是侯府,足以見皇上對宋家的無上寵愛。

    更別提皇上親自來赴宴,可是讓好些官員大臣嫉妒。

    宋琬和顧燕急從廳尾走到廳前,一路上,她看到長高不少的阿玥,越來越幹練的阿瑤,還有長胖了不少的雲灼和他的兩個跟班,看來酒樓的生意很好。

    哦,對了。

    那個叫阿達的大塊頭跟班身邊還有個小婦人,聽說是元寶的妹妹,不知道怎麽就被他騙去做了媳婦。

    她還聽說元寶知道後氣炸了,三個月沒理阿達。

    這些都是雲灼在她一進府,如竹筒倒豆和宋琬說的,她不在京發生的事之一。

    最後是依舊喜歡用鼻孔看人的齊涑,兩年不見,終於像個男子漢了。

    宋琬左捏捏,右拍拍,心滿意足來到主桌,對著上頭喊,“爹,娘,顧伯伯,柳伯母,還有阿毓。”

    “快坐下,就等你們了。”戚氏是今天最開心的人,女兒立了大功且毫發無損地回來不說,早已入了祖墳的長子突然活了過來,同樣一塊肉沒少,她高興極了。

    “阿琬姐姐,坐我身邊!”李毓特地留了兩個位置,一左一右。

    他是皇上,來臣子家自然是被俸上座,而他身邊的兩個位置,也自然是他想要誰坐就讓誰坐。

    “好呀好呀!”宋琬一屁股坐到他右邊,動作很是幹脆。

    因為她眼尖,瞧見好幾道想吃的菜都離這個位置最近。

    戚氏想說什麽,卻撞上丈夫朝她使眼色。

    “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宋琬率先夾了一塊浸滿肉汁的土豆塞嘴裏。

    “好吃就多吃點!”罷了罷了戚氏想開了,和皇上做異性姐弟不一定就是件壞事。

    “阿琬姐姐,真有這麽好吃嗎?”李毓眨眼睛,露出渴望的眼神。

    “當然啦!”宋琬瞅了瞅他,果斷夾了一塊汁透晶瑩的紅燒肉放在他麵前的碗中,“多吃點肉,長胖一點。”

    “謝謝阿琬姐姐!”李毓當著眾人的麵,吃掉紅燒肉。

    宋琬沒忍住,抬手揉了揉他腦袋,雖然是受了點,但也就是從小幼崽變成大幼崽,還是可愛的。

    “哈哈哈,這次多虧阿琬,不然戰事還沒這麽快結束。”顧荀笑道,“既然大家如今都在京城,不如就趁著這個時間,把兩個小輩的婚事辦了吧。”

    “是啊。”柳氏抿嘴輕笑,“我早就等不及想讓阿琬做我兒媳婦了。”

    “哈哈哈不急。”宋昭遠一聽到要嫁女兒,想也不想就推拒。

    “什麽不急。”戚氏在桌子下麵掐他,“阿琬都快二十了,瑗兒也都十七了,你舍不得女兒,也要為侄女想想吧?”

    他們兩兄弟還沒正式分過家,成親嫁娶自然要按照長幼順序一個一個來,若是阿琬還沒個著落,瑗兒都不好相看人家。

    “夫人。”宋昭遠當著這麽多人麵,也不敢喊疼,“那你也要問問女兒的意思,她想不想嫁還說不定呢。”

    以前沒提起這門親事的時候,宋昭遠看顧燕急是哪哪都順眼,現在一聽對方馬上就要把自己女兒娶走,頓時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宋琬吃得正投入,突然一頓。

    她放下勺子,抬頭不解問,“你們幹嘛都看我?”

    明明桌上的菜比她好看多了。

    難不成她臉上濺上湯汁了?

    宋琬伸手摸了摸,幹淨的啊。

    得不到答案的她,習慣性扭頭去看顧燕急,問,“你知道為什麽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封王

    顧燕急:“,”

    “好了好了, 阿琬若是想知道,私底下再去問燕急。”顧荀笑得活像誘拐小灰狼的老白兔。

    “真的嗎?”宋琬雙頰鼓鼓,猶疑的目光盯著顧燕急。

    “是啊,阿琬姐姐。”李毓擋住她的視線, 笑道,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阿琬姐姐過個一兩年再問也沒關係。”

    顧燕急:“???”

    過去幾年白養了。

    宋昭遠摸了一把胡須,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和皇上有同一種想法。

    而李毓想的是, 阿琬姐姐這麽厲害,在擇夫這件事上還得慎之又慎,不能這麽隨便就便宜了二哥。

    宋琬嘀咕兩句“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後就低頭繼續啃爪子。

    春花嫂子做的這個雞爪有點像後世的虎皮雞爪, 做這個很費油,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可沒機會吃, 後來末世就更沒機會,所以這還是宋琬第一次吃。

    果然和描述的一樣, 軟糯鮮香又開胃, 吃完小半碟的她不僅沒覺得飽,反而還感覺更餓了。

    因為如今幾乎整天天下都是大越朝的, 勝仗凱旋後,有不少事需要事需要商議, 所以在慶功宴結束後,即使李毓很不舍, 也還是得回宮主持大局了。

    “阿琬姐姐,你真的不隨阿毓進宮玩玩嗎?”李毓不死心再問一遍。

    “我就不去啦!”宋琬敷衍地摸了一把他腦袋, “以後再進宮看你。”

    實則在她心裏, 皇宮裏除了好吃的點心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 而且點心她老早之前就嚐過了,可逍遙樓的飯菜自己還沒嚐過呢。

    中午那頓慶功宴,宋琬特地留了點位置,就是給逍遙樓準備的。

    “好吧。”李毓略略失落,“那阿琬姐姐要記得以後一定要多多進宮。”

    “知道啦!”宋琬和他說再見,目送他離開。

    李毓在眾人的簇擁下,回了宮。

    大臣們都在宮門口等著了,誰讓他們進不了侯府,吃不上慶功宴,隻能提前一步到。

    論功行賞雖安排在三日後,但一切章程還得早早確定下來,下麵的人才好辦事。

    顧燕急舍不得離開宋琬,可誰讓她不願進宮,那就隻能他來了,總不能讓媳婦的功勞白白被埋沒,哪怕宮裏有皇上在,但他認為維護媳婦的職責應該由自己來,皇上這個異性弟弟還是去維護天下百姓吧。

    早朝推遲到午後才上,也就僅此一例了,李毓重新換上龍袍,端坐在寶座上。

    他說:“如今大鄴和羌族都已歸順我大越,諸位大臣有什麽想說的麽?”

    率先走出上奏的是黎鬆之,如今他位居戶部尚書一職,在其他人眼裏,他就是皇上安插在朝臣中的一隻眼睛。

    “啟奏皇上,微臣以為當先論功行賞各位有功將士。”

    “黎卿所言甚是。”李毓也是這麽打算的,“所以朕想問問各位大臣,這個功該如何論。”

    數位大臣麵麵相覷,最終由一人代表上前,“啟稟皇上,臣等認為,首先應該行賞在戰場上拚殺的邊關將士,按人頭論賞,或升官或賞金銀,凡犧牲者,理應銀錢告慰其父母妻兒。”

    “再者。”那位臣子看了一眼右前方的顧燕急等幾位將領道,“再者就是顧將軍是此次戰役的主帥,當居頭功。”

    聽了這話,顧燕急微不可查地皺眉。

    李毓同樣不甚喜歡,他斂下眉,壓低聲音,反問對方,“哦?是嗎?張大人想說的隻有這些?”

    張大人跪在大殿上,惶恐道,“當然,逍遙郡主也居功甚偉,但她私自給羌城改名逍遙城不說,還公然說逍遙城是她的地盤,此舉太過功高蓋主,有藐視皇威之意,所以微臣以為,逍遙郡主此行功過相抵,皇上不罰她就已經是恩賞了。”

    顧燕急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他麵露嘲諷,這些高高在上隻知道紙上談兵的大人們,哪能忍受得了一個女人踩在他們頭上。

    而且還是個備受皇上寵信的女子。

    那位張大人依舊堅持己見,“微臣記得逍遙郡主與顧將軍少時就定下婚約,若是皇上堅持要賞,不如讓這紙婚約變成皇家賜婚,微臣想,這於逍遙郡主而言,便已經是莫大的殊榮。”

    李毓麵無表情,“張大人說的,也有些道理。”

    張大人垂下的臉,露出微微得意。

    “看來張大人也認為逍遙郡主此戰功勞最大,那朕就封其為逍遙王。”李毓目光冷漠地盯著地上的人,一字一句道,“封地逍遙城,至於食邑,既然張大人說郡主把逍遙城當成自己的地盤,那食邑就整座城好了。”

    “皇上!萬萬不可啊!”張大人驚呼道,“皇上!您理解錯微臣的意思了!”

    他明明是想讓皇上稍稍打壓一下逍遙郡主,以防止對方自恃功高,蔑視皇位,不將朝廷法度放在眼裏。

    “朕理解錯了?”李毓冷冷道,“否則統一天下在張大人眼裏怎麽就成了件很容易的事,隻身闖入敵營也變得沒那麽難,以一舉之力擊退兩大敵軍的圍攻更是不值得一提。”

    “能在短短半年就訓練出能以一敵百的騎兵,破解羌族的紅毒粉,為天下百姓發現能畝產千斤的物種,這些在張大人眼裏都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事。”李毓冷眼瞧他,“既然如此,那張大人便將這些事重複一次,讓朝廷再多一位張王爺!”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張大人明顯感覺到皇上的怒氣壓在自己頭頂上,頓時惶恐道,“微臣也是為了大越啊,想來、想來顧將軍也不想看到自己未來的夫人做出如此有違朝廷法度的事吧?”

    他就不信,顧燕急一個戰場拚殺下來的將軍,能夠忍受自己的夫人拋頭露麵,始終壓自己一頭。

    顧燕急脊背挺直,冷笑地去看跪在地上的人,“張大人似乎很喜歡替皇上做決定。”

    這一頂似是而非的帽子扣下來,讓張大人頓時冷汗連連。

    “但本將軍希望張大人清楚一件事,若是沒有逍遙郡主親自前往祟城,恐怕張大人口中這個‘當居首功’的我,早就成了敵人用來牽製西南軍的把柄,沒了郡主,張大人以為還能抓到大鄴太子?沒了郡主,大鄴勢如破竹,西南軍若是一個沒抵抗住,他們便能與羌族合作,一路東下,你等今日還能在這大殿上心比天高地誇誇其談?”

    “隻是因為內心那不甘居於女子之下的醜陋嫉妒心理,就想堂而皇之地抹掉這位女子的功勞,張大人,你等的算盤,打得還真是好啊。”

    “顧將軍!皇上麵前,休得胡言亂語!”張大人徹底惱羞成怒。

    “本將軍記得張大人是琮和三年的榜眼,這麽多年過去,今日看來張大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顧燕急絲毫不給他麵子。

    “你——,你——”張大人不管不顧,直接用手指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張大人,顧將軍說的都是實情而已,你這是怎麽了?”先前一直未有言語的衛學知站出來,“若是身體不適,別硬撐,回府歇上十天半個月,老臣相信皇上會體諒張大人的辛苦。”

    “首輔大人說的對,朕不是那等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皇帝。”李毓勾唇,“既然張大人身體不適,那朕就放張大人一月假期,好好在家休養。”

    “倘若張大人覺得一個月還不夠的話,三個月哪怕是半年,我想皇上也是可以理解的。”黎鬆之接道。

    “皇上,微臣沒——”

    “此外,張大人你吏部侍郎的職位暫且由楚大人代任。”李毓打斷他的話。

    “微臣領旨。”楚大人上前跪道。

    張大人麵如死灰,皇上這是想革他的職,誰不知道這位楚大人與宋家是親家,且最為護短。

    *

    目送顧燕急他們離開後不久,宋琬就迫不及待拉上雲灼,直說要去逍遙樓。

    正好雲灼也要將這兩年的賬本拿出來給她檢查,倆人一拍即合,僅帶著各自的兩個跟班溜了。

    宋七是習慣了,顧武則是被顧燕急要求必須跟在郡主身邊,美名其曰是行保護之意,但顧武總感覺是主子怕他一離開,郡主會跑的沒蹤影,所以讓他來先暫時牽製住。

    逍遙樓,名副其實,外表看起來就與眾不同。

    雲灼介紹,“這是我跑斷了腿,買下京城最大的青樓和小倌閣,將它們重新改造裝潢,合並成一家,才有了今日。”

    “小灼子,你有點本事啊,不過你怎麽說服那些老鴇們搬家的。”宋琬好奇。

    “這個簡單啊,我連人一起買下來。”說起這個雲灼還有些肉痛,不過好在買人和地盤的錢這兩年他都翻倍賺回來了。

    “你買下那些人做什麽?”

    “很簡單,漂亮的做包廂店小二,一般的就放在一樓做普通店小二。”雲灼很是認真分析道,“郡主,你想想,那些需要包廂的人,肯定是希望服務周到,不管是味覺上還是視覺上,都要最舒服才是嘛!”

    宋琬想了想,好像沒毛病。

    “至於那些女子,琴技好的就在前麵彈琴,會做飯的就給大廚們打下手,沒什麽才藝的就撥到後麵收拾房間,反正總有活適合她們。”

    宋琬朝他豎起大拇指,“做生意還是小灼子你最行啊。”

    幾人來到逍遙樓,雲灼繼續介紹,“我按照郡主你當初提的想法,稍稍改良一番,現在一樓是普通客人都可以來,二樓是普通包廂,隻有我們逍遙樓特質的樓牌才能用,而這種樓牌每月隻對外售賣三塊。

    最後的三樓雅間則是必須要有代表最尊貴的逍遙牌才能使用,而這種牌,我們是不會對外售賣,隻會贈送,除了開業前三天抽獎送出的三塊,每年隻有一個贈送名額。”

    “擁有逍遙牌的人,不僅自己可以使用還能借家人好友,還能帶隻有樓牌的好友一起享用逍遙樓最優質的服務。”

    雲灼忍不住嘚瑟道,“郡主,你是不知道,這京城的達官顯貴最愛麵子,當初抽中逍遙牌的那幾家,恨不得天天領著家人朋友來逍遙樓吃飯。”

    宋琬聽著他的描述,心裏想道,他要是生在後世一定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走,郡主,我帶你先去三樓逛逛,我當初找人設計的時候,特地給你留了一間從不對外開放的雅間。”雲灼帶大家進去,卻沒注意到二樓有個店小二朝他衝過來。

    宋琬反應的快,迅速往後一退,絲毫未沾,宋七顧武跟著她久了,也習慣在輕鬆的環境中仍保持警覺,所以被撞倒的就隻有反應遲鈍的雲灼。

    雲灼被撞得四肢朝天,感覺脊骨都要被撞裂了,他痛到差點忘了呼吸,“誰來扶我一下!”

    宋七憋著笑過去扶他,“雲二少爺,你也太不小心了。”

    “青竹,你怎麽回事?”雲灼扶著腰語氣衝道。

    “二當家,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說話的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過去是春心閣的小倌,隻見他一臉著急解釋,“二當家,你快去救救楊枝姐姐和甘露姐姐吧!”

    “他們怎麽了?”雲灼的腰突然就不那麽疼了。

    “二樓有個包廂的客人,非要兩位姐姐陪、陪客鈥︹Α鼻嘀裨剿瞪粼叫 

    他沒說的是,這種事他們以前都遇到過,隻是那些人每次都隻是言語上而已,不像這次動了真格。

    所以他們始終都沒說過,誰讓他們以前做的就是這種讓人唾棄的勾當呢。

    “你帶我過去!我到底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我的人!”雲灼一把推他上樓。

    宋琬吃完結賬櫃台處的糕點,拍拍手心沾上的碎屑,對宋七和顧武說,“走,我們也去,瞧瞧是哪個垃圾。”

    二樓地字號包間,還未走近,就能聽到裏麵傳出來的汙言穢語。

    雲灼氣得直接一腳將門踹開,讓阿達和元寶將裏麵三個不知道打哪來的公子哥按住。

    此時,楊枝和甘露的外衣都被扒下了,雲灼立馬讓青竹去拿披風過來。

    青竹早有準備,將披風遞過去,宋琬接過來,走到兩位姑娘麵前,小心翼翼地幫她們披上。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們了?”

    兩位姑娘想點頭,最後不知想到什麽,又搖頭。

    “欺負未遂是吧?”宋琬又問。

    這下倆人在宋琬明亮的眼眸下,終於幹脆地承認,點了頭。

    “我呸!”被元寶扣跪在地上的男子還不服氣得很,“她們本來就是妓院的□□!生來就是要伺候本少爺的!別以為來了正經酒樓做事就能改掉你們身上那股騷味!”

    “我告訴你們!要是今兒不把本少爺和本少爺的朋友伺候舒坦,你們都別想活命!”

    “是啊,要不是這倆騷娘們太騷,我們兄弟還看不上她們這樣的呢!”

    雲灼聽不下去了,掄起袖子就上去狂揍幾拳頭,“敢欺負我是人!你們就是找死!”

    “姓雲的!你敢打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哥不過是個四品武官而已!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對我大吼大叫!”

    “你欺負我的人,關我大哥什麽事!我今天就要揍死你!”

    宋琬及時上手,揪著他的後衣襟,將人拉回來,“小灼子,幹嘛這麽衝動呀,兩位來著是客。”

    雲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也覺得他們沒錯?”

    宋琬沒理他,而是對宋七顧武說,“你們倆,去弄三壇馬尿過來。”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被拿下的這三人都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最喜歡的就是吃喝嫖賭,大軍凱旋的那日,他們就醉倒在溫柔鄉裏,所以並不認識宋琬。

    “不是你們聞著騷味了嗎?”宋琬眨著無辜雙眼,“我覺得你們是聞錯了,所以啊,我好心讓人找幾壇馬尿過來,你們三個人一人一壇,喝了以後就不會再聞錯了呀。”

    “你這個臭女人!知不知道本少爺是誰!”

    按著他的元寶沒忍住踢了一腳,“郡主也是你能用手指的!”

    “郡主?嗬嗬,哪來的郡主,誰不知道現在的皇帝就是個黃毛小子,哪來的郡主!”這人酒勁上頭,什麽話都敢說了。

    宋七顧武回來,同時這三人的身份也弄清楚了。

    顧武上前道,“郡主,這個最囂張的是吏部侍郎的獨子,另外兩人的父親都是吏部的主事。”

    宋琬聽了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兩個就是這個醜東西的狗腿子啊。

    “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隻要你們倆願意將馬尿喂進他肚子裏,你們兩個就不用喝了。”

    包間外匯聚越來越多的客人,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父親的前途還是自己的麵子,到底選哪個。

    雲灼解了大半氣,他大聲道,“李成遠、吳明尚,快點做決定啊!”

    倆人掙紮不已,待看到門外指指點點的人後,隻好道,“張兄,對不住了!”

    他們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你們兩個!簡直無恥!”

    阿達適時鬆開,讓兩個人可以活動,宋七將一壇馬尿遞過去。

    元寶依舊用勁按著姓張的,阿達騰出手也來幫忙。

    “你們——唔唔唔——”姓張的還沒來得及反抗,李成遠和吳明尚兩個所謂的兄弟就將一壇子馬尿全都倒了進去。

    “你們手真巧,一點都沒灑。”宋琬麵無表情地誇。

    “那郡主大人,我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是不是就可以放過我們了。”李成遠討好道。

    “我有說要放過你們嗎?”宋琬隨便撿起一根筷子,戳他腦門,“小灼子,找兩個人來。”

    雲灼慢半拍,“找什麽人?”

    “難不成你想親自灌?”宋琬瞅他一眼。

    雲灼明白了,隨即打開嗓門對外麵喊,“誰過來灌,這個月獎金二十兩!”

    “我來!”第一個報名的就是青竹,他還拉了個,“我和青瑄來!”

    “你、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吳明尚指著她道。

    “對啊,我就是出爾反爾,你欺負本郡主的人,還指望本郡主對你信守承諾?”宋琬冷冷道,“本郡主沒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已經算是放過你們了。”

    宋七很是認同,要知道前麵欺負女子的要麽被斷了命根子,要麽被砍斷手和腳,對了,那個前禹王到現在還在禹州刷恭桶倒夜壺呢。

    最後三個人,誰也沒落下都被灌了一整壇馬尿。

    宋琬讓人將他們三個全都扔到逍遙樓門口。

    她對著裏裏外外的人說,“逍遙樓是我的地盤,想吃飯就來好好吃飯!再打著吃飯的名義過來調戲姑娘,當然,店小二和老板還有廚娘廚子都不行,否則,下場最輕也是他們這樣。”

    現場靜默片刻後,突然有一道聲音冒出來,“你是郡主就可以為所欲為?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青樓倌院的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的下賤東西。”

    “對啊,不過是被扒了件外衣而已,裝什麽貞潔烈婦。”

    宋琬聞聲而望,很快找到說話的兩個人。

    嗯,一個又臭又猥瑣,另一個還是又臭又猥瑣。

    宋琬取出腰間的鞭子,朝他們走過去,“我看你們家中應該有不少小妾吧,所以你被這麽多小妾睡過,又是什麽下賤的醜東西?”

    雲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兩個男的頓時臉綠了,其中一個道,“別以為你是郡主就能怎樣!國有國法!你動用私刑,小心我去京兆尹告你!”

    宋琬不和他們廢話,直接幾鞭子揮過去,給現場的人表演一段抽垃圾。

    等她終於抽過癮,人群外響起一道呼聲。

    “聖旨道!逍遙郡主接旨!”

    宋琬叉著腰回頭,嘴上嘀咕,“這聲音怎麽有點熟悉。”

    圍著的眾人自動讓開一條道,讓她看清了來人,“是福公公呀,你怎麽來了?”

    “雜家去侯府宣旨,沒曾想郡主不在,剛巧這個時候碰到宋侍衛回來報信,才知道郡主來逍遙樓了。”張福正笑眯眯道。

    “那你剛剛說宣旨,阿——那個皇上,他又下了什麽聖旨?”宋琬瞄到周圍有不少百姓,決定維護一下阿毓的威嚴形象。

    “雜家來這好一會兒了。”

    地上被抽得疼痛不已的二人聽到張福正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臉憋屈。

    既然早就來了,怎麽都不阻止這個瘋婆娘!

    張福正笑問道,“敢問郡主休息好了沒?”

    宋琬盯著地上的倆人,意猶未盡,最終回,“勉勉強強,福公公,你先念聖旨吧。”

    說完她再繼續。

    “逍遙郡主接旨。”

    周圍人應聲跪地,宋琬象征性地蹲下來,坐在酒樓前的台階上,目光凶狠,死盯著地上兩個。

    張福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接宣讀聖旨。

    上麵大概就是將宋琬這幾年所有的功勞事無巨細地列舉一遍,救皇上,打貪官,以一己之力,滅羌族,擒大鄴皇太子和老皇帝,並且發現了能畝產千斤的物種土豆等等。

    最終,皇上決定封逍遙郡主為逍遙王,世襲罔替,除去先前的郡主封地盛州,另外將逍遙城賜予其為逍遙王封地,食邑一城。

    隨旨意一道下的,還有一座郡主府逍遙王府,並黃金萬兩。

    “郡主,額不,該喚您逍遙王了。”張福正收好聖旨彎腰道,“逍遙王,接旨吧。”

    宋琬利索起身,接過聖旨,在張福正耳邊小聲問道,“阿毓怎麽知道逍遙城的事?”

    “這都多虧那位吏部侍郎,張大人。”

    “啥?吏部侍郎?”宋琬尷了個尬,“我剛灌他兒子一壇馬尿。”

    張福正沒想到郡主這麽會玩,差點破功,好在最後穩住了。

    “郡主放心,現在的吏部侍郎已經改姓楚了。”張福正一時改不了口,喊郡主習慣了。

    宋琬糊塗了,“那他爹呢?”

    張福正細細解釋道,“因為楚大人剛接手前吏部侍郎的活,就發現張大人行賄受賄的賬冊,稟告皇上後,皇上大怒,現在已經帶人親自去抄家了。”

    宋琬眨了眨眼,小聲嘀咕,“果然抄家抄上癮了,像我。”

    張福正恰好能聽到,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皇上這個習慣確實是隨了郡主。

    當街宣讀的聖旨,著實震懾到一批人,不過他們更怕的還是被郡主灌馬尿和用鞭子抽。

    大庭廣眾之下,裏子麵子都沒了。

    要知道後來那兩個被鞭子抽的嘴碎,聽說被爆出來不僅強搶民女還愛擄長得秀氣的十幾歲少年。

    最後連累整個家族都被抄了。

    那日逍遙樓一事,徹底奠定了宋琬在京城所有人心中的地位和分量,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在逍遙樓惹事。

    雲灼經此一事,忽然覺得光隻有京城和澤州兩家逍遙樓完全不夠,他決定有生之年要在大越每座城都開一家逍遙樓!

    宋琬卻開始無聊起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成親

    因為京城以及附近好玩的山頭都被她逛遍了, 連老虎的毛都被她揪了幾撮。

    宋琬想出去玩一圈,逍遙城還沒建到滿意呢,她想將逍遙城建得像後世的基地一樣堅固。

    蔣震在領了賞賜後就走了,不過不是去東臨, 而是求皇上讓他回黔地去。

    那裏雖然荒涼了點, 但是這幾年來一家人都習慣了那裏的生活, 而且他現在大越無戰事,他一個武將除了練兵就沒啥用處, 還不如回去好好種土豆和紅薯。

    前幾天齊涑也離開京城,打算回江南接手齊家產業,好好幫阿毓賺銀兩。

    說起來, 宋琬還沒去過江南, 去過封地盛州,聽說那裏遍地都是金子, 特別富裕,好吃的好玩的數不勝數。

    宋琬想去看看到底和傳言一不一樣。

    順便去行俠仗義。

    在京城這樣的天子腳下, 都敢有妄圖騎在她腦袋上欺男霸女的垃圾存在, 想必其他地方隻多不少。

    宋琬好像突然又找到一個人生目標。

    丫鬟端著點心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郡主一驚一乍, 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拍桌子。

    之前侯府被抄家, 原先的丫鬟小廝們都被遣散了,她們這一批都是新人, 剛進府伺候不到三個月。

    她叫蘋果,同她一起伺候郡主的還有另外三個, 分別叫葡萄、橙子和藍莓。

    名字是郡主親自取的, 雖然聽起來和其他院子的姐妹們不一樣, 但郡主脾氣好,護短,可愛又有趣,和她們以前伺候過的世家小姐完全不一樣。

    她們四個都覺得能來伺候郡主是上輩子修來的莫大福氣。

    “郡主,世子夫人院裏小廚房做了新點心,心荷姐姐讓奴婢拿過來給郡主嚐嚐。”

    “大嫂嫂又做新點心啦!”宋琬聽到有吃的,瞬間被吸引過去,“咦?這次怎麽長得這麽醜?”

    蘋果現在習慣了郡主的直言直語,已經能應付自如,“這次不是世子夫人做的,聽心荷姐姐說,是世子照著食譜做來哄世子夫人的。”

    “嘖嘖~”宋琬挑開食盒蓋子,從裏麵挑出一塊勉強能看的入嘴,味道出人意料的還行。

    “怎麽,大嫂嫂還不讓大哥進房睡啊。”宋琬吃完點心,嘴一抹,毫不留情地幸災樂禍,“幹得漂亮!”

    妄議主子,蘋果可不敢。

    不過她進院子時,的確隱約聽到世子夫人讓世子趕緊去城外的圓心寺出家當和尚。

    “對了,剛剛二夫人的院子春喜來報,二夫人有喜,大夫來診脈,說是已經滿三個月了。”光顧著說世子,蘋果差點忘了這等正經喜事。

    “什麽?”宋琬驚訝,“這麽快,二哥可以啊,每次都這麽速度。”

    這話,蘋果就更不敢接了,“郡主要不要去瞧瞧。”

    “要!當然要!”宋琬從椅子上跳下來,拍拍身上的枯葉碎,“走,順便叫上大哥一起去給二哥道喜!”

    蘋果在後麵垂頭跟上,她嚴重懷疑郡主是在故意氣世子。

    二夫人再度有喜,結果世子回府都三個月了,連房門都進不,

    蘋果趕緊將這種想法打住,心裏默念,不能隨意議論主子們。

    *

    大越統一天下後,原來的西南西北邊境變成了正常進出的關口,祟城作為原來大鄴的邊關小城,兩城貿易一通後,瞬間成了富商們眼中的香餑餑,聽說城內房價飛漲。

    至於大鄴的國都,現在應該叫它幽城,皇宮裏外都被暫時封鎖起來,派兵把手,至於大鄴皇室的財寶金銀都被收回來,充盈大越國庫。

    不止如此,大鄴皇室秘密種植的紅薯也被全部找到,結合他們留下的種植方法,新年來臨之際,朝廷終於下達了關於種植紅薯的旨意。

    朝廷將放出四分之三的紅薯種,供全國百姓購買,與普通糧種價格相差不多。

    為了防止一家購買太多,朝廷決定嚴格采用一戶一買,且限製數量,確保家家戶戶都能買到。

    至於土豆種的量隻有數十萬斤,需要再等五年或能全國普及。

    當這道旨意傳到原大鄴朝各城百姓耳朵裏後,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越居然允許普通百姓種植紅薯和土豆。

    他們以為大越發現所謂的土豆會像一百多年前的大鄴皇帝一樣將其納為己有,等種出來後,再做成吃食賣給百姓。

    後來,當他們切切實實收滿一糧倉的紅薯土豆後,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大越怎麽不早點統一天下。

    *

    轉眼便入冬,衛氏有孕四個多月,大夫說她這胎很有可能是雙胎,所以肚子要比尋常有孕女子要大些。

    她在春喜的攙扶下來到院子,正好撞見宋琬在收拾行李。

    “阿琬,你收拾行李做什麽?”衛氏不明所以,“過幾日就是新年了,你要去哪?”

    “二嫂嫂,我打算過了年,出去四處玩玩!”宋琬的包袱裏沒有衣裳,銀票倒是裝了兩遝,她雖然不喜歡這些輕飄飄的紙,但出門在外,花銀票才不會感覺到心痛。

    衛氏聽到這個驚天霹靂,張了張嘴,緩了好一會兒,“阿琬啊,今天顧將軍過府了。”

    “你說顧燕急?”宋琬頓了頓,緊跟著嘀咕道,“好像是挺久沒見了。”

    她前段時間光顧著玩,沒怎麽注意到顧燕急在不在的問題。

    恰好聽到這句的衛氏:“,”

    她忽然有些憐憫這位顧將軍,要是再來晚兩天,恐怕就要空手而歸了。

    衛氏隻慶幸這會兒院子裏就她們倆人,她歎氣道,“人家顧將軍是來向你提親的。”

    “提親?”宋琬慢了半拍,“和我?”

    衛氏:“阿琬,你告訴嫂嫂,你對顧將軍有沒有男女之愛,或者有沒有一點喜歡?”

    “喜歡啊。”宋琬脫口而出,她的審美很正常,帥哥嘛,誰不愛。

    “真的?”衛氏不放心,“若是你不想,爹娘定不會讓你嫁過去受這個委屈。”

    這幾年的相處,衛氏也漸漸了解夫君這個妹妹,大大咧咧,無拘無束,性情直爽單純,對男女之事恐還沒完全開竅。

    “我不委屈啊!”宋琬挺了挺胸,似有些驕傲,“顧燕急他打不過我的!”

    衛氏哭笑不得。

    誰家夫妻比這個啊。

    聽到她說顧燕急來提親,宋琬坐不住了,包袱丟到一邊,打算去前麵瞧瞧。

    衛氏大著肚子,哪怕有人攙扶也追不上。

    看著遠處嗖的一下沒影的人,衛氏惆悵道,“這腳程,看來以後有顧將軍辛苦的。”

    宋琬來到前廳,顧燕急正在接受未來嶽丈宋昭遠的‘考察’,很快他就瞧見躲在屏風後的人。

    天下統一後,有許多事需要商議,顧燕急忙得腳不沾地,終於在新年來臨之際脫身開來。

    一回到府,他就帶著早就準備好的聘禮來侯府提親。

    顧燕急想過,現在提親,再快也得到年後才能成婚。

    到那時她過了二十歲生辰,而他的年紀也早就夠了,應該符合她曾經生活過的世界的成婚要求。

    宋昭遠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咳了咳,用身子擋住顧燕急的視線,並嚴詞道,“誰家上門提親箱子裏裝的都是金子,俗不俗,你當我侯府是土匪窩?”

    “金子!”宋琬也不藏了,嗖的一下來到幾個大箱子旁,有些興奮,“這裏麵都是金子?”

    自從回了京城,她就沒幹過搜羅金子的活了。

    現在看到這滿滿數箱,還真有些想念。

    不然下次再有貪官被抄家,讓阿毓給她留一個過過癮?

    大不了她隻拿一點點辛苦費。

    “嗯,十萬兩黃金。”顧燕急勾唇。

    自從顧家恢複爵位後,先前被抄沒的家產也都悉數還回來,折騰許久,才將屬於他的那部分全部換成這些黃金。

    “阿琬你先回後院,這裏有我和你娘就行了。”宋昭遠瞧見女兒一副像餓了許久的人見到紅燒肉一樣的表情,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爹,顧燕急是向我提親,又不是和你,要回也是你回。”宋琬抱著滿箱金子,滿心歡喜,“顧燕急,我同意了,我們趕緊成親吧!”

    顧燕急就知道她喜歡這些,寵溺一笑,“好,婚期就定在年後如何?”

    宋琬頭也不抬,“都行,越快越好。”

    宋昭遠:“,”

    就沒有人問問他的意見???

    戚氏在後麵抿嘴偷笑。

    末了,她走上前安慰,“好了,阿琬過了年就二十了,你還想留她多久?再說,燕急哪裏當你這是土匪窩,明明是你養了個似土匪的女兒。”

    宋昭遠:,

    就這樣二人的婚期定在三月,宋琬二十歲生辰後。

    距離婚期隻剩不到兩個月,好在婚服是早就準備好的,隻需要再照著身形略做修改就行。

    郡主同時又是大越朝唯一的女王爺大婚,陣仗想不大都不行。

    外麵是敲鑼打鼓的聲音,宋琬坐在妝台前,一身紅嫁衣,前後好幾個丫鬟幫忙整理頭飾。

    而她卻左摸一顆桂圓,又捏一顆花生,臉頰兩側就沒癟下去過。

    剛抹好的口脂很快又消失了。

    楚氏一個轉頭回來,一旁盤子裏裝的紅棗又矮下去一截。

    蘋果、橙子幾人在偷偷地笑。

    宋琬對楚氏眨眨眼,認真道,“它們擺在這,不讓吃,就浪費了。”

    楚氏:“,”

    這時一直在外麵注意時辰的心荷趕忙進來,催道,“世子夫人,花轎上門了!”

    楚氏顧不得其它,忙幫她將口脂補好,蓋上紅蓋頭。

    期間一隻小手穿過層層阻礙,快速抓了一把桂圓塞婚服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洞房

    迎娶的花轎和真正意義上的有很大不同。

    因為它是一匹棕色駿馬, 隻是脖子上係了大紅綢,顧燕急騎著另一匹,同樣係著紅綢,一身大紅色喜服, 鑲著金邊, 在陽光下, 熠熠生輝。

    宋琬的紅蓋頭隻蓋到給兩位長輩敬完茶磕完頭,畢竟沒有誰蓋著它騎馬。

    當百姓們知道這場婚事後, 有人說這是將軍娶妻,也有人爭論是王爺納夫,甚至有人在賭場下注成親之日到底誰坐花轎。

    這事兒宋琬也知道, 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不然她肯定壓上幾注。

    宋琬利索上馬,胸前鼓囊囊的地方順勢掉落幾顆桂圓。

    顧燕急恰好瞥見, 嘴角抽抽的同時,往她身邊靠了靠, 打算幫她遮擋。

    宋琬可惜地上那幾顆, 正準備讓蘋果撿起來收著,就瞥見愈發靠近的身影。

    成親前三日不能見麵, 宋琬平日裏鮮少塗塗抹抹,幾乎是素麵朝天, 今日不僅瞄了眉塗了胭脂,口脂也沒落下。

    顧燕急還沒見過這樣的宋琬, 美目生輝,像一朵嬌豔欲滴的花。

    喉結不由得上下滾動, 他有些不知所措。

    身後敲鑼打鼓熱鬧得很, 宋琬從胸前摸出一把桂圓, 見顧燕急湊過來,忍痛割愛兩顆,“給,他們是不是也不給你吃的。”

    不然幹嘛盯著她手裏的三瓜兩棗。

    為避免引人注目,顧燕急接下她手中的兩顆桂圓,同時問,“阿琬這樣的,一共吃了多少。”

    宋琬想了想說,“除了苦了吧唧的蓮子,我都吃了,可感覺和沒吃差不多。”

    她想吃肉。

    顧燕急笑著將兩顆桂圓收好,沒等迎親隊伍出巷口,他就從懷裏另一邊摸出一塊肉燒餅,“就知道你會餓,特意給你帶的。”

    宋琬看到香香軟軟的肉燒餅,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顧燕急你對我最好了!”

    送她金子,現在還藏了肉燒餅帶給她。

    “你最喜歡的那家,我特意讓老板加了三倍的肉量。”顧燕急一副縱容的語氣。

    宋琬迫不及待地接過,反正他們前麵除了敲鑼打鼓的也沒別人,偷吃個燒餅還是很方便的。

    宋七騎馬護在二人後麵不遠,忽然一陣風刮過,他居然聞到了一股肉香。

    “怎麽會有肉香?你們誰出門前偷吃肉忘了漱口?”他看向宋一幾個還有顧文顧武。

    除了顧文顧武,他們幾個兄弟甚至包括一直跟在宋欽身邊的宋十二都是郡主的陪嫁,哦對了,還有那些廚娘以及她們的丈夫孩子都是。

    “不是我們,是郡主。”顧武一臉習慣道,“主子出府迎親前,特地去了一趟燒餅鋪子。”

    宋七目光移向前方,表情噎了噎。

    蘋果和橙子倆人離得近,比宋七還要早聞到,甚至在將軍姑爺縱容她們郡主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眼看就要出巷口,到時候會有不少百姓看見,蘋果急了,“郡主,還是將燒餅先交給奴婢吧。”

    “不用,我能吃得完。”宋琬話落,三兩口解決,這才將空空如也的油紙包交給她。

    蘋果收好油紙包,算是鬆了一口氣。

    結果沒過兩息,她又眼睜睜地看見郡主從懷裏又摸出一把紅棗。

    她明明記得郡主隻在出門前抓了一把桂圓,這紅棗又是什麽時候塞進去的。

    隻見宋琬一棗吐一核,小嘴動得飛快,口脂也被吃得所剩無幾。

    蘋果無力望天,和橙子對視,皆無奈苦笑。

    算了,反正肉燒餅是將軍姑爺買的,那郡主吃完燒餅再來幾顆棗,也沒什麽。

    而且將軍姑爺和郡主相處的日子比她們幾個丫鬟久多了,郡主本就不同於尋常世家女,將軍姑爺肯定了解的比她們要多得多。

    好在郡主吃得夠快,在結親隊伍走出巷子前,吐出最後一個棗核。

    當大家看到兩匹係著紅綢的駿馬從巷口出來後,那些在賭坊壓了注的人頓時欲哭無淚,不說誰坐花轎了,現在是連花轎的影子都沒有。

    郡主怎麽不按常理出牌,成親居然連花轎都不坐。

    另一批認同是王爺納夫的人是這樣想的,既然郡主不願意坐花轎,那讓顧將軍坐也行啊,現在好了他們兩邊打得兩敗俱傷,一個銅板都沒賺到。

    說到銅板,顧文顧武就提前準備了幾籮筐,有穿成串的,也有一枚一枚散堆在籮筐裏。

    顧燕急的要求是,隻要聽到祝福聲,就撒兩把。

    有那麽幾個乞丐摸到這個規律,嘴一禿嚕,把自己知道的好話全都倒出來,於是顧武就往乞丐所在的方向扔了好幾串。

    威遠侯府和西南王府隻隔了兩條街,不遠。

    為了讓所有百姓都能見證這場婚禮,結親隊伍特地繞了遠路,幾乎將整個京城的街道都走了個遍,才終於進了西南王府。

    宋琬和顧燕急各自都有府邸,不過既是成親,這第一日肯定是要在西南王府,就像宋琬是從威遠侯府出嫁一樣。

    隊伍熱熱鬧鬧進了王府,拜了堂後,顧燕急被拉去前廳喝酒,宋琬則是被重新蓋上蓋頭,入了新房。

    王府的婢女可能是得了什麽命令,都識趣沒有進屋,除了一直跟著的蘋果四人,僅僅多了一個慈眉善目的嬤嬤。

    宋琬一進屋就掀了蓋頭,蘋果和橙子攔都沒攔住,她們尷尬地看向那位嬤嬤,好在對方一直笑眯眯並沒有不高興,想來應該是將軍姑爺提前說過了。

    拿掉蓋頭,宋琬直奔床前,她記得古代結婚都會在婚床上撒好多紅棗花生還有桂圓。

    她想好了,萬一這裏也不讓她吃東西,就繼續拿這些東西墊墊肚子。

    嬤嬤隨主子姓柳,是柳氏嫁進顧家時的陪嫁,先前王府被抄家後,她就讓娘家將嬤嬤一家領回柳家,省得跟著她受苦。

    如今新帝繼位,柳氏的娘家便將柳嬤嬤一家又送了回來。

    柳嬤嬤得了自家小姐姑爺,還有二公子的提醒,對宋琬的“出格”舉動早就做了準備。

    而且關於這位郡主對大越的功勞,柳嬤嬤也聽過不少,就算沒有主子們的提點,她也是由衷欽佩這位行事瀟灑不拘的郡主。

    “郡主可是餓了?”

    宋琬剛摸到一塊大棗,聽到嬤嬤的話,下意識背在身後,目光無比真誠,“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先前那些進了肚子連個回響都沒有,在宋琬眼裏,沒有回響就等於沒吃過。

    柳嬤嬤忍不住笑,“郡主放心,將軍已經命令老奴提前準備好郡主愛吃的飯菜,明月綠雲已經去端了。”

    聽到有飯菜,宋琬頓時覺得手裏的紅棗不香了,想也不想就往後一丟。

    等顧燕急好不容易脫身進屋後就看見扶著腰挺著肚子繞著桌子走的宋琬。

    那姿勢明顯是吃撐了,幾個婢女見將軍姑爺進來,紛紛退出新房,還貼心地幫他們將房門關好。

    “下次吃飽了就停下。”顧燕急走過去,主動幫她揉肚子。

    宋琬走累了,找個凳子坐下,歎氣,“柳嬤嬤讓人送來的豬肘子太好吃,一不小心就啃多了。”

    顧燕急幫她揉了一會兒,接著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交杯酒,遞給她,“這是交杯酒,喝了它,寓意夫妻永不分離。”

    宋琬不是沒有嚐過酒,她不喜歡酒的味道,苦苦的。

    不過交杯酒她還是知道的,古代成親,得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步驟一個都不少才算真正成親。

    她接過酒杯,好在杯子小,囫圇一灌,還沒嚐到味就下去了。

    沒有她第一次嚐的苦,宋琬砸吧砸吧問,“這酒是不是兌了水?”

    “兌了水,我知道你不喜歡它的味道。”顧燕急道也放下酒杯,“所以我還往裏麵加了糖。”

    “難怪,我還以為剛才的甜味是錯覺呢。”宋琬小嘴叭叭,口脂都被她吃個幹淨,隻剩下嘴唇原有的粉嫩。

    一張一合,酒精熏人,顧燕急腦子一熱湊過去,用自己的堵上。

    唇貼唇數息後分開。

    宋琬臉上毫無羞澀,甚至隱隱還有些嫌棄。

    顧燕急臉色一僵,他親的不對?

    明明之前她就是這樣親自己。

    “顧燕急,你是不是不會接吻?”宋琬很是懷疑。

    被看穿了,顧燕急臉有些紅,幸好先前被灌了不少酒,現在臉紅也正常。

    “我、我昨夜有看過避、避火圖。”平時習慣對一切了如指掌的顧燕急在這件事上虛了。

    “才幾頁圖啊。”宋琬想說她不僅看過圖,還看過文字版,小視頻更是沒落下。

    想到這,她直接將顧燕急連拉帶拽到床前,“那我教你啊!”

    說完,宋琬就將顧燕急撲倒在滿是紅棗桂圓花生蓮子的床上,學著過去看過的視頻,狠狠吻上去,不太熟練的地掃蕩所有角落。

    濃濃的酒味在倆人唇齒間彌漫。

    溫熱、濕軟,包裹著悸動,衝向顧燕急的大腦,讓他差點沒法呼吸。

    顧燕急被親的有些懵,他萬萬沒想到原來親吻遠不止於他方才那樣淺嚐。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現在腰腹之處,好像多了一隻小手,隱隱還有要往下繼續的趨勢。

    他瞬間清醒過來,臉一黑,迅速抓住差點作亂成功的小手。

    宋琬微微喘息,顯然有些遺憾,差點就抓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 結局

  顧燕急反客為主。

    紅帳外, 紅燭搖曳,疊影重重。

    三更天後,外麵的紅燭燃盡。

    *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這才哪到哪。”宋琬眨眨眼, “不過我好像餓了。”

    顧燕急:“,”

    這不怪宋琬,她確實是不累, 可肚子卻空了, 早知道之前多啃兩個蹄髈好了。

    顧燕急臉一黑, 合著他先前的顧慮都是多餘。

    “有吃的嗎?”宋琬摟著他脖子親昵問。

    “你先休息, 我去廚房看看。”今日大宴, 廚房應該剩不少肉食,顧燕急掀開寢被, 下床穿衣。

    吃飽喝足後,外麵的天也朦朦亮了。

    宋琬拿手絹草草擦了擦啃了一隻燒雞兩個蹄髈的手,對裏屋喊,“顧燕急,你收拾好了沒?”

    隻見顧燕急身上背著兩個大包袱, 裏麵裝的全是從廚房搜羅的耐放點心。

    宋琬起身, 蹦蹦跳跳衝向他,抱住,肉眼可見的高興, “終於可以出發了!”

    她等這一天好久啦!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成親這件事,她年前就出發了。

    顧燕急將提前準備好的信放在她的妝台上, 沒辦法,餐桌上全是她吐的骨頭, 沒地兒了。

    他摸摸媳婦的腦袋, “隻要不丟下我, 想去哪我都陪你。”

    顧燕急此刻隻能慶幸自己忙完朝中之事後就去了侯府提親, 不然明年的今日能不能娶到媳婦都不好說。

    宋琬內心有過一瞬心虛,她先前好像是差點忘了。

    顧燕急假裝沒看到,直接用吻來懲罰她。

    翌日。

    “夫人,不好了!”柳嬤嬤急忙進來和柳氏道,“將軍和郡主的院子空了!”

    柳氏不明,“什麽叫空了?”

    柳嬤嬤緩了口氣,繼續道,“人都不見了,包括郡主陪嫁的丫鬟婆子,還有護衛都不見了,隻留下這封信。”

    柳嬤嬤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她沒說的是,大廚房宴席剩下的烤全羊、烤全豬也都空了。

    柳氏接過信,打開粗略看幾眼便迅速從椅子上起身,“去將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叫過來。”

    半個時辰後,所有人坐在王府前廳,麵前桌子上擺著一封攤開的信。

    宋顧兩家人,盯著它,沉默良久。

    “阿琬也是胡鬧!怎麽能說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聲。”成親第二日,他女兒就將顧家子拐跑,宋昭遠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顧家人了。

    顧荀從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已經接受良好,他道,“不能全怪郡主,從筆跡上來看,這信是燕急所寫。”

    “這才第二日,怎麽就這麽急。”戚氏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好歹要等回了門後再,”

    “算了,郡主好遊山玩水,他們這麽多人一起出去,總比郡主偷偷一個人溜走好。”柳氏寬慰,她隻希望遊山玩水結束後,給她生個孫女。

    幾人一聽,又沉默了,好像是這麽回事。

    宮裏的李毓是在早朝後知道的這個消息,消息是顧陵風遞進宮,由張福正轉達。

    李毓聽了後,啥好心情都沒了,他還等著阿琬姐姐進宮教他輕功呢!

    又聽到張福正說信是顧燕急執筆,他氣憤斷言,“肯定是二哥故意的,阿琬姐姐肯定是受他騙了。”

    張福正忍著笑,他默默想道,顧將軍可打不過郡主。

    *

    當他們發現那封信的時候,宋琬和顧燕急已經帶著大家出了京城,前往江南的路上了。

    他們人比較多,主要是春花嬸子和荷花嫂子兩家人,一共三輛板車,一輛上麵放鍋碗盆具為路上露宿山野時用,由春花嬸子的丈夫趕,第二輛專門放置大家夥的行李以及部分幹糧,由荷花嫂子的男人趕著。

    最後一輛是春花嬸子和荷花嫂子倆人,趕車的是荷花嫂子的兒子。

    春花嬸子的兒子媳婦孫女都留在京城,畢竟逍遙樓的活計不能斷。

    荷花嫂子的兒子今年才十七,與其留在京城,還不如跟著出來曆練曆練,說不定以後還能幹出一番成就來。

    馬車隻有一輛,由宋一駕著,裏麵坐著宋琬的四個婢女,誰讓她們不會騎馬。

    她們四人坐在馬車上很是忐忑,畢竟沒有誰家讓奴婢坐馬車,主人卻騎馬的道理。

    可郡主卻說,她們若不坐,她還要浪費時間教她們四人騎馬,這很不劃算。

    她們說不過郡主,隻能硬著頭皮上車,好在她們還不是什麽都不會,最起碼能幫郡主做做新衣新鞋。

    至於宋一、宋二、宋五還有宋九四個,宋琬原本是沒打算帶的,她又不需要人保護,有宋七這個跟習慣的就夠了,可是他們死活要跟著。

    還說什麽宋七不靠譜,他們不放心,宋琬卻覺得他們分明就是也想出來遊山玩水,畢竟在她眼裏,他們五個沒有一個看起來像是靠譜的。

    至於宋十二,以前看不出來他居然能這麽厚臉皮,扛著宋琬打包好的烤乳豬就跑,想不帶他都不行。

    宋琬慢悠悠與顧燕急並騎行於綠野山間,身後還綴著一大群手下。

    一路上吃喝玩樂,遊山玩水,順便抓抓山賊,時不時還能抄個貪官,補給補給荷包,好不恣意快活。

    足足耗了大半年才來到江南盛州,宋琬的郡主封地,阿毓的外祖父家就在這。

    宋琬聽顧燕急說,阿毓的父皇原本打算無論阿毓是男是女,這盛州都是他未來的封地,將來做個富貴王爺或者尊貴的大越公主,誰知世事無常,計劃趕不上變化。

    到盛州的時候,又是一年除夕夜,他們沒去客棧,而是直奔齊宅,去找齊涑。

    宋琬告訴顧燕急,在她以前那個世界,十八歲就算成年,齊涑過了年正好十八,他們既然來了,就一起幫他辦個成年禮吧。

    成年禮得有蛋糕,可是宋琬不會做,她隻知道步驟,不過這裏沒有牛奶,她就讓廚娘們用去了膻味的羊奶。

    經過幾次失敗,終於做出了一塊像模像樣的蛋糕,就是差點廢了宋七顧武他們幾個人的手。

    實在是蛋清太難打了。

    蛋糕鬆軟細膩,不比後世的差,宋琬吃得很滿足。

    他們在盛州待了一個多月,雲灼帶著元寶以及阿達夫婦匆匆趕來。

    雲灼打算逍遙樓的第三間分樓就開在繁花的盛州,這裏富人商客多,如今所有百姓都種上了紅薯,肯定能賺更多的銀子。

    他來得巧,正好碰上蛋糕製作成功,鬆軟甜膩的口感,滿大越獨此一份,不放在逍遙樓賣可惜了。

    於是在宋琬一行人離開盛州前往逍遙城後,逍遙樓菜單上出現了蛋糕二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風靡整個大越,成為所有世家夫人小姐們宴會上最推崇的點心之一。

    雲灼賺得盆滿盈缽,因此使得宋琬裝銀子的荷包就沒癟下去過,還有越來越鼓的趨勢。

    在去逍遙城的路上,宋琬和顧燕急帶著大家繞路去翊州看望李翊母子,在翊州停留半月,參加了李翊的婚禮後,走水路去往黔地。

    蔣震升了官階,又不用繼續自掏腰包幫先帝養兵,於是肉眼可見地壯潤起來,三個兒子也不像第一次見時的瘦猴模樣。

    如今他在黔地帶領百姓們種植土豆番薯,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紅火,隻不過宋琬剛到不就,蔣震就將三個兒子分別扔進西北軍營曆練。

    宋琬還見到了姚立洝,他是一年半前回的黔地,這幾年他攢了不少銀錢,人也務實不少,不僅娶到了媳婦,連兒子都有了。

    而且姚立洝的媳婦還是個熟人,宋琬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本該在澤州的秀玉。

    秀玉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恩人,她告訴宋琬,她們八個姑娘在澤州開了一家小繡坊,在雲夫人的幫助下,生意慢慢紅火起來,而她則是帶著繡坊的幾個繡娘去翊州學習時遇到的姚立洝。

    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姚立洝不介意她的過去,說什麽他過去也是個爛人,還一路追著她去了澤州。

    就這樣,倆人糾糾纏纏,可能是緣分真的到了,她在處理好澤州繡坊的事後,便與姚立洝來了黔地。

    宋琬聽完整個故事,不由得佩服姓姚的,到底是走了什麽大運,娶到這麽好的妻子。

    秀玉還說,喜魚也找到了歸宿,原來她以前的那個未婚夫一直在等她,在得知她得了貴人的幫助後,帶著他那幾年賺的所有家產,舉家搬去了澤州。

    倆人的女兒如今都兩歲了。

    宋琬沒想到在自己走後,還發生這樣一段故事,看來喜魚的未婚夫還算是個不錯的。

    不過秀玉道,她夫君最近心情有些微妙,因為她的婆婆,曾經的玉姨娘,馬上要嫁人了。

    宋琬聽到這裏,差點一口水噴出去,急忙問要嫁的是誰。

    秀玉說不是別人,就是在夫君不在黔地的那段日子,經常幫婆婆砍柴的李虎,她聽夫君說,這個李虎以前是他家的護衛頭子。

    宋琬已經不知道什麽好了,姚續還沒死呢,李虎居然敢當著前老板的麵,泡他的情人,勇氣可嘉。

    他們在黔地又逗留兩個月,待到秋高氣爽時,宋琬終於啟程,朝逍遙城出發。

    這時距離他們出京,已經過去一年半之久。

    宋琬坐在馬背上,伸懶腰的同時,歪著腦袋看向身側的顧燕急,“準備好了沒,要出發咯!”

    顧燕急幫她將處理幹淨的金鞭重新係回腰上,並道,“蔣震方才遞了一包他夫人親手做的糕點,想不想吃?”

    “糕點?”宋琬吸了吸鼻子,目光往他身上鑽,“在哪?”

    “在包袱裏。”

    “我要吃!”宋琬說的很是幹脆。

    顧燕急寵溺地笑了笑,“你親我一下。”

    宋琬撇撇嘴,嘴上嘀咕,“怎麽每次都是這個要求。”

    算了,誰讓他是她男人呢。

    沒辦法,隻能寵著了。

    宋琬撈過顧燕急的脖頸,唇湊上去。

    就在吻快要落在他唇邊時,她卻狡黠一笑,勾起他身後的包袱迅速退開,然後駕馬就跑,同時還不忘哈哈大聲道,“顧燕急,你上當了哦!”

    顧燕急:“,”

    突然人財兩失,他隻好趕緊揮鞭追去。

    也間接導致還在固定行李的宋七顧武幾人以為兩位主子要拋下他們,於是急忙套上馬車,快速去追。

    同時還大喊,“郡主!將軍!等等我們啊!”

    顧燕急最終追上宋琬,硬是將那個吻補上。

    宋琬氣喘籲籲的同時,不忘豎起拇指誇讚,“顧燕急,你吻技進步了哦!”

    顧燕急無奈氣笑,捏起她逐漸肉乎的小手,倆人攜手騎馬前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