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永延宮離鳳儀殿是最遠的
  因老侯爺過世不久,孝武二十八年的除夕夜,永安侯府便是一切從簡的。

  再加上太夫人那日被裴珩氣得臥了床,闔府上下人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鬧出了什麽動靜再惹的太夫人發作。

  為了這事,蔣氏也罰裴珩跪了半日,可裴珩卻仿佛是吃了什麽秤砣心一般,愣是咬著牙不肯鬆口,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直叫蔣氏也默默地哭了一場。

  這樣一鬧,侯府各房連除夕夜的團圓飯都沒有吃盡興就早早地收了桌。

  索性顧雲昭是早有準備,下午的時候就讓幾個丫鬟張羅著包了許多素餡餃子,隻等著晚上和裴彥文一起守歲。

  誰曾想,她因為晚膳貪嘴多喝了一口酒釀,回到屋裏被暖烘烘的地龍一蒸,竟犯起了困,還沒等到子夜,顧雲昭便直接夢周公去了。

  正月初一,顧雲昭是被一陣頭疼擾醒的,翻了身卻發現枕邊一片冰涼。

  她心裏一驚,迎著窗外朦朧的天色一咕嚕坐起身,卻見身旁的被褥都是整整齊齊的,一點睡過的痕跡都沒有。

  顧雲昭隨即立刻喊了玄歌,後者匆匆忙忙擼著衣袖進來,指尖的水漬都還沒擦幹。

  “二爺呢?”許是因為剛睡醒,顧雲昭說話的聲音透著沙啞慵懶,“昨兒二爺沒回屋睡?”

  “二爺昨兒被喊進宮了,一直沒回來。”玄歌如實道。

  顧雲昭一愣,感覺出事了!

  昨天是除夕夜,宮裏也過團圓節,一眾朝官從年二十九這天開始放假,要過了年初五以後才會複朝,這大年三十的,裴彥文往宮裏跑什麽?

  想到這裏,顧雲昭連連起了身,卻因為用力過猛而暈眩了一把,險些磕在床檔上。

  玄歌嚇得魂飛魄散,手上的水漬都來不及甩幹就去扶人,卻發現顧雲昭的額頭竟是滾燙的。

  “夫人,您快躺回去!”玄歌立刻壓著顧雲昭重新躺上了床,一邊給她捂實了被子一邊道,“您發熱了,我讓田嬤嬤去請大夫。”

  顧雲昭也有些慌,怕肚子裏的孩子出事,想了想便吩咐玄歌,“今兒是大年初一,很多醫館未必開門,你讓田嬤嬤務必去找個可靠些的大夫。”

  玄歌應聲退了出去,可顧雲昭卻靠在床頭久久沒法平複心情。

  其實她猜想的沒錯,昨兒晚上宮裏確實出事了。

  團圓宴結束以後,聖上留宿鳳儀殿,結果還未過子夜他就吐了兩回,然後便是昏迷不醒了。

  王貴妃到底還年輕,眼見聖人這般模樣便是嚇得隻知道抹眼淚。

  好在聞訊而至的袁吉腦子還算清醒,一邊讓小太監趕緊去傳太醫,一邊讓人秘密把裴彥文喊進了宮。

  轉眼除夕夜已過,新年正月初一正至,但聖上卻依然昏迷不醒。

  這麽大的事兒,自然瞞不過後宮眾妃。

  惠妃娘娘最先得到消息,匆匆趕至鳳儀殿,二話不說就要往內殿闖,卻是被守在門口的侍衛一把攔下了。

  “這是做什麽?”惠妃一愣,雙眸閃得飛快,“連本宮也不能進去了嗎?”

  “首輔大人有令,除了太醫,其餘人一概不得入內,還望娘娘體諒。”侍衛畢恭畢敬地回禮。惠妃暗中咬了咬牙,躊躇了片刻後沒有再堅持,隻訕訕然地回了前殿。

  前殿正廳,王貴妃正挨在貴妃榻上默默垂淚,可惠妃娘娘卻坐不住,提著曳地的裙擺來回地走。

  但她走了多久,王貴妃就在那兒哭了多久,那哭聲哀怨幽長,聽得惠妃娘娘拂了袖,怒目瞪著王貴妃直冷笑。

  “若是掉掉眼淚就能救了皇上,本宮倒是隨時都能陪著貴妃娘娘一起哭。隻可惜娘娘就算哭瞎了也未必有用,不如還是省點力氣,免得這啜啜泣泣的聲音惹得大家都心煩!”

  惠妃娘娘這番話絕對是以下犯上了,但王貴妃聞言也不反駁,隻默默地擦了擦眼淚,然後吸著鼻子,用一種格外異樣的目光看向了惠妃。

  惠妃被她看得心裏直發毛,煩躁道,“你這樣看著本宮做什麽?”

  王貴妃輕輕搖了搖頭,抽了帕子抹著眼角,氣若遊絲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姐姐來的真快,分明姐姐的永延宮離本宮的鳳儀殿是最遠的……”

  鳳儀殿內,裴彥文站在喜鵲登梅的架子床邊,一言不發地看著正在給聖人把脈的高良毅。

  屋子裏安靜如斯,裴彥文仿佛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如何?”

  見高良毅緩緩收了手,裴彥文開口問。

  高良毅搖搖頭,“奇怪了,單看脈象真的沒什麽問題,也不知道為何就是不醒。”

  “是中毒?”

  “說不好。”高良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冷宮那位最近可有什麽動靜嗎?”

  “她的手再長也不可能從冷宮伸進鳳儀殿。”裴彥文立刻否認,“再說,那四物湯的方子你不是都已經改過了嗎?”

  聖人通道,尋長壽之方,早些年在外征戰時曾偶遇一位歸隱道長,得了一張“四物湯”的方子。

  從那以後,聖人便日日在晨間服用此湯一碗,雷打不動堅持至今,以求延年益壽。

  “是改了啊。”高良毅眯著眼回憶,“當年冷宮那位神不知鬼不覺地往湯藥裏添了一味無盡草,直接擾亂了聖人的氣血。虧得後來袁吉發現聖人唇角生泡火氣漸旺,我們才在湯藥的殘渣裏發現了貓膩。但後來那位被打進了冷宮以後這湯藥除了我,就不可能再經過旁人之手,按說不應該是湯藥的問題了。”

  “那還有什麽?”裴彥文說著環顧了四周。

  殿內擺設如常,王貴妃為人膽小謹慎,伺候聖人的時候連香都不焚,裴彥文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麽異樣。

  “或許還有什麽是我們疏忽了。”高良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藥箱,又回頭看了看昏迷的聖人,“再觀察一日吧,若是再不行,我就找老師一同來給聖人下針。”

  裴彥文點點頭,想著今日是大年初一,聖人一時半刻怕是也不會有什麽變化,便是吩咐了守在一旁的袁吉一聲,然後跟著高良毅一起出了內殿。

  邁步間,他隻顧著偏頭和高良毅說話,未曾察覺到王貴妃正揉著眼睛往這邊走來。

  兩人都沒看見對方,徑直就撞了個正著。

  “微臣罪該萬死!”裴彥文隨即扶穩了搖搖欲墜的王貴妃,連連退了兩步後拱手作揖。

  王貴妃紅著眼讓他平身,也是一臉歉意,“大人不必多禮,怪本宮自己沒有看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