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你能不能讓我少操心
  話說朝露在寂寥的東宮門口等了很久都不見顧雲昭來。

  她一度以為是不是莊妃娘娘差遣來的小宮女把話給傳錯了,顧雲昭要晚宴結束以後才過來,而非午宴。

  可就在朝露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顧雲昭來了。

  眼見她快步走地氣喘籲籲,臉頰上又貼了紗布,周身有著一股淡淡的藥味,朝露嚇了一跳。

  “夫人這是怎麽了?”

  “說來話長。”顧雲昭擺擺手,不答反問,“傅姐姐如何了,這兒一日三餐可都能下咽,平日裏來辦事的太監宮女可有什麽狗仗人勢之舉?”

  朝露見她一口氣問了這麽多問題,腳下步子便不由加了快,“夫人還是隨我來吧,娘娘在裏麵等你好久了……”

  之前門庭若市的東宮已見蕭瑟,也不知聖上是出於什麽心態,寧願廢了整個東宮,也沒有讓先皇後和先太子妃搬離主殿,隻是讓太子移居了廢宮。

  顧雲昭進去的時候,傅江吟正低頭抄著經書。

  聽著外麵傳來的腳步,她沒有抬頭就知道一定是顧雲昭來了,似鬆了一口氣道,“我當你今日不來了。”

  “怎麽會,我都勞煩了莊妃娘娘搭橋,總不能讓娘娘白忙一場。”顧雲昭應聲。

  傅江吟隨即笑著抬頭,可在看到顧雲昭那張臉的時候,她卻嚇得手中的筆都差點捏不穩了。

  “你臉怎麽了?”傅江吟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到底是做了東宮那麽多年的主子,傅江吟的身上有一種天然的鳳儀之氣,隻蹙眉凝神一下就能叫人心生不安。

  可她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神情入了顧雲昭的眼卻隻剩無盡的唏噓。

  顧雲昭隨即雲淡風輕地將寶華殿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傅江吟,而後也無奈道,“其實是我自己不好,沒有壓住火氣。”

  興許是因為傅江吟這一生的遭遇和自己上一世的過往實在重疊的太多,顧雲昭在看她的時候總覺得像是照著鏡子在審視自己,所以有很多話,她幾乎都是願意和傅江吟說的。

  “但是外人總愛揪著我曾經愛慕淳親王這件事兒不放,我阿姐是,王寰是,連沈譽自己也是!”顧雲昭深吸一口氣,忽然嗤笑道,“仿佛就是誰都不能有一段年少無知的荒唐過往了,這一輩子似就不能錯付了人看走了眼一般。”

  “興許她們也隻是嫉妒你在最開始就看清了眼前的泥沼,及時抽身,沒有萬劫不複呢?”

  傅江吟倒是真的很喜歡這樣和顧雲昭閑聊,家長裏短兒女情長,正是她從前困鎖在東宮十餘年而遺憾錯失的人間煙火氣。

  顧雲昭見她聽得認真,當下臉一紅,連忙拉住她的手和她並肩坐下。

  “讓姐姐看笑話了,我也是沉不住氣,難得入宮,還攪出這樣一番動靜。”她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皺眉道,“這樣冷清的地方,姐姐可還住得慣?”

  沒了宮女太監和負責灑掃的仆役,不過幾日,整個東宮便像蒙塵的明珠一般,失去了往日金碧輝煌的鮮亮。

  “挺好的,真的。”傅江吟難得輕鬆,臉上絲毫沒有刻意的痕跡,“說起來我要謝謝你雲昭,我知道莊妃娘娘看在你的麵子上,有在幫著打點我和母後這兒,想我以前對曦姐兒……”

  “傅姐姐,此一時彼一時。”顧雲昭打斷了她的話,輕輕搖了搖頭,“你隻要知道,不管怎麽樣,務必要好好活著,這話我也曾和六公主說過,隻要好好活著,一切都有希望。”傅江吟聞言蹙眉,似抓住了前路,又似滿心迷茫,“希望嗎,這我倒不太敢想,但如今我日日抄經頌文,倒是對生死一事看淡了些。”

  “傅姐姐!”顧雲昭以為傅江吟又有了輕生的念頭,嚇得趕緊寬慰她,“你容我再想想辦法,咱們一定能想出萬全之策的,不管是對太……對大殿下,還是對你。”

  “雲昭,其實你我也算是非親非故,早些年你每年入宮來,去的最多的也是永延宮,可為何……你現在要這般幫我?”傅江吟見她眼露焦慮,不禁問了一個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

  顧雲昭一愣,忽然眼眶就紅了起來,“若是我說,總覺得救了傅姐姐你,就好像救了我自己,姐姐信嗎……”

  出了東宮,顧雲昭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外麵天色漸晚,遠遠地可以看見波光粼粼的月牙潭,在日漸西落的餘暉下閃著迷人的金色。

  顧雲昭想起自己以前很喜歡站在月牙潭的南亭橋上發呆,因為南亭橋的正對麵就是氣勢恢宏的玄武門。

  她那個時候,真的每一天都在向往著宮外的自由。

  “顧雲昭!”

  忽然,一陣急切的怒吼從遠處傳來。

  顧雲昭身子一震,沒有回頭,可下意識已經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但是裴彥文的怒意仿佛卷著火燒雲一般鋪天蓋地而至,顧雲昭甚至看到他身後齊刷刷地跟著兩列禁衛軍,身披盔甲,各個如臨大敵。

  她當即就不敢跑了,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挨罵。

  但與此同時,她也在心裏把高良毅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不用想,裴彥文會這般生氣,肯定是高良毅這廝通風報信了。

  “二……二爺。”

  看著裴彥文的身影如陰雲壓境一般投射在自己的臉上,顧雲昭下意識轉過了頭,皺著眉開始想說辭。

  可裴彥文卻一把扣住她的下顎將她的臉直接掰了過來,眼裏的怒意簡直就要溢出了眼眶。

  好好的人,嘴角破了一道口子,血倒是不滲了,可裂口四周卻泛起了淤青,看著就疼。

  裴彥文心頭一驚,伸手扯開了高良毅覆在她臉頰上的紗布。

  紗布下是一道新鮮的傷痕,白裏透紅的皮膚下,血口子還沒有完全凝固,混著高良毅灑的藥粉,簡直觸目驚醒。

  “顧雲昭!”裴彥文捏著她下巴的手根本不敢使半點勁,可他眼底泛起的戾氣卻濃得催紅了他的烏眸,“你能不能讓我少操心?”

  第一次,顧雲昭在他的口中聽到了盛怒下的哀求,帶著旁人從未見過的悲憫。

  她仿佛聽到了最堅硬的城牆轟塌的巨響,也感覺到了裴彥文的顫抖,隱忍又克製地在眾將領麵前將他心裏最深的恐懼悉數展在了她的麵前。

  他愛她,這一刻,顧雲昭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