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萬一我晚到一步
  太子妃不懂,一屋子的人更不懂,那一雙雙看向顧雲昭和裴彥文的眼睛全像是在看戲文,驚訝的、竊喜的、探究的……透著無聲的熱鬧。

  顧雲昭心下一慌,脫口而出道,“不算熟,隻是之前陛下命裴大人來淮州城幫我料理雙親的後事,我才與裴大人認識的。”

  顧雲昭說得一本正經,差點連她自己都信了。

  誰知裴彥文聞言竟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提,俯了身用隻有顧雲昭才聽得見的聲音問道,“才認識?”

  他身上冷冽的氣息卷著體溫撲在顧雲昭的臉上,不知怎得竟如同點著的幹柴,烤得顧雲昭渾身發燙。

  今日的裴彥文實屬有些不正常,顧雲昭當機立斷甩開他的手就往外走。

  可走到一半她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對太子妃道,“娘娘,裴珩是裴大人的胞弟,侯府嫡出的小少爺,那比我可金貴多了。我聽聞裴大人雖性子生冷,卻也是恩怨分明之人,今日裴珩落水一事鬧得如此之大,若是不給侯府一個交代,隻怕是難平人心的。”

  顧雲昭將“恩怨分明”四個字咬得格外清脆明亮,站在太子妃身邊的沈曦聞言不自覺得又抖了起來。

  太子妃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看了看顧雲昭,又看了看和她緊緊挨著的裴彥文,壓著胸口的濁氣點頭道,“妹妹說的有理,你放心,此事本宮一定會稟報皇後娘娘,娘娘定不會草率徇私的。”

  她說完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哭出來的沈曦,隻恨莊妃怎麽會生出這麽個目中無人且愚蠢至極的女兒來。

  ……

  宮外,裴彥文親自將顧家姐妹送回了府。

  臨兩人下車前,他單獨喊住了顧雲昭。

  “做什麽?”顧雲昭警惕地看著他,挨著門又重新坐下。

  裴彥文斂眸盯著她,屏氣凝神不說話。

  他今日正好留了些時間在內閣處理雜事,所以裴珩和顧雲昭出事的時候他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裴彥文到現在還記得趕去月牙潭時的心慌和焦慮,當時他不曾多想自己這久違的慌亂究竟是因為裴珩還是因為顧雲昭。

  直到從水潭邊把已經昏迷過去的顧雲昭抱在懷裏,看著素日裏張牙舞爪的人兒此刻如同失了魂魄的瓷娃娃一般幾乎沒了呼吸,裴彥文才知道,他皮囊下那顆狂躁不安的心,是因為她。

  “魯莽!”又氣又不舍,裴彥文終於開口訓斥了顧雲昭一句,“今日萬一我晚到一步,你……”

  話到嘴邊他不敢再細想,可心裏築起的高牆卻在那一刻裂開了縫。

  顧雲昭自然不懂裴彥文的心思,當即反唇相譏,“魯莽?今日要不是我這份魯莽,裴珩他……哎算了,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

  事已至此她也解釋不清,顧雲昭現在隻想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

  看著她依舊沒有完全恢複血氣的臉,裴彥文隻搖著頭讓顧雲昭下了馬車。

  等侯府的馬車一離開,顧雲清便立刻拉著顧雲昭問了一個和太子妃一樣的問題。

  “雲昭,你與裴大人很熟嗎?”顧雲昭搖了搖頭,“我們就是認識而已。”

  顧夫人生前收下裴彥文庚帖一事顧府上下都不知情,這在上一世就是個爛在了顧夫人和永安侯夫人肚子裏的一個秘密。

  眼下時機還未成熟,顧雲昭不想節外生枝。

  “可我看裴大人今日倒是格外照顧我們。”顧雲清不信她這套說辭,卻也隻能小心翼翼地試探。

  顧雲昭看了她一眼道,“阿姐,裴珩今日若是真出事,吃的可是暗虧,就算皇後娘娘再不喜歡沈曦,可臣子與公主,你覺得娘娘能向著誰?到最後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我幫了裴彥文這麽大一個忙,他照顧我們是應該的。”

  顧雲昭這番話確實在理,顧雲清一時半刻也反駁不了,便又問,“那你今日在禦花園裏到底見著五殿下沒有?”

  “我沒看見殿下……”顧雲昭閃爍其詞。

  “沒看見?”顧雲清一愣,“你進宮不就是為了去見他的嗎?”

  可沒等顧雲昭應話,姐妹倆就一起被聞訊而至的王媽媽給帶去了祠堂。

  顧家的門風家規一直很嚴,今日兩姐妹在後宮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實屬功過各半占不到理。

  顧雲昭不想再生什麽事端,開口就把孝期擅自出府的錯給獨攬了下來。

  顧勤禮氣得不行,當即就罰她跪在祠堂裏好好反省。

  第二天,玄歌天未亮就拎著食盒匆匆地來給顧雲昭送早膳。

  顧雲昭在蒲墊上跪了一宿,隻在後半夜的時候趴在地上眯了會兒,看到玄歌的時候迷迷糊糊以為還是晚上。

  玄歌見顧雲昭臉色蒼白眼底淤青沉沉,立刻紅了眼,“大爺也是偏心,雖說您戴孝在家不應該偷偷去宮宴,可分明是雲清姑娘先開口讓您進宮的,這會兒她卻免了罰,留了您一個人在這兒受罪。”

  顧雲昭正捧著熱粥取暖,說話的聲音非常沙啞,“算了,罰跪又不是什麽好玩兒的事,還非要拉著人一起啊。而且最後也是我自己點頭要去的,怨不得阿姐。”

  “姑娘您這又是何苦?他們都以為您這般折騰,為的就是進宮去見一見五殿下呢,但奴婢知道您不是。”

  玄歌想著顧雲昭之前是如何對五殿下退避三舍的就有些悶悶不樂,卻突然發現顧雲昭的手熱得有些出奇。

  她心下一緊,探了探顧雲昭的額頭,頓時又氣又急道,“姑娘,您的額頭好燙!”

  顧雲昭確實病了。

  從月牙潭被裴彥文救上來的時候她就吹了些風,太醫本來是開了驅寒的藥方子,但昨兒晚上她回到府裏挨了顧勤禮的訓,藥也沒喝就來跪了祠堂。

  祠堂梁高屋寬,即便四周的窗子全都關上也擋不住春夜寒氣侵體,顧雲昭又是一宿未眠,連夜就發了高熱。

  偏那天晌午有小太監來給顧雲昭送拂碧園的修葺圖紙,當時顧雲昭喝了藥正昏睡著,小太監撲了個空,回去就把情況同工部侍郎交代了。

  結果一傳十十傳百,顧雲昭為了救落水的侯府小少爺一病不起的消息便荒腔走板地傳入了眾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