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衝著她來的
  “醒了醒了,姑娘您終於醒了!”

  玄歌沙啞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顧雲昭緩緩睜開眼費力想去看,卻發現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玄歌?”她用手四下探了探,問道,“為什麽不掌燈?”

  “姑娘,姑娘我在這兒,您別怕!”玄歌一把抓住了顧雲昭的手,那冰涼的指尖讓顧雲昭微微一顫。

  “掌燈,玄歌!”相比右肩撕裂般的疼痛,顧雲昭更惱眼前這無盡的黑暗。

  可玄歌並未應她,隻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個勁的哭。

  顧雲昭這才發現,眼前這一片漆黑並不尋常,她眼睛看不見,並不是這兒沒有掌燈,而是……

  “你中了複血散,毒素灼氣又未曾清除幹淨,所以傷了眼睛。”裴彥文的聲音在顧雲昭的耳邊響起。

  顧雲昭一愣,舉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揮了揮,確實什麽都看不見。

  “是那支箭?”顧雲昭低問似喃喃自語。

  “是。”

  “你可受傷了?”顧雲昭仰起頭,目光因為無法聚焦而空靈茫然。

  “沒有。”等了片刻,裴彥文低沉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顧雲昭暗自鬆了口氣,對玄歌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同裴大人說。”

  玄歌吸了吸鼻子,應聲退下了。

  屋子裏似乎是點了蠟燭,隱約能聞到煙火味。

  撐著沒有受傷的左手坐穩了身,顧雲昭偏頭問裴彥文,“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兩夜。”裴彥文的聲音聽著不近亦不遠,顧雲昭猜他應該就坐在桌邊。

  “這毒能徹底清除幹淨嗎?”

  “能。”即便知道顧雲昭此刻看不見,裴彥文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所以是什麽人想要殺你?”

  “……就是一些流匪,此事不用你過多操心,我會……”

  “裴大人。”顧雲昭斂了斂因毒素而染灰了的雙眸,突然打斷了裴彥文的話,“還請大人看在我舍身相救的份上,和我說句實話。”

  性命攸關的事豈是兒戲!

  裴彥文是她的救命稻草,可假如這根稻草日日身處險境,那她豈不是更危險。

  “你怎知我說的不是實話?”裴彥文輕輕咳了一聲。

  “專射分羽箭的烏木弓造價昂貴,賣了弓和箭都夠那些流匪吃喝玩樂一陣子了,他們又何必還要以身犯險來索大人的命?”

  分羽箭雖罕見,但對顧雲昭來說也不是什麽稀罕物,沙場之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刃利器她見得多了。

  “姑娘見識廣博,什麽都瞞不過你。”裴彥文語氣中竟帶上了一絲笑意。

  “所以是什麽人想要你的命?”顧雲昭有些不耐了,她還是覺得渾身都疼,實在也沒什麽閑情逸致一直和裴彥文打啞謎。

  “是越王。”裴彥文坐在桌邊看顧雲昭頻頻皺眉,也就沒有打算再繼續瞞她。

  她身中劍傷又染了劍毒,若再費心費神旁的雜事,確是百害無利。

  “越王怎麽會突然……”顧雲昭順勢接話,可才說了幾個字後她便愣住了。

  今日這場暗殺,是衝著她來的!

  越王是先帝的第九個兒子。

  先帝暴斃之際,越王正率兵與北拓交戰,當他大獲全勝回汴京奔喪時,當今聖上已絞殺了昔日的東宮太子榮登九五之位了。

  長兄被殺,皇叔謀反,朝中權臣傾覆混亂不堪,越王以一己之力率一萬飛魚精銳殺出重圍,一退再退,最終在北拓邊境銷聲匿跡。

  這些年,聖上一直在派人尋找越王及其黨羽的下落,宣的聖旨口諭皆是——承大統之道,迎戎裝歸故。

  可事實上顧雲昭的父親曾在敵國邊境見到過越王數次,但雙方從未坐下冷靜談判過。

  事後顧雲昭也曾問過父親,顧門與飛魚曾為同僚手足,為何如今會落得兵戎相見的下場?

  顧將軍沉默良久才道,“侍主異謀,大道不同。”

  顧雲昭那時才明白,越王是真的投效了敵國。

  而從舉兵叛變的那一刻起,越王就一直對顧門騎兵虎視眈眈。對越王而言,將顧門騎兵盡收麾下是他和敵國聯手布局天下的一步重棋。

  想到這些,再回憶過往,顧雲昭便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上一世她也在香積寺點了長明燈,可那時的她對裴彥文心存反感,從頭至尾都不曾與他有什麽接觸。

  現在想想,當時官船停靠應州城的那日裴彥文確實是晚歸了,若是她沒記錯,那天直到天黑以後船才起錨離了岸。

  第二日她便聽聞護衛議論裴大人遇刺受了傷。

  但她當時滿心隻想著快些回汴京見到那個人,對其他的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所以,越王的事上一世也發生了。

  隻是那次是裴彥文替她擋下了這一箭,而這次,她卻陰錯陽差地還了他這個欠了一世的人情。

  廂房裏一片寂靜,顧雲昭靠在床頭沉默不語,裴彥文猜不出她心中思慮,想了想便說道。

  “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將行刺的那幾個人活捉了,船離了岸,越王的手也不可能伸得這麽長了。”

  顧雲昭卻淡淡地搖了搖頭,頗有遇亂不驚之色。

  “大人多慮了,我並不擔心。越王的心思我們顧門是再清楚不過了,他要的無非就是雙扇兵符,想借我阿爹出事趁亂一統我顧門騎兵。可越王這趟算是白跑了,因為就算他殺了我,也是拿不到兵符的。”

  “兵符並不在你身上?”

  裴彥文不知顧雲昭一臉的愁思從何而起,他隻是問了世人皆想探知的一個問題。

  顧將軍死了,將軍夫人也一同殉葬了,那麽可號令顧門騎兵的那兩枚雙扇兵符到底落在了誰的手上?

  “不在。”顧雲昭回答的特別平靜,“顧門將相輩出,我不過一介女流罷了,怎麽可能會有兵符。”

  “如此你便放寬心好好休息,有人會幫你施針把眼睛裏的餘毒清除幹淨的,過兩日你的眼睛就會沒事了。”

  顧雲昭的口氣聽不出真假,但不管她有沒有隱瞞,裴彥文都沒有繼續追問。

  可這般欠了顧雲昭一個大大的人情,裴彥文心裏便埋下了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