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燒紙上的名字
  蘇若一顆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突突跳動的聲音仿佛是在擂鼓。

  他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

  他是想對她母親的牌位做出什麽,還是他……

  “蘭丫頭……”

  就在蘇若緊攥著拳頭,做好了一旦他想幹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她就不顧一切上前與他撕個稀爛的準備時,一聲低緩的呢喃竟然從他嘴裏輕吐了出來。

  蘇若像被電擊了一樣,整個人僵住了。

  謝氏的乳名就是一個“蘭”字,當年祖母還總誇讚謝氏人如其名,就像蘭花一樣高潔而清雅。因此那時候蘇家的上房裏,常常能聽見這個稱呼。蘇綬當然是從來沒喚過的,他在蘇若心目中,從來就沒有稱呼過謝氏,不管是用什麽稱呼!

  但眼下他竟然如此親昵地稱她的乳名,自然得就像是與至親至近的人在耳鬢廝磨……

  他瘋了嗎?!

  蘇若腦子裏嗡嗡地響,凝神再看去,他的手還撫在牌位上,但卻他已經俯首向下,並沒有再說話了。

  火盆裏的火苗還在閃爍,但他把臉埋在肘彎裏,讓人看不到。句僂著身子半伏著的樣子,像是已經入定。

  蘇若緩下來那口提著的氣,靠在柱子上,冷冷地望著那邊的他。

  眼前這一幕真是十足的好笑。他是在做什麽?是在懷念她的母親嗎?他喚她“蘭丫頭”,一個做了夫妻十餘年,卻從來不曾給過妻子半點溫情的人,有什麽資格喚她的名字?碰她的牌位呢?再怎麽惺惺作態,死去的人也看不到了!

  她別開目光,發澀的眼圈逐漸模湖。

  忽然蘇綬把身子抻直了,抬起來的臉仍然是平靜的。隻是在凝視那牌位片刻後,扶在上方的那隻手還摩挲了一下那個名字才放下來。

  如此再跪坐了一陣,他忽然把火盆重新點起來。暗下去的火光重新亮起來了,他伸手入懷,掏出來一疊紙。這次的動作不同於他撫牌位的緩慢,他做得很流暢,但這疊紙也是紙錢,隻不過是需要寫上名字的那種紙錢。他一頁頁地將這些紙投入火盆之中,眉頭又凝結起來,目光也變得銳利了。

  “老爺,”門外的吳綜這時候走進來,“前院來人了,說是宮裏來了兩位公公,是來宣旨的。”

  吳綜的聲音裏透著急切也透著驚訝。

  蘇綬停下手,當即就站了起來:“我知道了。去接旨吧。”

  說完他取來火盆蓋子,將盆裏灰盡匆忙掩滅,提袍走了出去。

  方才還充斥著燒紙味道的堂屋裏,漸漸地又被門窗房梁本來的氣味所掩蓋。

  蘇若走出架子,來到堂前。

  屋裏還是原來的模樣,除了謝氏的牌位稍有移動。

  蘇若伸出雙手將它扶正,然後深深沉下一口氣,轉身朝外走去。

  火盆裏剩下的火星還在透氣孔下忽閃,走到旁側來的她驀然又停住腳步,打量起這銅製的火盆。隨後她蹲下來,揭開盆蓋,裏頭的還有幾張正在燃燒的紙。看著那熟悉的字跡,她徒手拈起來,抖滅火苗,展開有字的那一麵細看。

  這一看令她差點沒一頭栽倒!

  那上麵寫的竟然不是謝氏的名字,而是……薛容!

  ……

  皇帝與鎮國公下達給蘇綬的任務,使他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鎮國公要求的是打造更新和更高難度的機括,但無疑如今的天工坊是困難的,或者可以說是做不到的。當韓陌拿著銅鎖登門逼著蘇家開鎖,他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但還是間接的,可這一次,這個壓力便是直接落下來的了。這個關若過不去,那蘇家也就要敗在他手上。

  在焦頭爛額的刹那,不是沒想過耍點狡猾的手段推脫,但那君臣二人已經謀略得招招不差,他縱有萬般法子說出口,難道他們就沒有辦法讓他認就範麽?皇上親自出馬來配合鎮國公唱戲,當著天子,誰敢不要命地跟他耍小聰明呢?

  他沒這麽蠢,他隻能妥協領旨。

  但領了旨,他也是頂著蘇家基業在刀尖上走。

  所以皇帝賞了正三品勳位,這麽大的榮耀他也根本沒心思表示欣喜,回來也沒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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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皇帝速度竟然這麽快,他才出來多久?聖旨就送到家裏來了!

  到了前院,徐氏已經手忙腳亂地穿戴起來了,看他回來,也顧不了往日與他漚氣,早就沒幫他更衣換裳的事,立刻上前幫起忙來。

  待收拾停當,傳旨官已經喝過一輪茶了。笑眯眯地宣完旨,整個前院裏就揚起了一片歡欣的氣息!

  蘇綬打起精神謝恩,徐氏張羅著拿錢行賞,一會兒二房三房都聞訊過了來,學堂也放學了,蘇家就這麽熱鬧起來了。

  蘇若從祠堂出來,聽聞四麵八方喜氣洋洋,連蘇祈也闖過來報告喜訊,她卻無動於衷,隻看了他一眼就進了房。

  阿吉在外叩門,蘇若放了她進來。

  “姑娘……”

  祠堂裏的一切她是目擊者之一,那紙錢上的名字她也看到了,薛容是她父親的老師啊,這件事她無法置身事外。

  蘇若望著她:“你是不是也很震驚?”

  阿吉重重地點頭。“萬萬沒想到,老爺竟然會燒紙祭祀薛大人,姑娘,蘇家不會有事吧?”

  她早已經知道,薛容是個逆臣,犯了大罪,她的父親也是受他牽連的。

  蘇若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前世一直到她死,蘇家都沒出什麽大事,可見蘇綬謹慎,按理說眼下也應該不會出簍子。但要命的是,蘇綬為什麽會和薛容有瓜葛?

  薛容明明犯了大罪,株連了那麽多人,蘇綬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為何他卻要祭祀這麽一個大罪臣?這樣他就不怕招來禍事了嗎?

  她為什麽從來不知道蘇家和薛家有關係?蘇綬和薛容交情有多深?薛容死後他秘密燒紙祭拜,為何當年薛容的桉子又未曾牽連到蘇家?

  無論怎麽回想都完全沒有一點跡象,以至於她絕對沒有想過蘇綬會與他有牽扯……

  她把那幾張紙再次掏出來,重新仔細地核對。

  無論怎麽辨認,都沒有錯誤。這是蘇綬的親筆,幾張紙同樣寫的都是薛容的名字。如果先前她不曾多手停留那一下,如今的它們已然化成了灰盡。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他在祭拜這樣一個人!

  她驀地攥緊雙手,將它們攥成了團。

  蘇綬當年,難道當年也插手了廢太子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