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太傅哥哥是在心疼我嗎
  寒風中,裴護默默為公主運氣發熱,但這禦寒的功效也是微乎其微。

  他覺察到公主的情緒不太對,側頭看去,卻見少女笑容燦爛,仿佛一朵不畏嚴寒的紅梅,肆無忌憚地綻放著。

  “阿護,有,有你陪著我,真好。”

  她的嘴唇凍得發青,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卻還是嬌嬌軟軟的。

  裴護再次看向那禦書房的殿門,眼中浮現絲絲戾氣,手也下意識地朝腰間摸去。

  但是,入宮者不得佩戴武器,他的佩劍已經被沒收了,腰上空空如也。

  慕卿卿過來的時候,隻顧著去禦書房見溫瑾昀,根本沒心思看別的地方,是以,她壓根就沒看見在不遠處候著的慕辭。

  她沒看到,跟著她的侍衛莫離卻看到了。

  慕卿卿進入禦書房後,莫離得在殿外等著,一抬頭就看到了那立於風中的少女。

  哪怕隔了一段距離,也能見她笑容明媚,仿佛感覺不到冷似的。

  他曾是她的護衛,但也隻是曾經。

  現在,他是昭陽公主的侍衛,一人不能侍二主,哪怕心中有絲絲憐憫同情,也不能表現出來。

  莫離雙目半垂,不再看慕辭。

  相比於外麵的嚴寒,禦書房內格外暖和。

  各個角落裏都安放著暖爐,宮人們在暖爐旁守著,時不時需要加炭。

  皇帝坐在那把金燦燦的椅子上,案桌上堆放了好幾摞奏折。

  有些是他沒看過的,有些是他已經批注過的,其中沒看過的居多。

  “眼看著就要到年關了,柳州那些難民還未得到安置,再這麽下去,恐怕他們會生出反叛之心。

  “難民無所懼,朕就擔心有人利用難民滋事,擾亂朝廷社稷。

  “溫瑾昀,你在翰林院這麽多年,針對難民問題的文章也寫了不少,朕都看過了,寫得不錯,針砭時弊,見解又獨到。

  “隻是,有幾點,朕要你再詳細說說。另外,你前些日子親自去過柳州,大可結合實際見聞,說說你對今日早朝上諸位愛卿所言,都有什麽感想。”

  皇帝那案桌上擺著的,就有溫瑾昀以前所作的文章,他已經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還將疑點一一劃出,一目了然。

  他身為一國之君,身上總帶著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此刻卻對溫瑾昀禮賢下士。

  帝王的恩寵總會蒙蔽人的心和眼,以致恃寵而驕,自以為高。

  溫瑾昀卻不然。

  他始終寵辱不驚,安守著本分。

  哪怕這難民問題並非他一個出身翰林院的太傅之分內事,他依舊毫無怨言地為君王分憂。

  皇帝問什麽,他就答什麽,條理清晰,不驕不躁。

  他的談吐頗具君子之風範,凡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總比尋常人所說的多了幾分說服力。

  皇帝聽得正津津有味時,慕卿卿進來了。

  “父皇!”

  少女特有的靈動活潑,打破了這枯燥乏味的一問一答式交流。

  她一眼就看到站立在案前的溫瑾昀。

  今日他身穿靛青色寬袖朝服,平添了幾分風度翩翩的學識感。

  溫瑾昀就著皇帝剛提出的問題解答到一半,慕卿卿進來後,他便先朝她鞠了一禮。

  “臣見過公主。”

  慕卿卿趕緊免了他的禮,兩隻眼睛還直勾勾地望著他。

  皇帝見她滿心滿眼的都是溫瑾昀,而忽略了他這個父皇,不由得吃味兒。

  他故意咳嗽一聲,佯裝不滿。

  “這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自個兒宮裏待著,受累跑朕這兒來作甚。”

  慕卿卿撒著嬌跑到他身旁,給他揉了揉肩膀。

  “我想父皇了呀。父皇,您這麽辛苦,女兒給您錘錘肩。”

  說話間,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她朝溫瑾昀使了個眼色,帶著女兒家特有的古靈精怪,對他燦爛地笑。

  溫瑾昀淡淡一笑,頷首回應。

  慕卿卿故作委屈地對皇帝說道:“父皇,外麵風好大啊,我這一路走過來,臉都凍痛了。”

  皇帝愉悅地眯了眯眼,承諾她。

  “近日地方上貢了幾盒南珠研磨的雪花膏,一會兒朕讓人送你宮裏去,隻要擦上幾回,別說凍傷,就是劍傷刀傷都能痊愈。”

  “多謝父皇!父皇對我最好啦!”慕卿卿高興地抱住皇帝的脖子,父女間的相處十分親昵。

  當著外人的麵,皇帝指責她不懂規矩,她扁了扁嘴,撒幾句嬌,就能讓皇帝繳械投降。

  “好了,父皇和溫太傅還有要事相談,你得了便宜就去磨你母後吧。朕可煩死你了。”他嘴上說著嫌棄,卻還是舍不得。

  得知外頭冷風大作,就幹脆讓慕卿卿留下旁聽了。

  她對那些國事沒興趣,這次來禦書房,純粹是為了多和未婚夫相處。

  他最近太忙了,忙著教導皇弟,又要忙著給難民安置問題出謀劃策,她都不常見到他,自然要把握住每分每秒了。

  溫瑾昀在論述時,慕卿卿坐在旁邊,兩隻手托著下巴,完全一副小迷妹的姿態。

  哪怕她這麽得熱情似火,溫瑾昀也依舊麵不改色,仿佛看不到她的眉目傳情似的。

  直到,她突然想到什麽,打斷他的話,詢問皇帝。

  “父皇,我給母後請安時,聽她說,安陽今日要入宮,都這個時辰了,她還沒來嗎?該不會是我錯過了什麽吧!”

  溫瑾昀想到昨日見過的少女,神色深斂,看不出半點變化。

  若不是慕卿卿忽然提起,皇帝都忘了這茬了。

  “安陽嬌縱任性,當年就敢跟朕對著幹,誤了入宮的時辰也不奇怪,我們繼續,不管她。估計是看外頭風大,怕吃苦,簡直沒規矩!”

  慕卿卿好言相勸。

  “父皇別生氣,安陽昨日才回皇城,又弄到那麽晚,起晚了也無可厚非嘛。”

  皇帝繼續讓溫瑾昀論述。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卿卿總覺得,他的語速稍稍放快了,並且言辭極簡。

  不消片刻,他就說完了。

  末了,他行了個非常標準的宮禮。

  “皇上,臣今日受陳生之托,代他校考翰林院學子,恭請告退。”

  翰林院的年底校考十分重要,耽誤不得,皇帝自然不好再留溫瑾昀。

  他步子穩健地離開禦書房,卻在殿門打開的瞬間,看到了殿外那抹明豔嬌俏的身影。

  少女身上披著雪白的狐裘,正清清冷冷地望著這邊。

  四目相對,他明顯感覺到對方眼中的厭惡。

  靛青色的朝服上繡著一隻姿態高雅的仙鶴,昂揚著脖子,自信從容。

  溫瑾昀穩步前行,勢必會經過慕辭身邊。

  他並未回避地向她行禮,近距離地看到她小臉咯白,沒有半點血色。

  她皮膚白皙,這會兒已經顯出點病態。

  溫瑾昀請安的話還未出口,少女便笑容甜美地看著他,緩緩問道。

  “太傅哥哥,你是在心疼我嗎?”

  她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自帶無辜意味,溫瑾昀卻從中解讀出了一絲危險。

  旋即,她不再看他,而是望著禦書房的方向,笑得更加甜美了。

  “還是說,你在可憐我啊……”她喟歎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溫瑾昀清俊的臉上無絲毫情緒起伏,“臣告退。”

  他正要邁步,少女那嬌軟悅耳的聲音響起。

  “太傅哥哥,你這麽博學,知道人和貓哪個更抗凍嗎?”

  就在此時,慕卿卿出來了。

  她見到溫瑾昀和慕辭站在一處,不由得加快步子。

  走到慕辭麵前,她一臉驚訝。

  “安陽妹妹?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裴護看到慕卿卿,拳頭緊攥。

  慕辭笑眼彎彎,看著十分單純。

  她沒有回答慕卿卿的問題,而是沒來由地提了句。

  “昭陽皇姐,聽說你養了一隻波斯藍眼貓,可好看了呢。”

  慕卿卿並未多想,一旁的溫瑾昀卻是目光微變,看向慕辭的眼神隱著幾分異樣。

  “我那隻貓是波斯國去年的貢品,稀罕品種呢,安陽妹妹要是喜歡貓,一會兒可以跟我去瞧瞧。”

  “好啊。”慕辭兩眼忽閃,似乎很羨慕似的。

  她話音剛落,掌事太監過來了。

  他受皇命,讓慕辭入禦書房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