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241章

    蘇渣渣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微臣,商天行,拜見娘娘。”

    商天恭恭敬敬單膝跪下,向未來的皇後,行了君臣大禮。

    十年,自驚鴻巔一別,這是他第一次與她說話。

    雖然麵前之人是深藏了十年,也愧對了十年的心頭寶。

    但蛇坑之事以及那之後的一切,都是難以啟齒的噩夢。

    他見她一切安好,心中寬慰。

    另一麵,又生怕她忽然在這帝王寢宮中忽然又嫁禍他什麽。

    如此一跪,那一身的拘謹和防備。

    明明近在咫尺,割舍不斷,卻又仿似遠在千裏之外,讓蘇瓷見了,自心底深處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楚。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她也說不清。

    隻好站在幾步開外,暗暗捏著衣襟兒。

    “商將軍,請起。我與皇上還未禮成,如此不妥,你還是喚我小師妹吧。”

    麵前這人,號稱守衛大燁邊疆的戰魔,是聲名馳騁天下的大將軍。

    那一身傲骨且不論,光是單膝跪下來,仍然跟她差不多高,已經是十足的氣場碾壓。

    若是平日見旁人跪下,蘇瓷定是要慌慌張張上前,先把人扶起來再說話。

    可今日,她是帶了蕭君楚的任務接見商天行的,就要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任務,不能失了身份。

    商天行平身,發冠不經意觸及楓樹的低枝,略略頷首低頭。

    兩人君臣有序,尊卑有別。

    她不開口,他便不能隨便說話。

    蘇瓷嗓音軟軟,又不乏端莊尊貴,“二哥哥別來無恙。”

    她因為小腹已經開始顯懷,穿了身寬鬆的煙紫色百蝶穿花衣裙,立在火紅的楓樹下。

    雖然還未挽起宮妃的發髻,但氣色被養得極好,而且比起從前,舉手投足之間,已經不知不覺間多了一層貴氣。

    商天行:“托皇上與師妹的福,甚好。”

    兩人在楓樹下的石桌前坐下,一壺清茶,客套了幾個回合,話題便繞回重點。

    蘇瓷從拇指上取下沙星耀的扳指。

    “皇上謹慎,軍國大事,輕易不假手於人。此番召二哥哥回來,其實是要你親手將這東西帶去龍虎關,平定西疆七國之亂。”

    商天行目光落在扳指上,心頭一緊。

    “這是……”

    “龍虎關第七枚兵符。”

    “師妹從何而來?”

    “夜夷國先太子沙星耀臨終所托。”

    “呃……”一陣沉默……

    夜夷,原來是已經死光了。

    商天行雙手接過扳指,握在掌心,分外沉重。

    “請小瓷轉告皇上,臣不敢有負君恩。”

    蘇瓷見差不多了,便將蕭君楚教她的話祭出。

    “二哥哥,雖然你我皆已不在師門,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我對師尊的敬仰之情,亦如師尊對你我的眷顧,皇上深知此心此情。但,自古忠孝不可兩全,我身為女兒身,自然是出嫁從夫,可二哥哥你……”

    皇帝,終究是皇帝。

    君心,終究是君心。

    蕭君楚擔心的是,萬一闕浮生插手西疆諸國之事,商天行會受其影響,關鍵時刻有所動搖。

    但是,這些懷疑,他不方便親口說出來,便迂回地,通過蘇瓷這個處於商天行和闕浮生之間的人來挑明,如此比較委婉,不太傷君臣之間信任。

    商天行了然。

    “小瓷的顧慮,我明白,但師尊他一向濟世為懷,淡泊名利,久不入世,此番必然不會插手俗世紛爭。”

    蘇瓷將頭一偏,“二哥哥,你真的這麽想嗎?”

    蕭君楚早就料到商天行會這麽說。所以,特意教她有此一問。

    商天行一陣靜默。

    當年,後山蛇坑前,闕浮生掐死秋綠萼的情景曆曆在目。

    他那種剝奪別人生命時居高臨下的冷漠,對於已百戰沙場的商天行,仍是少年時最恐怖的記憶。

    那副情景,久不提及便罷。

    一旦重現,不寒而栗。

    他明白皇上擔心的是什麽了。

    “請小瓷替我稟明陛下,商天行承蒙君恩,已經再世為人,無論何時何地,事事必以皇上為先,以天下為先。”

    蕭君楚要的話,他總算說出來了。

    蘇瓷心頭一喜,大功告成。

    “好,二哥哥的話,我一定帶到!皇上有你,必定高枕無憂!”

    兩人又話別了幾句,大楓樹下各自轉身。

    蘇瓷背對著商天行,使勁兒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肉肉。

    裝高冷,好累。

    可誰知,她還沒放鬆完,身後,商天行忽然停了腳步。

    “小瓷,對不起。”

    “啊……啊?”

    蘇瓷被嚇了一跳,差點崴了腳。

    你不是都走了嗎?

    怎麽又來?

    還有什麽話想說?

    旁的,瘋批可沒教過我啊……

    她好緊張!

    商天行的唇,繃成一條直線。

    有些話,已經在心中憋了十年,今日相見,若是再不說,來日一別,一個深宮,一個邊塞。

    沙場無情,此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說。

    他原本是不想說的。

    因為按照他的記憶,小瓷那般喜歡折磨人心的性子,必定不會聽。

    就算聽了,也隻會將他的自尊活剝、鞭笞,嘲笑到體無完膚。

    可方才一談,她似乎已經與從前不同了。

    那麽,是不是可以試著說出來,一了心結?

    “小瓷,其實當年那件事,你本不必遭受那麽大的痛苦。我能救你,也該救你。但是……我懦弱了……”

    蘇瓷:??啥事?

    她回身站定,“二哥哥此話從何說起?”

    商天行低垂著頭,身量已不若方才挺拔。

    “秋綠萼將你帶走時,我……在場。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沒有幫你,沒有救下你……你恨我沒能保護你。”

    “是我……害怕她的威脅,選擇了默不作聲,才讓你在後山蛇坑裏遭受了那樣可怕的事……”

    “所以後來,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我……有罪……當受其罰!”

    他猛地抬起頭,雙眸雪亮,燦若星辰。

    “小瓷,看到你如今終身有所依托,我很開心。此番七國之亂,就算不為大燁,不為皇上,隻為替你謀一世安寧,二哥也會竭盡所能,禦敵於龍虎關之外!”

    他說完,毅然決然,白袍轉捩,大步離開,不作半點停留。

    蘇瓷:……

    “不是……你……你說什麽?”

    她聲音極小,小得差點自己都聽不見。

    蘇渣渣也掉進過蛇坑裏?

    她是死在蛇坑裏,才被秋綠萼占據了?

    蘇瓷腦海中,閃現出一些畫麵,似乎曾在什麽夢中遇到過。

    六歲的自己,穿著古代的衣裳,被一個女人推下蛇坑,在層層疊疊的蛇堆中哭到昏厥,再醒來時,便是現代那個村民的蛇屋,爸爸媽媽衝進來將她抱走……

    那麽,蘇渣渣到底是誰?

    她自己又是誰?

    “商天行!你等等!”

    蘇瓷顧不上已經身懷有孕,也忘了喊二師兄,提著裙子追了出去。

    “商天行,你等等,我問你,你說的那件事發生時,我幾歲?”

    商天行遠遠停了腳步,回頭,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她。

    “是六歲對不對?”蘇瓷問。

    “是……”

    “我可是梳了兩隻發包包,頭上戴了荼糜花,穿了身粉白的裙子?”

    他站的太遠,看不清表情,“是……”

    蘇瓷愣愣立在秋日的陽光下,風掠過裙袂,一瞬間恍惚。

    她好像想起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