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木屋
  第7章 小木屋

    回去的時候,徐雪娘已經在灶台上忙活起來了。

    這個泥土捏的灶台,太久沒用,一燒柴就煙霧倒灌。

    弄得整個小木屋煙熏火燎的,有夠嗆!

    明天得弄些濕泥,把它修補一下才行。

    謝桑榆看著那稀可見底的米湯,有點想哭了。

    她懷疑,這一鍋‘粥’,隻放了兩把米,然後舀五六瓢水煮開。

    野菜洗幹淨之後,是燙了鹽水吃的,因為沒有油,炒不起來。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煮雞蛋兩個都還在,謝鬱叢沒吃,徐雪娘拿了一個給謝桑榆。

    “吃飯吧。”她摸了摸謝鬱叢的腦袋。

    謝桑榆頓了頓,問道:“娘親有存款麽?”

    分家的時候,她全程參與,對家裏這點東西心裏門清。

    米麵各自半袋,三個人吃不了多久,因為田地裏的莊稼還不能收成。

    所以徐雪娘不得不盡量省著點,不然真的要餓死了。

    “桑榆說的是什麽?”徐雪娘沒聽懂。

    “娘親有沒有私房錢?”

    雖然不抱希望,謝桑榆還是問了一句。

    果然,徐雪娘擺手加搖頭:“我怎麽可能……”

    以她的性子,確實不可能,謝爹爹寄回來的軍餉,一轉手就交給老太太了。

    所以,沒錢沒糧,他們要怎麽辦?謝桑榆著實發愁。

    “娘親倒是有個值錢物件。”徐雪娘突然說道。

    謝桑榆抬眼看她,就見她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布包。

    非常輕巧的,一層層打開。

    布料是紅色的,折疊得很整齊,看得出來被珍惜對待。

    裏麵躺著一個銀白色鐲子,還挺粗,表明鐫刻著花紋。

    “這是……父親送給你的?”謝桑榆如此猜測。

    徐雪娘點點頭,道:“你爹悄悄給我的,他說不給老太太知道……”

    她的眼底流淌著懷念,還有一絲淚意。

    謝桑榆不由歎息,原主小時候,徐雪娘時常被老太太辱罵,她爹可沒幫著。

    就是那種孝敬母親,不敢忤逆頂撞的傻兒子。

    不過,對待自己妻子,他倒是沒有什麽不好的。

    起碼在徐雪娘懷不上的那幾年,謝爹爹也沒嫌棄她。

    “父親說的沒錯,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它還能在你手上?”

    謝桑榆岔開話題,道:“我想著咱們得進城做點小買賣,娘親可有其它值錢東西?”

    這是有紀念意義的物件,她都不好意思打它主意了。

    沒有起始資金,萬事開頭難呢!

    徐雪娘聞言愣了一下:“做買賣?”

    謝桑榆點點頭,道:“具體還沒想好,如果有本錢的話,我們可以琢磨一下。”

    現在是春天,初夏尚未來臨,地裏的農作物,起碼要盛夏才能收成。

    且就那些東西,他們每日吃糠咽菜,都可能捱不到收獲那天。

    “我們能做什麽?”

    徐雪娘沒想到謝桑榆會提出這個,搖搖頭:“我隻有這個鐲子了。”

    謝桑榆瞥它一眼,“我再想想辦法。”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動它的好。

    抵押出去容易,想拿回來就難了。

    這時,屋子外頭傳來點動靜,似乎有人在敲擊木板。

    “徐雪娘在嗎?”有人在外邊問候。

    “在呢!”

    聽到有人叫自己,徐雪娘連忙應聲出去,打開小木門,村口杜大嬸挎著小籃子站在門前。

    “杜大嬸,這……進屋坐坐?”徐雪娘有點猶豫。

    他們才搬出來,屋裏連個多餘板凳都沒有,實在太過寒酸了。

    “這天都要黑了,改日再坐。”

    杜大嬸把籃子往前一遞,笑道:“我家就在你們斜對麵,離得近,以後多走動走動。”

    謝桑榆眼尖,看到竹籃子裏頭白白胖胖的饅頭了。

    敢情這位嬸子,是來恭賀他們‘喬遷之喜’的?

    “這怎麽好意思?”徐雪娘連忙擺手。

    “杜大嬸願意來敲我這個門,我已經……”

    “說什麽呢,趕緊拿著!”杜大嬸是個爽快人,打斷徐雪娘的話。

    她抬手拍拍她肩膀,道:“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看開點,孩子也大了,有什麽熬不過去。”

    徐雪娘抹抹眼角:“嬸子說的是。”

    謝桑榆笑眯眯道:“謝謝杜大嬸!”

    “桑榆丫頭也是個好姑娘~~”杜大嬸揮揮手:“行了,我回去吃飯了,你們進去吧。”

    她轉身就走,來得突然,走得匆忙。

    徐雪娘看著籃子裏的饅頭,一時間內心五味摻雜。

    至親的人,恨不能把他們淨身出戶,反倒是不相幹的鄰裏,會給送上吃食。

    謝桑榆關上房門,道:“這世間,好心人還是不少的。”

    村子裏確實很多人在看笑話,瞧不起他們貧窮寒酸,取笑她被退親。

    可也有熱心腸的人,出於同情給予幫助。

    比如那兩枚雞蛋,這籃子裏的饅頭。

    有了饅頭加餐,這頓晚飯,謝桑榆總算是吃飽了。

    剛才她就隱隱感覺胃疼,不是很嚴重,卻是個不好的信號。

    這具身體沒有謝鬱叢那麽瘦弱,但也好不到哪去。

    麵黃肌瘦的,不用照鏡子,就看看自己手臂,都能想象出那個醜模樣。

    杜大嬸自家做的饅頭,個頭肥大,隻三個就裝滿小籃子的底部。

    香!甜!鬆!軟!

    澱粉在口腔裏遭遇澱粉酶,轉化成麥芽糖,帶來絲絲的甜。

    謝桑榆突然覺得,饅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

    她沒動雞蛋,全留給謝鬱叢了。

    這小孩,估計太久沒開葷,狼吞虎咽的,一下子就被蛋黃給噎住了。

    “咳咳咳……”他的臉蛋憋得通紅。

    “慢點吃。”徐雪娘連忙給裝了一碗米湯。

    謝鬱叢其實很乖,他不像同齡人活潑好動,甚至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但聽得懂人話,叫做什麽都乖乖去。

    像是早上那樣突然發難,是非常少有的。

    這會兒他又像是沒有感情的大頭娃娃一樣,不帶想法,給什麽吃什麽。

    兩碗米湯,搭配著野菜,再加上一個大饅頭,謝桑榆一本滿足。

    “人還是不能餓,餓了沒力氣,做啥都沒心情。”

    徐雪娘也是難得的飽餐一頓,她想了想道:“明天桑榆帶著鬱叢去一趟舅舅家吧。”

    “去做什麽?”謝桑榆不解。

    “跟舅舅說一下情況,順帶借點米糧回來。”

    徐雪娘開始收拾桌子,一邊道:“也不知我們這分家,是對還是不對……”

    “不管對不對,二叔堅持要分,又有什麽辦法?”

    “也是……”徐雪娘略一停頓,蹲到謝桑榆麵前。

    “桑榆,答應娘親,別再想不開了好麽?”

    她當然不會!

    不過這個身體有前科的,謝桑榆抿抿嘴:“放心吧,我已經想開了。”

    “娘親隻剩下你們了,”徐雪娘握住她的手心,“就算是死,咱們也該死在一塊的。”

    “……”什麽死不死的。

    謝桑榆道:“我們都好好活著!”

    “那福安崖你可別再去了。”徐雪娘囑咐道。

    說起這個……“娘親你知道麽,那些狐仙山神的傳聞,是何時開始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

    徐雪娘一臉忌諱的模樣,擺手道:“這不是我們凡夫俗子該管的,不去接近就好。”

    “嗯……我就是隨口一問。”

    謝桑榆摸摸下巴,不管那個白衣男子是神是妖,應該不帶壞心眼的。

    不然他幹嘛不殺了她呢?

    可是傳言中,妖精鬼魅迷惑人心,總引著村民去送死……

    看不透。

    * * * *

    隔日清早,是被公雞的鳴叫聲吵醒的。

    它們很早就起來了,精神十足咕咕叫個不停。

    向來天黑沒多久就睡,早早起來並不感覺困頓。

    在謝桑榆的強烈要求下,早飯給多放了點大米。

    這次的米粥,粘稠不少,聞著米香味,特別誘人。

    她一口氣吃了三大碗,而謝鬱叢足足吃了五碗。

    貌似是長期缺少油氣,會使人胃口變大的。

    上午徐雪娘要在木屋裏,整理出一塊地方,圈養雞鴨用的。

    這些牲口,於他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財產,還指望養大了賣掉換錢呢。

    小木屋沒有院子,不得不關到室內,造成‘人畜同處一室’的不便現象。

    謝桑榆帶著謝鬱叢,姐弟倆空手上路。

    舅舅家在儀水村,距離他們這個村子大約半個時辰的路,中間還隔了一個村莊。

    半時辰就是一小時,以她和謝鬱叢的身體,走下來也夠嗆的。

    一來一回,要走兩小時呢。

    第8章 人緣

    名為上嵐村的小小村莊,隻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不存在迷路風險。

    從這裏往西邊走,就是進城的方向。

    途徑吳裏村,再路過徐家舅舅所在的儀水村,就是盧臨城了。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半個多時辰就能進城。

    有代步工具的人家,一天來回並不費事。

    路上,謝桑榆找著謝鬱叢說話。

    “弟弟,你每天在想什麽呢?”她有點好奇。

    謝鬱叢抬頭看她,搖了搖頭。

    “你為什麽不說話。”

    “……”

    “你昨天是看到娘親被打了,所以生氣麽?”

    “……”

    謝鬱叢像個啞巴孩子!

    謝桑榆看他這大腦袋,猜想可能是發育遲鈍,或者什麽其它原因。

    呆呆傻傻的,可怎麽好。

    走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到了儀水村。

    這個村子離城裏很近了,人口比上嵐村多,房屋分布更廣。

    謝桑榆找到舅舅徐春柱家裏,巧得很,他還沒下地。

    舅舅家裏的胖小子先發現了他們,“爹爹爹爹,窮酸親戚又來啦!”

    徐春柱通過竹籬笆看見姐弟倆,打開小木門。

    “你們怎麽來了?”

    “舅舅。”謝桑榆幹巴巴的叫了一句。

    對著個陌生人喊舅舅,真有點說不出口。

    好在他們本就走得不熱絡,她的表現,沒有任何異常。

    徐春柱長得跟徐雪娘很相像,都是黑黑瘦瘦的。

    不過他比長姐年小好幾歲,現在兒子才八九歲。

    謝鬱叢這個虛假的八九歲跟胖小子站一起,反倒被比了下去,對方壯實不少。

    謝桑榆說了下他們昨天,和謝二叔分家的事,轉述娘親想要借糧的意圖。

    徐春柱還沒說話呢,舅娘聽見動靜從裏屋出來了。

    “你說想幹嘛?”

    周綠荷虎著臉,“你們想借糧食?”

    謝桑榆點點頭,硬著頭皮道:“地裏莊稼還不到收成的時候,不知道舅舅能不能……”

    “不能!”周綠荷直接打斷了她。

    “我娘親說不能!”胖小子一叉腰,複述一遍。

    謝桑榆早料到這個結果,舅舅家比較富足,不是拿不出糧食,而是不願意。

    人家不願意,拒絕了,她能怎麽辦?

    徐春柱敲了敲桌子,道:“我可是聽說了,桑榆丫頭,你被蘇家退親了?”

    啥?這消息傳到隔壁的隔壁村來了?

    “何止啊,還讓狐仙迷得要死要活呢!”周綠荷嗬嗬一笑:“也不嫌丟人!”

    “丟人丟人!”

    胖小子鸚鵡學舌,末了問道:“狐仙是神仙麽?”

    沒人理他。

    謝桑榆沉默了一下,道:“舅舅舅娘這話何意?不願意就算了,還要奚落人麽?”

    “喲,你敢做還怕人說了?這就是奚落你?”

    周綠荷瞪著她:“你出去村裏打聽打聽,徐雪娘是儀水村嫁出去的姑娘,她女兒被退親還不知羞恥,笑掉人大牙了!”

    ……好氣啊。

    謝桑榆站起身,“我已經知道錯了,外人那樣說也就罷了,親舅家這麽嘲笑,實在令人心寒。”

    雖然她也不喜歡自殺的人,軟弱行事,虧待自己又懲罰不了別人。

    可這是原主幹的事,她既然穿越過來,少不得替她受著。

    看樣子借糧是沒戲的了,而且舅舅舅娘這個態度,好好說話都難。

    謝桑榆帶上謝鬱叢,離開徐家。

    背後遠遠傳來周綠荷的叫囂,讓他們以後沒事別來了。

    落魄時,人厭狗棄,真實的厲害。

    謝桑榆就不信了,她憑借著頭腦,還能餓死在這時代不成。

    從儀水村走回上嵐村,穿著草鞋實在累腳。

    白跑一趟,謝桑榆抬頭看看天色,尋思著中午之前,還能去一趟山腳邊。

    “桑丫頭!”

    “桑丫頭……”路旁有人叫住了她。

    謝桑榆扭頭望去,“是你啊,蘇伯伯。”

    這裏離村口已經很近了,路旁一大片果樹,全是蘇家的。

    他們在村子裏,算是比較殷實的人家,不愁吃穿那種。

    蘇景山在果林裏弄了個茅草屋,謹防結果時,挨近路邊的果樹遭人偷盜。

    “你們這是上哪去了?”他笑著問道。

    “去了舅舅家一趟。”謝桑榆不太明白,他是有什麽事。

    蘇景山道:“你且等一等我。”

    放下話,他匆匆忙忙的鑽進果園裏,去茅草屋拿了東西出來。

    一個布袋子,裏頭裝了大米,還有一些曬幹的果脯。

    “是伯伯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父親……”

    蘇景山和謝爹爹,從小一塊長大的,感情好,當初才定下娃娃親。

    現在由於他們家退親,弄得謝桑榆名聲盡失。

    小姑娘還因此走上了福安崖尋短見,說不自責是騙人的。

    謝桑榆低頭看了看,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種‘補償’的舉動。

    “其實解除婚約沒什麽的,”她一手接過,道:“隻是趁人落魄時背信棄義,不免難看。”

    蘇景山沒說話,表情尷尬。

    “多謝蘇伯伯的東西。”

    謝桑榆揚了揚手,這事到此為止了。

    總是要畫下句號的,蘇家給原主造成的傷害,也已經無法避免。

    說起來,蘇景山的兒子蘇堯霖,跟謝鬱堂還是同窗好友呢。

    兩人是上嵐村裏唯二的正經讀書人。

    所謂正經,就是每年交錢去私塾,認真念書,並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種。

    基本不參與家裏的勞動,得到不少同齡人的羨慕。

    估計蘇堯霖也是要考秀才的,原主這樣的農戶小姑娘,長得黑醜黑醜的,人瞧不上。

    拿了東西,事情就兩清了,謝桑榆作別蘇景山。

    帶著謝鬱叢回到小木屋,徐雪娘還在忙活著。

    看著這人與雞鴨同屋而住的場景,還真需要時間才能適應。

    謝桑榆在心底歎了口氣,就聽徐雪娘略帶驚喜的說道:

    “你舅家給借糧了?”

    看她那表情,也是有點意想不到的高興。

    謝桑榆抿抿嘴:“你的弟弟和弟媳,什麽性格又不是不知道,這袋米是蘇伯伯給的。”

    “什麽?”徐雪娘聞言一愣。

    謝桑榆拿出果脯,放在小木桌上。

    “舅舅不肯借糧,叫我們沒事別上他們家了,半路遇到蘇伯伯,給我這個說是補償。”

    徐雪娘沉默了下,好半晌,才道:“這算什麽補償,看你爹爹死了,就這樣欺負人……”

    謝桑榆淪為村裏笑柄,甚至傳到很遠了去。

    同樣,蘇家也難免被人不齒。

    古人重信重義,這樣無端反悔的,肯定要遭人白眼。

    不過這種事,吃虧的還是女方多。

    “娘親憤怒麽?”

    謝桑榆抬了抬眼皮:“憤怒的話,就爭氣點,別成天逆來順受的。”

    好在現在分家了,不然徐雪娘這個脾氣,她看了都生氣。

    大抵是第一次被女兒這樣‘訓話’,徐雪娘有點反應不過來。

    謝桑榆借著死過一次,大徹大悟的由頭,倒是不怕她看出什麽端倪。

    正常來說,借屍還魂這種事,誰敢想啊!

    有了這一布袋的大米,足夠支撐他們三人好一段時間的夥食了。

    給出時間,讓謝桑榆想想辦法。

    中午飯後,徐雪娘要去砍竹子,在小木屋外麵,圍一個簡易的竹籬笆。

    白天時候,就把牲口趕出去圈著曬太陽。

    晚上還弄回屋裏,僅有的‘財產’之一,怕被偷竊了。

    謝桑榆背上竹簍子,獨自進北麻山覓食了。

    挖野菜,順帶看看能不能采點菌子回來。

    春天的大山,到處綠油油的,這個季節,有不少可食用的野蘑菇。

    當然,謝桑榆完全不懂得分辨,原主也不太懂。

    她以前看電視上的美食節目,對蘑菇的可食用種類,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為防止誤食毒蘑菇,謝桑榆尋思著,回頭拿去給王瞎子幫忙辨別一下。

    這個赤腳大夫,瞧著是個老好人,應該不會拒絕的。

    進了山,狹窄的山路,有很多嫩生生的雜草探出頭來,撓她腳背。

    謝桑榆穿的是草鞋,走久了磨腳,到底沒有布鞋舒服。

    路上遇到了好些進出的村民,大家都趁著太陽沒下山的時候加緊勞作。

    有的人跟謝桑榆打招呼,更多的是兩不相問。

    記憶中,謝家的人在村子裏,人緣都不咋的。

    對此,謝桑榆也沒多在意。

    她逐漸深入北麻山,在樹根底下的草叢裏,翻找菌菇的身影。

    看到野菜,會隨手摘了丟背簍裏。

    謝桑榆的運氣不錯,沒多久就摘到了自己想要的菌子。

    估摸著能吃的,挑著大個的挖出來,一些小的留在原地,還能繼續繁殖。

    在山林裏穿梭,感覺還挺有趣,挺新鮮的。

    菌菇和野菜比較占地方,沒多久小背簍就滿了。

    謝桑榆停止向前,抬頭看了看太陽,透過樹葉的間隙傾灑下來。

    忽的她想到一件事,北麻山和福安崖,是不同的兩座山,這裏會不會也有山神?

    不過……若是一座山一個神,估計會有點擠……

    第9章 靈泉

    背著滿滿的收獲回去,也不知道這一簍子東西,有多少是能吃的。

    從山裏出來,謝桑榆沒回村口,而是往王瞎子的住處走。

    路過池塘邊,村裏的小孩們正在玩耍。

    嬉鬧聲傳了過來,還伴隨著‘汪汪汪’的叫聲。

    聽著不像真的狗叫,而是人學出來的。

    謝桑榆不由側目望去,巧得很,她看見了謝鬱叢。

    而且學狗叫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這呆頭呆腦的弟弟。

    她皺皺眉,抬腳往那邊走去。

    “你們在做什麽?”

    謝鬱叢以跪爬的姿勢,兩手撐著地麵,看到謝桑榆,他站了起來。

    他身旁站著個小胖子,看到謝桑榆就扮鬼臉:“沒人要的醜丫頭,進山跟著妖怪走!”

    嗯?

    這胖子也太可惡了吧!

    謝桑榆心生不悅,就看到小胖子手裏拿著雜草編的‘鞭子’。

    揚手就打在謝鬱叢身上:“誰讓你站起來的!”

    “就是啊,狗狗才不會這樣站著,看看大黃好嗎!”

    邊上幾個小鬼頭幫腔說道,還有一隻不知道誰家的大黃狗。

    被小胖子這麽一說,謝鬱叢很快就趴了回去。

    謝桑榆簡直不敢相信,這傻子一樣的人,跟昨天暴怒打老太太的是同一個?

    她伸手把謝鬱叢揪起來,“跟我回去。”

    “你幹什麽呢!”小胖子不樂意了。

    “我還沒問你幹什麽呢?”

    謝桑榆看看謝鬱叢的手掌心,全是石頭磕的紅印子。

    她板著臉道:“你是傻子麽?看著我說話!”

    謝鬱叢真的像傻子,眨巴著大眼睛,不吭聲。

    “我們在玩狗狗與主人的遊戲,你走開點。”小胖子霸道得很,

    他看著明顯比謝桑榆小,卻絲毫不懼。

    這是個孩子王,村裏鐵匠的兒子,小名石大壯。

    自小好吃好喝的被供著長大,同齡人當中馬首是瞻的存在。

    看他胖乎乎的體型,比起十三歲看著像八九歲的謝鬱叢,壯實得多,人如其名。

    謝桑榆一個成年人的靈魂,當然懶得跟個小破孩計較。

    她麵無表情道:“謝鬱叢不玩了,你們自己慢慢玩吧。”

    “那怎麽行?”

    另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小女孩,連忙道:“接下來輪到我了,我要騎馬的,我還沒玩呢……”

    石大壯攔住他們不讓走,“不錯,輪到我妹妹騎馬了,謝鬱叢不能走。”

    “他是你家的麽,你憑什麽不讓走?”

    謝桑榆煩死這種熊孩子了,看著就沒教養,一見麵開口罵她沒人要!

    她還能跟這群小破孩吵架不成?

    懶得理他們,直接牽著謝鬱叢走人。

    沒想到,身後那個小女孩,直接就嚎啕大哭了。

    “哇嗚嗚嗚……我要玩騎馬……”

    不出所料,她口中的騎馬遊戲,就是謝鬱叢跪在地上當馬了。

    這要是雙方你情我願的,和樂融融的,一個遊戲也沒什麽。

    可眼下不是,這幾個小孩,明顯是在欺負謝鬱叢。

    謝鬱叢太呆蠢了!

    小女孩大約七八歲,個子比謝桑榆矮了一截,這麽一哭,仿佛大的欺負小的。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謝桑榆怎麽了人家。

    這不,有個扛著鋤頭路過的老大爺,見狀上前來詢問。

    “幹什麽哭了呢,你們是大娃娃了,可不能欺負小娃娃……”

    石大壯一看妹妹哭了,頓時生氣:“大黃,咬他們!”

    他身邊的那個小男孩跟班,滿臉興奮:“衝呀,教訓他們!”

    大黃狗被小胖子往前一推,沒想到靈性得很,當真對謝桑榆吠叫起來了!

    “汪汪汪!”

    大黃狗一躍而起,朝著謝桑榆撲過來,支起上身有她胸口那麽高了。

    謝桑榆嚇了一大跳,她從小就怕狗。

    連忙拿下背簍想要抵擋住它,然而她怎麽閃躲,又哪有狗狗的動作快。

    在老大爺連聲的使不得下,大黃迅速的嗷嗚一口,咬在謝桑榆腿上。

    謝桑榆一個吃痛,抬腳把它踹了出去。

    “哈哈哈哈!大黃幹得好!”

    石大壯洋洋得意的,他妹妹這會兒也不哭了,破涕為笑。

    狗雖然被人飼養了,可並不意味著它們失去了捕獵能力,真要衝上來咬人,誰頂得住啊。

    謝桑榆被徹底激怒了,不顧腿上的傷口,抬手就給了石大壯一拳。

    特麽的別以為是小孩子,就可以得到寬容對待。

    打著‘不懂事’的名號,為所欲為?

    石大壯沒想到謝桑榆這個黑瘦的丫頭,居然敢動手打人。

    沒預防之下,結結實實挨了一拳,痛的蹲下來。

    這還沒完,原本呆愣的謝鬱叢,這會兒像是突然被啟動了某個開關,突然間朝著石大壯撲上去。

    他動手打人了!

    “嘶!你這狗雜種也敢打我?”

    小胖子非常生氣,跟謝鬱叢扭打在一起。

    兩人雖然歲數不一樣,但個頭差不多。

    輪體型,謝鬱叢太瘦弱了,先天不足,後天營養又跟不上。

    石大壯之所以能當村裏的孩子王,可不僅僅是脾氣霸道。

    他調皮打架,惹事手段是一流的。

    掄起拳頭,打在謝鬱叢身上,拳拳到肉!

    沒幾下,謝鬱叢就出現不敵的狀態。

    表情像個狼崽子似的,滿臉凶狠,但力氣沒有石大壯大。

    “汪汪!”

    大黃狗看小主人跟人打架,哪有不幫忙的道理。

    眼看這狗又要咬人了,謝桑榆連忙加入戰局。

    反正都被咬了,也不差多一個傷口,總不能看著弟弟被動挨打。

    而且這狗也不知有沒有攜帶狂犬病毒,要知道狂犬病發作起來,死亡率百分之百!

    紮衝天辮的小女孩又哭了起來,老大爺放下鋤頭過來勸架:“你們趕緊住手啊!”

    池塘邊一時間熱鬧得很。

    不遠處幹活的人們,聽見動靜趕來了。

    不過他們還沒走近,扭打的石大壯和謝鬱叢就滾落水中了!

    連帶著謝桑榆和大黃狗,也沒能幸免。

    本就在池塘不遠處,戰況激烈難解難分,完全沒留意地形。

    “不好!娃娃們落水了!”

    老大爺回頭囔囔起來,正好聞訊而來的人們,紛紛跳下池塘救人。

    其實池塘主要是養魚,邊緣位置並不多深。

    中間很多淤泥,估摸著有個三四米深,外圍一圈深度差不多一米。

    對大人來說,一米站起來就沒事了。

    可這三個半大不小的,突然落水沒有防備,嗆了好幾口池水,掙紮著爬不起來。

    謝桑榆感覺特別的難受,水從鼻腔裏倒灌進去。

    她想要咳嗽,一張嘴,更多水湧進來。

    恍惚間,腦袋‘嗡’了一聲,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

    難受的滋味瞬間消失不見,她好似失去所有感官,包括聲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狀態,謝桑榆使勁甩甩腦袋。

    她這是怎麽了?

    周圍太安靜了,連空氣中的回響都沒有,仿佛處在一個真空環境。

    謝桑榆睜開眼,視線所及之處,白茫茫一片。

    而在正中間的位置,有一口白色的井。

    這什麽情況?

    白色的井在白霧中並不是多顯眼。

    該不會這口詭異出現的井……要從中升起一個長發女人?

    雖然腦補著恐怖的畫麵,好奇心使然,謝桑榆還是上前查看了。

    可惜井底什麽都沒有。

    沒有屍體沒有女鬼,井沿的材質,看著有點像玉石。

    這應該值錢的吧?

    謝桑榆見錢眼開,忍不住蹲下來撫摸它。

    然後她就看到,在雪白的沿壁上,刻著四個字。

    【我是靈泉】

    謝桑榆:“……”

    “桑丫頭,桑丫頭?……醒醒……”

    似乎有人在呼喚她。

    謝桑榆抬起頭,發現自己被揪著站了起來。

    還是在池塘裏,沒有白霧沒有白井。

    原本失聰的耳朵,突然間接收到外界的聲音。

    一下子全部湧進來,都正常了。

    謝桑榆一個大喘氣,被不知道誰給拉上岸。

    剛才她是在水中出現幻覺了麽??

    腦子不禁糊塗起來,開始自我懷疑。

    回頭看去,謝鬱叢和石大壯都沒事,而那隻大黃狗,用狗爬式飄在水麵。

    今天真是倒了血黴了!

    被熊孩子嘲笑,還被狗咬,又掉到池塘裏一身狼狽。

    謝桑榆低頭打量自己,濕漉漉的,簡直糟透了。

    耳邊聽著村裏人在那笑言:“都是大姑娘了,還有臉跟娃娃打架呢……”

    “這謝家閨女,是受了多大刺激啊!”

    “見過狐仙就失心瘋了不成?”

    “早些年隔壁村,有個姑娘也是,被退親沒多久就瘋了,該不會……”

    該不會個卵!

    謝桑榆懶得聽那些惡意的揣摩和嘲笑。

    朝著身邊的叔叔伯伯道聲謝,轉身去把謝鬱叢給揪起來。

    便聽一個年輕小媳婦道:“快看,蘇堯霖來了。”

    她掩嘴笑道:“也幸虧他退了親,不然這丟臉的瘋丫頭,娶回去豈不祖上蒙羞!”

    謝桑榆扭頭看去,蘇堯霖,她的娃娃親對象。

    大抵讀書人都是清高的,他的表情跟二叔家謝鬱堂不要太相像。

    第10章 對象

    蘇堯霖皺皺眉,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請不要胡說八道,我與她早已毫無瓜葛。”

    “啊呀,連扯上關係都不願意了麽~”

    年輕小媳婦聳聳肩膀:“真是絕情薄幸。”

    “我隻是恰好路過。”他抬起下巴,輕哼一聲。

    旁邊傳來大家的輕笑議論聲,都在看熱鬧。

    謝桑榆麵無表情的,完全不搭理他們。

    去把自己的背簍撿起來,之前為了對抗大黃狗,把它拿下來了。

    沒有一同掉進池塘,菌菇和野菜都還在。

    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

    她牽著謝鬱叢回家,一言不發的,把那些嚼舌根的拋在身後。

    改變,是要做出來看的。

    現在即使惱怒的跟那些人吵嘴,又有什麽用。

    他們還不是嗤之以鼻的,把她的事作為飯後談資。

    小村莊太小了,日子也無聊,有點新鮮事,就會被拿出來反複的說。

    至於那個蘇堯霖什麽的,幹她卵事。

    謝桑榆帶著弟弟退場,那石大壯和哭泣的小女孩,也被送回家裏去。

    池塘邊的鬥毆暫時落幕了,卻沒結束。

    謝桑榆才換了身清爽的衣服,石大壯就領著家長找上門來了。

    他爹石鐵匠沒來,來的是他彪悍的老娘——陳旭花。

    別以為叫花的女人,就會生得跟花朵一樣。

    陳旭花是個粗實的農婦,也挺肥胖的,石大壯多半是隨她。

    得知自己兒子被人欺負了,她怒不可遏,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

    “謝桑榆!給我滾出來!”

    “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石家一個說法,別想過安生日子!”

    陳旭花杵在小木屋跟前,也不敲門進去,直接大聲吆喝。

    她就是要讓附近的人瞧著,當場給對方難堪。

    徐雪娘被嚇了一跳,原本雙胞胎落湯雞一樣回來,她就知道出事了。

    這個軟弱的女人,隻能硬著頭皮出門去。

    “我也才聽說,孩子們打架了?”她小小聲道。

    “嗬嗬,”陳旭花冷笑一聲:“什麽孩子們,十三歲了還跟我家大壯比?”

    “你要不要點臉了!”

    “謝桑榆那個死丫頭,可真是了得,即便我們是鄉野人家,身為姑娘也不必這樣作賤自己吧?”

    陳旭花兩手叉腰,又是生氣又是不屑。

    謝桑榆聽著自己被點名了,哪有不吱聲的道理。

    “這位大嬸,你兒子年紀小不錯,就能放狗咬人麽,賠我醫藥費不?”

    她還氣著呢,聽過狗仗人勢的,沒見過人仗狗勢的。

    “我呸!”

    陳旭花啜了一口:“有你這樣的姑娘家麽,說是潑皮無賴也不為過,活該嫁不出去!就守著謝大的骨灰盒做老姑子吧!”

    這話著實狠了,還牽出了謝家爹爹。

    徐雪娘頓時紅了眼眶,道:“小嫂子,這事兒都有不對的地方,不如各退一步,別說了吧……”

    她隻想息事寧人,可陳旭花哪會同意。

    “你們打了人的,倒是想了事,真當我石家好欺負不成?”

    謝桑榆抿抿嘴:“我弟弟被他打得更多,誰打誰啊?我還被狗咬了,你家狗沒病吧?”

    “那是你活該!”石大壯應聲道。

    陳旭花轉頭惡狠狠的看向徐雪娘:“管好你的好閨女,隨便來個男人就能牽走的浪蹄子,別逼我掀了你們這破木屋!”

    這是明晃晃的悔辱威脅,徐雪娘都快哭了。

    “你敢,那我就報官去!”

    謝桑榆也不知道這事報官有沒有用,眼下隻能這麽說。

    然而,陳旭花才不怕她。

    “去,你盡管去!”她指著外頭,笑道:“看你那死鬼老爹會不會爬起來,幫你們找官老爺。”

    斜對麵的杜大嬸聽不下去了,勸道:“本就是孩子們打鬧,死者為大,拿著這個說事做什麽。”

    “有什麽不能說,我還怕一個死人不成!”陳旭花滿臉輕蔑。

    謝桑榆勾了勾唇角:“夜路走多了,可是會撞見鬼的……”

    “別說了!”徐雪娘突然揚聲,打斷了她。

    謝桑榆被拉到一邊去,一抬頭就對上她含淚的雙眸。

    徐雪娘進屋拿了布袋子出來,一邊說道:“這事是我的孩子們不對……”

    裏頭裝的是蘇景山給的大米,直接遞到陳旭花麵前。

    “小嬸子,這個就當做我們的賠禮了。”

    “娘親……”

    謝桑榆想要說話,但是被徐雪娘眼明手快的捂住了。

    “別說了,求你……”她帶著哭腔。

    陳旭花不客氣的一把接過,打開一看,頓時不悅。

    “就拿點大米想打發我?”

    徐雪娘一手摟著謝桑榆,蹙著眉頭:“……再多卻是沒有的了。”

    “呸!窮酸破落戶!”

    陳旭花剜了她們一眼,警告道:“奉勸你,還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好,省得下回磕碰了誰家精貴的孩子。”

    放下話,她牽著石大壯走人了。

    小破屋跟前,一刻也不想多呆,晦氣得很!

    謝桑榆簡直沒脾氣了,掙脫開徐雪娘,盯著她看。

    這沒用的女人,被欺負了,就知道服軟、哭泣。

    有些人就是這樣,無理取鬧,又很護短。

    放狗咬人還有理了,不教育孩子,反而帶著人出來討公道。

    可笑的是,陳旭花還討著公道了。

    難怪石大壯會養成那種霸道的性格,逼著別人做狗做馬。

    隻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

    杜大嬸過來安慰了幾句,作為鄰居,她又能幫上什麽忙?

    這種事,全憑當事人自己硬氣才行。

    謝桑榆沉著臉進屋,坐到小木床上。

    這下可好,打一場架,被狗咬了沒錢吃藥,還賠了大米出去。

    謝鬱叢看到徐雪娘流淚,過去幫忙抹淚水,母子倆抱著一起痛哭。

    ……也太窩囊了吧!

    謝桑榆抱住腦袋,突然想起自己在池塘裏的時候,看到的靈泉。

    它上哪去了呢?

    那應該不是她的幻覺吧?

    還是說那個池塘有問題?

    山神這種人都給她遇上了,再來點什麽似乎也沒啥吃驚的……

    正猶疑不定著,謝桑榆眼前一花,再次看見了白茫茫的景色。

    迷蒙的白霧,中間一口井。

    玉石堆砌的井壁上,依然是那四個字,我是靈泉。

    靈泉,是可以喝的泉水吧?會有什麽神奇的效果麽?

    謝桑榆充滿好奇的,趴在井邊一探究竟。

    可惜她沒有工具,夠不到底下的水。

    繞著旁邊兩三圈,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桑榆困惑的眨眨眼,還沒看夠呢,突然間人又回歸了現實。

    她坐在床邊,而桌子旁的徐雪娘停止了哭泣。

    咦?咋又回來了?

    她還沒觀察出什麽呢……

    謝桑榆無奈扶額,決定抽空去問一下福安崖那位。

    “桑榆,娘親沒辦法的。”

    徐雪娘看謝桑榆發愣,以為她在為那袋大米不開心。

    她抹抹眼角,低聲道:“我們要在這村裏立足,好好活下去,就別得罪人,我們拚不過的……”

    謝桑榆暫時沒空去琢磨那口井,歎口氣:“我知道。”

    人天生一雙勢利眼,沒有本事沒有能耐,就會被人看低。

    石鐵匠是個手藝人,在村子裏風評很不錯。

    而且,雖然不願承認,但一個家庭,沒有男人主事,確實很容易被欺負。

    像是這回打架,先不說對錯的問題。

    若謝爹爹還在,陳旭花不敢這樣放肆。

    若謝桑榆是個小子,打架就打架,沒人會攻擊她的性別或者終身大事。

    嫁不出去和娶不到妻子,前者受到的嘲諷會多很多。

    這世間,對女性總是沒那麽寬容的。

    謝桑榆也不想埋怨徐雪娘,她一個土生土長的農婦,自小就認定‘丈夫就是天’的道理。

    成為寡婦,讓她六神無主。

    當然,本身的性格擺在那,要不然哪能熬那麽多年老太太的苛待。

    謝桑榆讓徐雪娘別哭了,做出改變,就從不掉眼淚開始。

    她拿上背簍,趁著傍晚把菌菇送去王瞎子那裏辨認一下,順帶看看腿上的傷口。

    大黃狗咬在她小腿處,這個位置看醫沒那麽尷尬。

    毫無疑問,這年頭是沒有什麽疫苗的。

    那條狗看著生龍活虎,皮毛也幹淨,隻能祈禱它並未攜帶病毒了。

    謝桑榆去敲了王瞎子的門,大叔正在院子裏收草藥呢。

    把翻曬的東西挪進屋裏,以免夜間被露水打濕。

    看到她來,王瞎子有點意外,“怎麽了,弟弟又生病了?”

    “沒呢,”謝桑榆對上他那隻受傷的白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件事想麻煩一下大叔……”

    看來王瞎子還不知道池塘邊的事,不過不需要多久,就能傳遍全村了。

    謝桑榆把背簍遞給他看,說明自己的來意。

    王瞎子平日裏除了耕種,還要去山裏挖草藥,對菌子算是認識一些。

    他表示這是舉手之勞,願意幫忙。

    在石墩上坐下,著手挑揀,順帶還教謝桑榆辨別。

    謝桑榆滿臉不明覺厲,沒想到采個蘑菇還這麽多細節。

    半簍子的菌菇,大半是可以食用的。

    個別毒蘑菇,被丟了出去。

    原來一些顏色並不鮮豔的,也不是個個能吃。

    謝桑榆認真記下了它們的模樣,以免下次再弄錯。

    她把簍子裏的蘑菇拿出一半,給王瞎子作為謝禮。

    差不多可以炒一大盤,王瞎子的兒子早年出意外死了,孤家寡人吃得不多。

    然而,他擺擺手,並不領情:

    “拿回去吧,我要吃自己會進山采摘。”

    謝桑榆笑了笑:“即便是采摘,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大叔就收著吧。”

    “你們自己留著,多給你弟弟吃點。”

    “大叔這樣說,我都沒臉開口看傷了。”謝桑榆歎了口氣,她本身空著手來的,沒有任何看診費。

    王瞎子打量她一眼,“山上摔著了?”

    謝桑榆搖搖頭:“被大黃狗咬的。”

    王瞎子一愣:“可是石鐵匠家的大黃狗?這好端端的,狗咋招惹你了……”

    老大叔嘴裏嘀咕著,去拿了草藥過來。

    治療外傷的,敷一敷就好。

    謝桑榆鄭重的謝過他,堅持留下一半的蘑菇,然後抱著背簍離開。

    王瞎子見人跑了,也就不喊她回來,將將收下。

    第11章 山神,借錢?

    晚餐,如願的吃上了蘑菇湯。

    山林裏喝著露水長大了,每一株都鮮嫩得很。

    徐雪娘用野菜棹水,切碎了做包子的餡料,裏麵還有點雞蛋碎末。

    家裏養的小雞,還不到下蛋的時候,雞蛋是老村長的妻子送來的。

    徐雪娘告訴謝桑榆,剛才林老太太來了一趟,給了一籃子雞蛋。

    她推卻不過,隻能厚著臉皮收下。

    林村長在上嵐村做了大半輩子的村長,現已經五六十歲了。

    別看他年紀大,腿腳卻還利索著。

    因為受到村裏人敬重,都喚他一聲村長老爺。

    他當得起老爺這個稱呼,因為兩個兒子爭氣,據說是在別處做了縣令。

    老村長和老太太不願離開家鄉,就在這過自己的小日子。

    老兩口都是和善的,特別是林老太太,時常會給村裏小孩分點果脯零嘴。

    她穿著幹淨的布衣,臉上帶著笑,給人可親的感覺。

    徐雪娘說起她,滿臉都是尊敬。

    “咱們得記著林老太太的好,以後一定要報答人家。”

    這樣的老人家,誰會不喜歡呢,對比謝家的,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謝桑榆點點頭:“還有杜大嬸和瞎子大叔。”

    “就是不知道我們啥時候,才有能力回報……”徐雪娘說著,表情就黯淡下來。

    家徒四壁,溫飽都成問題,何談報答。

    這兩天夜裏刮風,小木屋一整晚都在發出嗚咽的怪聲。

    那是因為木板之間的縫隙有點大,風灌進來引起的。

    要是遇到風雨天,雨水肯定順著風潑進屋裏。

    對此,徐雪娘憂心忡忡,得找些木材修補一下才行。

    可是他們的動手能力一般,修葺房屋這種事,並不是誰都做得來。

    謝桑榆道:“我們會改變現狀的,隻要有心,總能報答他們。”

    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如今娘仨日子過得苦巴巴的,村裏基本沒什麽人往來。

    也就他們熱心腸,願意過來給予同情心。

    吃著雞蛋野菜餡包子,搭配鮮美的蘑菇湯,比起以往的米粥不知好了多少倍。

    雖然都挺素的,可滋味大不相同。

    包子的飽腹感比米湯好得多,蘑菇吃下肚同樣占了不少位置。

    謝桑榆第一次吃純野生的菌子,那股鮮味,堪比雞湯。

    也難怪許多野生的動植物,倍受歡迎,因為真的不可比擬。

    味蕾不會騙人,它愉悅了之後,直率的反饋出極大的滿足感。

    * * * *

    隔日一早,謝桑榆決定繼續進北麻山采蘑菇。

    同時,心裏記掛著要去福安崖找山神。

    她不得不加快速度,幸好有過一次采集經驗,效率高了許多。

    昨天傍晚王瞎子教給她的辨認方法,完全沒忘呢。

    摘了半簍子新鮮菌子,搭配一些野菜,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謝桑榆朝著福安崖而去,途徑山腳下一棵楓樹時停了下來。

    它非常高大,筆直的樹幹有兩人合抱那麽粗。

    正值春天,葉子綠油油的,繁密得很。

    謝桑榆決定在樹底下歇息,左右無人,正好探索一下那個白玉井。

    小木屋裏沒有私人空間,她做些什麽很不方便。

    隻能躲在這樹下,偷偷摸摸的。

    謝桑榆發現,在她想要看井的時候,白霧就會出現。

    她順利的出現在井邊。

    靈泉,聽著就很厲害,這是她掉進池塘裏被激發出來的麽?

    謝桑榆趴在井沿上,眼巴巴的望著裏麵。

    她看到井底水汪汪一片,喉嚨突然間幹渴起來,好想嚐嚐看啊……

    可是她沒有打水的工具……

    正這麽想著,底下的泉水突然就進了她嘴裏。

    “噗!咳咳咳……”

    謝桑榆嚇了一大跳,立馬給嗆著了,連咳好幾聲。

    小臉都憋紅了,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口井。

    該不會……

    “快到我手心來?”

    她伸出手,五指並攏窩成一個坑。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突然匯聚了一捧清泉。

    水從指縫間漏出來,滴答滴答的。

    謝桑榆張大了嘴巴,這麽方便好用的嘛!

    隨便她想把它召喚到哪裏,都能行?

    謝桑榆把手裏的泉水一飲而盡,甘甜清冽,味道不錯。

    她的意識回到現實之中,依舊是那棵楓樹下,盤腿而坐。

    這次,她不需要看見白玉井,直接伸手,讓泉水出現。

    靈泉隨心而動,當真就乖乖出現她手心了!

    謝桑榆為此感到驚喜,就像是突然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玩具一般。

    且這個玩具,是別人沒有的。

    忍不住再次進去看水井,繞著把它細細打量無數遍,看看還有沒有其它秘密。

    這一瞧,當真給謝桑榆發現了。

    在最底下,有一排雕刻的小字。

    [授人不吝,靈泉不竭]

    什麽意思?是要把它給很多人喝麽?

    小字的筆畫非常細,又沒有填充上色,白底白字,完全不顯眼。

    謝桑榆摸著下巴,捉摸不透。

    不如去問問山神?可是她能說麽?

    如果那人不是神,知道後殺人奪寶呢?

    謝桑榆糾結起來,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跑一趟福安崖。

    依舊是那棵銀杏樹,微風徐徐。

    這回不需要她尋找,白衣山神就坐在樹下。

    沒有桌椅,他斜靠著樹幹,以手支額在打盹。

    謝桑榆不由屏住呼吸,原來神仙真的要睡覺。

    她輕悄悄地卸下背簍,躡手躡腳企圖走近一點觀看。

    “做什麽又來了?”他透澈的嗓音,把她定在原地。

    不知何時睜開眼的白衣山神,用暗紫色眼眸靜靜的望著她。

    謝桑榆麵對他清俊的容顏,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感。

    “那個……你有發現我今天哪裏不一樣麽?”

    她得到一個莫大的機緣,會不會被瞧出來?

    謝桑榆等著他回答,卻見人毫無反應,並不想跟她搭話的樣子。

    鑒於這人衣不染塵的姿態,她還是願意相信他是神的。

    於是問道:“你需要香火麽,我是不是可以供奉你,做你的信徒?”

    “我不需要。”白衣山神站起來,拂去身上落葉。

    “為什麽?”

    “你不具備信徒該有的誠心。”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謝桑榆不服。

    可在觸及他眼神的那一瞬間,又感覺自己被看透是在狡辯。

    她確實沒有,一個現代人,早被科學洗腦了,要誠心誠意信仰一個神,挺難的。

    何況在她心裏,還沒有百分百相信他是神。

    “算了,有所求的都不能稱之為信徒……”謝桑榆摸摸下巴:“誒,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

    “交易?”白衣山神雙手攏袖,露出不太感興趣的表情。

    謝桑榆並不被他的冷淡勸退,“你借錢給我,我給你算利息,準時奉還,怎麽樣?”

    他聞言微微一愣:“你找我……借錢?”

    “對,你有錢麽?”謝桑榆眼巴巴看著他。

    白衣山神輕抿唇角:“不借。”

    他說的是不借,而不是沒有。

    “山神大人,你該知道我現在生活有多困苦吧,吃不上飯了都。”謝桑榆抹抹眼角,哭不出來。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坑你的,有借有還,還有利息!”

    “不借。”

    不僅不借,他甚至轉身朝斷崖走去。

    眼看人要躲到崖底,謝桑榆連忙追上:“你別走啊,拿出點同情心好麽?”

    白衣山神回過身:“我沒有那東西,別再來了。”

    他輕輕一擺手,淩空而起,消失在崖畔。

    “喂……”謝桑榆伸出手,隻是徒勞。

    還真是……有求無應。

    他貌似沒有發現她得到的白玉井,大概神仙也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吧?

    時辰不早了,謝桑榆得趕緊把菌菇帶回去做飯吃。

    一想到中午能再次吃到純正的野生蘑菇,心裏就迫不及待。

    她繞著山邊小路回到村口小木屋,以避人耳目。

    若是堂而皇之穿過村莊,指不定又要被嘴碎幾句。

    這兩天總往福安崖跑,也幸虧這裏是村裏人不愛來的地方,不然被撞見了多不好。

    謝桑榆雖然不在意不相幹之人的言論,但也不喜歡自己被掛在誰嘴上。

    如今要做的,就是遠離謝家和蘇家,等風頭過去再說。

    經曆過昨天的打架風波,謝桑榆決定下午把弟弟帶上。

    省得他閑著到處瞎晃,又被逮著去做牛做馬。

    謝鬱叢挨揍,都是皮外傷,沒多大要緊的。

    落水後馬上被拎起來,回家換了幹燥的衣裳,不至於因此感染風寒。

    徐雪娘一再地嘀嘀咕咕,告誡姐弟倆下回別這樣了。

    “我記著這半袋米的教訓呢。”謝桑榆皺皺鼻子。

    來日方長,都在這小村莊住著呢,走著瞧唄。

    午飯後休息了一會兒,姐弟倆就出發往竹林走。

    春天,是竹子冒筍的季節。

    謝桑榆想去挖挖看,有沒有春筍給家裏加餐。

    她已經完全被自己的胃給支配,又是為食物奔波的一天。

    第12章 花樣

    後山一大片竹林,是村子裏的公共財產。

    誰家有什麽需要,隨時可以過來砍竹子。

    竹子的繁育能力很不錯,若不是村民時不時在邊緣位置遏止它們蔓延,估計不出幾年漫山遍野。

    謝桑榆背簍裏,裝了個短柄的小鋤頭。

    最適合拿在手中,挖野菜,當然也能挖竹筍。

    她在電視上看過,尋找可食用竹筍,也是有技巧的。

    那些已經冒出尖尖的,多半太老了,還可能有毒,最好別吃。

    謝桑榆要找的,是即將破土而出的小家夥們。

    既然是‘即將’破土,當然有跡可循。

    沒一會兒,就給她發現了蹤跡。

    嚐試著拿小鋤頭挖下去,很快就在淺淺的泥土下看的竹筍的身影。

    謝桑榆小心翼翼的,把它周圍泥土全清了,然後才整個掰下來。

    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分量挺足的呢!

    出於好奇,她把竹筍表明的毛殼給剝掉一些,看看裏麵。

    米白色的肉質露出來,瞧著嫩生生的。

    這個應該能吃吧?

    謝桑榆把竹筍放背簍裏,然後指使謝鬱叢,照著她的方法幫忙找。

    大頭弟弟就像是提線木偶,指哪打哪,說什麽都乖乖照辦。

    謝桑榆看著他,內心歎了口氣。

    不知道以後謝鬱叢會不會健全起來,不然這一輩子都需要人照顧了。

    兩個人效率就是高,沒多久,小背簍就被裝滿了。

    弟弟雖然呆呆的,但是有樣學樣找竹筍,不落人後。

    這些春筍個頭大,謝桑榆數了一下,才裝八個,就裝不下了。

    今天到此為止,有需要再來挖好了。

    回去途中,好巧不巧的,居然正麵遇到了二嬸趙月湖。

    “你簍子裏裝了什麽呢?”她眼尖得很。

    “沒什麽。”謝桑榆淡淡答道。

    趙月湖很快認出來了,“這不是竹芽子麽!”

    她眼珠子一轉,掩嘴笑道:“該不會是拿回去吃的吧?吃竹芽子?”

    這是極為鄙夷的口氣。

    這一帶的人們,似乎沒有人吃竹筍,估計是不知道它能吃。

    “吃不吃是我們的事,二嬸這也要管?”

    謝桑榆腳步不停頓的,與趙月湖擦肩而過,帶著謝鬱叢往前走。

    關係不好的親戚,連陌生人都不如,就連表麵客套都不需要。

    即便她客套了,趙月湖還不稀罕呢。

    他們走了,她在後頭使勁撇嘴,“活該啃竹根!”

    謝桑榆沒有理會,這種人就是尋釁找事的,跟她較真,吃力不討好。

    雙胞胎回到木屋門口,發現徐雪娘正坐在石墩上,手裏忙著什麽。

    走近一看,她腳邊放著一堆草,手指頭靈活翻飛,在編製草鞋。

    謝桑榆把竹筍倒在地上,要剝了皮再拿進屋。

    這動靜引起徐雪娘的注意,她停下手頭工作。

    問道:“這是……”

    “竹筍,今晚就吃它。”

    “它可以吃?”徐雪娘麵露驚訝。

    伸手拿起一個,表麵的毛殼還有點紮手。

    “可以的。”謝桑榆看她滿臉懷疑,便剝一個給她看。

    褪去醜陋的外殼,內裏幹淨得很。

    帶著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指甲掐一下,非常脆嫩。

    謝桑榆把八個竹筍全剝了,雖然帶殼可以放兩三天,但她並不打算這麽做。

    她想把它們全部處理掉,洗幹淨切成片,於沸水中煮熟,撈起來直接曬幹。

    這個做法,不需要放太多鹽,可以保存至少兩三個月。

    加很多鹽巴醃製的,則能存放更久。

    竹筍趁著新鮮吃最好,開水煮一編,然後搭配鹹菜炒香。

    徐雪娘雖然很懷疑它能不能吃,但東西都帶回來了,也處理妥當。

    隻能試試看了。

    沒想到,滋味出奇的好!

    徐雪娘拿著筷子,嚐了一片,咀嚼片刻,兩個眼睛都亮了。

    “還真能吃!”

    她忍不住,一連夾了幾口,越吃越香。

    “如果有肉,會更好吃的~”謝桑榆默默握拳,短期目標是吃肉!

    肉肉肉肉肉……做夢都想吃……

    徐雪娘不由好奇:“你如何知道竹芽子可以吃的?”

    “你說的竹芽,指的是剛長出來的竹苗吧?”

    謝桑榆叮囑道:“冒出土的最好別吃,我挖的是泥土底下的。”

    徐雪娘一愣,這泥土底下的,尋常人更不會去挖吧?

    謝桑榆沒法解釋她怎麽知道的,要是扯謊,說不準得有更多謊言來圓謊。

    幹脆岔開話題道:“娘親編製的草鞋真好看。”

    她這是真心話。

    雖然才編了一半,但是每一根草都排列整齊、細密,彼此交織著,成為鞋底。

    謝桑榆突然靈機一動:“你會編製其它花樣麽?”

    她以前在社團看到過,草編手工藝品,有螞蚱蜻蜓蝴蝶那些,非常精致漂亮。

    包括有風鈴、寶塔,甚至還有小女孩的造型。

    手藝好的人,真能把普通的草根變成藝術品。

    在這裏,許多人會編草鞋、蒲團和鬥笠,這些實用工具。

    但是那種擺設用的裝飾品,卻從未見過。

    一來農民們沒有那麽閑,二來不曾出現過的,靠著個人想象力,到底有限。

    謝桑榆想了想,這或許會是一個小小商機。

    徐雪娘卻不太明白:“什麽其它花樣?”

    “我可以畫給你看。”

    說做就做,謝桑榆把人領到屋旁的泥地上。

    先蹦躂幾下,把土地給踩密實平整了。

    然後那一根小樹枝,開始畫畫。

    小昆蟲一類的不需要,這個不少農民伯伯會做,不稀罕。

    就試試風鈴和寶塔好了。

    這其中,風鈴比較簡單,因為它很漂亮,當初謝桑榆看了好久。

    “先用草枝編四方形的小小鬥笠,像小碟子一樣,多做幾個不同型號的……”

    “再把它們從小到大依次排列,用紅繩綁著四個角串起來。”

    迷你的小鬥笠,就像屋頂一樣,一層層蓋下來。

    最底下是麵積最大的,四個邊角可以幫上紅繩做的小流蘇,以此點綴。

    寶塔似的風鈴,就基本完成了。

    最後隻要在中間,綁一個小鈴鐺。

    謝桑榆在地上作畫,因為本身並不複雜,加上語言述說,徐雪娘聽明白了。

    她滿臉意外的:“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桑榆從何得知?”

    “……”謝桑榆摸摸鼻子。

    “那個……我就是今天看到劉伯伯戴了兩個鬥笠,才想到的……”

    她隨口解釋一句,緊接著說道:“娘親若是能做出來,我就拿到城裏去賣錢。”

    一說到錢,徐雪娘立馬被轉移注意力,也不繼續追問了。

    “看著倒是不難,紅繩我手頭就有,可是真的能賣錢麽?”

    她皺皺眉,要是草鞋和蒲團,至少能用。

    這小玩意看著漂亮,又有什麽用呢?

    “娘親放心吧,隻要做得漂亮,就有人願意為它掏銅板。”

    這一點謝桑榆並不擔心,以為人人都跟他們一樣窮呢?

    如今天下太平,城裏百姓們安逸得很。

    有幾個閑錢的,很樂意買小玩意打發時間。

    而這個風鈴,勝在新穎。

    徐雪娘半信半疑的,在謝桑榆慫恿下,決定試試看。

    反正是些手工活,不過費點時間罷了。

    * * * *

    第二天,謝桑榆把煮熟的筍片拿出去翻曬。

    把它們曬幹曬透了,就能收起來備用,吃的時候用水浸泡即可。

    昨日晚餐,筍片炒鹹菜,都吃得很歡。

    今天起來也沒見哪裏不適,看樣子可以繼續去挖。

    春筍也是有時節的,不趁機多挖點,它們就長大成幼竹了。

    不過,筍是涼性食物,他們三個身體底子都不咋樣,也不能多吃。

    謝桑榆曬完筍片,回頭就見徐雪娘坐在門口,用草編風鈴。

    她起來得早,去田地裏放完水才回來做早飯的。

    這會兒吃完了,就開始忙活手頭工作。

    大概是出於新鮮勁,那做了一半的草鞋,徐雪娘都沒顧上。

    她頗為興致勃勃的,想要做出一個風鈴來看看。

    結果,可以說是很順利。

    對一個擅長編製草鞋的人來說,弄一個四方形小小鬥笠,是件簡單的事。

    而這個風鈴,就是由大小不同的方塊組成的。

    從小到大排列下來,再拿剪子把紅繩裁成一指長。

    繩子捆綁之後會縮短,每一層的距離,大概就半指。

    “哈哈,像寶塔一樣。”謝桑榆拿在手上瞧了瞧。

    做的像模像樣,上下共有五層。

    其實古人更喜歡七這個數字,不過多加兩層就有點長了。

    徐雪娘看著,也覺得它很好看。

    紅繩比較粗,不適合做流蘇,她拿了繡花用的細線。

    在指頭上來回繞著,紮起來一捆,再把底部剪齊平。

    四個小小的紅色流蘇,綴在四個邊角,顯得特別小巧可愛。

    這麽一來,這個風鈴基本就完成了。

    “可是我們沒有鈴鐺。”徐雪娘皺皺眉。

    小鈴鐺要花錢買的話,對他們來說挺貴的。

    這時代煉金技術不如現代,銅鐵製品沒那麽便宜。

    主要麽……還是他們太窮。

    謝桑榆想了想,道:“幹脆不要鈴鐺,往中間加一個大流蘇好了。”

    這中間要是沒有一條長點的墜子,就美中不足了。

    徐雪娘點頭同意,當場用紅繩紮了一個,給小心的掛上。

    完成品出來了,淺黃的草絲,紅豔豔的繩子,顏色相宜很漂亮。

    第13章 送他禮物

    謝桑榆抬手,把它掛在小木屋的門口上。

    因為本身沒多少重量,風吹來的時候,輕輕晃動著。

    “其實沒有鈴鐺也好,它才能飄起來。”

    “好像也是,”徐雪娘仰頭望著,“沒想到雜草也能做出這樣漂亮的東西,說不準真能賣出去。”

    “我覺得能行,我們這可是獨一份的。”

    “既然這樣,那就做一些試試看吧。”

    徐雪娘一合計,最近農田不怎麽忙,正好有空。

    要是遇著種植或收獲時節,就沒功夫折騰這些小玩意了。

    謝桑榆讓她趕緊做,明天她就帶著東西進城售賣。

    至於今日,她繼續帶謝鬱叢去挖竹筍。

    出發之際,謝桑榆讓弟弟先把背簍和小鋤頭帶去竹林等著。

    她自己則拿上那個草編風鈴完成品,跑去福安崖。

    來了幾次,這條山道她都很熟悉了。

    一口氣登到頂,謝桑榆有點氣喘,環視一圈,沒看見白色身影。

    山神估計是在崖底睡覺?

    沒關係,她也不是來找他的。

    抬手把草編風鈴懸掛在銀杏樹下,紅豔豔的流蘇隨風輕輕擺動,有綠葉陪襯極為好看。

    “雖然你不肯借錢給我,我還是把這個禮物送給你。”

    謝桑榆仰頭看著銀杏樹:“我不會再來了。”

    他說了好幾次,讓她別來。

    不知道這裏麵有怎樣的原因,也許隻是單純的不想被人類打擾。

    謝桑榆在最開始的奇妙新鮮感過後,決定尊重界限。

    不管對方是神還是妖,總歸不是人。

    銀杏樹靜悄悄的,也不知白衣山神聽見了沒,反正無人現身。

    怕謝鬱叢久等了,謝桑榆沒有多留,轉身跑回山下。

    對現在的她來說,溫飽最要緊,她忙著呢。

    塵世的煙火,她沐浴其中。

    竹林裏,謝桑榆和弟弟會合。

    這次帶兩個背簍,準備多挖點回去放著,晚上或者明天再處理。

    有了第一回挖筍的經驗,第二回就顯得得心應手起來。

    謝桑榆和謝鬱叢兩人,速度都不慢,扛著小鋤頭很快挖滿了一簍子。

    埋頭挖筍幹得火熱,正專心著呢,冷不防就挖到了一個洞。

    有什麽帶皮毛的動物一閃而過。

    “啊!”

    謝桑榆嚇了一大跳,鋤頭瞬間丟了出去。

    人已經蹦到三米開外了。

    不遠處的謝鬱叢,聽見動靜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她。

    謝桑榆完全沒瞧清楚,那是個什麽東西,反正是活的!

    這種時候,當然是使喚弟弟上場了。

    “弟弟,你過來。”

    她招招手,道:“那裏有個洞,你去看看。”

    反正她看到毛了,肯定不是蛇就對了。

    謝鬱叢點點頭,拿著他自己的小鋤頭乖乖過來了。

    不曉得是不是他不懂得害怕,完全沒有遲疑的,他直接去挖洞了。

    “你小心點……”謝桑榆忍不住囑咐一句。

    很快,土裏的小洞口完全展露眼前,還有那個被啃得坑坑窪窪的竹筍。

    “這是……”

    “是竹鼠。”

    正要猜老鼠的謝桑榆一愣,難得聽見謝鬱叢開口說話。

    “竹鼠?”她摸摸下巴:“這個可以吃啊!”

    臥槽這不就是送上門的肉麽!

    沒有油水的日子,嘴巴淡出鳥來,謝桑榆顧不得害怕,三兩步衝過來。

    “弟弟,想不想吃肉?”她一手搭上謝鬱叢的肩膀。

    後者點點頭,眨著誠實的大眼睛,隱隱迸發出某種渴望。

    瞧把孩子給餓得,兩眼都要冒綠光了!

    “我們先看看它有幾個洞口。”謝桑榆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

    俗話說狡兔三窟,田鼠一類也不例外。

    它們會有好幾個出入口,方便覓食,也為逃生做準備。

    兩人在周圍找了一圈,果不其然發現了兩個。

    謝鬱叢先用泥土把洞口給堵上,以免它跑了。

    謝桑榆看了看幾個洞口中間,難怪這幾株竹子懨懨的,原來是被啃食了根莖。

    竹鼠吃竹筍、嫩竹或者竹根,很喜歡在底下做窩。

    這裏麵可能不止一隻呢,問題是……怎麽抓它們。

    謝桑榆兩手叉腰,繞著這方寸之地來回轉悠。

    忽然,她鼻翼間問道一股味道。

    是草木被焚燒的煙味,扭頭看去,竹林外的農田,有一堆正在焚燒的火堆。

    這時候農民們使用的都是最原始的肥料,動物糞便或是草木灰。

    田地裏的雜草,鏟除幹淨就地曬幹,然後焚化了做肥料。

    所以田野上,時不時會看到火堆。

    這火堆在農田正中間,周圍全是濕土,沒有易燃物,甚至都不需要人照看。

    謝桑榆看了看,頓時計上心頭。

    “我們借個火,用煙把洞穴裏的竹鼠給熏出來。”

    竹林裏就有不少落葉,枯黃的竹葉是最便利的燃料。

    三個洞口,打開兩個,其中一個堵密實了。

    這兩個洞口,一個灌煙,一個留著給竹鼠出來。

    謝桑榆自認沒有勇氣去逮它,於是這個光榮的重任,落到瘦小的謝鬱叢身上。

    不過麽,他雖然發育不良的樣子,但到底是男孩子,有點力氣的。

    為了讓捕捉計劃更加順利,謝桑榆給謝鬱叢兩把武器。

    “見到竹鼠從洞裏出來,就打它們,知道麽?”

    謝鬱叢點點頭,謝桑榆瞥他一眼:“知道就說知道,你要多說話!”

    “……知道。”他說道。

    “行,挺乖的!”

    謝桑榆摸摸他的大腦袋,能聽懂並且照辦,也不傻呀!

    她轉身找了一截竹筒,是村裏人砍竹子的時候,剩在原地的。

    用它來傳導煙霧,把煙往洞穴深處送。

    碗口大的竹筒,恰好能堵住洞口,方便行事。

    萬事做好準備,謝桑榆就開始燒竹葉了。

    第一次親自做這種事,別說,內心很是雀躍興奮。

    起初沒什麽動靜,直到越來越多的煙霧被灌進洞穴裏,他們開始聽見吱吱的叫聲。

    “很熱鬧啊,肯定不止一隻!”

    謝桑榆加大火力,務必把它們給全部趕出來。

    另一邊,謝鬱叢左右手各握著一把短柄小鋤頭,全神貫注的盯著自己負責的洞口。

    他一聲不吭的,在竹鼠竄出來的瞬間,把它當場打死。

    若不是謝桑榆聽見竹鼠的慘叫聲,還不知道他得手了呢。

    這孩子,一點不激動的,興奮感減半了都。

    聽到動靜,謝桑榆卻不敢停下,繼續燒竹葉。

    直到裏頭再無響應,她才按捺不住的,往謝鬱叢那邊跑。

    “怎麽樣?多少隻?”

    低頭一看,地上躺著三隻呢。

    它們灰色的身體圓滾滾的,很是粗肥壯碩。

    嘴巴比較短,不像老鼠那樣尖尖的,耳朵也幾乎看不見。

    遭受到鋤頭攻擊,這會兒還沒死絕,在那小聲的吱吱叫。

    小爪子還一動一動的。

    謝桑榆毫無同情心,心裏隻想著吃肉。

    讓謝鬱叢把它們全裝簍子裏,放在竹筍底下,以免意外逃跑了。

    姐弟倆又挖了幾個筍子,便收獲滿滿的打道回家。

    徐雪娘已經從田裏忙完回來了,摘了一個嫩黃瓜,兩把青菜。

    謝家的土地大部分種稻穀了,菜園子很小。

    吃飯的人多,不得不倚靠野菜補充。

    現在他們三人,分到十畝地,其中就包括一個小小菜地。

    雖然菜苗都還小,但時不時吃著,它們就長大了。

    原本又是吃素的一餐,因為三隻竹鼠的加入,瞬間不一樣了。

    徐雪娘看得它們的時候,分外驚喜。

    “這是怎麽逮著的?”

    謝桑榆笑了笑:“上天垂憐吧!”

    天知道為了填飽肚子有多困難。

    想想她過來的這幾天,無時無刻不是為食物發愁,並且以後還將繼續發愁。

    她先去看了下草編風鈴,完成品已經有好幾個了。

    這東西可以疊著擺放,一個小背簍就能裝下許多。

    今晚把竹鼠全宰了,趁著新鮮吃掉一隻。

    剩下兩隻切小塊多放點鹽巴炒熟了,留到明天。

    徐雪娘本想把它們拿去跟村裏人換點大米,被謝桑榆阻止了。

    好不容易有點肉,她怎麽能看著它們溜走!

    她是能理解徐雪娘的做法啦,村裏條件不太好的人們,偶爾獵到野味,都舍不得吃。

    拿去換成米糧,夠他們三張嘴巴吃一段時間的。

    可謝桑榆實在是……做不到啊。

    她明天一定努力把風鈴賣出去,所以,不要奪走她的竹鼠好麽?

    這些竹鼠個頭很大,一隻差不多有一兩斤。

    宰殺清洗之後,也還有一斤出頭的肉量。

    雖然對於三個餓了很久的人來說,一斤肉不算什麽,但搭配著竹筍和青菜,還是吃得肚皮圓滾。

    竹鼠肉質細膩,口感極為鮮嫩,比起雞肉更勝一籌。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米飯了。”

    謝桑榆不由歎口氣,“人呐,就是不知足。”

    餓極了的時候,有吃的就好。

    有了野菜米湯,又想吃肉。

    吃到肉了,又想要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

    所以說,做人真難,因為需求無窮無盡,一輩子就為了滿足裕望奔波了。

   

    “做什麽唉聲歎氣的?”

    徐雪娘再次坐到門口邊的石墩上,拿起草編工作。

    她一邊道:“你年紀還小,以後會有好日子的,可別學娘親,成天愁眉苦臉。”

    “娘親知道自己愁眉苦臉啊?”謝桑榆有些意外。

    外頭天色漸漸暗淡了,徐雪娘不想錯過那點光線,手指頭翻飛,速度很快。

    “我怎麽不知道?娘親沒用,隻能每天愁眉苦臉。”

    “可是這日子就是這樣過下去的,一天一天,你和鬱叢都長大了。”

    說到這她微微一頓,抬起臉看了謝桑榆一眼。

    繼續道:“桑榆會說到好婆家的,你別怕。”

    “……”她哪怕了?

    謝桑榆這才知道,在她為著家裏生計發愁的時候,徐雪娘也在擔心她呢。

    看她唉聲歎氣,這就來開解來了?

    “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謝桑榆隻能這麽解釋,道:

    “咱們都別唉聲歎氣了,三個人好手好腳的,還能餓死不成?”

    小孩子才做選擇,她當然是米飯和肉全都要!

    民以食為天,吃喝不如意,那不等於天塌了嘛。

    徐雪娘被謝桑榆這個說法逗笑了,“行,都不歎氣了,你說得不錯,總不會餓死的。”

    今晚是有月光的,皎潔無暇,給大地蒙上一層清冷的色調。

    徐雪娘就著大自然給予的光亮,加班加點,算上白天的一共做了十六個風鈴。

    謝桑榆讓她早點休息,每天起來早,自然要睡得早。

    正巧,紅繩已經用完了,想繼續做也沒材料。

    臨睡前,母女二人商量著,給草編風鈴定個價。

    以草鞋和蒲團為例,大約賣五六枚銅板。

    風鈴也是草編的,實用性不如它們,所以徐雪娘提議三四文錢。

    謝桑榆直接反對:“那虧了啊,我們這個東西,勝在創造性。”

    從來娛樂的花費都比必需品來得貴,因為花錢買的是快樂。

    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不就是這個理麽?

    快樂和滿足感,以及那份喜愛,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

    每個人為愛好花錢的程度各不相同,這種東西,對願意的人來說,就是值得。

    當然,也不能漫天要價,會賣不出去。

    謝桑榆想了想,道:“先定個十文錢試試。”

    “這、這不會太多了麽?”徐雪娘咂舌。

    “沒事,我心中有數。”不行到時候再改好了,反正沒有參考價格。

    * * * *

    心裏挎著事兒,就醒的格外早。

    天才剛亮,一家子就起床了。

    徐雪娘給煮了米粥,還用麵粉烙上四張大餅子。

    米粥比以往多放了點米,粘稠著呢,這是早飯。

    大餅是給姐弟倆帶去城內的糧食,中午吃的。

    上嵐村到盧臨城,一來一回一個多時辰,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中午趕不回來吃飯。

    謝桑榆和謝鬱叢,各自背一個簍子。

    一個裝風鈴,一個放吃的,還帶了裝水的竹筒。

    太陽尚未爬上山頂,他們就出發了。

    “弟弟,到了城裏你要跟緊我,別走散了,知道麽?”謝桑榆扭頭叮囑道。

    謝鬱叢乖乖點頭:“好。”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他基本會應聲了,算是一個好的進步。

    不知道跟靈泉有沒有關係,喝了兩三天,謝桑榆感覺有點效果。

    走遠路也不氣喘,像是這次進城,要不停歇的走兩個多鍾。

    並且前兩天背那麽重一簍子竹筍,路上居然挺輕鬆的。

    興許靈泉真的有在改善他們的體質,不是她的錯覺。

    姐弟倆換上自己最好的那一套衣服,還算幹淨整潔。

    到了盧臨城,從城門口進去,匯入到熱鬧的人群之中,平平無奇。

    謝桑榆微微鬆了口氣,她可不希望他們像難民一樣引入矚目。

    要是穿得太過破爛,路人都不願挨近你,何談做買賣。

    青石磚鋪就的道路,寬敞可容馬車往來,兩旁各色商店,路邊還有不少小攤販。

    “看來大家的日子還挺富足的嘛~”謝桑榆眨巴著眼睛。

    就像是鄉巴佬進大城市,古香古色的街道,處處充滿新鮮感。

    原主對城裏的記憶非常的少,卻很深刻,因為她太興奮了。

    僅有的兩次,是謝爹爹帶雙胞胎進城看戲台子。

    他們還在城裏吃到了糖,對一個窮苦小孩來說,糖這種東西,太過奇妙並且難得了。

    以至於,謝桑榆一想起城裏的事,盡是原主吃糖的美妙記憶。

    她差點以為,這是個窮苦的大環境。

    如今看來,就相對偏遠的上嵐村比較窮,而他們家,更是村裏少有的貧民……

    謝桑榆對這熱鬧的程度非常滿意,這樣一來,她的風鈴估計會賣得順利一些。

    她帶著謝鬱叢,先走了一條街,然後把目光對準了賣糖葫蘆的小哥身上。

    那人扛著一根木棍,上頭繞了一大圈幹稻草,插了很多糖衣果子,邊走邊賣。

    謝桑榆之所以盯上他,是想著有樣學樣,沿途走賣。

    而她對城裏不熟悉,哪條街道人多,全然不知。

    所以……

    “賣~糖葫蘆啦~~”

    “賣~草編風鈴啦~~”

    謝桑榆跟在後邊不遠處,人家吆喝一句,她就跟一句。

    “賣糖葫蘆~~”

    “賣草編風鈴……”

    剛喊完,前邊的糖葫蘆小哥回過身來,打量他們兩個。

    他倒沒理會姐弟倆,繼續往前叫賣,隻是更大聲了。

    謝桑榆想跟上去,不過……生意找上門來了!

    “小姑娘,你手上這東西挺別致的啊。”

    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年輕婦人,看到風鈴停住腳步。

    謝桑榆連忙抬高了手,讓她能看得更加仔細。

    “仙女姐姐,這風鈴是草編的,輕巧耐放,掛在窗子上能招來好運喲~”

    “你叫我什麽?”年輕婦人被她逗笑了:“真能招來好運?”

    “那當然,”謝桑榆煞有介事的一點頭:“瞧瞧這喜慶的紅繩,看了就心情美妙,人心情好臉上便喜笑顏開,好運自來~”

    “說得天花亂墜,行,給我拿一個。”她笑著買下了。

    謝桑榆高興得很,“仙女姐姐真是個爽利人,一定會行大運的!”

    笑眯眯的接過十枚銅板,寶貝似的攥緊在手心裏。

    不容易啊,她終於有錢了!

    送走了第一個顧客,謝桑榆信心大增。

    可惜一抬頭,那個糖葫蘆小哥已經不見蹤影了。

    不過也沒關係,現在這條街道就挺熱鬧的。

    又吆喝了兩聲,這新鮮玩意兒,很快引起兩個小姑娘的注意。

    她們歲數不大,穿著一樣的衣裳,看打扮似乎是某戶人家的丫鬟。

    “你這是什麽東西?”

    她們好奇的接過風鈴,“做什麽用的?”

    “這是風鈴,兩位仙女姐姐可以把它們掛在窗戶前。”謝桑榆吹一口氣,它來回飄動兩下。

    “哇!好好玩……”

    這話卻不是兩個小丫鬟說的,而是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手裏牽著個老太太,“奶奶,買這個買這個……”

    路過的老婆子不得不停下來看看,她問道:“小玩意要幾文錢?”

    謝桑榆一下子被四個人包圍,笑著回答道:“十文錢一個……”

    “這破爛東西要十文?!”老太太瞪大眼睛打斷她。

    緊接著擺擺手道:“不過是草編的,太貴了,我們走。”

    她想把小男孩給拉走,可這孩子眼巴巴的看著,杵在原地不肯走。

    謝桑榆笑容不變:“把它掛起來,很耐放不易壞。”

    那老婆子彎腰哄孫子去了,什麽回家後給他做之類的。

    她隻能把目光看向兩個小丫鬟。

    “兩位仙女姐姐,風鈴中間這個大穗子,可以換成小鈴鐺哦,風一吹就會響動,很清脆很好聽呢~”

    買它買它買它!

    大概是聽見了她的心聲,手裏頭有閑錢的小丫鬟,一人買走一個。

    進賬三十文,簡直美滋滋~

    謝桑榆顧不上高興,彎腰看向老婆子:“這位阿婆,風鈴是新鮮玩意兒,總共沒幾個的,就圖個開心嘛?”

    “你這圖開心的價格也忒高了。”

    老婆子直起身來,“這樣吧,五文錢一個,就買來玩玩。”

    謝桑榆早料到會有人砍價,她絲毫不慌:“不行的呢。”

    “也許日後它被大家學了去,五文錢一個多得是,可眼下,這是獨一無二的。”

    對於擁有草編手藝的人來說,這個風鈴,看一眼就知道怎麽做了。

    更為複雜的,會被踩在腳下折騰的草鞋都能做,何況是這種玩物。

    謝桑榆要趁著它新鮮,好好賺一筆。

    依照剛才沒多久就完成三筆交易的速度來看,她簍子裏剩下的十三個,不愁賣不出去。

    第15章 和他一個模樣

    不想跟老太太耽誤太多時間,謝桑榆打算繼續往前。

    這時,側邊傳來一個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

    “你說這是獨一無二的?”

    “對呀~”謝桑榆不假思索地回答。

    循聲回頭,問話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

    說是粉雕玉琢也不為過,穿著紅色的小裙子,襯得她皮膚雪白。

    肉乎乎的小臉蛋,眼睛像黑葡萄一樣。

    正要誇她可愛呢,一抬眼,卻發現她身邊還有一號出眾人物。

    “臥槽?”謝桑榆下意識爆了個粗口。

    牽著小姑娘的白衣男子,和山神長得一模一樣!

    劍眉星目,俊美不凡,眉眼間的淡漠使得他與街道格格不入。

    “你……你下山了?”謝桑榆張了張嘴,來回看看這一高一矮的身影。

    怎麽回事?

    “這位姑娘認得我二哥?”小女孩歪歪腦袋。

    二哥?

    謝桑榆蹲下來,小小聲:“你是小仙女麽?”

    山神的妹妹,也是神仙麽?就是她未免也太小了點……

    軟嘟嘟的小姑娘被逗笑了,不過她很快斂住笑意。

    輕哼一聲:“別以為你叫我小仙女,我們就一定買你東西了。”

    明明奶聲奶氣,卻硬要擺出精明的架勢。

    “那沒有,”謝桑榆連忙恢複業務能力,“我這風鈴是獨一無二的,至少你就沒見過,對吧?”

    打廣告一定要自信大膽,是不是獨一無二,等到被戳穿了再說。

    “我是沒見過,”小女娃乖乖承認,一邊仰頭看向男子:“二哥你見過嘛?”

    白衣公子輕輕搖頭:“不曾。”

    謝桑榆動了動耳朵,聽這聲音,跟山神也是一樣的。

    原以為他孤家寡人,沒想到家中排行老二?

    那麽是怎樣的一個家族呢……難不成福安崖附近的山頭全是他們家的?

    謝桑榆好奇得很,可總覺哪裏怪怪的。

    這位白衣公子完全不看她,仿佛兩人互不相識。

    通常情況下,即便是不熟的人,看到認識的,都會給一個眼神吧?

    困惑不解之際,便聽見小姑娘拍板了。

    “就買它吧!把獨一無二的禮物送給爹爹~”

    原來是出來給父親選禮物的,謝桑榆恍然大悟,忍不住問道:“請問你們的爹爹是……?”

    請原諒她這樣冒昧,上來就問人家裏事,耐不住太想知道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小女孩轉著圓溜溜的眼睛:“你真的認識我二哥麽?”

    謝桑榆點頭:“那當然,我在福安崖見過他幾次了。”

    “我從未見過姑娘。”白衣公子輕挑眉梢。

    什麽?謝桑榆愣了一下,抬頭打量他。

    為什麽要否認?

    長著跟山神一模一樣的臉龐,就連眼角的淚痣都相差無二。

    他說謊了麽?可這位公子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並且仔細一看,他的瞳孔不是暗紫色的。

    “料想姑娘是認錯人了。”白衣公子一手拎起草編風鈴。

    紅繩在他指尖旋轉,賞心悅目。

    “你不是山神?”謝桑榆不禁產生自我懷疑。

    世間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多大的巧合!

    不過這山神不是人,說不準幻化成誰的模樣呢……

    “很多姑娘想認識我二哥,可惜呀……”小女孩鼓著白嫩的臉蛋,盯著謝桑榆。

    那眼神,妥妥的把她當成搭訕的。

    這讓謝桑榆滿嘴問話說不出來。

    本想打聽一下他們身份的,估計是得不到答案了,還可能因此丟失買賣。

    她輕咳一聲:“小可愛,獨一無二太孤單了,不如買兩個吧,娘親也有份,成雙成對。”

    謝桑榆用著哄孩子的語氣說的,管他們是誰,給錢的是大爺。

    “既成雙成對了,又怎麽算獨一無二?”白衣公子把手裏的風鈴給放了回去。

    ??

    還帶拆台的?壞她好事!

    “二哥說得有道理。”小女娃點點頭。

    謝桑榆瞥一眼那俊美的容顏,“獨一無二雖好,不如舍棄孤獨成全美滿。”

    嘴裏說著似是而非的話,她就是個大忽悠。

    白衣公子低頭看小女孩,道:“喜歡就拿吧。”

    “唔……”小姑娘皺著小眉頭,似乎糾結起來了。

    好在沒多久她就決定好了:“要五個,人人有份。”

    五個可是筆‘大買賣’,謝桑榆豎起大拇指:“心地善良,仙女本仙了~”

    五個,肯定是算上父母、家中老大、二哥和她自己了。

    一家五口,大戶人家。(超生了呀……

    謝桑榆高興的同時,不忘報價:“十文錢一個,謝謝!”

    她看向眼前付錢的男子,跟山神真的太相像了。

    他漂亮修長的手,從袖兜中拿出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

    這一幕是多麽的光芒萬丈。

    可惜沒能等她接過五十枚銅板,前方街道突然一片喧嘩。

    “啊啊!”

    “快讓讓,驚馬了!”

    不知道誰揚聲叫喊,街上行人紛紛躲避,朝著兩旁跑。

    還沒拿到風鈴的小姑娘,很快被她的白衣二哥給抱走了。

    謝桑榆跟著動起來,第一時間回頭找弟弟。

    第一眼沒見著人,仔細一掃,才發現他在她與人交談的時候,被擠了出去。

    幸好沒有離得多遠。

    謝鬱叢雖然呆呆的,卻到底不是傻子。

    這會兒他順著人群,靠路邊站著,很安全。

    謝桑榆放下心來,連忙大跨步到一旁的木棚底下,遠離路中間。

    那匹受到驚嚇的馬兒,發瘋狂奔,速度很快。

    它一路嘶鳴著,狂奔而過,造成人群中一陣恐慌。

    所幸沒一會兒,就被一個勇敢的大漢給製服了。

    有幾個人匆忙閃躲時,彼此推搡受傷了,好在沒人被馬蹄給踩踏到,否則就悲劇了。

    “這誰的馬啊,也太危險了!”

    “就是,鬧市縱馬行凶,得送官去!”

    木棚底下躲避的人們議論紛紛,大家都挺看不慣的。

    “虧得沒有出人命……”

    人們一邊嘀咕著,指指點點,漸漸散了。

    謝桑榆近距離目擊了一場‘馬禍’的發生,有如車禍現場。

    原來高大的馬兒凶狠起來,那股凶勁兒媲美猛獸,比電視上看著可怕得多……

    她心有餘悸,歎了口氣。

    想起自己的‘大買賣’還沒達成交易,趕忙扭頭尋找。

    要在路人中發現兩位高顏值顧客,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醒目的白衣,隻靜靜站著,便使得大姑娘小媳婦紅了臉。

    謝桑榆抱著背簍走過去:“小可愛,風鈴還沒給你哦,你挑五個吧?”

    她把東西放到地上,麵對軟萌小女孩。

    正要下手,身旁的白衣二哥突然有了動作。

    他一手攬過謝桑榆的腰身,一手抱起自己妹妹,速度極快的躍出幾步。

    “呀??”

    謝桑榆被嚇了一大跳,眨眼間身子一輕,尚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抱出去了。

    而那個木棚子,轟然倒塌!

    “砰!”

    木板掉下來,劈裏啪啦堆積著,揚起灰塵。

    很大的動靜,路人再次遭受一波驚嚇。

    “這是怎麽了?人沒事吧!”

    “肯定剛才有人撞到木柱子了,又搭得不結實……”

    “實在太危險了!”

    有熱心的人過去翻看,邊緣處有個大娘閃躲不及,腿腳被砸中了。

    這會兒流了一地血,哎喲叫喚。

    謝桑榆有點愣怔,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意外往往來得太快太突然,完全不給人一點心理準備。

    “沁兒,沒受傷吧?”白衣公子輕聲問道。

    “二哥我很好,”盛沁兒聲音軟軟糯糯的,她看著謝桑榆:“姑娘你沒事麽?”

    “啊?我還好……”謝桑榆心情複雜。

    看著那堆雜亂的木板,這要是砸她腦門上,怕不是當場炸開豆腐花了。

    可怕!

    “那麽你可以放開我二哥了哦。”盛沁兒認真提議。

    “?”

    鼻翼間籠罩著淡淡青草香,哦對,她還貼著人家俊俏公子占便宜呢。

    謝桑榆連忙鬆手站好,輕咳一聲:“少俠好身手。”

    這是什麽神仙反應能力,能察覺到即將發生的危險。

    他會不會是山神的遠方親戚?

    “舉手之勞。”白衣公子輕彈衣襟。

    謝桑榆忍不住湊近他,小聲道:“我認識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雖說人有相似,但……”

    未免也太相似了,她始終難以打消疑惑。

    話音剛落,衣袖就被人扯了扯。

    “不要當著我的麵跟二哥說悄悄話。”盛沁兒仰頭看她,表情不滿。

    謝桑榆對上她烏溜溜的眼珠子,笑道:“好人有好報,我也拿不出什麽謝禮,就把風鈴送給你們吧?”

    不敢說救她一命,起碼是省了醫藥費和皮肉之苦。

    思及此,她連忙回到那堆木材跟前,開始翻找。

    好在竹簍子結實,沒事。

    風鈴在裏麵,有竹簍頂著,也不會被砸到。

    不過,她的謝禮被拒絕了。

    “既是禮物,豈可由他人轉贈。”白衣公子照數給了錢。

    讓盛沁兒把風鈴拿著,臨走之際,微微側目:

    “我叫盛輕宵,姑娘莫再認錯人了。”

    第16章 他請客了

    盛輕宵。

    他的名字。

    謝桑榆目送一高一矮的身影離開,低頭看看自己得到的銅板。

    好不容易有一筆不錯的收入,喜悅之情卻被那白色身影給衝淡了。

    他是人類吧,帶著姓氏與名字,還有家人。

    跟山神完全沒關係,隻是長得像而已。

    那天她問過山神怎麽稱呼,沒有得到答案。

    說好不再去福安崖的,但現在看來,還得再跑一趟。

    當然,這事跟謝桑榆沒有半毛錢關係,她隻是遇上了,不能裝作沒發生。

    不由歎息,溫飽沒著落之際,人類還滿懷好奇心。

    尋求一切與自己有關無關的真相。

    轉眼間,就賣出去好幾個,堆積的銅板頗有點重量。

    謝桑榆不敢揣身上,小心的用布包起來放在簍子底部。

    隨後帶著謝鬱叢繼續往前,甭管什麽真相,買賣要緊。

    一條街走到底,拐個彎上了拱橋。

    一路從拱橋下來,走走停停的,差不多十三個風鈴就賣完了。

    抬眼一看天色,日上中天,差不多中午了。

    肚子咕咕叫個不停,提醒他們該吃飯了。

    謝桑榆就近尋一個賣麵條的路邊小攤子。

    飯點食客不少呢,估計這家麵味道很不錯。

    她隻點一碗麵條,然後讓老板多送一碗湯,再來兩個雞腿犒勞自己。

    姐弟倆帶了大餅來的,就著麵湯更好下肚,麵條一碗就夠了,多了怕吃不完。

    老板並沒有因此說什麽,裝了滿滿一碗麵一碗湯送過來。

    熱騰騰的白麵,飄著油花和青菜,一大碗才倆文錢,雞腿則是三文一個,並不貴。

    謝桑榆讓謝鬱叢先喝湯,以免等下噎著。

    這大頭孩子,吃肉時帶著一股狠勁,估計是平日裏餓得太狠了。

    不過,她這具身體也差不多。

    聞著雞腿的香味,有一股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渴望。

    人是雜食動物,隻吃素菜怎麽能成呢!

    姐弟倆一陣埋頭苦吃,就一個雞腿,其實是不夠的。

    但目前尚未擺脫貧窮,即便是要吃肉,也自己買食材回去做比較劃算。

    而且家裏還有一個娘親沒肉吃呢。

    不過昨天剩下兩隻竹鼠,徐雪娘中午應該會吃一點吧?

    僅僅一上午,就提前完成了賣風鈴的任務。

    謝桑榆打算熟悉一下城裏的地形,順道給買些紅繩之類的材料。

    回去後讓徐雪娘做更多風鈴,下次過來能多轉兩條街。

    把這些銅板存著,日後再做點別的小買賣。

    賣風鈴這事得抓緊時機,那些小商販的嗅覺靈敏著呢。

    等他們察覺到這個能賺錢,很快就學了去。

    謝桑榆領著謝鬱叢,走了整整三四條街,買好紅繩,不忘帶一陶罐的油回去。

    米麵之類的,家裏暫時不需要,而且太重了背不動。

    這油是炒菜用的,同時,還在油鋪裏買了一小瓶燈油。

    雖說晚上睡得早,基本不點燈,可也得預備著燈油。

    以防哪天有什麽事,想要照明都沒條件。

    這就花去了十六枚銅板,加上中午吃飯的八個,共二十四文錢,可以說是很不經花了。

    兩人背著簍子往回走,深一腳淺一腳的,半個多時辰的路程。

    回到上嵐村,天色還亮堂著呢。

    徐雪娘下地去了,小木屋沒人。

    謝桑榆攤在板凳上,雙腿太累了。

    她一腳蹬掉草鞋,決定下次再進城賣貨,就買布鞋穿。

    不然這遠路走起來,實在夠嗆的。

    稍晚些,徐雪娘扛著鋤頭回來了。

    得知他們把草編風鈴全賣出去了,並且是每個十文錢的價格,頓時喜出望外。

    “十文錢真的有人要啊?”

    她看著倒在桌麵上的銅板,滿臉不可置信。

    “對很多人來說,十文錢很便宜的。”謝桑榆笑了笑,一邊把今天的開銷說給她聽。

    徐雪娘聽她說做主買了油,沒有多說什麽。

    這會兒,她被桌上的這一百來枚銅板,閃花了眼。

    不是說徐雪娘這麽沒見過世麵,而是這筆錢,是通過她草編換來的。

    於她而言,無異於找到了一個生計。

    他們娘三個,以後的日子就有盼頭了!

    這可是大事,壓在心頭的重擔瞬間卸下一半。

    思及此,顧不上做飯,徐雪娘拿上鐮刀,要出去割草。

    天還沒黑呢,多割點草回來,晚上繼續編。

    謝桑榆想了想,沒有反對,既然有了燈油,晚上可以工作。

    於是,她不得不肩負起做飯的重任。

    晚上還是吃竹筍,把竹鼠的肉塊跟筍片一起炒了,放點鹽和辣椒入味。

    這次多淋了油炒香,味道不可同日而語。

    裝了滿滿一大海碗,鍋裏還有剩。

    謝桑榆稍一思索,再拿來個碗,把鍋裏的鼠肉炒筍盛起來。

    這一份她打算給杜大嬸送去,前兩日,人好心給了三個大饅頭呢。

    來而不往非禮也,讓大娘也嚐嚐筍片的滋味。

    另外又炒了兩個素菜,差不多要開飯了,正好徐雪娘就割完草回來。

    “娘親,這碗小的,送給杜大嬸吃吧?”

    謝桑榆把碗裝進竹籃子裏,這是人家的籃子,正好一道歸還了。

    徐雪娘一看,點頭道:“還是桑榆考慮得周到。”

    她去洗了手,小心的提過籃子,去了斜對麵家。

    好一會兒才空手回來,道:“杜大嬸就是心腸好,怕我們不夠吃,完全不敢收。”

    “放心,我們以後都會有肉吃的。”

    謝桑榆把碗筷擺好,然後坐下來。

    今晚為了慶祝,吃的是白米飯。

    終於告別了米湯,有一整碗瑩白的香噴噴米飯。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簡直要哭了好麽!

    天已經黑下來了,小木屋裏麵能見度更低,但是並不妨礙三人吃得香甜。

    米飯和竹鼠,帶來滿足的飽腹感。

    原本徐雪娘打算把鼠肉弄得更鹹一點,像鹹菜一樣可以就很多餐。

    不過今晚是謝桑榆做飯,她直接給下了一半。

    做都做了,考慮到今天比較特殊,她也就不說了。

    飯還沒吃完,謝桑榆就拿出油燈給點上。

    小小一盞燈,在黑暗中照明一大片。

    原以為會很暗,沒想到室內各個事物都瞧得很清楚。

    徐雪娘頓時加快了吃飯速度,然後把草編工作給安排上,生怕浪費了燈油錢。

    飯後,謝桑榆也過來幫忙,她想試試看,能不能學會草編。

    可惜因為太過笨手笨腳,被徐雪娘嫌棄,直接趕一邊去。

    不得已,她隻能甩手起來,閑著休息。

    謝桑榆心裏挎著事兒,白天那個盛輕宵,在腦海裏徘徊不去。

    她索性借口去村裏二丫家一趟,提著燈籠跑出門。

    天黑了,徐雪娘本不欲她出門,但一想今天賺了錢,她可能想跟小夥伴分享,於是就沒攔著。

    謝桑榆還是繞著村子外圍的山邊小道走,避人耳目,上了福安崖。

    第一次大晚上上山,感覺還蠻新鮮刺激的。

    要不是她心中無鬼神,說不準就被黑漆漆的樹影給嚇著了。

    熟門熟路的來到銀杏樹下,月光中它仿佛愈加高聳了。

    “山神你在麽?”

    話音未落,黑暗中倏地亮起一排燭火,把樹下照的透亮。

    “哇……”謝桑榆忍不住發出小小驚呼,跟現場看魔術表演似的。

    白衣山神坐在毯子上,前麵是一個雕花四方矮桌,擺著一壺清酒,與幾道下酒菜。

    她放下燈籠,噠噠湊了過去。

    “雞鴨魚肉,嘖嘖~~”

    要不是今晚謝桑榆吃了白米飯和肉,這會兒鐵定上去搶食。

    填飽肚子使人保持理智,人類還是別亂□□怪的食物為好。

    “你又來了。”白衣山神拿起酒壺,把清冽的液體注入杯中。

    “我、我還沒問出你的名字呢。”謝桑榆笑道。

    她看了一圈,她綁上去的草編風鈴不見了。

    不知道被誰收走的,會是他麽?

    那是不是說不再來的話也被他聽見了,不過沒關係,不妨礙她反悔。

    “我不會告訴你。”

    白衣山神抬手,拿出一個新杯子,放在她麵前。

    “為什麽不能說,是有什麽忌諱麽?”謝桑榆眼睜睜看著他倒滿清酒。

    等等,這一杯是給誰的?放在她麵前?

    “這是山露,你可以喝。”他淡淡說道。

    謝桑榆有點驚訝,低頭動動鼻子,沒什麽奇怪的味道。

    又問:“那雞腿我能吃麽?”

    “可以。”

    “真的?”她沒動,非常的懷疑。

    白衣山神抬眼看她,“有什麽問題?”

    “那個……”謝桑榆撓撓臉蛋:“樵夫山中遇美人,同飲同食,其實吃的都是泥巴和蟲子!”

    “……”

    白衣山神微微撇過臉。

    謝桑榆眨眨眼:“……你剛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沒有,很有趣的故事。”他舉起瓷杯,一飲而盡。

    沒有才怪,以為她的卡滋蘭大眼睛是擺設麽。

    為著那曇花一現的美麗,謝桑榆決定對雞腿下手了。

    反正她是不怕死的,就當她被鎂色衝昏了頭吧!

    第17章 惹怒他

    “山神,你有兄弟麽?”

    嘴裏吧唧吧唧,謝桑榆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

    “沒有。”

    不是兄弟啊……“那你有兒子麽?”

    (作孽哦,山神和城中姑娘生下孩子,天道難容,孩子隻知其母不知其父……

    “沒有。”他再次否認,打斷謝桑榆的腦補。

    後者啃完雞腿,隨手摘了葉子擦手。

    “那可就巧了,我今天遇見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

    白衣山神反應平平:“是麽?”

    謝桑榆皺皺鼻子:“通常聽說有跟自己相像的人,不應該好奇一點麽?”

    “人,與我無關。”

    “這話就顯得冷漠無情了。”

    謝桑榆打量他兩眼,道:“是不是冷清太久了,就變得心如止水,任何事情都無法撥動你的漣漪。”

    也不知這山間,除了山神,還有沒有其它精怪,起碼熱鬧一點。

    “吃完你就回去吧。”白衣山神又開始趕人了。

    “還不能回去,”謝桑榆往他那邊靠近一點,“我懷疑,你就是盛輕宵。”

    其實,有一個驗證的方法,那就是——

    撲倒這個男人。

    很顯然,她一個人類,是沒有被放在眼裏的。

    謝桑榆趁其不備,撲過去居然得手了!

    白天才聞到過的氣味,她不會忘記,趴在他身上小狗一樣使勁嗅著。

    “你做什麽?”白衣山神聲音陡然一冷。

    謝桑榆被推開了,跌在地毯上。

    不過沒關係,她已經聞出來了,一樣的草木香。

    “你就是他,為什麽要否認?”

    白衣山神麵無表情的站起來,“我不會再見你。”

    他一揮衣袖,矮桌酒菜逐漸消失,燭火一盞盞熄滅,徒留謝桑榆帶來的燈籠,散發微弱的光。

    她眼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消失不見。

    寂靜與黑暗瞬間籠罩下來。

    完了,惹毛了人家……

    “那個……我道歉行麽?”謝桑榆抓抓腦袋:“是我多事,是我八婆,還沒有禮貌……”

    “不管你是不是盛輕宵,我都不會說出去,我也不打擾你的生活。”

    “山神,你聽見了麽?吱個聲好不?”

    山林中,有蟲子和鳥兒的叫聲,唱歌一樣此起彼伏。

    沒有人回答她,山神真的走了。

    謝桑榆又叫了他幾聲,認真道歉,接不到任何回應。

    她隻能拿起自己的燈籠,緩步下山。

    這下好了,山間美人請了樵夫吃東西,卻不打算拿他性命,扔下不管了。

    山神是故事中的精怪,而她就是那個砍柴的。

    謝桑榆順利回到家裏,有點晚了,被徐雪娘念叨幾句。

    她也不反駁,往床上一坐,“娘親還不睡?”

    平日裏,差不多戌時就睡了,也就是晚上□□點鍾。

    而今天,徐雪娘一副打算熬夜的架勢,

    “再做兩個就睡了,你們明天還要進城呢,早些休息。”

    謝桑榆打量她精神頭十足的模樣,不知道是被銀錢給刺激的,還是因為喝了靈泉水。

    也許是兩者皆有。

    家裏飲用的水源,大部分被謝桑榆給偷偷換了。

    吃喝都用它,感覺整個人得勁不少,氣色也有所改善。

    反正是好東西就對了。

    今晚山神請她喝了山露,原本還想著有機會請他嚐嚐靈泉水呢,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消消氣。

    徐雪娘什麽時候睡覺的,謝桑榆不清楚,反正第二天醒來,人已經不在床上了。

    一看竹簍裏做好的風鈴,起碼有二三十個。

    這麽多?謝桑榆不由咋舌:“娘親昨晚該不會沒睡吧?”

    “怎麽會呢,新買的燈油就能這麽使嗎?”

    徐雪娘把熱騰騰的粥端上桌,道:“做熟練了,速度自然快,你們準備吃飯吧。”

    謝桑榆一想也是,即便她想熬夜,估計也舍不得油燈燃一晚上。

    昨天是因為沒料到草編風鈴能賣得那麽順利,所以白天徐雪娘沒有編,都在地裏幹活。

    今天就不一樣了,她會分配好時間,中午太陽大,最適合躲家裏編風鈴。

    這樣就不必晚上點燈工作了,省一些燈油錢。

    謝桑榆伸伸懶腰,出去洗把臉,拿草枝刷牙。

    來到這裏,日常生活諸多不便,卻不得不適應。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別的可以將就,個人衛生卻不能。

    這麽多天,謝桑榆就沒衝過澡!

    每天晚上提著小水桶擦兩遍,還嫌不幹淨。

    回頭看看這個並不結實的陳舊小木屋,管他什麽山神盛輕宵,最要緊的,是蓋房子。

    帶廁所和浴室的那種!

    麵對這個目標,謝桑榆幹勁十足,吃過早飯就背上簍子出發了。

    她帶著謝鬱叢,路上也不至於那麽無聊。

    “弟弟,進城之後,你要學著我叫賣,知道麽?”

    謝桑榆一直鼓勵他多說話,一個正常人,常年不說話,都要憋成精神病。

    麵對她的要求,謝鬱叢倒是乖乖應了。

    “好。”

    “你要是看見什麽有趣的,可以跟我說。”

    “好。”

    “想吃什麽,也告訴我。”

    “好。”

    “……”

    謝桑榆抿抿嘴,來日方長,謝鬱叢不是傻子,總會慢慢變好的吧?

    有了前一天的兜售經驗,這一日,進行起來更加順利。

    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的,不愁沒有買家。

    謝桑榆專挑那些衣著比較華麗的人下手,不是她勢利眼,而是要學會察言觀色。

    通常是較為富足的人,才會花錢娛樂。

    有了謝鬱叢幫忙叫賣,下午申時未到,二三十個風鈴就盡數出手了。

    兩三百枚銅錢,裝在背簍裏有點分量。

    謝桑榆如昨天一樣,並不急著回家。

    而是在城裏街道閑逛,認認地方,看看商機。

    別看現在他們生意還不錯,不過是這些小玩意尚且新鮮著。

    過個幾日,賣得人多了,每日收入肯定會打折扣。

    畢竟是不能吃的東西,市場飽和之後,銷量估計高不到哪去。

    謝桑榆不得不未雨綢繆,她還想著盡快擺脫小木屋呢。

    逛了兩圈,暫時沒什麽想法冒出來,倒是兩腳累得不行。

    哪怕是喝了靈泉水,體力變好了些,可也捱不住這麽成天的走路。

    從上嵐村到盧臨城,一路走著來,進城之後,走街串巷的。

    幾乎是一整天都在步行,沒怎麽停過,這誰頂得住啊!

    謝桑榆低頭看看他們倆的草鞋,決定先去買兩雙鞋子換上。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沒有一雙好鞋子,怎麽走那十萬八千裏。

    原主從來沒有穿過布鞋,也不知道價格。

    謝桑榆先是問價,然後對比兩家,確定沒有被宰之後,才掏錢買下。

    一雙布鞋二十文錢,純手工製作,納的千層鞋底,綿軟厚實。

    這樣一雙鞋,起碼可以穿大半年不壞,而且透氣性也不錯。

    不過價格也不低了,一下子給出去四十枚銅板,謝桑榆一陣肉痛。

    他們那麽窮,四十文錢太重要了。

    回去之後,跟徐雪娘提起,果不其然被說了一頓。

    “怎麽能去鋪子裏買鞋子呢?”她皺皺眉,道:“娘親不是阻止你們穿布鞋,但可以買布料回來自己做。”

    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做的,大姑娘小媳婦,閑來無事家中繡花納鞋底。

    徐雪娘當然也點亮了這個技能,隻是一直以來,太過貧窮,舍不得做布鞋來穿。

    即便是冬天,兩腳凍得通紅,也是穿上襪子套草鞋,忍忍就過去了。

    畢竟鞋子屬於消耗品,穿著會壞的。

    草鞋又不是不能穿,能省一點是一點。

    謝桑榆點頭道:“我記下了,下次買布料回來給娘親做吧,這次是急著用。”

    納鞋底哪那麽容易呢,需要時間的。

    徐雪娘微微歎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如果可以,她何嚐不想給孩子最好的一切。

    “腳累壞了吧,晚上燒熱水泡一泡,娘親去給你們拔點艾草回來。”

    鄉野地方,艾草路邊隨處可見。

    用它泡腳,促進血液循環,溫養經絡。

    傍晚,既然要燒熱水,謝桑榆索性多添水進去。

    今天她必須衝澡不可,天氣漸漸熱起來了,擦身再多遍也沒用。

    這個身子骨弱,洗冷水澡是萬萬不能的。

    要是為了省幾根柴火,因此感染風寒,那可就虧大了。

    小木屋沒有院子,屋裏自然不能洗澡。

    謝桑榆準備趁夜在屋外洗,拿上他們房裏那個隔離馬桶的木架子和布簾。

    就地搭一個簡陋的‘洗浴間’。

    這種用布遮擋的,說實話很沒有安全感,要是來一陣大點的風,不就吹開了?

    好在今晚,風平浪靜,月色也很暗淡。

    他們住在村口,入夜之後很少人會過來。

    斜對麵的杜大嬸家裏,同樣房門緊閉的,所以也不怕什麽人看到。

    第18章 未雨綢繆

    徐雪娘勸了兩句,十三歲大姑娘了,被人知道,一準惹來笑話。

    可謝桑榆實在無法忍受,於是指使她在門口坐著編風鈴,順帶給她看著點。

    燒了一大鍋的熱水,兌了兩小桶溫水,剩餘的留著待會兒泡腳。

    謝桑榆加快動作,不敢好好享受難得的衝澡滋味。

    兩桶全澆身上,總算感覺清爽許多。

    她拿著幹淨的帕子,擦幹水珠,然後披著衣服出來,長發濕漉漉的。

    徐雪娘趕緊把人推進木屋裏,外麵的簾子她來收拾。

    “姑娘家,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外人瞧見會說閑話……”

    她絮絮叨叨的,讓謝桑榆下回別這麽做。

    別以為鄉下女子就能任意行事,這時代並沒有女子不得露麵的規矩,但一些條條框框,還是存在的。

    謝桑榆聽著徐雪娘的嘮叨,麵上不做聲。

    其實心裏也清楚,要是被人撞見,本就名聲不大好的情況下,百口莫辯。

    人們是很喜歡腦補的,看見一個畫麵,就能給你扯出一個故事來。

    並且口口相傳,越來越離譜。

    所以,洗澡這事,還真難辦。

    追根究底,一個字:窮!

    不過,窮人也有窮人的辦法。

    一時半會兒的,拿不出錢來建房子或者租房子,難道就不洗澡了麽?

    這馬上就要到夏天了,即使你勤擦身勤換衣,那也會滋生細菌的吧!

    謝桑榆在屋裏,一邊晾頭發一邊泡腳。

    看向徐雪娘道:“娘親,我們找兩塊大木板,在屋外搭一個洗澡間吧?”

    就像她剛才那簾子,隻需要兩根竹竿一個支撐杆。

    順著木屋這一麵,搭成三角形的樣式。

    雖說空間狹小,但這樣比較省材料。

    徐雪娘聞言抬起頭:“這……”

    對她來說,屋外澡間,那不跟露天席地似的……

    謝桑榆觀看她表情,瞬間了然,笑道:“放心,我們可以相互幫忙看著,就坐在門口。”

    以防有哪些不明就裏的,衝撞了簡易的澡間。

    女性都比較愛幹淨,徐雪娘有一點點心動了。

    “娘親可以兩三天衝一次澡,不礙事的。”謝桑榆繼續遊說。

    兩三天一次,總好過一直擦身,反正她是要每天洗澡的。

    “行吧,我明天去找木板。”

    徐雪娘答應下來,道:“這麽大的木板,估計得去木匠那裏買。”

    “貴麽?”謝桑榆問道。

    她搖搖頭:“花不了四五文錢的,又不是成品。”

    像是桌椅那些才貴,單單木板來說,還挺便宜。

    謝桑榆這就放心下來,建議洗澡間,有著落了!

    也虧得現在徐雪娘手頭有銀錢收入,不然就這四五枚銅板,怕是舍不得扣出來。

    臨睡之前,謝桑榆的意識進去查看自己的白玉井。

    霧蒙蒙的,看不清周圍是什麽環境,中間那口井還是原來模樣。

    隻是……

    謝桑榆低頭看井裏的泉水,水位似乎有所降低。

    連著好幾日,吃喝用它,剛才她還兌來衝澡了。

    現在感覺整個人滋潤著呢,舒服得很。

    可這麽用下去,井裏出泉的速度似乎要趕不上了?

    再次趴下去,看井沿上不起眼的小字,‘授人不吝,靈泉不竭’。

    字麵上的意思來看,就是越多人喝這口泉水,它越是不會枯竭。

    謝桑榆不由發愁,好端端她怎麽給別人送水喝?

    告訴他們,這泉水很厲害?

    那不給自己找麻煩麽。

    要是繼續他們三個人喝,是不是泉水就供不應求了?

    一定不能讓它枯竭!

    揪著眉頭回到現實中,徐雪娘已經準備熄燈休息了。

    她白天有在編風鈴,加上晚上做的一些,共有四五十個了。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覺著這兩天幹勁十足。”

    徐雪娘抱著裝銅板的小陶罐,寶貝一樣。

    她瘦黃的臉上,難得出現笑容,道:“也可能是因為吃得好的緣故。”

    還可能是靈泉的原因呢,謝桑榆在心裏默默補充一句。

    她接話道:“那天弟弟暈倒了,我問了瞎子大叔,他說是體質過虛。”

    徐雪娘笑容一斂,歎口氣:“我猜到了,鬱叢從小就身體不好……”

    每年初冬都要生一場大病,全是熬過去的。

    “娘親身體也好不到哪去,我們至少要每天吃飽了,體格才會好起來。”

    謝桑榆這是在提建議,她不想再看見稀稀的米湯了。

    別的物質條件暫且不想,起碼別餓著肚子。

    徐雪娘點點頭:“這些銅板,夠我們支撐到糧食收成了。”

    不僅如此,每天還會有收入,再不愁吃飯問題,簡直做夢都能笑醒!

    有徐雪娘這句話,吃飯問題算是妥了,謝桑榆放下心來。

    再次進城,一邊售賣草編風鈴,一邊思索著更加長遠的以後。

    很不巧的,今天他們遇到了競爭者。

    一個帶著鬥笠的大叔,也在賣草編風鈴,跟他們手裏的大同小異。

    雖然謝桑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居然來得這樣快。

    這才是她賣風鈴的第三日呢!

    隻能說,這些人的動作太快了。

    並且,那個大叔賣九文錢一個。

    謝桑榆得知後,不得不跟著降價,她怕影響銷量。

    大老遠進城來的,天黑前就要回去,最好能把簍子裏的風鈴全部出手。

    不然巴巴的給剩回去,不值當。

    何況這東西是純手工藝品,成本低廉,不過是賣個新鮮勁兒而已。

    當它跟團扇絹花一樣常見的時候,估計就四五文錢一個。

    幸好,謝桑榆心裏已經有了對策。

    他們需要一份穩定的生計,靠著草編風鈴,應付吃喝還好,建屋蓋房就難了。

    靈泉的條件是越多人喝越好,兩相合計之下,隻能做吃的了。

    謝桑榆想著通過食物,讓更多人能喝到泉水,使得它源源不斷。

    並且有它加持,食物加倍美味,定然好賣,算是兩全其美了。

    存著這個心思,回去之前,她特意買了食材和香料。

    賣雞鴨的場所,跟現代很類似,也提供宰殺服務。

    謝桑榆買了一隻活雞,殺完帶回去,順帶把他們現場那些內髒一起帶走。

    有意思的是,這時候的雞鴨內髒,基本沒多少人要。

    她要了一大包雞心雞腎,用荷葉包裹,花不了幾文錢。

    再來是豬筒骨,古時候可沒有什麽營養學家,給骨頭抬高身價。

    所以這東西也不貴,謝桑榆挑了一根大的,接著買蔬菜若幹,香料小份。

    謝桑榆打算做辣串,若是可行,之後再擴充食材種類。

    為了熬製湯底,沒有幹貝的情況下,選了一條魚幹。

    豬骨雞湯加上幹貝,把海鮮自帶的腥味壓住了,一鍋湯熬出來,那股鮮香滋味,無人能敵。

    謝桑榆和謝鬱叢,兩人的背簍裏各自放一些,趕著天黑前跋涉回家。

    昨天二三十個風鈴,早早的賣完了,今天他們帶來四五十個。

    麵對有競爭者的情況下,本該賣得更少,但因為降價,又有更多人願意掏錢了。

    所以,四五十個是成功賣完了,不過時間也拖得比較晚。

    一直到申時正刻,才把草編風鈴處理幹淨,再購買食材耽誤一下,回到家天已經擦黑了。

    下地回來做飯的徐雪娘,眼看天黑了孩子還沒回家,不由著急起來。

    幸好沒多久,雙胞胎就安然歸來了。

    “怎麽回來這麽晚?路上沒什麽事吧?”

    徐雪娘連忙問道,一邊幫他們把背簍卸下來。

    沒想到一上手,居然沉甸甸的。

    她打開層層荷葉一看,整整一隻雞。

    謝桑榆不想她誤會,顧不上喝水,先把事情給解釋了。

    徐雪娘一聽,草編風鈴這麽快就被人學了去,頓覺不好。

    “今天是賣得不順利麽?”她眉頭微微皺起。

    謝桑榆搖搖頭:“今天還挺好的,全部賣完了,但以後就不好說了。”

    跟風的人隻會越來越多,一旦有人降價,其他人少不得跟著降。

    利潤一再壓縮,這個就不好做了。

    所以,未雨綢繆,盡快琢磨轉行才是。

    第19章 趁夜上山

    “可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徐雪娘倒沒有指責謝桑榆把銅板花出去,買回來一大堆食材。

    “不急,凡事總要試試,好過每日進山挖野菜。”

    謝桑榆喝了水,再去洗把臉,讓把油燈給點上。

    今晚不得不把飯點往後推遲一下了。

    她讓徐雪娘先去熬湯底,整隻雞大致剔骨,把帶肉的雞骨頭放進砂鍋熬湯。

    搭配著豬筒骨,魚幹也一起下去了,滿滿一鍋。

    魚幹熬久了估計就化了,為防止魚刺四處散落,用紗布包裹更好。

    在熬湯的間隙,雞心雞腎洗幹淨,醃製入味。

    還有一些蔬菜菌子,處理好放在一旁備用。

    因為是嚐試階段,謝桑榆沒有買竹簽,一時間也不知道上哪去買。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試驗。

    沒多久,砂鍋裏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謝鬱叢估計是餓了,聞著味兒蹲守在爐子旁,就盯著那砂鍋瞧。

    灶台邊,徐雪娘開始做他們的晚飯。

    剔除了骨頭的雞肉,拿來炒菜最合適不過,一葷兩素,大白米飯。

    吃得比平時晚些,三人都餓了,很快就把飯菜全部吃完。

    這時候,砂鍋裏的湯也差不多成了。

    謝桑榆把湯倒出來,撇下鍋底的骨頭,濃湯並沒有多少。

    不過,這個滋味……

    “這也太香了吧!”徐雪娘有點意外。

    雖然窮苦,但也不是沒吃過雞湯。

    家養的雞,過年總會宰殺的,每次都吃得回味無窮。

    這回跟眼前的相比較,居然能明顯聞出差別來!

    謝桑榆看著乳白的湯底,還挺滿意的。

    燙菜之所以好吃,湯底和調料很重要。

    這麽一小鍋湯,兌了水燒開能變成一大鍋。

    這時候再加入辣椒等香料,依次把醃製好的雞心雞腎放進去。

    最後才是易熟的蔬菜菌菇,以及筍片。

    謝桑榆每樣都買的不多,但燙熟了撈起來,已經兩大盤了。

    這一帶的人們是能吃辣的,雖然不到嗜辣的程度,但輕微辣意更加開胃。

    並且,辣椒不止能夠開胃,還能壓住腥味。

    像是一些海鮮和動物內髒,用它就很合適。

    三個才吃過晚飯的人,麵對令人食指大動的燙菜,也忍不住給肚子騰地方。

    有一個好湯底,燙出來的菜滋味極美。

    豬筒骨本身熬久了就有一股濃香,加上雞骨和魚幹的助陣,把‘鮮’這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醃製入味的雞心雞腎,表麵沾滿紅油,香辣誘人。

    蘑菇嫩滑可口,筍片脆生生的,帶著一股清香。

    “沒想到雞心也能這樣好吃?”徐雪娘感覺大開眼界。

    問謝桑榆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做法的?”

    “唔咳咳……”謝桑榆好險沒被噎住。

    她想了想,厚著臉皮道:“我自己想出來的。”

    要說是別人告訴的,萬一問那人是誰呢?

    何況在城裏,謝鬱叢全程跟著,扯謊很容易露餡。

    為防止徐雪娘繼續發問,謝桑榆道:“我看賣雞鴨的地方,堆了許多肝髒,所以想著試試。”

    下次有空,再買鴨腸,如果有鵝腸就更好了……

    任何東西,料理妥當了,都可以成為美味。

    食材是無辜的,重點看廚師的手藝。

    “這白菜也好吃,可算沒有白費那麽一隻雞來搭配它。”

    徐雪娘對謝桑榆的話沒有多想,反而覺得好吃才是正常。

    這一鍋,又是魚又是雞,搭了多少銅板進去呢,可不便宜。

    燙菜有點多,今晚是吃不完的了。

    趁著熱乎,徐雪娘給裝盤子裏,提上小竹籃,蓋上幹淨的白布。

    “我去給杜大嬸和林老太太送去,讓她們嚐嚐鮮。”

    謝桑榆沒有反對,點點頭道:“早去早回。”

    天都黑了,估計一些人準備洗洗睡。

    不過素聞林老村長愛喝小酒,估計這會兒送燙菜過去,正好趕上下酒了。

    麻辣鮮香,吃完嘴巴裏還回味著呢!

    若非時辰不對,王瞎子那裏也可以跑一趟的。

    然而現在徐雪娘是寡婦,不太適合大晚上去沒有女主人的家裏送東西。

    閑下來的謝桑榆,囑咐弟弟在家守著,自己則打燈籠出去一趟。

    去哪不必說,自然是福安崖,找山神。

    第二回走夜路了,本該更順暢些,不巧的是今晚是多雲的天氣。

    本就不怎麽亮堂的月光被雲朵遮住,加上晚間山風,嗚嗚吹咽,樹枝搖動時仿佛鬼影曈曈。

    便是自認為大膽的謝桑榆,也被這氣氛弄得有點發毛。

    這山上有山神,是不是意味著還有其它東西呢?

    她不知道,也不去多想。

    提著燈籠快步跑上山,完全不回頭看影子。

    燈籠有一層紙糊的外罩,雖然能擋風,但耐不住燭火隨風跳動,明明滅滅。

    到了福安崖,四周寂靜而又黑暗,高大的銀杏樹顯得有些孤單。

    “山神,你在麽?”

    ‘嘩嘩’……夜風吹散了她的聲音。

    謝桑榆縮縮脖子:“山神,我給你道歉行麽,別生氣了?”

    白衣山神似乎掉線了,完全沒反應,看來說不再見她是真的不見。

    謝桑榆反思自己,確實做得不對,但是這神也太較真了點。

    兩人尚且算不上是朋友呢,就已經到了要絕交的地步。

    嗯,說不準他求之不得。

    早就警告她別來的,如今正好有理由,把她拒之門外。

    ‘喵……’

    不知從哪個方向,遠遠傳來微小的貓叫聲。

    大概是林子裏野生的山貓,夜晚是它們覓食的絕佳時機。

    ‘喵嗚……’

    謝桑榆想起福安崖的人命與鬼魅傳言,這要是沒有山神護著,會不會冒出什麽玩意兒來?

    她皺皺眉頭,決定不唱獨角戲了,回家睡覺。

    下回再來,還是選白天比較好,這黑燈瞎火樹木叢生的,有點不友好。

    跟來時一樣,謝桑榆低頭看路,走得很快。

    一路沿著小道下山,除了山風,也沒什麽事情發生。

    到了山腳下,她回頭看看黑漆漆的山體,瞧把她給嚇得,世間哪那麽多鬼魅。

    草木成精不易,想必分外珍惜自己的道行,跟人類井水不犯河水才對。

    謝桑榆為自己的膽小歎了口氣,緩步回家。

    路過河灘時,一個卷著褲腿的少年,正在抓螢火蟲。

    他看見謝桑榆,主動打了招呼,笑嘻嘻道:“你慢點走,注意腳下。”

    “我現在走得挺慢的。”謝桑榆回他一句,“你在玩什麽?”

    這是平路,馬上就要到村口了。

    “可是你燈籠快熄滅了哦。”少年眨巴著眼睛提醒。

    他這麽一說,謝桑榆才注意到,紙燈籠裏麵,燈芯快燒完了。

    “沒事,”她擺擺手:“我就要到家了。”

    少年歪了歪腦袋,道:“沒有火怎麽行,我把螢火蟲借給你吧。”

    他說著,走近過來,攤開手掌。

    掌心裏一隻螢火蟲,亮著自己的尾燈,奇異的是它絲毫不逃跑。

    謝桑榆正想說它是不是要死了,哪有不飛走的……便見少年把螢火蟲從燈籠上方的豁口放了進去。

    一瞬間,火光亮堂很多!

    “我的天?”

    謝桑榆當然是大吃一驚的,抬頭正欲詢問,卻發現身邊沒人了。

    “咦???”

    她左看右看,三百六十度轉圈,河灘邊空無一人。

    臥槽,該不會是……

    ‘喵嗚……’

    貓叫聲又隱隱傳來,謝桑榆這次不自持大膽了,撒丫子就往村口跑。

    她跑得超快,比下山時候快多了!

    本來紙燈籠,受不住這麽高速的晃動,可被少年塞進螢火蟲之後,謝桑榆怎麽跑它都亮著。

    托它的福,安然無恙地回到小木屋。

    啪的開門進去,那股衝勁嚇到了謝鬱叢。

    “你怎麽了?”弟弟呆呆問道。

    “我、我……我沒事……”

    謝桑榆幾個大喘氣,低頭一看,燈籠熄滅了。

    是她想多了麽?

    河灘邊的少年,是不是人類?

    扒拉扒拉自己頭發,謝桑榆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其實要她相信鬼神不難,畢竟見識過一個山神了,還有什麽不能接受。

    不過嘛,今晚的一切也有可能純粹巧合。

    在野外聽見野貓叫喚,不正常麽?

    貪玩的少年大晚上抓螢火蟲,也正常。

    至於一抬頭人不見了,因為光線太暗,他走遠點燈籠照不到了,自然看不見。

    謝桑榆狡辯式的自我解釋,直到她拿起燈籠,檢查內裏的燈芯時終止。

    有一隻金色的小蟲子躺在裏頭,應該是那隻螢火蟲。

    她大著膽子伸手拿起,輕輕一捏,發現它不是看起來金色,本身就是純金的。

    這是個死物?

    謝桑榆不信邪的拿指甲掐它,完全沒用。

    不得不承認,剛才她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大概是那位少年幫了她。

    謝桑榆不敢聲張,悄悄把小金蟲收起來。

    這東西不能丟掉,留個紀念也好,必要時還能賣錢不是……

    第20章 打聽

    前去送吃食的徐雪娘還沒回來,估計是在林老太太和杜大嬸家裏小坐了會兒。

    謝桑榆趁著閑功夫,燒水泡腳。

    泡腳可以舒緩一下整天下來疲累的雙腿,同時也能提高睡眠質量。

    坐在床沿邊,謝桑榆意識裏觀察她的白玉井。

    [授人不吝,靈泉不竭]。

    家裏水缸被她添了泉水,今晚的湯底就是用它熬煮的。

    如今把食物送出去,可就不止他們三個人吃了。

    杜大嬸家裏四口人,老村長就兩口子,若是他們都嚐了燙菜,就多了六個。

    那……井裏的水位會有所上漲麽?

    謝桑榆對此很好奇。

    不過,也要他們多吃點才能瞧出個所以然來,現在看了也白看。

    謝桑榆打盹一樣,坐著不動,謝鬱叢乖乖的不來打擾人。

    同樣拿一個木桶,在桌子旁坐下泡腳。

    徐雪娘耽誤不少時間,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副和諧的場景。

    忍不住笑道:“你們這是要睡著了麽?”

    她放下竹籃子,又是欣慰又是不忍的,每天讓兩個孩子獨自進城賣貨,說來有點不妥當。

    前些天她猶豫不決的,也沒有勇氣。

    還是謝桑榆,說做就做,背著簍子帶上弟弟,就進城去了。

    如今草編風鈴真的帶來了收獲,徐雪娘尋思著,自己該去幫忙才是。

    可謝桑榆讓她留在家裏編製,所以沒能成行。

    “娘親回來了?”謝桑榆睜開眼睛,問道:“他們都吃了麽?”

    徐雪娘點點頭:“吃了,都說很好吃呢!”

    她掩嘴笑道:“杜大嬸家裏早聞著味了,她說正嘀咕是誰家飯菜這麽香,我就提著籃子上門了。”

    “我們這屋,藏不住味道。”謝桑榆抬眼看看木板做的牆體。

    遮擋視線還行,但是漏風漏氣的,不是長久的居住之所。

    徐雪娘既高興又擔憂,“草編風鈴賣了沒幾天,我們就要換其它麽?”

    “不試試怎麽知道哪個更賺錢?”謝桑榆挑挑眉,“我估摸著過不了幾天,就要下雨了。”

    到時候,才知道住木屋的苦處呢……

    聽她說試試,徐雪娘也不好反對。

    閨女大了,比她有主意,她還能阻止不成?

    然後,謝桑榆就開始給徐雪娘安排任務了。

    需要準備竹簽,每一根大約二十厘米長。

    她也沒有尺子,隻能舉起巴掌給她比劃。

    “比手掌長一截就差不多了。”

    徐雪娘會削竹子,一片片的砍成竹篾,再分細了成為竹簽,對她來說不難。

    等到竹簽做出來,再用開水清洗消毒,就能拿來串食材了。

    謝桑榆打算明天從城裏早點收工,先把湯底熬熬出來。

    肉類醃製煮熟了,有鹽巴和辣椒,放一晚上不礙事。

    而素菜類可以直接放到第二天早上,他們一起帶進城去賣串。

    計劃是這樣,說給徐雪娘聽,她卻猶豫不決。

    “草編風鈴還能賣,現在就要換麽?”

    謝桑榆笑了笑:“反正都是要進城的,把它一同帶上也沒事。”

    兩者並不起衝突。

    在她看來,早點嚐試了,此路不通還能換別的。

    況且做這些辣串,成本可以說是很低廉的了。

    唯一值錢的,就是熬製湯底的那隻雞。

    其餘的都花不了幾個銅板,主要是費些功夫。

    這麽一說,徐雪娘想想也是,很快就被說服了。

    隔日,她按照謝桑榆的話,一大早就去砍竹子。

    竹簽細長,兩根大竹子就能片出一大把。

    謝桑榆則帶著謝鬱叢,照舊進城賣風鈴。

    徒步一個多小時,腿腳不酸氣息不喘的,頗有點健步如飛的架勢。

    這時,謝桑榆才敢完全肯定,是靈泉帶來的功效。

    不然的話,即便他們吃飽了吃好了,短短幾天也不會變化這麽明顯。

    再看謝鬱叢,這個大頭孩子,氣色變好之後,瞧著也沒那麽嚇人了。

    臉上要是多點笑意,看誰還說他是鬼娃娃。

    這次進城,姐弟倆依舊在熱鬧的街上亂逛。

    倒是沒有發現其它競爭者,昨天那鬥笠大叔估計上別的街道去了。

    不過銷量不大好,一上午隻賣出去十二個。

    到了中午吃完飯繼續,連著到申時,才賣出三十個。

    謝桑榆的背簍裏麵,裝了有六十個的,隻到一半。

    在鬧市中,她有意無意的打聽盛輕宵消息,無奈一無所獲。

    按理說這麽個姿容出眾的人,應該被很多人津津樂道才對。

    但大家隻知城內盛家,而不知盛輕宵。

    盛家是城裏富戶,樂善好施,風評很是不錯。

    謝桑榆不知道盛輕宵跟這個家族是不是有關聯,他仿佛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抬頭看了看天色,今天到此為止。

    收工去購買食材,盡快帶回家料理最是要緊。

    與昨日大同小異的東西,不過更加多樣化。

    豬筒骨、整雞、雞心雞腎,各類蔬菜菌菇等素食。

    麻辣燙常見的那些菜品,謝桑榆都給帶上。

    跟謝鬱叢兩人,小背簍裏裝得滿滿的。

    這麽負重前行,走久了可夠嗆!

    不過……真論起斤兩來,跟現代某些學生的書包差不多。

    十幾斤重而已。

    中途休息兩次,喝點甘甜的泉水,走著走著就到家了。

    徐雪娘已經弄好的竹簽,洗幹淨正在門口晾曬。

    她看到兩人回來,連忙過來伸手接過背簍。

    正巧,斜對麵的杜大嬸看見了。

    大嬸走過來,好奇問道:“這幾日你們在忙什麽呢?”

    住在村口,進出不需要通過其他人的眼,不過謝桑榆連著幾日進城,村裏人都知道。

    清早趕車辦事的,基本能在半路遇見步行的雙胞胎。

    一些人早就議論上了,猜測這娘仨在忙活啥。

    “我們準備做點小買賣,補貼家用呢。”徐雪娘笑著回答。

    這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反而是好事。

    “那敢情好!”

    杜大嬸眼尖的看到背簍裏麵滿滿的食材,笑道:“我看收獲不錯,買這麽多東西?”

    “那沒有,”徐雪娘連忙擺擺手:“買回來是打算做來賣的,並非自己吃。”

    杜大嬸聞言,很快反應過來:“可是昨晚給我們嚐的那些?”

    “對的,嬸子感覺如何?”徐雪娘笑著問道。

    杜大嬸的回答是直接豎起大拇指,“太好吃了,我覺得可行!”

    有她這句話,徐雪娘頓時受到莫大鼓勵一般。

    這位大姐接著道:“想不到雪娘有這手藝,香得能把人舌頭一起吞下去!”

    徐雪娘受到這樣大的誇耀,既高興又不好意思。

    擺擺手道:“哪是我啊,是我家桑榆……”

    “啊!杜大嬸,”謝桑榆連忙打斷她,“我正想問問你呢,明天方便租一下板車麽?”

    她可不想徐雪娘把她給說出來,模糊一下重點最好。

    果然,兩個人都被謝桑榆的話給吸引了注意力。

    “你們要用板車啊?”

    杜大嬸想了想,靠著三人徒手運輸,確實不便。

    點點頭道:“我回去問問家裏的,若是板車閑著,就借給你。”

    “這……”徐雪娘還不知道要租車呢。

    謝桑榆道:“我們打算用兩個大陶罐盛放串串,一邊辣的,一邊不辣,加上湯底,沒有板車帶不動。”

    不管是陶罐還是湯底,都是有重量的,還要算上食材。

    即便是用扁擔兩頭挑著,也得有足夠大的竹筐才行。

    可惜一貧如洗的他們,沒有竹筐這種工具。

    杜大嬸得知他們急著用,連忙回去問了當家的。

    好快點給個答複,她家板車沒空的話,也不妨礙徐雪娘去問別家。

    木屋裏,小爐子裏炭火生起來,砂鍋熬湯底。

    這個爐子,當初是為了謝鬱叢熬藥買的,時常能用著。

    最近弟弟不曾生病,才閑置下來。

    這是屬於徐雪娘的家當,分家後就帶過來了,這會兒正好用上。

    “租車要給多少銅板呢?”徐雪娘嘴裏問道。

    手裏盤算著,他們這一趟得花費多少。

    萬一賺不回來怎麽辦?

    謝桑榆搖搖頭:“我們沒租過板車,可以問問杜大嬸。”

    這個爽利的好心大嬸,肯定不會胡亂開價的。

    村子裏,並非人人都有板車,偶爾要用,就會跟有的人租借。

    而有板車的人,不一定會有拉車的牲口。

    像是馬牛驢騾子等等,全都不便宜。

    家裏有這麽一頭牲口,加上車子,相當於在現代買了一輛低配小轎車。

    杜大嬸家沒有拖車的騾子,不過板車可以靠著人力推動,即便不是小轎車,那也是電動車級別的。

    左右是比挑擔子的省力。

    並且,光是一個板車,租一天下來價格貴不到哪去。

    杜大嬸很快去問了家裏人,過來說車子明天閑著,可以借出使用。

    徐雪娘聽了高興,問道:“不知租借一天要幾文錢?”

    杜大嬸擺擺手:“就四五文錢,你可別給我了。”

    “那怎麽成?”

    徐雪娘身上就帶有錢,拿出五枚銅板要給她。

    被杜大嬸給躲開了,她笑道:“你家既做了吃的,日後少不了我過來貪嘴占便宜。”

    “你盡管來!”徐雪娘被她逗笑了,道:“一碼歸一碼,租板車的銅板哪能不收。”

    她不由分說的把五文錢塞到杜大嬸手裏,這一場推搡才結束。

    第21章 嚐試

    這樣一來,運輸工具有著落了,萬事俱備。

    謝桑榆讓謝鬱叢幫忙看著爐子裏的火候,自己則去處理蔬菜。

    把它們洗幹淨了,再一片片串起來。

    蘑菇也是同樣,每一根莫約四五個,串了放在一起。

    徐雪娘洗了家裏唯二的兩個大陶罐。

    都是冬日醃菜用的,這會兒裏麵沒有存貨,空著。

    洗刷幹淨,晾好了就能用上。

    三人分工合作,速度倒也快,趕在天黑之前,把準備工作給完成了。

    今天是有鴨腸的,搭配雞心雞腎,共三種肉食。

    醃製過後,基本沒有異味,全是辣油的香氣。

    為了讓它們更好的吸收高湯的湯汁,今晚就泡在罐子裏了。

    比籃球還大一圈的陶罐,底部裝了湯汁,再塞滿串串。

    一根根竹簽林立,整整齊齊的,方便取食。

    謝桑榆嚐了兩串,味道很好,竹簽拿在手上,可以邊走邊吃。

    徐雪娘擦幹手,坐下來歇息。

    她內心忐忑,雖然這些成本不大,但對於貧窮的家裏來說,哪怕虧本一文錢,都是難以接受的。

    “好吃,可以賣出去。”

    這句安慰人的話,可不是謝桑榆說的。

    兩人一起扭頭去看謝鬱叢,他眨巴著眼睛,複述道:“好吃的。”

    難得這孩子願意主動說話,謝桑榆笑了笑:“就看明天的了。”

    隔日清早,徐雪娘一如既往的早起。

    開始熬粥,吃完好上路。

    最近的早飯,米粥都是粘稠的。

    因為家裏有了收入,並且一天在外行走,體力消耗較大。

    徐雪娘手腳麻利,不僅做了早飯,他們的午餐也給備上。

    城裏吃食貴,三個人一頓飯少說也得十好幾個銅板。

    徐雪娘充滿幹勁,不止是謝桑榆想要換房子,她何嚐不是。

    兒女都大了,哪能繼續一張床睡覺。

    雖然謝鬱叢發育不良,看著很矮小,但外人總會嘀咕兩句。

    這事放在之前,徐雪娘是不敢想的,飯都吃不飽,何談房子與避嫌。

    可現在,也許是因為手裏握著幾百文‘存款’,便敢想了。

    在她做飯的空檔,謝桑榆也起身了。

    刷牙洗臉,好好收拾自己。

    他們要去做買賣,儀容儀表很重要,起碼得整潔一些。

    徐雪娘有個陪嫁的梳妝盒,上麵沒有鑲嵌任何金銀寶石,倒是有一麵小鏡子。

    謝桑榆通過它照了照自己,銅鏡看上去整個人黃彤彤的,瞧不真切。

    但抬起手臂,可以明顯看出,沒有以前黑了。

    俗話說一白遮三醜,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桑榆摸了摸臉皮,愛美是人的天性,她也不喜歡自己暗沉的樣子啊……

    所以……要堅持用靈泉洗臉。

    沒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

    三人吃過早飯,鍋裏開火,把陶罐的湯汁倒進去燒開。

    就是趁著這個時候,串好的素菜跟著下去煮熟,然後再裝回來。

    熱騰騰的串串起鍋,裝進罐子後拿白布蒙上。

    陶罐散熱比較慢,加上白布,進城後估計還有溫度。

    為保險起見,謝桑榆把小爐子也搬上了板車,再帶些炭火。

    進城後,用爐子給陶罐加熱,也無不可。

    畢竟這些串串,涼了之後香味就有所下降了。

    娘三個輪流替換著,兩兩推車上路。

    這樣一來,半個多時辰的路程,才沒有那麽累人。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也不是沒有道理。

    進城之後,一下子湧入熱鬧的人群之中,徐雪娘有點不習慣。

    這種不適應,是樸素的人才有的,可愛的靦腆。

    源於她對自身的不自信。

    嘛,當街叫賣這種事,還真需要膽量的。

    不過,很快就能適應下來,特別是忙碌的時候。

    辣串的價格,是謝桑榆定的。

    肉類兩文錢一串,素菜一文錢一串。

    咋一聽,似乎有點貴,畢竟雞腿才三文錢一個呢。

    可很多東西,重在質量,而非數量。

    在徐雪娘打開白布之後,點燃爐子的炭火,開始給陶罐加熱。

    本就溫著的陶罐,隨著熱度上升,內裏香氣被最大限度的催發出來。

    蓬勃而出!

    辣椒的美妙香氣,夾雜著骨湯雞湯的鮮味,順風飄散開來。

    很快就有兩個漢子,尋味上前。

    “這一根根竹條是什麽吃的?”

    他們從未見過,滿臉好奇。

    其中一個,直接上手了,捏住竹簽,從陶罐裏抽出來。

    “腸、腸子?”他直接傻眼了。

    聞著很香的東西,拿上手一看,又有點失望了。

    這是因為,大家基本不怎麽吃鴨腸的緣故。

    “大叔,嚐嚐看吧,很好吃的~”謝桑榆揚起笑臉,語氣慫恿。

    鴨腸來回曲折,穿在竹簽上,此刻掛著紅油,看起來極為誘入。

    近在眼前的香氣,那大漢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隨後張嘴咬下。

    謝桑榆考慮到兩文錢的價格,這鴨腸給穿足了分量的。

    饒是再大的嘴,一串進去也滿滿一口。

    帶著嚼勁,越嚼越香,大漢麵對這意外的美味,非常滿意。

    連忙道:“多給我來幾串,還有其它的麽,也嚐嚐。”

    他身旁的友人見狀,跟著嚐了一串,爽快的跟著買了。

    這兩人偏愛肉食,並且喜歡辣味,蔬菜類的拿得少。

    雞心雞腎鴨腸外加蘑菇,一人買了十來串,兩人合計差不多五六十文錢。

    第一單順利開張,徐雪娘頓時喜笑顏開。

    原本還覺得定價太高呢,如今看來,城裏人可真是富足。

    這東西不比草編風鈴,不需要吆喝,味道一飄散,自然招客來。

    人是很忠於自己五感的生物,眼睛看的耳朵聽的,鼻子裏聞著的。

    最直接了當的吸引。

    很快又有路過的大娘,挎著菜籃子,詢問這是什麽。

    “聞著怪香的呀!”

    “大娘要嚐嚐看麽?”

    開業第一天,謝桑榆很大方的,給他們嚐一點,以此推廣開。

    這位大娘看他們這小小一攤,就倆陶罐擺著,沒好意思免費嚐。

    笑道:“給我來幾串,帶回去再嚐。”

    徐雪娘連忙給安排上,看她是個厚道人,還給多送一串白菜。

    大嬸不是馬上吃的,要帶回去,幸好籃子裏有荷葉,直接放上頭了。

    她轉身走人,謝桑榆卻發現了問題。

    辣串抽出來,濕噠噠的拿手上流油。

    這年頭又沒有紙巾啥的,邊走邊吃沒有想象中的方便,更別提外帶了。

    因為他們無法提供座椅,要是能有個小杯子啥的,承接著估計好一點。

    像是剛才那兩人,串串要的多,直接站路邊吃完才走的。

    謝桑榆摸摸下巴,道:“娘親覺得,用竹筒做杯子怎麽樣?”

    村子裏的竹子,是分不同品種的。

    挖竹筍那會兒,謝桑榆就發現了,有一種竹子,特別粗!

    把它一節節鋸斷了,關節處就是天然的杯底,不會漏水。

    大的竹子比碗口還寬些,串串豎著放進去,起碼能塞個十幾串。

    “這杯子可不好做,”徐雪娘道:“杯口處打磨很費勁的。”

    因為竹子的平切麵特別鋒利,竹篾割人有如小刀。

    兩人沒能繼續討論,就有食客過來了。

    謝鬱叢拿著小扇子,對著爐子時不時扇風。

    在香味的驅使下,越來越多行人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小攤。

    一旦人紮堆了,就很容易形成良性反響。

    多多少少有點從眾心理,跟著湊熱鬧之類的,也就買了。

    徐雪娘第一次這樣連續的接觸陌生人,頗有點手忙腳亂,很快憋了一身汗。

    謝桑榆給她遞過水囊,讓她喘口氣,別緊張。

    好在,忙著收錢,什麽緊張都瞬間拋諸腦後。

    銅板進賬帶來的喜悅,讓徐雪娘笑意盈盈的,待人接客感覺更加舒服自然。

    人們不說了麽,麵帶三分笑生意跑不掉。

    辣串頭一次現身,以自己霸道的香味虜獲了路人的鼻子。

    這次擺攤特別順利,連帶著……也很短暫。

    午時不到,兩個陶罐,滿滿當當的串串就賣光了。

    徐雪娘與謝桑榆麵麵相覷,既是高興,又覺可惜。

    要是能準備多一點,也不至於這麽快就結束對吧?

    總結下來,辣味的更加受歡迎,不能吃辣的隻是小部分人。

    這其中,當屬雞鴨內髒最為緊銷,其次是筍片蘑菇大白菜。

    盡管不願這麽早收工,但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謝桑榆道:“我們多買點食材回去,下午還能去挖筍。”

    徐雪娘想了想,同意下來。

    雖然帶了草編風鈴過來,但剛才看到,街上已經有兩三個在賣的了。

    而且價格又降下一文,可見日後並不好做。

    這會兒眼看辣串挺受歡迎的,如何取舍,不必說了。

    徐雪娘搭在肩上的布兜裏,沉甸甸的銅板,比起草編風鈴的收入,勝出一籌。

    第22章 修補

    三人推著板車,前去購買食材。

    這一次,不隻是雞的內髒,還多添了一個鴨腎。

    同樣是腎,雞腎鴨腎味道卻有點不同。

    為了明天不那麽早收工,謝桑榆還去挑選了一個大陶罐。

    扁扁的造型,寬大而不深。

    不得不說,有板車就是方便,東西全堆上去,一人一邊推著,省勁不少。

    “我們再跟杜大嬸租幾日車子吧?”謝桑榆說道。

    徐雪娘皺皺眉:“他們自家要用怎麽辦呢?”

    “想辦法拖幾天,然後我們自己買一個。”

    成天租借,也不是長久之計,總歸是不方便。

    “自己買?”徐雪娘張了張嘴,她從未想過這個。

    驚訝過後,一想到以後的打算,板車還真少不了。

    今天看到了,這罐子太小了,完全不夠賣。

    食量大點的人,一口氣能吃十幾串呢。

    賣不了幾個人,一罐子就賣完了。

    所以,不僅僅容器換大號,食材跟著增加,沒有板車怎麽帶得動。

    徐雪娘點頭道:“聽你的,回去後我跟杜大嬸說說。”

    翻身的機會擺在眼前了,傻子才不會抓住機會。

    不僅是板車,房子的銀錢也得存起來。

    思及此,徐雪娘不禁心頭火熱。

    日子總要過的有盼頭,才能不遺餘力的往前進。

    下午,杜大嬸看他們這麽快回來了,不由意外。

    得知生意不錯之後,連聲道喜。

    一個寡婦帶著倆孩子,家徒四壁,可不容易。

    不過租車一事,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她要回去跟家裏人商量。

    幸好沒遇著農忙時節,不然誰家板車都是沒空的。

    徐雪娘很快下地去了,謝桑榆則帶上謝鬱叢,照舊竹林挖筍。

    趁此間隙,她瞧了瞧白玉井。

    驚喜的發現,井底的泉水明顯有上漲趨勢。

    經過上午那麽多人沾到靈泉的緣故,肉眼可見的變化。

    雖然上漲不多,但謝桑榆是放心下來了。

    可見她猜測的不錯,越多人受到靈泉的好處,它越是源源不竭。

    這次挖筍,盡量地往多了挖。

    筍片受歡迎,再不挖這些都老了。

    過了春季,也是有竹子抽筍的,不過很少。

    在地底下,又沒有透視眼,非常難以尋找。

    隻有春天,是它們大批量生長的季節,是挖筍的好時刻。

    巧得很,謝桑榆在竹林裏遇著林老太太了。

    這位受到敬重的老婆子,穿著幹淨的布衣,臉上帶著笑。

    “林老太太,”謝桑榆打了聲招呼,問道:“你也是來挖筍的麽?”

    “是桑丫頭啊,”對方點點頭,笑嗬嗬的:“老頭子吃了你娘送的筍片,特別喜歡,我這就來了。”

    前天夜裏,謝桑榆跑了一趟林村長家,沒想到有這種後續。

    謝桑榆過去看了看她的簍子,告訴她挖筍注意事項。

    “這些冒尖了的,還是別吃的好,”她彎腰丟走一條,道:“竹筍寒涼,歲數大的人不能多吃哦!”

    老村長愛喝小酒,即便拿竹筍做下酒菜,也要節製。

    若是因為他們送了筍片過去,鬧得最後害了老人,反倒不美。

    林老太太沒想到還有這一茬,連忙跟她道謝。

    謝桑榆被這樣大年紀的長者道謝,不由撓撓腦袋。

    林老太太也不多挖,隻兩根竹筍,就背著簍子回去了。

    目送老人的背影遠去,謝桑榆想到謝家那位老太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脾性也相差太遠了。

    挖好筍準備回去之際,謝桑榆扭頭看一眼遠處的福安崖。

    大白天的,上山應該沒事吧?

    雖然吃了閉門羹,心裏還是蠢蠢欲動想去找山神,希望得到原諒。

    不過,多半又是見不到人的。

    如今她家做吃食小買賣了,隻會越來越忙,根本抽不出時間去看他。

    謝桑榆想了想,硬是掐滅自己上山的念頭。

    神仙有神仙的日子,而她一介苦難凡人,還是想辦法盡快提高生活質量吧!

    再過一段時間,說不準白衣山神自己就消氣了。

    路過河灘的時候,謝桑榆下意識的尋找起來。

    那個卷著褲腿抓螢火蟲的少年,不知道他認不認識山神。

    都一個地盤的,應該彼此知道吧?

    滿懷心事的回到家裏,又是一連番瑣碎的準備工作。

    徐雪娘下地沒多久,就急急忙忙回來幫忙了。

    她順道去一趟木匠家裏,帶著人把前天定的兩塊木板給扛過來了。

    木匠名叫孟生夢,一般的桌椅木梯都會做。

    這名字聽著挺逗的,因為他父親是個幽默的人,故意這麽取的。

    孟生夢雖然沒有他父親那樣逗趣,卻也是好說話的。

    把木板放在門口處,他動了動鼻子,笑問道:“煮什麽呢,好香啊!”

    徐雪娘一邊謝過他,把木板的銅板如數給了。

    回答道:“我們做辣串呢,待會兒熟了嚐嚐吧?”

    “辣串是個什麽?”孟生夢不懂。

    抬頭看了看這破舊的小木屋,道:“我那邊有些木條子,有空過來給你們修補一下吧?”

    徐雪娘聞言一愣,緊接著擺擺手:“這哪成呢,多謝你好意。”

    孟生夢笑了笑:“沒事,一些不要的木條而已。”

    謝桑榆在一旁張著耳朵聽,沒想到這人也是個熱心腸呢。

    她抬手丟了幾根正在醃製的肉串進去,煮了沒多久,就熟透了。

    用盤子接了,謝桑榆給木匠師傅送去。

    “孟叔叔,那麻煩你了?”

    她笑嘻嘻的,厚著臉皮應下來,這些肉串,就當做感謝了。

    “桑榆……”徐雪娘眉頭微蹙。

    謝桑榆不看她的,這不厚臉皮沒辦法呀!

    最近天上總是飄著好些雲朵,算起來,有一段時間沒下雨了。

    謝桑榆很怕啥時候老天下就泄洪了。

    舊木屋漏水是肯定的,主要看大小,小一點的還能應付過去。

    “小事一件,鄉裏鄉親的,何必這樣客氣。”

    孟生夢接過她的盤子,看著竹簽滿臉好奇,“這肉為什麽要串起來?”

    謝桑榆笑了笑:“這樣吃起來才方便呀~”

    “確實是……唔,味道也太好了!”

    孟生夢三兩下,就吃掉了兩串,頗為驚歎的問道:“是雞腎麽?”

    “是的,孟叔叔要是喜歡,日後可以來光顧,用它下酒最好不過了。”

    “你們在賣這個?”

    原本打算詢問做法的孟生夢,躊躇起來了。

    要是讓他婆娘過來學,似乎不妥,人家要做買賣的。

    謝桑榆點點頭道:“今日才開始賣的。”

    一邊說著,又給他燙了幾串蘑菇。

    “很好吃,生意定然紅火的。”

    孟生夢吃人嘴短,繞著小木屋走了一圈,計算好大致所需用料,說明天過來修補。

    徐雪娘再三謝過他,回頭看看自家屋子。

    忍不住歎口氣:“虧得有人願意幫忙。”

    事實上,修補房屋的價格並不便宜,她完全不敢開口,怕支付不起費用。

    不過,隻是用木條簡單處理一下,如今隻能厚著臉皮接受了。

    謝桑榆扛著大木板,開始在屋角搭簡易浴室。

    今晚她可以好好洗個澡了!

    天黑之前,杜大嬸過來回複,說她當家的願意多租幾天車子。

    這裏頭是有人情在的,才給予這樣的便利。

    即便不是農忙時節,家裏的板車也很難連著空閑好幾天。

    一下子租借這麽久,一般人家未必願意。

    徐雪娘自是感謝,不知道要怎麽回報鄰居的幫助才好。

    謝桑榆道:“娘親不妨考慮一下,把竹筒和竹簽的活計交與杜大嬸,這也算是回報了。”

    “什麽?”徐雪娘回頭看她。

    “晚上你要連夜削竹簽不是麽?”

    謝桑榆挑挑眉:“白天要出攤,又要顧著地裏,還要洗菜穿串,哪有功夫削竹簽。”

    而且,竹筒這個主意,她已經決定要實施了。

    以竹筒作為打包盒,另收兩文錢費用。

    食客可以自主選擇要不要竹筒,它不是一次性用具,下回過來買辣串還能用上。

    “桑榆的意思是……跟杜大嬸買竹簽?”

    商談好費用的話,這事沒人會不願意。

    畢竟村子裏,能來錢的活計幾乎沒有,進城找工作的,也多半是男人。

    徐雪娘想的是,他們小本生意,這些東西自己又不是不能做……

    “娘親算過沒有,我們一上午收入如何?”

    謝桑榆搬著小板凳,坐下道:“辣串的味道是被大家所接受的,我們應該傍晚再收攤。”

    第一天反響就不錯,之後應該會更好。

    所以,要準備很多東西,意味著他們三個會更忙。

    而且,削竹簽是個細致活,稍有不慎會弄傷手指的。

    他們所需量挺大的,怎麽說也要兩三百支。

    甚至生意好的情況下,遠遠不夠。

    一個人少說也能買好幾串,有的十來串,他們沒接待幾個,就賣完了。

    謝桑榆把這些給徐雪娘說清楚了。

    就是取舍問題,一個人隻有一雙手,一天時間也很有限。

    辣串賣得好,應該把時間花費在攤上,而不是回家削竹簽。

    徐雪娘聽明白了,點頭道:“且看看明日,再做決定吧。”

    第23章 意向

    第二天,一家三口,早早推著板車出發了。

    這次換了大陶罐,辣味的比不辣的要多一些。

    昨晚徐雪娘連夜削竹簽,謝鬱叢負責清洗,而謝桑榆幫忙穿串。

    忙活到挺晚的,才熄燈歇息。

    這些事,在小小油燈下,效率不如白天。

    徐雪娘已經對謝桑榆的提議心動了,隻靠著他們三個,確實忙不過來。

    今天帶來的串串數量,不如她預期的多。

    如果可以,還想多做一點,可時間不允許。

    推著板車,來到昨日的地點。

    徐雪娘點燃爐子,開始給陶罐加熱。

    這原本熬藥用的小爐子,換上加大號的陶罐之後,顯得太過小巧了,似乎有被壓扁的危險。

    “今天收攤後,我們得換個大爐子了。”謝桑榆說道。

    “要買兩個。”謝鬱叢豎起指頭。

    徐雪娘抬手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好,兩個~,還要給你們做一身新衣裳。”

    姐弟倆穿的是謝鬱堂和謝桑蘭的舊衣,之前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堂哥堂姐較為年長,穿不下的衣服就給小的了。

    這會兒倒不是突然嫌棄,而是衣服實在太舊了。

    徐雪娘手頭有銅板了,自然想給孩子好一點的物質條件。

    看著謝鬱叢偶爾會冒出一兩句搭話,她心裏著實高興。

    原先總有人說她兒子是傻子,徐雪娘對此一再反駁,卻顯得蒼白無力。

    這下好了,謝鬱叢的話逐漸多起來,她堅信,他會成長地跟正常少年一樣的。

    謝桑榆悄悄看在眼裏,那口白玉井,既然叫靈泉,總得有點作用吧?

    某些改變是很悄無聲息的,這樣一來她也比較放心。

    如果突然間出現神奇的功效,才令人害怕警惕呢!

    陶罐被加熱之後,催發香氣,沒多久就有人過來問價了。

    有過昨天上午的經驗,徐雪娘鎮定許多。

    她不再那麽緊張膽怯,而是高高興興的,接待每一個食客。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讓人壯膽,從而改變自己。

    昨天那兩個大食量的漢子又來了,這次手裏拿著個海碗。

    說是很喜歡辣串的味道,帶一些回去給家裏人嚐嚐。

    他們一人買了三十來串,完了還去斜對麵拎一小壇米酒。

    徐雪娘仔細收好銅板,扭頭道:“回去後我就把竹簽的事交給杜大嬸。”

    謝桑榆掩嘴一笑:“還有竹筒,不見得誰都會帶著碗上街,對吧?”

    所以說,有竹筒充當打包盒,對他們這種流著湯汁的串串來說,方便很多。

    而且,竹筒又不是不收費,虧不了。

    “行,聽你的。”徐雪娘一點頭。

    她覺得,閨女從福安崖被抬回來,轉變了很多。

    變得懂事了,聰明了,長大了,甚至比她這個做娘親的有主見。

    這不是壞事,徐雪娘認為,這一定是上天對他們母子的垂憐。

    臨近正午的時候,謝桑榆看了看陶罐裏剩餘的串串,沒多少了。

    “我估摸著下午又可以早早收攤了。”

    “看來食材還能多買點……”徐雪娘瞥了一眼板車,道:“就怕一趟帶不走。”

    既然準備買兩個大爐子,加上一大兩小的陶罐,已經把板車堆的滿滿當當了。

    這是靠人力推動的,路上還挺費勁。

    “可以分趟運輸,清早過來,卸下爐子和陶罐,我與弟弟在這守著就成,娘親下午再來一趟。”謝桑榆如此提議。

    正說著呢,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男子路過,在攤位前停了下來。

    他摸摸下巴:“這是什麽?來兩串嚐嚐。”

    謝桑榆連忙報上價格,以免一些人覺得貴,嚐過之後有爭議。

    小胡子對兩文錢的報價無動於衷,接過辣串,先是打量好幾眼,然後才往嘴裏送。

    他一邊咀嚼,一邊晃著竹簽,笑道:“這吃法新鮮,味道也好!”

    謝桑榆聽了很滿意:“喜歡就多吃兩串吧,大叔~”

    她在這推銷,沒想到小胡子當真把每一樣都嚐了一遍。

    辣的和不辣的,全都不放過。

    吃完之後,他拿出手帕抹抹嘴角,並不急著付錢,而是放眼打量徐雪娘三人。

    謝桑榆看了看他的手帕,沒想到這還是個講究的人。

    女子攜帶手帕很常見,男子就少了。

    “這位小嬸怎麽稱呼?”小胡子笑笑的朝徐雪娘問道。

    徐雪娘聞言一愣,緊張起來:“是、是有什麽問題嗎?”

    “大家都喚我娘叫做雪娘,大叔有話直說。”謝桑榆代為回答。

    他應該不會想吃霸王餐吧?

    “雪娘,”小胡子點點頭,道:“我是曲東軒的曹管事,不知你們這辣串是怎麽做的,可能傳授與人?”

    沒想到他居然問這個,想要學習如何做辣串?

    曲東軒又是什麽……

    “這……”徐雪娘看向謝桑榆。

    謝桑榆輕咳一聲,煞有介事的:“這是我祖傳秘方,不方便傳授外人哦~”

    還指望辣串賺錢蓋房子呢,誰會把自己吃飯的手藝隨便外傳。

    “秘方?”曹管事摸摸胡子,笑道:“那不妨開個價,我聽聽看。”

    這是要買下秘方的意思?

    謝桑榆與徐雪娘對視一眼,搶答道:“秘方不能賣,但我們可以低價供貨,管事大叔考慮一下?”

    辣串的做法不難,其他人要模仿,估計很快就有。

    但是這股味道,就不一定能複製了去。

    她可是用靈泉熬的湯底,鮮香濃鬱,僅此一份。

    即便是把方法賣出去,沒有靈泉加持,可能味道也不如他們的。

    雖然不清楚曲東軒是什麽地方,但曹管事既然要一個吃食的秘方,估計會是酒樓之類的。

    曹管事眉頭微皺,似乎猶豫,“低價供貨,怎麽個算法?”

    “唔……”

    這點謝桑榆尚未考慮過,想了想道:“需求量大的話,可以半價提供,不包括運輸。”

    若是他們做好辣串,就有人過來拿,肉食一串一文,素菜兩串一文,劃算。

    當然,這個前提是要得多,不然從城裏到上嵐村一來一回,折騰半天功夫,有點不值當。

    這麽一想,謝桑榆不由感覺可惜,這筆意向單估計是沒戲了。

    果然,曹管事說要回去參謀參謀,到時候再來。

    他掏出荷包,把自己吃的串串給結算了。

    徐雪娘一手接過銅板,一邊笑著送人離開。

    謝桑榆摸摸下巴:“其實……我們要是能給飯館供貨,也是不錯的……”

    假如之後,各個流程做熟練了,加足人手,做的辣串產量大。

    每天進城擺攤的同時,給酒樓飯店送貨,不是不可行。

    畢竟在街道上擺攤,每日銷售量總會有上限的。

    而送往飯店去,那就是多出來的份額。

    不過,這個想法尚且需要許多資金和人力支持。

    沒有馬車,啥事都難。

    光是這大陶罐和爐子,就路上推得夠嗆了。

    如果有錢買一隻出力的牲口就好了,目前而言,它們太太太貴了。

    “慢慢來,”徐雪娘拍拍謝桑榆的肩膀:“小小年紀別成天皺眉。”

    “……我這不是為了生計著想麽。”

    既然要穿越,誰不想做個千金小姐啊。

    別說什麽公主郡主,小家碧玉也成,不愁吃喝就行。

    想想家裏的木房子和雞鴨同屋的光景……謝桑榆什麽也不想了。

    怕自己心態崩掉。

    徐雪娘笑了笑:“我們娘仨能有一份收入來源,我已經高興極了。”

    “凡事一步一個腳印,想得太長遠,平白累壞自己。”

    她狀似開解的,謝桑榆有點意外。

    朝徐雪娘豎起大拇指:“娘親說的是,不愧是過來人,充滿了生活的智慧!”

    “噗,說什麽呢你……”徐雪娘忍俊不禁。

    這日子順溜的過起來了,有了希望,自然笑容也多。

    第24 章打算

    三個人守著板車,把陶罐裏的辣串盡數賣完。

    隨後就開始按照計劃采購。

    先去一趟車馬行,改變繼續租借板車的打算。

    車馬行裏有賣各種板車以及包裹式車廂,不同木質不同硬度。

    同時,也賣各種牲口,馬匹、驢、騾子,就圈養在後院,隨時供客人挑選。

    要是不滿意,他們在城外還有供貨的養殖場,可以跟隨出去挑選。

    謝桑榆來回看看,招待的小夥計非常熱情,這感覺就跟進了4S店一樣。

    徐雪娘抱著自己裝銅板的簍子,有點緊張地詢問價格。

    板車不同材質,價格在一百五十至二百三十個銅板之間。

    小夥計拍拍嶄新的把手,道:“很結實的,我們這裏最是實惠!”

    徐雪娘從沒有買過這麽‘大件’的東西,一時間有點犯難。

    謝桑榆開口問道:“你們這東西保修麽?萬一買了一個月壞了怎麽辦?”

    “這是新的,怎麽會壞呢?!”小夥計有點不高興了。

    “不是懷疑師傅的技術,這就是怕個萬一。”

    謝桑榆看向那個最貴的板車,二百三十文錢,確實不便宜。

    可它最堅硬耐用,表麵刷了不知道什麽油,不傷手還防雨水浸透。

    她代替徐雪娘出麵,對著小夥計提出各種問題,以達到自己降價的目的。

    估計她這樣的顧客最是煩人了,為了點錢磨磨唧唧的。

    然而沒辦法,太窮了,不磨嘰怎麽能行?

    “二百個銅板,取個整數,我們買下它。”謝桑榆笑眯眯朝小夥計豎起兩根手指頭。

    “你這……差得也太多了點!”小夥計犯難了,說要去問問掌櫃的。

    他暫時走開了,這邊徐雪娘扯了扯謝桑榆的衣袖。

    “會不會太貴了?買那個一百多的也行啊……”

    “那人不是說了麽,這種的結實耐用,要是半路它壞了,我們無法出攤損失的銀錢更多。”

    這又不能一個電話讓人來幫忙拖車。

    沒一會兒,小夥計快步跑回來了。

    說二百不行,起碼得二百一十枚,再不能少了。

    這個結果,也在謝桑榆預料之中,三十文錢不是小錢,一下子宰那麽多,誰會樂意。

    按照二百一的價格付款,徐雪娘的心在滴血。

    不過,她給的蠻痛快的。

    有付出才會有收獲,這個道理三歲稚兒都懂。

    何況,他們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板車了,這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在之後,三人推著車離開車馬行,徐雪娘裁了幾匹布,打算回去後晚上有時間就給兩個孩子做衣裳。

    同時,把上午說的那些全給買上,爐子、陶罐、食材。

    每天需要多少,是嚐試著來的,日子久了就知道大概需要的量。

    滿滿當當的,推著兩個板車往回走。

    徐雪娘默默在心裏算賬,歎口氣道:“好不容易存了點,差不多又花出去了。”

    謝桑榆笑了笑:“這才開始沒多久,以後就好了。”

    要不怎麽說萬事開頭難呢,一開始總得添置物件。

    這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

    杜大嬸家裏的車今晚就能還給人家,順道跟她說說竹簽和竹筒的事。

    三人回去途中,有趕車路過的村裏人瞧見了,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唯恐看錯了。

    “徐雪娘,你們這是天降橫財了?”

    村裏的陳屠戶,殺豬的,車上拉著一個籠子,關押一頭活豬在裏頭。

    是在附近跟農戶買來的,傍晚拉回去,隔日淩晨時候宰殺。

    好趁著清早新鮮售賣鮮肉。

    這條路他每天跑好幾趟,這幾日自然沒少撞見徐雪娘三人。

    據說是在做點小買賣,可今天看這滿載而歸的樣子,可不是小買賣!

    他停下了驢子,慢悠悠走著,使勁打量謝鬱叢推的那輛新板車。

    “這是新的吧?值不少銅板?”

    “沒呢……我們不好一直跟杜大嬸借用,這才買了。”徐雪娘擦擦腦門的汗珠。

    雖然有車子,但倚靠人力一路上還是很累的。

    陳屠戶很驚訝,連忙讚道:“都知道雪娘能幹,小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啊,啥時候也來關照下我?”

    “這個……”徐雪娘有點不好意思,擺擺手:“可別說了。”

    “我可是認真的!”

    他大笑兩聲,亦真亦假地眨眨眼,駕著驢子先行一步了。

    這個態度,怎麽說呢……有點微妙。

    “他什麽意思啊?”謝桑榆問道。

    徐雪娘沒有絲毫高興的模樣,隻道:“這世間,女子諸多不便,即使有所成,人們大抵是不信的。”

    謝桑榆對此有點不太懂,是因為他們突然賺錢,村裏人不信麽?

    ……

    回去後,卸下一車東西,開始忙碌起來。

    徐雪娘率先把板車歸還了,詢問杜大嬸是否願意提供竹簽。

    早點確定下來,趁著天色尚早,還能跑一趟竹林。

    順帶她還問杜大嬸購買辣椒,這一類幹貨,農戶人家自有儲存。

    跟相熟的人買,就近方便,價格還比城裏便宜。

    若不是上嵐村距離盧臨城太遠了,村裏無人賣菜,他們購買食材都能就近選擇。

    不過偏遠的小村莊,人們種菜自給自足,並不過多。

    謝桑榆和謝鬱叢留守小木屋跟前,有條不紊地忙活起來。

    熬製湯底、洗菜切菜等等瑣碎,兩人逐漸熟練。

    別看謝鬱叢似乎脾性有點怪,實際上是一個幹活好手。

    有人說,手腳利落的,都傻不到哪去。

    沒多久,孟生夢過來了。

    估摸著是有在留意他們回來的時間,才會這麽趕巧。

    “你們做買賣回來啦?今日成果如何?”他扛著木條過來,手裏還提著工具。

    看來是沒忘記自己的承諾,要幫忙修補小木屋了。

    “今天收攤挺早的呢。”謝桑榆跟他打了個招呼,仰著頭問道:

    “請問大叔,我們這個修起來麻煩麽?”

    “不是很麻煩,我的建議是別住太久……”

    孟生夢撓撓腦袋,道:“我也知你們不易,隻是它到底是木頭,它風吹日曬這麽多年了……”

    “我知道,枯了腐了,變成了爛木頭。”謝桑榆接過話茬。

    孟生夢輕拍木材,道:“話雖如此,應該也能堅持段時日。”

    隨後,他就開始了修葺工作,說是大約三趟就能完成。

    因為是傍晚時候過來的,沒能待太久,天黑前他就得回去了。

    謝桑榆再三謝過他,回到屋裏繼續忙碌。

    一邊在心底暗暗盤算,他們要多久才能換個房屋。

    今日帶去的辣串比較多,大約進賬三百四十文錢。

    咋一聽似乎挺多的,但是扣去成本七七八八的,盈利二百多。

    過日子來說,每日二百多簡直是喜聞樂見。

    可是一旦放在建房子買牲口的層麵來講,那就遠遠不夠看了。

    今天順帶打聽了一下馬兒和驢子的價位,小夥計說了,驢子十五至十七不等,單位是‘兩’。

    白花花的銀子,十幾兩!

    而馬匹就更貴了,普通的代步拉車的,二十八兩往上走,好馬幾百上千兩都是尋常事。

    古時候牲口是主要勞動力,很值錢的。

    謝桑榆不由想起,一些農戶把牛看得比兒子還重要的故事。

    因為牛也很值錢!

    至於蓋屋,材料人工費,自然也不便宜。

    這些大事,隨便幹一件就傷經動骨了……

    謝桑榆覺得,按照他們賺錢的速度,恐怕趕不上暴風雨來臨的快速。

    若不是房屋岌岌可危,他們大可以慢慢存錢,可惜現實已經迫在眉睫。

    俗話說未雨綢繆,不事先想好退路,真等到房屋倒塌的那天,就晚了。

    到時候一切亂了套,要是有人受傷,局麵隻會更糟糕。

    想到這,在徐雪娘回來之後,謝桑榆就跟她商量起來。

    “村子裏可有誰家有多餘小院的,我們谘詢一下,需要時可以租賃。”

    徐雪娘愣了一下,忙問:“可是你孟大叔說了什麽?”

    她眉頭皺起,唯恐聽到‘木屋不能住了’之類的話。

    “沒有,孟大叔說三次就能修好了。”

    謝桑榆回頭看看小屋,道:“隻是根基腐敗,修好表皮也撐不住暴風雨。”

    “這個我想過的,”徐雪娘道:“之前我們沒有銅板,即便它要塌了,也不能離開,但現在不一樣。”

    “不急,暫且先問著,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謝桑榆道。

    重點是,這個村子裏的人,不見得個個和善,有可能坐地起價。

    如果等到木屋傾倒走投無路再去問價,那要是被趁機宰一筆呢?

    第25章 機會

    “桑榆想得很周到,”徐雪娘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腦袋:

    “有你替娘親分擔,共同商議,我感覺充滿了勇氣。”

    謝桑榆雙手環臂,嚴肅道:“經曆過被退親一事,我認為,做人要臉皮厚一點,這就是勇氣了。”

    她突然主動說起這個,徐雪娘有點感慨。

    “我們桑榆這麽能幹,日後不愁沒有好婆家的~”

    “我本來就不愁,娘親可不準擅作主張。”謝桑榆早早給她提個醒。

    徐雪娘點點頭,她不是那種拿慣了主意的人,自行決斷這種事做得少。

    杜大嬸把竹簽竹筒等活計全盤接手了,她沒想到徐雪娘幾人居然忙不過來。

    可見是生意非常好的,她道賀的同時,接到一份事情做,很是開心。

    天剛擦黑,就先抱著一小捆竹簽過來了。

    杜大嬸笑容滿麵:“雪娘,吃飯了麽?”

    “吃過啦,嬸子這麽快就削出竹簽了?”徐雪娘粗略一看,簽子光滑不割手,能用。

    “你交代完我就去砍竹子了,就弄出這麽點,怕你們急著用,先送過來。”杜大嬸解釋道。

    “嬸子有心了,我們正要用它呢。”徐雪娘點上油燈。

    原本應該在天黑前穿好的食材,因為竹簽不夠,還沒弄完。

    索性他們就先吃飯洗漱了,然後點上燈再來慢慢串。

    明天有杜大嬸提供竹簽,傍晚那會兒估計就能搞定,不必拖到晚上。

    然後夜晚就是徐雪娘給孩子們做衣裳的時候。

    勞動人民就是這樣,從早忙到晚,不帶停歇的。

    隨後兩日,小木屋裏的忙碌,變得有章法起來。

    每日進城的攤子,固定好一個方位,基本不會被他人霸占了去。

    一直擺賣到下午,收攤購買食材,打道回家。

    這時,杜大嬸已經做好竹簽和竹筒等著了。

    直接處理好食材,就能穿起來,一串串歸類擺放,等待下鍋。

    這給謝桑榆三人省下不少功夫,很多事情做熟練了,效率提高很多。

    不再手忙腳亂,還能有時間歇口氣。

    如此一來,徐雪娘才能偶爾去看顧一下田地。

    這期間,林老太太過來跟他們買過辣串,回去給老村長下酒的。

    賣給左鄰右舍,謝桑榆一早就定好了價錢,全部半價出售。

    一來大家都不富足,這一串串的一文兩文,未免太金貴。

    二來,是趁機做個人情。

    孤兒寡母在村子裏立足,多少需要鄰居照顧擔待。

    謝桑榆不求誰能伸個幫手啥的,有事時候給個好臉就成。

    徐雪娘對此很讚同,本來這東西原材料並不貴,他們賺別人的就行,同村人這就少賺點。

    老村長顯然是很合口味的,買了不少回去。

    就連幫忙修釘木頭的孟生夢,都忍不住買了一次,直誇好吃。

    謝桑榆本來想給他免費送的,畢竟他給自家把屋子修好了。

    可孟生夢拒絕了,說上次已經吃了好幾串,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是主動幫忙的,而不是被請過來做事的,不能拿報酬。

    堅決不收的情況下,謝桑榆隻能作罷。

    可見是真的好心人,心腸熱著呢!

    小生意步上正軌,一切有模有樣。

    徐雪娘趕著時間,和杜大嬸一起,把謝桑榆的新衣裳做好了。

    杜大嬸是看他們每晚都點油燈,偶爾過來蹭蹭光的。

    她家倒不至於點不起油燈,主要是節省習慣了,沒什麽大事就早點熄燈。

    徐雪娘很歡迎杜大嬸過來,磕叨幾句,幹活才不乏味。

    然後這針線活,大嬸有空就出手幫忙,新衣才能兩天功夫完成。

    天青色的料子,雖然不是上等好料,但勝在整潔美觀。

    這個顏色適合十來歲小姑娘,穿上之後整個人都顯得精神氣十足。

    “真好,”杜大嬸細細打量謝桑榆,笑道:“我們桑丫頭真漂亮~”

    “一個鄉下丫頭,說什麽漂亮呢。”徐雪娘笑著反駁。

    嘴上這麽說,實際上,她也覺得閨女好看了。

    分家之後,就沒挨過餓。

    每日吃飽吃好了,整個人都明朗起來。

    雖然不至於短時間長胖,但至少不再麵黃肌瘦,臉頰豐潤了些。

    重點是她的神情,盈盈帶笑,眼裏有光,再沒有以前自卑暗沉的模樣。

    乍一看,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謝桑榆抬抬袖擺,這衣服,幹活根本就不方便。

    改日跟娘親提提意見,做一套‘窄袖工裝’,專門在做事的時候穿的。

    現在身上這個嘛,就是充門麵用的。

    “謝謝娘親和杜大嬸了,我很喜歡。”

    “人靠衣裝馬靠鞍,桑丫頭就是個美人胚子!”杜大嬸讚不絕口。

    轉向徐雪娘道:“你不說要給閨女做兩套麽,再來個藕荷色的吧,小姑娘適合這個!”

    徐雪娘聞言,笑著一點頭:“行,就聽大娘的。”

    邊上的謝桑榆不由嘀咕起來,藕荷是什麽顏色?藕粉色?

    如今她的膚色不算白皙,穿粉色那不太顯黑了麽?

    明天一定要阻止徐雪娘扯布料……

    反正有白玉井的存在,這麽每天喝著用著,感覺越來越好。

    變白應該隻是時間問題,謝桑榆對此並不擔心。

    經過這段時間試驗觀察,它應該是強身健體美容養顏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保鮮功能。

    每天賣出去的辣串,都是用靈泉煮出來的,滋味噴香麻辣,讓人欲罷不能。

    這些都是晚上煮好了放著,第二天再加熱販賣的。

    氣候逐漸炎熱,這麽一直賣到下午,竟然還新鮮著。

    沒有一丁點變味,謝桑榆就開始懷疑上了。

    然後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她偷偷做了個試驗。

    用靈泉煮好的肉串,不添加任何辣椒鹽巴,就這麽放著,一整個白天加上夜晚都沒事。

    可見保鮮功能是真的存在,這使得謝桑榆不得不、再次嚴肅地審視白玉井。

    既然它這麽厲害,不好好利用起來,豈不對不起它了?

    如今吃的人多了,井裏的泉水源源不絕往外冒。

    以後應該不需要擔心枯竭問題,盡管放心使用。

    要如何把它投入到更加廣泛的用途,尚且需要時間思考。

    機會,總會來臨的——

    前兩日來谘詢過辣串秘方的小胡子,曹管事又出現了。

    這次他並非來詢問,而是想要敲定合作事宜。

    曹管事看了看他們小小的攤子,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裏裏外外被圍了個圈。

    經過幾天的擺賣,辣串的香味廣為流傳,已經開始有回頭客了。

    還有一些是被親朋好友告知,過來嚐嚐鮮的。

    人們多少有點從眾心理,看到一擁而上的地方,總想跟著去看看。

    這就導致了小攤位火熱的局麵,儼然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曹管事對此非常滿意,再次上前,笑著邀請徐雪娘一起前往曲東軒商議。

    得知他的來意,三人自然是很開心的。

    隻是……

    “曹管事,我們這邊暫且走不開身,午後再去可行?”

    其實徐雪娘還有點窘迫,因為她大字不識兩個,要是定下商契,多半也看不懂……

    午後他們收攤了,還能拉個識字的先生一道去。

    “這可不巧,曹某下午已有安排。”曹管事搖搖頭道。

    人家是大忙人,早已有約了呢。

    謝桑榆想了想,道:“我跟你去吧。”

    這幾日她聽聞了一些曲東軒的事情,還是靠譜的,人既然再次找來,肯定是真心想要達成交易的。

    不然誰那麽有閑心,來消遣他們這小小攤子。

    機會不容錯過!

    第26章 他家的

    “桑榆,你能行麽?”徐雪娘低聲問道。

    她也不想這麽個商機就此溜走,可是……

    “娘親放心,我見機行事。”謝桑榆拍拍她的肩膀。

    曹管事笑了笑:“我看你家姑娘機靈,就你了,跟我來吧?”

    謝桑榆扭頭交待謝鬱叢,讓他好好幫助娘親守攤子。

    整整自己的新衣裳,跟著曹管事一起離開。

    曲東軒,在盧臨城是很有名的。

    因為它的美景、美酒、美味佳肴!

    跟尋常的酒樓不同,它是庭園式的,占地廣闊,極具觀賞感與隱私感。

    一些公子哥、文人騷客,或者閨閣小姐結伴而行,曲東軒就是最好的去處。

    這樣一個地方,能看上小小辣串,其實謝桑榆挺意外的。

    不懂就問,她仗著自己歲數不大,直言問道:“曹管事為何會找上我們呢?”

    “嗯?”前方帶路的曹管事回過頭來,笑了笑:“自然是因為你家食物好吃。”

    “可好吃的東西千千萬,你都不放過麽?”

    “再怎麽千千萬,我們曲東軒都有,而且,隻要最好的。”

    “有眼光!”謝桑榆朝他豎起大拇指。

    率先發現商機,在別人沒反應過來之前抓住機會,所以他們才能成功。

    曹管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道:“事實上我們廚子有嚐試過,可惜到底比不上你們獨家秘方。”

    “……哦。”

    難怪隔了兩三日才現身呢,原來已經模仿過並且失敗了。

    兩人從側門進去的,鵝卵石鋪就的小道,曲折蜿蜒。

    兩側種植著不知名的花草,爭相鬥豔。

    再看那假山奇石、稍遠處紅屋綠簷,無不透著古時候的庭院之美。

    謝桑榆沒見過世麵,忍不住眼睛四處打量。

    曹管事並不介意,一個小姑娘嘛。

    走了沒多久,人逐漸多起來了,捧著托盤的小丫鬟和小廝來來回回,看上去挺忙碌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們是統一服裝的,跟大戶人家的家丁奴仆一樣。

    這些是……服務員麽?

    謝桑榆撓撓頭,感覺自己大開眼界了。

    這還沒完,很快就有人過來跟曹管事稟報。

    說是白月汀那邊已經這個數,那人張開手掌比劃了一個五。

    “咱們這邊落下將近一半了!”

    曹管事眉頭一皺,揮揮手讓他退下,“無妨,我已經有對策了。”

    他帶著謝桑榆進入一個類似於書房的地方,讓人沏茶呈上來待客。

    “小姑娘識字麽?”

    謝桑榆略一猶豫:“認得一點。”

    她要是說不識字,之後幹啥都麻煩,所以……忽悠徐雪娘就好。

    畢竟在這位娘親的印象中,謝桑榆不曾認字的。

    曹管事是大忙人,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條件,大致有兩點要求。

    一是定好供貨條約之後,不準再向其它人提供辣串。

    二是要把食材種類擴充一下,如有新菜式,曲東軒會看著繼續入手。

    謝桑榆聽完,微微側頭:“你這是搞壟斷啊?”

    那價格是不是也該往上提一下呢?

    “還有一點很重要,”曹管事表情嚴肅:“若是你們的秘方泄露出去了,條約也就不算數了。”

    這點謝桑榆可以理解,答應下來道:“我們會守好秘方的。”

    隻要她的靈泉還握在手裏,就不會被人偷了去。

    這些條件,謝桑榆沒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兩人初步達成共識。

    價格方麵,原先她說了可以半價供貨,曹管事為了搞壟斷,給她抬高了兩成。

    隨後,很快敲定好條約,曹管事落筆之前,抬了抬眼。

    “忘了說了,你們不能提供給其他人,包括曲東軒裏的其它管事。”

    “啊?”這又是什麽意思?

    看謝桑榆沒明白,曹管事放下毛筆,道:“你隻需答應下來就是。”

    他大概提了個嘴給謝桑榆解惑。

    就是曲東軒裏分成四大庭院,他和另一位管事各掌其二,屬於競爭關係。

    雖然都是在同一個東家手底下做事,但既然有競爭,自然是敵對的。

    謝桑榆明白了,為了拚業績,不同部門的勾心鬥角嘛?

    這些她不管,隻要有生意做,一切好說。

    曹管事知道他們無法提供運輸,因為沒有馬車。

    為了提高效率,他會派人每日清早去上嵐村帶貨,準時準點的。

    從後日開始,明日是給他們的準備時間。

    並且,這份合約還有‘試用期’的。

    開始要的量是每天三百串,若是試行一段時間後,日需求量達不到五百,曹管事會考慮終止。

    畢竟賣出去的價錢,曲東軒隻占三成,這其中還包括運輸與人力。

    必須賣得多,利潤提上去了才劃算。

    當然,即便是終止合約,期間的賬目他也會如實付清的。

    謝桑榆不擔心這個,曲東軒不至於去坑她這點小錢。

    反正是做起來穩賺,做不起來也不虧。

    敲定之後,曹管事還有其它事情要忙,叫了個小夥計把謝桑榆好生送出去。

    自己送上門的大單子,把謝桑榆給開心的。

    她對自己的辣串有信心,這份合約肯定能持續下去。

    到時候,發家致富指日可待,美得她走路都想蹦躂兩下!

    歡快的步伐,走著走著就踢到了什麽。

    銀白色亮眼的東西,咕嚕咕嚕滾在腳邊。

    謝桑榆低頭,定睛一看,臥槽居然是一小塊銀子!

    這是銀子吧?

    她眼明手快的彎腰拾起,第一次見,仔細打量。

    差不多拇指大,在細密的鵝卵石道上,不怎麽顯眼,走在前頭帶路的小廝完全沒發現。

    大白天的撿到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好事成雙雙喜臨門鴻運當頭?

    “姑娘手裏的銀子,似乎有些眼熟。”

    “啊?”

    傻笑的謝桑榆抬起頭,不由一愣。

    熟悉的素色身影,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公子,正淡淡的注視著她。

    “是你?盛輕宵!”

    大抵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謝桑榆睜大眼睛看他,連忙上前兩步,謹防這人憑空消失。

    “姑娘撿到的,是我的銀子。”

    “這是你的?”

    謝桑榆捏緊了自己手上的銀子,他說的眼熟原來是這個意思?

    萬萬沒想到,她才撿起來,失主就出現了。

    盛輕宵一點頭,給予肯定答案:“是。”

    謝桑榆直溜溜的對著他打量,完全沒打算避嫌。

    這人長得真好看,不管從哪個角度,都是跟山神一樣的臉。

    “既然是你的,就還給你。”

    謝桑榆頗為不舍的,把自己見過的第一枚銀子歸還他。

    不過能遇著盛輕宵,空歡喜一場也沒那麽鬱悶了。

    “二少爺!”

    前方帶路的小夥計,見謝桑榆沒跟上,折返回來就看到盛輕宵了。

    盛輕宵轉過身,道:“正好,替我沿著這條路尋找一番。”

    他攤開自己破損的荷包,示意銀錢掉了。

    小夥計自當領命,隻是……“曹管事讓我送謝姑娘出去。”

    “沒事,你去忙吧,”謝桑榆擺手道:“我自己能出去。”

    雖然庭院裏的路七拐八繞的,但是這裏距離偏門沒多遠了。

    何況,此刻她不急著離開,還沒跟這位公子多說兩句呢。

    就是沒想到,盛輕宵居然是曲東軒的少爺,這裏是盛家的產業?

    謝桑榆正琢磨要怎麽開頭,他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正要出去,姑娘且隨我走吧。”

    盛輕宵這樣說了,小夥計還有什麽不可以的。

    他幫忙找銀子去了,謝桑榆笑嘻嘻的跟上盛輕宵的步伐。

    “二少爺,你是在盧臨城土生土長的麽?”

    “問這個做什麽?”他不答反問。

    就像是貴公子帶著個小丫鬟,一路過去,沒有人給謝桑榆一個多餘的眼神。

    不論男女,他們都隻看著盛輕宵一人。

    就……有點眾星拱月的意味。

    神仙般的人,神仙般的待遇。

    謝桑榆撓撓臉蛋:“就是好奇,這人間煙火,怎麽養出你這樣出塵的人。”

    盛輕宵聞言,側目回望她一眼,淡淡道:“出塵?不過是你自己的臆想。”

    “才不是,觀你周身氣質,就給人這種感覺。”謝桑榆堅持己見,笑了笑道:“看來一方水土也能養出不一樣的人……”

    “我幼時不在這城中。”他回答了。

    “那是在哪裏?”她繼續追問。

    在某座山上?出任山神?

    “我沒有解答你的必要。”盛輕宵微斂眼睫,內裏滿是疏離。

    謝桑榆見狀一驚,她差點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得罪一個山神還不夠,再來個盛輕宵麽?

    做人要有分寸!

    她垂下頭來,在心裏歎口氣,有些事與她無關,就別上躥下跳的好。

    謝桑榆不再多嘴,跟在他後麵走著。

    直到……

    “請問是不是走錯路了,我好像沒有路過這裏。”

    剛才進來,有這麽熱鬧麽?

    看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壓根不像是曲東軒裏的工作人員,而是食客。

    “沒走錯,到了。”

    盛輕宵回過身來,往前一指。

    謝桑榆抬眼看去,果然是出口。

    很高大的一扇門,絕不是她來時的偏門。

    她提溜著裙擺跨過門檻,來到外頭一看,傻眼了。

    這是哪裏啊?

    第27章 小金蟲跑了

    一條陌生的街道,人來人往,非常繁華熱鬧。

    進城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隻在那兩條街活動的謝桑榆,還真沒來過這裏。

    回頭正要詢問,卻瞥見盛輕宵要離開的身影。

    “請等一下!”

    謝桑榆追了上去,“這裏我不認得,你們偏門在哪裏?”

    “偏門?”盛輕宵挑挑眉,問道:“不知你說的是哪個偏門。”

    “就是偏門啊……”她哪裏知道其它……

    “我們有三個偏門。”他麵無表情看著她。

    還有這樣的?謝桑榆抓抓腦袋:“那長樂街怎麽走?”

    本以為他能幫忙指路,不想盛輕宵直接拒絕了:“姑娘自便。”

    他雙手攏著衣袖,悠然離去。

    “誒??”

    謝桑榆叫都叫不住,人頭也不回走掉了。

    怎麽說也虛假的客套兩句吧,就把她丟在這裏了?

    早知道她就自己找路出來,跟著盛輕宵,反而麻煩。

    可見漂亮男人是信不得的。

    不過想想人家一個二少爺,沒事會走偏門麽?

    心裏吐槽著呢,懷中的手帕突然有了點動靜。

    謝桑榆納悶的把它掏出來,尚未打開,便見一隻金色的小蟲子飛了出來。

    “臥槽?”

    小金蟲活了!

    它插上翅膀逃跑了!

    還是盛輕宵走掉的方向……

    那天夜裏,得到它之後,謝桑榆就每天拿手帕揣著隨身攜帶。

    小木屋那點旮旯地太狹窄了,要是被徐雪娘翻到,她不好解釋。

    再說了,這麽個寶貝金疙瘩,值錢著呢。

    誰能想到,它死了這麽多天突然就活了。

    可即便是一隻活物,它這會兒為什麽飛去找盛輕宵?

    這其中必然有什麽關聯,謝桑榆被搞糊塗了,腦袋要炸!

    反正,絕不會是巧合。

    山神和盛輕宵之間存在某種等號,至於河邊身份不明的少年,不知是好是壞。

    他的螢火蟲跑去找盛輕宵了……

    本就滿腹疑問的謝桑榆,感覺自己總有一天被好奇心折磨死。

    回頭看看曲東軒的大門,打消了再進去的念頭。

    謝桑榆一邊問路,繞著走了回去。

    這一走,才意識到曲東軒有多大。

    側門在相隔兩條街的另一頭,距離她家攤位的長樂街更是要走四條街。

    若是圍繞曲東軒走一圈,估計還挺累人的。

    這是個吃飯消遣的地方,不僅有閣樓美景,也有堂食。

    堂食不必進入內院,跟尋常酒樓差不多布局,相對價格沒那麽貴。

    順帶一提,他們還有外送服務。

    隻要派家丁過來點菜,廚子做好之後,拎著好幾層食盒,給熱騰騰地送到府上。

    謝桑榆有了初步了解之後,又是佩服古人的智慧,又是羨慕人家日進鬥金。

    當然,她還是高興居多。

    這麽個大規模的飯莊看上她家的辣串,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謝桑榆覺得,三百串壓根不在話下,肯定會供不應求的。

    因為曲東軒每日接待的顧客太多了,而且都是不計較那幾枚銅板的人。

    他們所麵對的食客,跟謝桑榆這邊不是同一種類的。

    一想到即將要忙碌起來,謝桑榆走得飛快。

    回去後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給徐雪娘,讓她盡快做好準備。

    好在第一次供貨時間是後天,不至於手忙腳亂的。

    “娘親明天在家待著吧,我和弟弟進城就好。”謝桑榆提議道。

    徐雪娘很不放心:“你們能行麽?車子很重的。”

    “沒事,大不了走慢一點。”

    答應給曹管事三百串,加上他們一天賣出去的差不多也三百多,一共就六七百串!

    這是個恐怖的數字,光是下午買了食材趕回去做,已經來不及了。

    必須一整個白天,都跟竹簽食材打交道才行。

    徐雪娘也知道這一點,為了賺更多銅板,隻能讓孩子們辛苦一點。

    她留在家裏,順帶還能顧及田地。

    十畝地的莊稼,已經好幾日沒有除草了。

    謝桑榆掏出條約看了看,道:“我們既然簽下了這個,就一定要做到。”

    “那是當然的。”徐雪娘點點頭。

    第一天三百串,她估計是不夠賣的,曹管事會根據情況增加數量。

    到那時,很可能會忙不過來。

    因為他們就三個人,謝鬱叢又不能獨當一麵。

    要是讓謝桑榆自己守著攤子,怕是頂不住,推車太重了。

    “娘親,雖說我們是走一步看一步,但倘若大後天忙不過來,你心中可有幫忙的人選?”

    謝桑榆小心地收起紙張,一邊隨口問道。

    “找人幫忙麽?”徐雪娘想了想,笑道:“這事兒還不簡單,隻要有銀錢,村子裏多得是人願意。”

    “娘親覺得誰最合適?”

    “豆腐大娘最好,心細如發,又愛幹淨。”徐雪娘不假思索的回答。

    謝桑榆在原主的記憶裏,回想了下那個豆腐大娘。

    貌似早年是做豆腐的,村裏都叫她豆腐大娘,後來沒做了,但好歹有做吃食的經驗。

    她是窮苦出身,為人誠懇做事踏實,在鄰裏人緣不錯。

    謝桑榆覺得可行,一切有了章程,他們照著做即可。

    當天收攤回去,徐雪娘買了兩包糕點,權當慶祝。

    這是孩子一直很想吃,卻吃不起的東西。

    香噴噴的,甜絲絲的,糖的味道。

    謝桑榆看謝鬱叢吃得開心,自己也假裝很喜歡的樣子。

    她早就過了愛甜食的年紀。

    徐雪娘跑去斜對麵杜大嬸家裏了,給她也嚐嚐香甜滋味,同時加大竹簽的需求量。

    謝桑榆抬頭看了看天色,黃昏的霞光被雲朵遮住了。

    天空似乎逐漸飄來不少雲,今晚該不會下雨吧?

    也不知道山神的家在哪,會不會被雨淋著,讓積水淹了?

    謝桑榆有些飄了,人家好歹一個神仙,輪得到她來多想?

    反正比她家這小破屋安全就對了。

    伸伸懶腰,謝桑榆去把曬幹的筍片給收拾一下。

    用布包起來,塞進甕子裏麵,以免受潮。

    家裏的大米和麵粉,都是麻袋裝的,也不防水……

    重點是這個床鋪的正上方……

    謝桑榆跳到床上,仰著頭仔細查看,不透光的,希望不會漏水。

    沒多久,徐雪娘就回來準備晚飯了。

    夜幕降臨,忙活一整天的三人才捧起飯碗。

    徐雪娘用砂鍋在爐子裏燉了點魚湯喝,因為每天用雞肉做湯底,對雞湯有點膩味了。

    所以今日換個菜色,是漁民們打撈的活魚,燉湯極為鮮美。

    一個湯,三個菜,滿滿一碗白米飯。

    辛苦一天,在這一刻全都值得了。

    不過……今晚似乎不能好好享用晚餐了。

    ‘啪嗒啪嗒’雨水滴落在地麵的聲音。

    “下雨了。”

    徐雪娘放下碗筷,到門口去往外看。

    這段時間晴了太久了,農戶們都在盼望這一場雨。

    謝桑榆也去看了看,小木屋外麵,能見度已經很低了。

    暮色中下雨,天空極為陰沉。

    可以聞出雨水沾濕灰塵的土腥味,很久沒下雨的那種味道。

    “看來我今晚不能洗澡了?”謝桑榆覺得有點糟糕。

    木板拚搭的臨時澡間,可以遮擋視線,上麵卻是露天的。

    出去就被淋成落湯雞。

    “怎的要每日洗澡,今天就不洗吧?”徐雪娘把人拉回來繼續吃飯。

    夏天快到了,怎麽可以不洗澡。

    而且……你不洗澡,老天爺還要幫你洗。

    飯後,把餐桌收拾幹淨,徐雪娘打算穿點竹簽再睡,突然一滴水就掉落在她臉上。

    “屋裏漏水了。”她皺皺眉。

    謝桑榆第一次碰見這種狀況,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應該是木頭被滲透了,沒事,用木桶接著它。”

    徐雪娘起身,去把木桶給拿進屋。

    但是,接住了一處,沒多久,又發現了另一處。

    外麵嘩嘩雨聲,降水量很大。

    不過屋內漏水並不嚴重,虧得孟生夢才給粗略修補過,不然又會是何種局麵?

    木質腐朽,聽著又開始刮風了,雨水從側麵縫隙吹進來的。

    外頭下大雨,裏頭下小雨,實在是有夠淒慘。

    徐雪娘趕著雙胞胎早點去休息,明天還要早起呢。

    可這屋裏滴答滴答的,光是聲音就吵得人難以入眠。

    “忍著點吧,若是曲東軒這筆買賣做穩了,咱們就立刻搬家。”徐雪娘安撫道。

    “娘親打聽好房子了?”謝桑榆挑挑眉。

    徐雪娘一點頭,“我問過杜大嬸了,孫大福家裏前兩年搬進城住了,他們的房子空著,可以租下。”

    除了他家,還有其他人,有的建有兩套房屋,能賺個租費,想必也是願意的。

    之所以不去城裏租房,是考慮到家裏十畝田地。

    雖然住在城裏凡事會方便許多,也省去來回奔波之苦。

    但是要徐雪娘放下田地莊稼不管,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並且城裏和村裏的租價也差得有點遠。

    這租房子過日子,總歸不是長久之計,還是省下銀錢,蓋自己的新屋要緊。

    對此,謝桑榆是同意的,因為到時候若是存夠銀錢,房子動工了,不得有人就近監督。

    若是住在城裏,村裏一切都很難顧上了。

    所以,別折騰了,就在上嵐村待著吧。

    夜裏,就著滴答滴答的雨聲,伴隨入眠。

    第28章 漏水

    第29章 是或不是

    “我打算跟孫大福家租用房子,前日詢問過了,他們答應了。”

    徐雪娘好半天憋出這麽一句。

    她垂著頭,覺得自己確實沒做好,要是因此給謝桑榆惹來非議,以閨女目前的名聲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林老太太輕歎了口氣,道:“如此便好,木屋確實不能住了。”

    “正巧,過幾日我和老頭要進城采買,到時候看看你們的小攤。”

    她轉而說起其它,徐雪娘立馬笑著接上了:“那我可恭候林老太太了~”

    老兩口兒孫都在其它城鎮,有空時候會回家來團聚。

    他們受不得長途車馬顛簸,又不願意離開故鄉,隻能在這預備下孩子們的房間。

    也因此,院子很大,空房也多。

    多虧了兩位老人,謝桑榆和謝鬱叢得以好好休息。

    沒有漏水聲,沒有濕氣,也沒有雞鴨的吵雜。

    第二天醒來,精神飽滿,三人洗了臉,就告辭回去了。

    今天是曲東軒的馬車過來拉貨的日子,特殊時期,必須早起。

    林老太太得知他們有正事要忙,就不強留吃早飯了。

    謝桑榆給他們留下二十枚銅板,作為住宿費,完全沒聲張。

    回到小木屋,徐雪娘看了看天色,估計還會下雨。

    “不然今日就不去擺攤,把房子先敲定了。”她扭頭看向謝桑榆。

    謝桑榆沒有反對,下雨天生意受影響,而且道路也難走。

    徐雪娘進屋,一邊把早飯忙活上,一邊指揮謝鬱叢幹力氣活。

    他們買了幾個大陶罐,跟淺口水缸似的。

    內裏盛滿湯汁,一串串煮熟的食材,浸泡其中。

    加熱之後,即可食用。

    這幾大壇,共有三百支竹簽,要交付給曲東軒的夥計。

    謝鬱叢和謝桑榆合力把它們搬到門外去放著,這會兒沒下雨,不怕弄髒。

    那位趕車的夥計頭一次來,大約是道路不熟,遲到了兩刻鍾。

    不過並不妨礙這第一筆交易的達成。

    他是帶著管事給的銅板來的,檢查核對好數量,按照串數如實支付錢款。

    擬定商契的時候,就有這一條,每日當麵結清,恕不賒欠。

    在商言商,這樣對雙方都好。

    省時省力,也不怕有賬目上的口舌爭執。

    小夥計很快就駕著馬車走了,辣串安放在車廂內,即便下雨也沒關係。

    徐雪娘叫雙胞胎進屋吃早飯,喜滋滋地把銅錢收好。

    “希望我們的肉串能大受歡迎,這樣一來,以後都不愁沒生意。”

    下雨天致使他們不能擺攤,可不會阻礙曲東軒開門。

    在不方便出門的日子,也有收入,多美的事!

    謝桑榆看徐雪娘喜形於色,自己也是高興的。

    她笑了笑:“我們把味道做好就行,回頭再琢磨一些新樣式。”

    說起這個,徐雪娘道:“筍片大家都很愛吃,我們繼續挖一點吧?”

    “不成了,”謝桑榆捏著筷子搖搖頭:“雨都下了,竹筍已經長成幼竹。”

    雨水對植物來說,簡直是具有魔力一般。

    滋潤過後,它們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瘋狂抽枝,還一個個容光煥發!

    竹筍不必考慮,但可以想想其它,比如油炸豆腐之類的。

    其實他們的串串,菜色並不單調,光是蔬菜就不少,加上菌菇類,又分為好幾種。

    而且更多人偏愛肉食,雞鴨內髒麻辣噴香,開胃爽口。

    謝桑榆考慮增加油炸豆腐串,以及肉丸魚丸之類的。

    這些不屬於原生食材,而是經過加工的,交代給一個靠譜的作坊比較好。

    等到了秋天,是出蓮藕的季節,到時候也會有竹筍。

    夏天就先這麽著吧。

    飯後,徐雪娘收拾一下,再次推著板車進城。

    即便不做買賣,也要把食材購買回來,並且,最為重要的是去孫大福家裏。

    這一趟勞煩了杜大嬸一起去,因為她與孫大福家較為熟悉。

    之前詢問租房事宜,也是她代為轉口的。

    謝桑榆和謝鬱叢被留下守家,雨天道路泥濘,多兩個人去沒必要。

    反正是幫不上忙的,隻能目送徐雪娘和杜大嬸離開,希望可以順利租到小院。

    孫大福家裏那個木欄柵小院,謝桑榆是知道的。

    麵積還算寬闊,足夠他們擺開大陶罐,完成一些食材的準備工作。

    並且木板做的欄柵,比起竹籬笆更能遮擋視線,具有隱私感和防盜能力。

    一些物件可以擺在院子,不必通通收進屋裏。

    大人不在家,偷得半日閑。

    謝桑榆把為數不多的衣服先整理好,以備下午搬家方便。

    而謝鬱叢,他想出去。

    這段時間一直拘著他幫忙幹活,完全沒有去村裏找小夥伴玩耍的時間。

    雖然很可能是單方麵的被玩耍。

    謝桑榆想起上次,看到他在當馬當狗的,不由感覺頭疼。

    “你想去玩也可以,但是別被欺負知道麽?”她皺眉問道。

    謝鬱叢一點頭;“知道。”

    “你……真的知道什麽樣的行為算是欺負麽?”

    謝桑榆很懷疑,他是判斷不出來的。

    不過謝鬱叢很肯定的複述:“我知道。”

    “……”是真的知道還是假的呢?

    “算了,你去吧,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謝桑榆放行了,讓他去玩。

    應該是出不了大事的,謝鬱叢雖然呆呆的,關鍵時候不傻。

    而且最近,他的話變多了點,看著比以前機靈不少。

    再者,每日吃飽飯之後,多少也長了一點肉,不像以前那麽虛弱。

    人走了,謝桑榆自己在家。

    進去意識層麵,看了看白玉井。

    泉水上漲趨勢很明顯了,即便她每天會弄出去很多,吃的用的,可依然抵擋不住它水平線上升。

    真好,以後盡管放心使用。

    隻要他們還在做吃食買賣,不愁沒有泉水冒出來。

    用它洗臉的效果非常好,謝桑榆摸著自己的麵皮,滑溜不少。

    透過徐雪娘梳妝盒的小鏡子,可以明顯看到氣色改善。

    事實上,不必照鏡子,對比徐雪娘和謝鬱叢,便知道結果了。

    之前麵黃肌瘦,是幹癟的,而現在,就像是被慢慢補充了水分一樣,整個人鮮活水靈起來。

    這些改變是很緩慢的,卻又難以忽略。

    杜大嬸戲言,分家之後他們時來運轉,一定是謝爹爹在天上保佑!

    關於白玉井的由來,謝桑榆也曾思考過。

    可惜她的腦袋瓜子,想炸了都想不出來。

    索性就不想了,命運給你的,好壞全接著。

    既來之,則安之。

    與此同時,有關山神和盛輕宵的事,她也不敢想,可又忍不住去想。

    他們不僅長得一樣,經謝桑榆的鼻子判斷,氣息相同的。

    並且,他們都被她給認識了。

    所以……

    所以當然是可以理直氣壯去福安崖找人了。

    謝桑榆把小木屋的門給關好,踩著濕漉漉的小道上山了。

    被雨水滋潤過的山林,碧葉如洗,空氣中盡是清新的味道。

    到了銀杏樹下,它抽長不少嫩葉出來,翠翠的極為好看。

    不過等到秋天,那才是銀杏最美的季節。

    “山神你出來,把金蟲子還給我好麽?”

    謝桑榆是來要債的,雖然金蟲子非她所有,但是從她手裏溜走的。

    就算要歸還少年人,也不該由山神代勞對吧?

    “你為何不死心。”

    本以為今天又是一場獨角戲,不料這次有了回應。

    時隔多日,白衣山神再次現身了。

    這回他沒在樹下,而是立於斷崖之上。

    微風撩起他的衣擺,背影極為好看。

    “你終於肯見我啦~”謝桑榆有點高興,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不生氣了。

    “你打聽盛輕宵的來處,想證明什麽?”

    白衣山神輕聲問道,轉身朝樹下走來。

    “沒、沒呢……”謝桑榆對上他的臉瞬間慫了,道:“我今天就是想問你要金蟲子的。”

    “你就那麽篤定,金蟲子在我這裏?”他逼近謝桑榆,暗紫色的眸底波瀾不驚。

    “這個……”謝桑榆轉轉眼珠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會不會因為她的胡亂試探,白衣山神又生氣了?

    看他麵無表情、語速輕緩,有點不妙的樣子。

    “你要是不高興就直說,我不會再多管閑事了。”謝桑榆選擇閉麥。

    他不語。

    定定的凝視她好幾秒,才有所動作。

    白衣山神微微俯身下來,與謝桑榆平視,薄唇輕啟:“你猜對了。”

    他說了什麽,她沒有太過留意,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生怕衝撞了眼前的絕美容顏。

    “金蟲子在我這,盛輕宵就是我。”

    “啊?!!”

    謝桑榆眨眨眼,總算是反應過來,“你說的是真的?!”

    “嗯。”白衣山神旋身上樹,坐在高處俯視。

    “這是怎麽回事?”謝桑榆好奇極了。

    那盛家是個商戶啊……不可能一家子都是神仙吧!

    “盛輕宵是我,而我不是盛輕宵。”他嘴角淺淺挑起,似乎故意說這個繞口令糊弄她。

    什麽是你又不是你,那到底是不是!

    謝桑榆果然被說懵了,抱著腦袋努力濾清楚這其中邏輯。

    第30章 靈

    “我知道了,”她一個頓悟,仰頭看他:“盛輕宵是你變的,你的真實身份是山神。”

    所以,他應該還有個名字,作為山神而存在的、真正的名字。

    白衣山神沒有否認,兩人一高一低的對視。

    謝桑榆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她說的那樣。

    一直以來橫亙在心頭的疑問得到解答,好奇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她突然不打算繼續追問了,知道他們是同一人就行,至於其中有什麽內情,是山神自己的隱私。

    “我再次向你道歉,之前惹你生氣了。”謝桑榆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熱心過了頭。

    “沒關係。”

    坐在樹上的白衣山神並不在意的樣子,他道:“你既能看見我,便已經產生了交集。”

    看見就算交集?

    她忍不住問道:“能看見你的人多麽?”

    “隻你一個。”

    “那你也是蠻孤獨的,”謝桑榆皺皺鼻子,又問:“你知道河灘邊的少年麽,他是什麽東西?”

    額……好像有點用詞不妥。

    她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是神仙還是妖精?”

    人類看不見山神,總有其它東西能看見他吧,他們會成為朋友麽?

    前一秒才決定不再追問的人,下一秒就管不住好奇心了。

    索性白衣山神真的沒有生氣,他甚至有問必答。

    “他不是神也不是妖,是河靈。”

    河靈?謝桑榆從未聽過,她隻知道什麽河伯河童之類的……

    “靈非常強大,也非常脆弱,一旦他們犯下錯事,就會煙消雲散。”

    “所以他是好人對不對,那天晚上幫了我。”

    聽著像是精靈一樣的存在,修煉為本,與人為善。

    山神似有歎息:“是好的沒錯,可惜這世間沒有長壽的靈。”

    謝桑榆聞言一愣:“為什麽,他們忍不住犯錯了?”

    “沒有誰可以永遠不犯錯。”

    聽上去,靈的生存規則非常嚴苛,也不知道怎樣的行為算作犯錯。

    謝桑榆靠著樹幹站立,問道:“河靈是住在河裏的麽?我還能看見他不,想要給他送上一份感激。”

    白衣山神瞥她一眼,“你打算如何感激?”

    “就說聲謝謝。”

    不然請他吃飯喝酒麽,還是摘花裝扮他的河床?沒必要。

    “他不喜歡村子的吵雜,大部分在上遊一帶。”白衣山神雙手攏袖,給予指點。

    河流的上遊?

    謝桑榆摸摸下巴,上嵐村的小河是從山上流出來的,所以河靈是在山裏?

    “他是你的朋友對吧!”

    都在山裏住,既知曉他喜好,又了解他所在方位。

    白衣山神卻搖頭否認了:“不是。”

    她這就看不懂了,一個神一個靈,地盤摻雜卻不是朋友,那是什麽關係?

    “你走吧,我要睡覺了。”他突然下達逐客令。

    “……??”

    這大白天的……

    謝桑榆抬頭看看天色,發現陰沉沉的,即將下雨。

    她得趕緊下山才行,成為落湯雞可不是好玩的,並且山路泥濘太難走。

    “今天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再見。”

    謝桑榆揮揮手,臨走之際回頭笑道:“盛輕宵既然是你,在城中可以來找我啊,請你吃辣串。”

    雖然她一貧如洗,好歹現在請得起吃東西了。

    不過曲東軒都要買她家辣串了,身為二少爺,人不愁吃喝呢。

    “若盛輕宵不是我,你還會請客麽?”白衣山神挑眉相問。

    “應該會吧,他在鬧市中救過我呢……”

    謝桑榆想了想:“不過他那麽有錢,估計我會忍不住想辦法宰他一筆。”

    奸商本性,便是通過手段從別人口袋裏拿銀子。

    “嗯,你走吧。”白衣山神一揮袍袖。

    說著讓她走,自己倒先行消失了。

    謝桑榆對著空空如也的銀杏樹搖搖頭,轉身下山。

    臨近中午,徐雪娘和杜大嬸回來了,還推著車買回很多菜。

    “中午請杜大嬸好好吃一頓!”

    徐雪娘麵帶喜色,看來這房子是成了。

    果然,她進屋就拿出一張紙來,小心翼翼地攤開。

    租借不是買賣,沒什麽文書的,這個是杜大嬸出麵做中間人,請了先生謄寫的。

    算是一份證據,於房主和租客雙方都是保障。

    謝桑榆瞄了兩眼,大意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把房子借出給誰使用,每月費用幾何等等。

    跟現代的出租屋合同,有異曲同工之妙。

    杜大嬸拒絕了徐雪娘請客的邀約。

    “別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平日裏過來送竹簽,總給我塞一串子,換成銅板可不少呢!”

    “瞧你說的,這怎麽能一樣呢?”徐雪娘搖搖頭。

    “雪娘聽我一句,”杜大嬸按住她:“你們下午要搬家,又得把串串準備好,可沒多少時間。”

    她這一提醒,還真是……

    杜大嬸好說歹說的,讓徐雪娘別大費周章感謝了。

    “我每天要給你送竹簽,我占便宜的機會還少麽?”

    這話把徐雪娘逗笑了,“嬸子就是好心,全替我考慮好了。”

    “替你考慮,不也是替我考慮?”

    杜大嬸笑著一抬下巴:“你們生意紅火,能想著給我沾一分光,我這心裏可高興了。”

    兩人相談甚歡,達成共識,今天先不請客了。

    送走杜大嬸,徐雪娘回過身來,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她成功租下房子,手裏握有孫大福家裏鎖扣的鑰匙。

    每個月的租金是一百五十文錢,對比城裏便宜一半以上。

    當然,地理位置不同,房屋新舊差異,沒有可比性。

    總而言之,這個價位在徐雪娘能夠接受範圍之內。

    雖然她一想到兩個月租金就能買一輛嶄新的、上好的板車,心裏就難受。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道理還是懂的。

    先去欄柵小院裏把衛生打掃一遍,娘三個再一趟趟地搬東西過去。

    這動靜前不久才有過,那時候他們從謝家搬出來,物品少得可憐。

    現在就不同了,一甩寒酸氣,推著嶄新的板車,一趟趟運輸。

    像是徐雪娘采購的新棉被新布匹,日常添置的零碎物件、幾個大爐子幾口大矮缸。

    趕著雞鴨紮堆過,最後滿滿一車子食材。

    這趟搬家,把村裏人看得眼花繚亂。

    村子本就巴掌大,稍一走動人們就知道了。

    何況今日雨天,農戶們不下地不外出,一個個閑著呢。

    他們早就知道徐雪娘帶著倆孩子在做吃食,有幾戶走得近的跟他們買過,都傳遍了。

    原本部分人存有疑心,不相信一個懦弱的寡婦有這能耐。

    甚至暗地裏酸溜溜的自行腦補,說徐雪娘帶著謝桑榆進城一趟就有大把銅板收入。

    寡婦帶著大姑娘,不知什麽見不得人的營生……

    今天可好,親眼見著人搬家了。

    那些買賣要用的家夥,一件不少。

    爐子炭火陶缸,還有幾大捆削好的長竹簽!

    其它先不說,光是陶缸就有六七個之多,每一口都是大嘴的。

    有人好奇詢問,徐雪娘抽空告訴他,這全是用來裝辣串的。

    曲東軒的夥計拉走三個,隔日洗刷幹淨隨馬車送回來。

    家裏至少得有三個替換用,再加上每日出攤的兩大缸、以前的舊小缸,數量可不就多了。

    欄柵小院附近的鄰居,閑不住的過來幫把手,跟著收拾,順道看看熱鬧。

    徐雪娘忙得分身乏術,也不拒絕他們,隨便觀察好了。

    她大致把東西歸整好,就忙不迭地洗菜穿串。

    這是個耗費時間的活計,過程還挺乏味,偏偏他們明天的量要很多,必須抓緊時間。

    謝桑榆和謝鬱叢也很忙,剛搬家,又是雨後天氣。

    一些該洗的不能洗,不該洗的沾了泥。

    第31章 變化

    正所謂事實勝於雄辯,親眼看過的鄰居們,很快就會把這個場景擴散出去,酸溜溜的流言不攻自破。

    搬離村口小木屋,仿佛解除被孤立的魔咒一般,越來越多人過來走動。

    看過滿院子的串串,料想生意火熱,無不給徐雪娘豎個大拇指,誇她能幹。

    拖著倆半大不小的孩子,竟真的站住腳了。

    這個反響,對徐雪娘的觸動挺大的。

    夜裏謝桑榆撞見她在偷偷抹眼淚,純粹是高興的哭。

    “娘親以前太沒用了,愧對你爹爹,他不在的時候,我護不住你們,也護不住自己。”

    “現在有信心了麽?”謝桑榆不太擅長安慰人。

    徐雪娘點點頭:“不會再那樣子了……我們不會再過苦難的日子。”

    想想就是前不久,還在謝家,每天幹不完的活,吃不飽又挨罵。

    現在擁有的一切像夢一樣。

    “一定是你爹爹在天上保佑我們,讓我們一切順利……”她破涕為笑,抬手摸摸謝桑榆腦袋。

    “還有你,你變得更加懂事了。很聰明,又越來越漂亮,村子裏再沒有比你更好的閨女,他們不知道而已……”

    徐雪娘絮絮叨叨的,臉上是驕傲自豪的表情。

    說完謝桑榆,又說謝鬱叢,今天搬家他出了很大力氣。

    對一個曾經受傷的母親來說,沒什麽看見兒子健康健壯更欣慰的事了。

    謝桑榆並不打斷她,讓她安靜地說完,好大一串心裏話。

    多少可以理解,一直被外界否定,內心又自我否定的女人,得到多方誇讚,她在重新建立自信心。

    這很重要,也很艱難。

    過了今晚,徐雪娘將脫胎換骨,擺脫曾經懦弱的影子。

    總歸是好事,謝桑榆就讓她好好哭一場。

    第二天,經過情緒宣泄的徐雪娘,並沒有睡過頭。

    她早早起來,迎接朝陽,給兩個孩子準備餐點。

    天氣放晴了,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好事。

    不過即便太陽露了臉,空中依然飄著好幾朵雲,隨時會把它遮住的樣子。

    謝桑榆起來看了看,下午很大概率還會下雨。

    “今天不進城了,我去請孟大叔過來,給我們的板車改良一下。”

    徐雪娘一聽,點頭同意,“路上泥著呢,特別不好走。”

    板車堆貨多就很重,車軲轆要是陷入泥坑,想要推出來可費勁了。

    而且上麵沒有遮蓋物,下雨時太不方便。

    孟生夢雖然不是多厲害的木匠,但是像這種給板車上麵撐一塊木板的活,做起來得心應手。

    謝桑榆隨便跟他一提,他就知道要做成什麽樣了。

    “爭取今天把它完成,不耽誤你們做生意。”孟生夢笑著拍拍木材。

    “那可麻煩你了,這大清早……”

    徐雪娘沒時間跟他客套太多,曲東軒的小夥計趕著馬車來了。

    昨天還是在村口小木屋交貨,今天就換了地方。

    一大早徐雪娘就把謝鬱叢叫去木屋門口等著了,馬車來了直接往欄柵小院帶。

    把貨物交付給對方,才有心情做其它事情。

    今日依然是三百支,不過小夥計帶了曹管事的話,說明日想要六百支,問徐雪娘能不能做出來。

    這麽快就數量翻倍了,可見曲東軒的客流量是真的很多。

    “當然可以,沒問題。”謝桑榆代為答應。

    合作之初,就不能說不行。

    何況今天她和弟弟沒有外出,多兩雙手幫忙,區區六百串完全不在話下。

    小夥計得到答複,滿意地駕車離開。

    院子裏尚未離開的孟生夢,看他們交易完畢,忍不住問道:“忙得過來麽?可需要人手幫忙?”

    “大叔是有推薦的人選麽?”謝桑榆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孟生夢撓撓後腦勺:“就想推薦下我家那位,手腳利落,還聽話!”

    徐雪娘確實忙不過來,不過她早已經屬意豆腐大娘了,一時間有些躊躇為難。

    謝桑榆讓孟生夢稍等,拉過徐雪娘進屋商談。

    “娘親,你覺得可以兩個一起請麽?”

    根據原主記憶裏,謝二叔進城做小工,每日大約五十文錢一天。

    她們要是請鄰裏幫忙,當然不需要這個價位。

    一來工作地點便利,能讓那些大娘大嬸顧著自己家裏。

    二來,這是少有的婦人可做的活計,必然搶手。

    一天三十文錢,估計都很多人想要。

    “兩個會不會太多了,一個月下來將近二兩工錢。”徐雪娘蹙起眉頭。

    “不多。”謝桑榆搖搖頭,分析給她聽。

    家中十畝地,需要人時不時照看,姐弟倆要進城擺攤,能待在家裏穿串的,隻徐雪娘一人。

    明日曲東軒要六百串,過幾天說不準就要一千串了呢!

    便是請來豆腐大娘,多一雙手,每天能串出來的數量也有限。

    況且,這個算法,是把徐雪娘釘死在家裏,完全不能外出采購。

    采購食材,就謝桑榆和她能做,謝鬱叢目前無法獨當一麵。

    愚蠢的弟弟,隻能跟著賣賣力氣……

    徐雪娘向來不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又一次被謝桑榆說服了。

    “孟家小嫂子是個勤快利落的,就請她一起來吧。”

    如此決定,她出去外頭,給孟生夢準確的答複。

    孟生夢得知後很高興,帶著量好的尺寸,喜滋滋地回去給板車做頂棚去了。

    他保證自家婆娘隨時待命,就在同村,叫一聲立即過來上工。

    徐雪娘不急,讓她下午再來。

    上午謝桑榆帶著弟弟進城采買食材,吃過午飯院子裏才能展開準備工作。

    而徐雪娘則趁空下地一趟,下過雨是施肥的好時機。

    孟小嫂和豆腐大娘,突然得了一份活計,高興地跟什麽似的。

    她們倆的孩子不是奶娃娃了,家裏又有老人照看,沒什麽走不開的。

    何況小村莊,前後沒多大,有事隨時可以往回趕。

    徐雪娘這裏也不管飯,差不多到點了就放兩人回家。

    每日工錢三十文,再沒有比這更美的差事。

    不得不說,人多了好辦事,突然加劇的數量,虧得增添兩雙手,才沒有亂起來。

    徐雪娘得以好好喘口氣,把一切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

    果然沒幾天時間,曲東軒就再次加大了需求量。

    遠遠超過曹管事和謝桑榆定下的最低銷量,這份合約可算是保住了。

    他們一天能賣個上千串,其中以肉食占大部分,同時帶動了美酒的銷量。

    辣串配美酒,妙不可言。

    估計曹管事的業績是壓過另一位管事了,他高興之餘,讓小夥計給謝桑榆他們送了一壇果酒。

    雖然目前家裏沒人喝酒,但對方的喜悅是完全收到了。

    買家滿意,自然是賣家的目標,結果皆大歡喜。

    才搬家不久,就請了孟小嫂和豆腐大娘兩位幫工,加上每日清早準時進入村子的馬車,一時間,這三口之家風光無兩。

    村裏一些心思活絡、有眼力見的人,當即過來詢問。

    問徐雪娘需要哪些蔬菜,他們可以種出來,到時候收購價好談。

    村裏自家種的菜,肯定比城裏便宜的。

    而且免去來回運輸,於雙方而言都是便利。

    以前也有農戶種菜,每日清晨挑著擔子進城。

    途中辛苦不說,城裏賣菜的還多,很難兜售一空。

    若是有徐雪娘向他收購,大致需求量是穩定的,隨便賣幾個錢都能補貼家用。

    對於這個請求,徐雪娘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妥妥的雙贏局麵。

    並且這麽一來,他們家跟村裏人的交集變多了,一點點熟絡起來。

    人緣就是這麽經營的,多走動多往來。

    在任何圈子裏,都得融入其中,世界上沒那麽多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局麵。

    跟鄰裏交流多了,有什麽消息,也很快耳聞。

    比如說——蘇堯霖要跟謝桑蘭定親。

    第32章 不可說

    豆腐大娘帶著消息過來,有意無意的留心徐雪娘的反應。

    大家都知道,蘇堯霖跟謝桑榆是娃娃親。

    謝大還在時,跟蘇景山那叫一個好。

    現在謝大死了,認準的女婿竟成了謝二家的,能不令人唏噓麽?

    重點是,蘇家前不久退親鬧那麽大,這麽快就又要定親了……

    “他們定的日子在下月初,本想請我掌勺,我不得空就給推了。”豆腐大娘說道。

    她因為廚藝不錯,是村裏都知道的,紅白喜事經常找她掌勺。

    孟小嫂不讚成的搖搖頭:“蘇家這也忒心急了點……”

    “嗬嗬,”徐雪娘笑不出來,隻道:“既是人家喜事,就別扯上我們掃興了。”

    她提前表態,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哪還會開口提謝桑榆。

    既然都退親了,也拿過那點所謂補償,便塵歸塵,土歸土,兩不相幹。

    豆腐大娘推了掌勺的事,徐雪娘心裏還蠻受用的。

    這人被她請來做事沒幾天,村子裏都知曉,謝二叔家能不知道麽?

    他們是要辦喜事要請人不錯,可有能耐掌勺的人又不止豆腐大娘一人。

    偏偏過去請她,也不知是想看誰笑話?

    若豆腐大娘真的去了,撇下欄柵小院的活計,徐雪娘怕不是會被氣死。

    一個分家後形同陌路,一個退親後反目成仇,如今這倆湊一塊去了。

    真是絕了。

    徐雪娘氣哼哼的,謝桑榆看了覺得好笑。

    “有什麽絕的?謝鬱堂和蘇堯霖,本就是一起念書的,他們好著呢。”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就衝上次在池塘邊,她落水後,蘇堯霖那個態度,謝桑榆就敢斷言,他和謝二叔一家子絕配。

    供著兩個讀書人,一樣的趾高氣昂,有什麽問題?

    蘇堯霖和謝桑蘭在一塊,就不用禍害其它無辜的人了,多完美。

    “我隻是氣不過,並非舍不得。”徐雪娘拉過謝桑榆:“蘇家那小子配不上你,娘親一定給你尋個更好的。”

    這次她說這話,可是充滿底氣的。

    每日存著的銅板日漸豐厚,雖然遠不夠蓋房子,但徐雪娘的腰杆子就是硬了起來。

    “你可別,”謝桑榆敬謝不敏:“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事急不得。”

    “我知道你不急,隻是咱們且走且看,也別拖太晚了。”

    徐雪娘想著,早點留意,時間充裕總能挑著好的。

    “明年再說吧,”謝桑榆實施‘推’字訣:“現在忙著呢。”

    “也是……”

    天氣放晴,很快便到了月初,蘇家和謝家定親的日子。

    雖然不是成親,但人們對待這個還是很慎重的。

    請了輩分高德行好的人見證,兩家人一起吃過飯,就是約定了。

    待下回成親,才會大宴賓客。

    成親的日子並沒有定下來,因為蘇堯霖要專心備考了。

    他和謝鬱堂,可是打定主意走仕途的。

    人家定親,跟謝桑榆沒半毛錢關係,她依舊和弟弟一起推車進城。

    除去下雨的那兩日沒有出攤,每天雷打不動,讓他們的小攤子收獲諸多好評。

    食客們都覺得好吃,回頭客絡繹不絕。

    謝桑榆推出的竹筒,也在大街小巷流行起來,其它一些小販有樣學樣。

    即便不是辣串,隻要是吃的,都能往裏裝。

    徐雪娘要守在院子裏,走不開,就雙胞胎倆獨當一麵。

    謝桑榆不必說,她是主力軍,而謝鬱叢,在連續幾天的忙碌下,也練了出來。

    他一直呆呆的,幾乎不笑不說話。

    但在食客們一湧而來時,再呆的人也不得不加快反應。

    謝鬱叢的動作一直不慢,他看似癡傻實際卻不傻,這麽一鍛煉,臉上表情倒是變多了。

    “弟弟,保持你微笑的樣子好麽?”

    謝桑榆拍拍他肩膀,給他遞過水囊。

    “好,”謝鬱叢點點頭,“你坐。”

    一條長木凳,是賣餛飩的大叔借給他們的,收攤時他再拿回去。

    謝桑榆坐下歇口氣,現在高峰期過去了,沒那麽忙。

    這幾天她都沒去福安崖看山神,說讓他在城裏時來找她,也沒來。

    神是沒有□□術的吧?

    山神就是盛輕宵,他不見得成天待在盛家。

    起碼謝桑榆就在福安崖看到他好幾回了,而且他還挺愛睡覺的樣子……

    這時間是如何分配的呢?

    謝桑榆心裏好奇,可惜無人解答。

    在知道他們兩是同一人之後,就打定主意不去追根究底,所以有什麽問題,都得憋著。

    她感慨的是,山神好不容易有她這麽個知道真相的人存在,就不能當朋友嘛?

    “還真是絕情呢……”

    想起山神清俊的容顏,他顯然沒打算跟她深交,也完全不需要傾訴對象。

    “你在說誰?”謝鬱叢問道。

    謝桑榆抬頭瞥他一眼,道:“跟我說話前要叫姐姐,好麽?”

    這小孩,不好好教他禮貌怎麽行。

    “好,”謝鬱叢點點頭:“我想吃燒餅。”

    他這麽一提,謝桑榆也感覺餓了。

    拿出銅板給他:“去買燒餅,早點回來。”

    這條街就有賣燒餅的,走過去一小段距離。

    謝鬱叢拿著錢走了,留下謝桑榆一人看攤位,百無聊賴。

    就在這時,有顧客上門了。

    這會兒是街道閑時,行人寥寥無幾,卷著褲腿的少年,笑容明媚,很是打眼。

    “你在賣什麽,給我嚐嚐成麽?”他笑嘻嘻問道,露出兩個酒窩。

    謝桑榆左右打量他,總感覺這人聲音和容貌都略為眼熟。

    有點像河灘邊的那位螢火蟲少年,但……她不確定。

    那天晚上能見度太低了,而且隻是短暫的遇見,大致印象很深刻,具體什麽模樣卻來不及記住。

    “我們是不是見過?”謝桑榆索性直接問他。

    “你記住我了?”少年笑容不變。

    “是你麽?”謝桑榆再次問道。

    他既不搖頭也不點頭,拿出荷包道:“快些把食物給我吧。”

    他這個反應,謝桑榆完全摸不清事實如何。

    她拿起一個竹筒,問道:“需要用這個裝麽?兩文錢一個。”

    “可以。”

    少年笑著伸手接過,開始挑選自己要吃的。

    謝桑榆看他裝了差不多十支就停手,忍不住問道:“我請你吃怎麽樣,就當做小小謝意。”

    “謝我什麽?”少年歪了歪腦袋。

    他打開自己的荷包,拿出零星一捧銅板。

    “你是不是河灘邊那個……河靈呢?”謝桑榆是真的很想知道。

    他抬頭看她兩眼,把銅板如數給她,才道:“你知道不少,那麽把螢火蟲還給我?”

    此話一出,便能確定就是他了。

    不過……“螢火蟲不在我這裏。”謝桑榆攤手。

    “記得還我好麽~~”河靈眉眼彎彎。

    謝桑榆看他沒有半分意外神色,似乎知道螢火蟲在哪,“你不能自己召喚回來麽?”

    那小金蟲是活物吧?看見盛輕宵就飛著跟上去了。

    “我把它給你了,自然問你要。”河靈抱過竹筒,轉身欲走。

    謝桑榆皺皺眉,山神說他跟河靈不算朋友,看來是真的。

    “上次的事謝謝你了,小金蟲我會去拿回來的,你叫什麽名字?”她順嘴問道。

    他回過身來,笑著露出酒窩:“你既已知道我是河靈,便那樣叫我吧。”

    他放下話,也不回問謝桑榆的姓名,緩步離開。

    謝桑榆目送人消失在街頭,不解的撓撓臉蛋。

    河靈雖然能稱呼,但顯然不是名字。

    他沒有名字麽?有什麽不能說?

    山神也是,不告訴她姓名。

    所知的盛輕宵,是盛家二少爺的身份,那不是真正的山神。

    莫不是有什麽忌諱?真是奇怪……

    第33章 夜見

    河靈讓謝桑榆把螢火蟲還給他,她於情於理都得照辦。

    盛輕宵她見不著,但福安崖的山神可以。

    結束一天的買賣之後,回到家裏,謝桑榆就借口往外跑。

    徐雪娘忙著自己的事,也沒拘著她。

    以往在村口小木屋,去福安崖可以繞著山邊走,不引人矚目。

    欄柵小院這裏不同,隻能往村尾方向去,再順著路悄悄上山。

    這條路多少會有人撞見,謝桑榆最好減少去福安崖的次數。

    這不,迎麵就給她遇著了。

    好巧不巧的,居然是今天定親的兩位,蘇堯霖和謝桑蘭。

    中午定親傍晚私會,真的妥當麽?

    古代未婚男女的禮節,貌似是要避嫌啥的?

    謝桑榆如此猜測,實際上她不清楚,也不想管閑事。

    再說這才是黃昏,天都沒黑呢,還不許人小情侶私底下說兩句話麽……

    看他們正要去的方向,也是村尾後邊的僻靜處。

    “你怎麽在這?”謝桑蘭看見她很意外。

    掩嘴笑道:“這個時辰了還上山挖野菜?看來村子裏的說法也並不準確嘛。”

    人都開口了,想要視而不見路過都不行。

    謝桑榆權且問道:“村子裏什麽說法?”

    她兩手空空,不知道謝桑蘭是怎麽猜測要去挖野菜的,還為此擺出嘲諷的麵孔?

    以前在謝家挖的野菜,她沒吃麽?真是……

    “村裏盛傳你家得遇貴人,如今看來你確實改變很多,擺脫了窮酸相。”接話的是蘇堯霖,他的目光暗藏打量。

    謝桑榆麵色紅潤,大眼睛裏流光溢彩,換過一身衣裳,跟以前判若兩人。

    她被蘇堯霖的話逗笑了:“貴人?”

    指的是曲東軒每日來拉貨的馬車麽?

    這對她家來說,確實是貴人,但……

    “我們努力做出來的東西,才能入貴人眼,先有辛勞的汗水,才有後麵的幸運與回報。”

    講得那麽輕巧,遇到貴人擺脫貧窮,世上少有這等好事。

    “有沒有擺脫窮酸還不一定呢,誰知道是不是做給外人看的。”

    謝桑蘭輕哼一聲:“前段時間我娘還碰上她挖竹芽子吃~”

    “……”謝桑榆對這種人簡直無語。

    她急著趕在天黑前上山,本不欲多說,但想想有點氣不過。

    憑什麽她要被奚落一頓呢?沒門!

    “堂姐說做給外人看,你知道有什麽是掩蓋不住的麽?”

    不等謝桑蘭回答,謝桑榆自己給出答案:“那就是咳嗽和貧窮。”

    “還有你,”她微笑著轉向蘇堯霖:“在世家子弟麵前你就是一寒門學子,你在他們眼裏就是窮酸相,你服氣麽?”

    “你若是服氣便不必考科舉了,你必然是不願被這麽說的,如今可卻把這個詞安在其他人身上,也是好笑!”

    謝桑榆兩手叉腰:“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們倆簡直絕配,以後見麵別跟我打招呼了成麽?咱們不是一路人。”

    嘰嘰歪歪的煩死了,趕緊給她爬!

    謝桑蘭沒少欺負原主,言語奚落是常有的事。

    至於蘇堯霖,原主不敢跟他接觸,謝桑榆的印象停留在上次,他急於撇清的姿態。

    反正這兩個都不是她想要有所交集的人,今日索性罵開了。

    省得以後見麵還要假惺惺。

    “你!你……”謝桑蘭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堯霖更是被她說得臉色難看,寒門學子麵對高門大戶可不就是窮酸麽。

    “得意什麽,往後日子走著瞧!”謝桑蘭跺跺腳,拉過蘇堯霖。

    “我們走,你今晚還要溫書呢……”

    謝桑榆目送兩人離開,還故意喊話:“有種下回碰麵別跟我搭話,誰有空理你們啊?”

    她拍拍衣袖,搞定。

    估計以後不會當麵逼逼呱呱了,要點臉。

    既然結仇就結深一點,見麵不給眼神那種,井水不犯河水。

    沒毛病。

    解決掉兩隻攔路虎,謝桑榆一看天都要黑了,不由懊惱。

    從城裏回來本就時間不多,稍微一耽擱就溜走了。

    還記得夜間上山那次,悠長的貓叫聲追著她,頗為詭異。

    想了想,出於怕死,還是先不去了。

    反正白衣山神承認過金蟲子在他那裏,要是弄沒了,肯定是他賠。

    謝桑榆毫無心理壓力,扭身回到欄柵小院。

    差不多可以吃飯了,徐雪娘做了豐盛的飯菜,犒勞一家白日辛苦。

    她之所以有時間好好做飯,多虧的有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幫忙。

    白天差不多把串串都整好了,趁著新鮮,煮熟後浸泡在濃香的湯汁裏。

    謝桑榆和弟弟回來後,就可以歇口氣,不必馬上投入幫忙行列。

    這也是為什麽,謝桑榆能有空溜達上山的原因,雖然沒去成。

    多了兩雙手,三人總算可以勞逸結合,不至於從早忙到晚。

    天氣越來越熱,吃完飯謝桑榆就去洗澡了。

    欄柵小院也是沒有浴室的,甚至謝桑榆懷疑,整個盧臨城,隻大戶人家才能擁有浴室。

    普通人沒這條件。

    她隻能故技重施,在院子角落裏,用木板拚搭出一個簡易浴室。

    條件雖然比小木屋好多了,卻也依然艱苦。

    謝桑榆發誓,等到存夠銀子蓋新屋,說什麽也得畫出一張廁所和浴室的圖紙來。

    上廁所和洗澡,誰也缺不了!

    用溫水衝幹淨自己,謝桑榆披散著濕發回到房間。

    小院的門早就落鎖了,而她自己擁有一個小屋。

    私人空間不被打擾,要查看白玉井之類的,尤為方便。

    謝桑榆坐到床沿邊,進入意識層。

    上回看,井底水量增長明顯,沒料到的是這一次,它超高飆升了!

    有了曲東軒的每日銷量加持,小小的白玉井,水平線已經漲到頸部。

    差不多還有兩節手臂的距離,靈泉水就會滿出來。

    這讓謝桑榆震驚又無措。

    如果一直很多人嚐到靈泉水的好處,他們家不出意外是會一直賣吃食的,那這個泉水……?

    窄小的井,要滿溢出來了怎麽辦?

    它不是充滿靈性麽,就不會弄個上限啥的?

    白玉井的周邊,什麽都沒有,謝桑榆主要是怕浪費。

    這麽好的靈泉水,白白的漫出來,多可惜啊!

    一時間,她有點憂愁,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這玩意兒出現得突然,自帶神奇功效,就是沒個使用說明書啥的……

    謝桑榆繞著白玉井轉悠幾圈,離開意識層,睜開眼睛,歎了口氣。

    “唉……”

    “怎麽了?”

    “我……嗯???!”謝桑榆倏地抬頭。

    見鬼了!她的窗戶邊,莫名其妙出現了個白色身影!

    要不是看慣了白衣山神的身形,心理承受能力得到鍛煉,突然被搭話的謝桑榆怕不是要嚇死。

    定睛看去,那仗著白衣悄無聲息出來嚇人的家夥,可不就是白衣山神。

    “你怎麽會來這裏!”謝桑榆蹦躂了起來。

    山神居然下山了,甚至還私闖民宅。

    白衣謫仙臨窗而坐,樸素的木窗杦被他襯托得簡致起來。

    他淡淡道:“睡不著,下來看看。”

    “你這麽早睡覺啊?”還會失眠?謝桑榆忍不住吐槽。

    她湊近過去,小聲道:“誒,你知道我剛才在幹嘛麽?”

    “不知道。”他不假思索的給出否定答案。

    謝桑榆不知道他是不是說了真話,靈泉的存在,真的連神仙也察覺不到麽?

    

    第34章 送花

    第35章 回禮

    端午前夕,徐雪娘籌劃著,要做多少粽子。

    給老顧客們送一點,曲東軒那邊絕不能漏,還有走得近的鄰居們。

    雖說端午家家戶戶有包粽子,但送棕是個禮節。

    何況不同人不同手藝,做的還不同口味呢。

    “你舅舅那裏就不送了。”徐雪娘低聲說道。

    “他叫我們少往來,不用送了。”

    謝桑榆安慰性的拍拍她肩膀。

    作為姐姐,弟弟這個做法,徐雪娘估計是傷心的。

    不借糧沒什麽,這些年全然不關心她,就連她失去丈夫和分家這樣的大事,都不過來看一眼。

    甚至謝桑榆敢肯定,舅舅不知道她們家在上嵐村哪個方位。

    原主和謝鬱叢,被徐雪娘帶著去過幾次,對方完全不來她們這邊走動的。

    不管是親戚還是朋友,一頭熱的狀況下,都熱不了多久。

    人心易冷。

    端午節前一天,謝桑榆挎著小食籃去給曲東軒送粽子。

    側門那邊,聚集了不少人在等候,估計都跟她目的一樣。

    這些人全是跟曲東軒打交道的小商販,每日送菜送肉送柴火啥的,都有。

    逢年過節,這一幕就會上演,小夥計們早有安排。

    領著他們入內,上茶水點心,收下東西再好生送走。

    因為曲東軒生意做得大,前來送禮的小販們很多,無法一一回禮。

    謝桑榆跟大家一樣,也沒想著要回禮。

    不過是出於對這份合作的珍惜,禮節性的跑這一趟。

    多少人等著能巴上城裏這棵大樹呢。

    小人物走側門,而那些正兒八經的大老板,才有走正門的資格,會有掌櫃的笑臉相迎。

    小夥計會把來訪的都登記好,到時候上交給管事查看。

    謝桑榆坐著吃茶點,她並不是這當中唯一的年輕姑娘。

    一行人大叔大娘都有,還有裁縫與繡娘。

    估計是曲東軒內的服裝桌布椅套之類的往來。

    她眼尖的看見她們籃子裏精美的繡品,一個個手指纖長,估計是從小就練的繡花。

    正偷偷打量,一旁忽然來了個小丫鬟,小聲笑道:“這位姑娘,請隨我來一下。”

    “我?”謝桑榆一愣。

    她站起來,把沒吃完的點心一口塞進嘴裏。

    本打算吃完就走,沒想到有人來叫她。

    莫不是曹管事知道她來了,有事要吩咐?

    如果是給辣串增加種類這事,謝桑榆已經在做了,她打算弄些丸子。

    豬肉丸魚肉丸都可以,豆腐幹也不錯。

    就是目前找不到作坊,自己做成本更低,但人手不足。

    實在是太忙了……

    謝桑榆跟著小丫鬟往外走,循著長廊彎彎繞繞,到了一個依傍假山的涼亭處。

    “二少爺,人帶到了。”小丫鬟脆生生稟道。

    謝桑榆早瞧見那一抹醒目的白色身影了,她有點意外。

    待小丫鬟退下,連忙提溜著裙擺,小跑進入涼亭裏。

    “山神……”

    啊不對,謝桑榆及時收聲,裝模作樣地朝他做禮:“盛公子。”

    原來找她的人不是曹管事,而是盛輕宵。

    他端坐亭中,白衣勝雪,焚香烹茶,案上還擺著一台古箏。

    這一幕,就像是一幅畫。

    滿心好奇的謝桑榆,毫無心理壓力的破壞掉它,抬手對著古箏就是一頓強擼灰飛煙滅。

    ‘*#¥%&……’一串雜亂的音律飄了出來,非常難聽刺耳。

    “住手。”盛輕宵不得不出聲製止。

    謝桑榆悻悻的停手了,“少見多怪,見諒哈!”

    她到他左手邊坐下,問道:“找我幹嘛?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山神該不會真的有定位係統吧?她一踏進曲東軒送粽子,就被他發現了?

    心裏暗自嘀咕,便聽他道:“方才我看到你了,想起一件事。”

    “你看到我啦?”謝桑榆意外。

    她走的可是偏門好麽?

    盛輕宵一點頭:“我站在高處,看見了。”

    “……”這是特意解釋給她聽麽?

    現在不僅懷疑他有定位術,還有讀心術哦!

    “好吧,你想起什麽事?”謝桑榆心生好奇。

    “回禮。”盛輕宵狹長的眼眸注視著她,問道:“你打算送我粽子麽?”

    都這樣問了,能不送麽?

    謝桑榆點點頭,道:“我本來準備下午回去後,抽空上山給你一個的。”

    當然,如果天黑了的話,她就不送了。

    “那你要什麽回禮。”他問。

    謝桑榆感覺有點稀罕:“你真的要給我回禮啊?”

    那她可要好好想一想,千萬不能客氣!

    “給你一匹馬吧。”盛輕宵決定道。

    “啊?”謝桑榆張了張嘴:“送我一匹馬?”

    不是問她來著嘛,怎麽這麽快自行決定了呢,那還問個卵。

    不過……馬匹好值錢的!

    最普通最便宜的馬兒,在車馬行那邊,也要二十八兩以上。

    謝桑榆瞬間雙眼發亮:“你說的是真的麽?”

    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他為什麽突然財大氣粗了?

    “是真的。”盛輕宵的神情沒有半分作假。

    他本身絕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

    所以謝桑榆才更加震驚:“這是為什麽,你明明連借錢給我都不願意。”

    借都不行,更遑論送了。

    “因為我是盛輕宵。”他解釋道。

    這麽一說,她立即懂了,白衣山神不參與俗世,而盛輕宵是入世的人。

    “你的回禮會不會太貴重了?”簡直太令人心動了,建議多來幾回!

    “算上你的那串風鈴。”盛輕宵輕聲說道。

    他指的是,謝桑榆掛在銀杏樹下,送給他的那串。

    “那你可以給我一百兩麽?”謝桑榆笑嘻嘻地衝他豎起大拇指:“做個俊美無雙、光芒萬丈的散財童子!”

    盛輕宵抬了抬眼皮:“不可以。”

    “你考慮一下再回答吧……”

    “不可以。”

    “……那馬兒在哪裏?”謝桑榆決定先把回禮要到手再說。

    盛輕宵微一抿唇,道:“我叫人牽到門口等著了,你去吧。”

    謝桑榆當即蹦躂起來,想要出去看看即將到手的回禮。

    邁出去兩步,忍不住又回過頭來。

    看了看盛輕宵,清俊的容顏,宛如美玉無瑕。

    她忍不住張來雙臂,極快的彎腰擁抱了他一下。

    “謝謝你~”

    謝桑榆還記得上次撲倒人家聞氣味,從而惹怒他的事呢,這回是點到即止一觸即分。

    既道了謝,又趁機抱到冷香美人,她今天賺翻了!

    不給盛輕宵生氣的機會,謝桑榆拔腿就跑,頭也不回。

    完全不敢看背後那人的表情,唯恐踩踏雷區,炸毀了和諧場麵。

    回到原先進來的那扇偏門,果然有個小廝牽著一匹馬等候在那裏了。

    謝桑榆跨門出去,躊躇上前。

    “請問,這個是給我的麽?”

    “是的,桑榆姑娘。”小廝笑著把韁繩送上。

    謝桑榆一手接過,仰頭看著高大的白馬,有點不知道怎麽好了。

    第一感覺是開心,各方麵的喜悅。

    它是盛輕宵送的,它那麽漂亮,同時也是她第一次擁有一匹馬。

    其次是惋惜,謝桑榆小心翼翼地抬手撫摸它:“你這麽好看,卻隻能用來拉板車呢……”

    嚴重懷疑白衣山神太過偏愛白色,就連送出去的馬兒,也要通體雪白。

    最後,謝桑榆高興之餘,還有點煩惱。

    她要怎麽跟徐雪娘解釋,突然得到一匹馬呢?

    它看上去就身價不菲。

    相比起路上撿的,不曉得說盛輕宵看上她美貌送的禮物,會不會更有可信度?

    謝桑榆糾著小眉頭,撓撓臉蛋:“沒準就有少爺喜歡我這款呢……”

    

    第36章 撒謊

    再怎麽糾結,馬兒還是要牽回去。

    長樂街的攤位上,謝鬱叢寸步不離的守著。

    這個傻弟弟,現在聰明了不少。

    不敢說多麽機靈,起碼懂得一手交錢一手交串,不會輕易被騙了去。

    謝桑榆送完粽子回來,手裏多了一匹馬,把謝鬱叢看呆了。

    他上前來,小聲問道:“我可以摸它麽?”

    完全不問這是哪來的。

    “你試試吧,它沒生氣就可以。”

    謝桑榆覺得,這是一匹很溫順的馬兒,牽它就走。

    為了好好把它利用上,收攤後,謝桑榆帶著弟弟,推車牽馬去了車馬行。

    車馬行不僅僅賣板車馬車和牲口,還有馬鞍套繩之類的。

    謝桑榆花了三十文錢,買下套繩,請小夥計幫忙把板車套在白馬身後。

    “用這麽好的馬拉車,實在是……”

    小夥計嘴裏嘀嘀咕咕的,一邊打量姐弟二人。

    穿著幹淨的布衫,不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他雖然疑惑,不過還是照辦了,拿錢辦事多嘴什麽呢?

    謝桑榆耳尖,完全聽見了,看來這匹馬不僅顏色漂亮,品相也是上佳的。

    隻是落她手裏,除了拉車還能咋地?

    回去路上,謝桑榆和謝鬱叢兩人,邊走邊學習趕車。

    磨磨蹭蹭的,速度很慢,但比起推車走還是快了些。

    而且有馬力分擔,他們再也不用一路推得汗流浹背了。

    謝桑榆覺得,山神送她這個,肯定是動了惻隱之心。

    想她和弟弟,每天這麽長的路來回,板車上放了陶罐爐子,很重的。

    這路麵還是泥土路,坑坑窪窪小石子,車軲轆不是很好走。

    他是不是也有同情心的呢?

    還是真的隻為了回禮?

    到了村口,謝桑榆忍不住歎口氣,該來的總會來。

    她趕著白馬進村,路上不少村民瞧見了,紛紛上前圍觀,有的人比較閑,甚至一路跟到了欄柵小院。

    “雪娘,快出來看看呀!你家的白馬!”

    “桑丫頭,這個值很多銀子吧?”

    “是你買的嗎?”左鄰右舍七嘴八舌的問道。

    謝桑榆擺擺手:“當然不是我買的,我們家沒有這個錢。”

    這個答案跟大家猜測的差不多,但聽完之後不禁更加好奇。

    怎麽得到的馬兒?偷的搶的路上撿的,瞬間猜了一大圈。

    徐雪娘聽見動靜出來,嚇了一跳,連忙拉住謝桑榆:“這是怎麽回事?”

    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兩個眼睛都看直了。

    “你們別急,聽我說好麽?”

    謝桑榆知道,她必須當眾給個說法,不然村子裏就會傳出不好的謠言。

    把猜疑扼殺在搖籃裏,就沒有亂七八糟的聯想了。

    幸好在回來的路上,她就打好了腹稿。

    “今日我去曲東軒送粽子,正好救了他們家二少爺,這是人家給我的謝禮。”

    眾人聞言一陣嘩然,興致勃勃道:“你救人了?快說說經過……”

    事已至此,不撒謊是不行的,謝桑榆隻能開啟胡說八道模式。

    “盛家有位二少爺你們知道麽?幼時在山廟裏養病,聽說今年才回城裏來,他喜歡穿白衣,神仙般的人物。”

    她說起這個,殺豬的陳屠戶響應道:“這我知道,我一位朋友,去曲東軒送豬肉,有幸見到過。”

    陳屠戶的語氣特別驕傲自豪,仿佛是自己看見了。

    這段時間,盛輕宵在盧臨城已經小有名氣了。

    哪怕他很少露麵,但僅僅憑借他那張臉,以及出塵的周身氣度,足夠給見過他的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什麽都不用做,就刷了存在感。

    有人知道就好,謝桑榆高興了:“我說的就是他!”

    “他怎麽了?”陳屠戶滿臉好奇。

    “咳……”謝桑榆在心裏給白衣山神說聲對不起,嘴上道:

    “這位金貴的二少爺,吃粽子被噎著了,誰都不敢上前碰他,我見狀過去就是一掌!”

    “把、把他拍暈了?”大家一愣一愣的。

    還以為是什麽救人的故事呢,沒想到是吃粽子。

    “那沒有,拍暈不就噎死了麽?”謝桑榆摸摸鼻子:“我讓他把粽子吐出來了,為了表達謝意,送我一匹馬。”

    徐雪娘悄悄扯她衣袖,驚疑不定:“是真的麽?”

    “當然。”謝桑榆一點頭,不真也得真。

    她繼續道:“看看這馬,通體雪白,為什麽呢?因為那二少爺有潔癖,他非常愛幹淨,總是穿白色,不允許別人隨便靠近。噎了粽子沒人敢拍,我不知情才救下他的。”

    “那事後他可有責怪你?”豆腐大娘問道。

    謝桑榆搖搖頭:“他很快走掉了,然後管事告誡大家別議論此事,我領著謝禮就回來了。”

    管事不讓議論,事後沒有相關消息傳出來也正常了,雖然上嵐村的村民壓根不可能去打聽。

    謝桑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信了。

    不然從哪掉下來這麽好一匹馬給她呢,而且曲東軒的富有,是城裏人眾所周知的事。

    對他們來說,一匹馬很貴重,於盛家二少爺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大家表達了羨慕與恭喜,天黑下來,漸漸散了。

    謝桑榆牽回來的白馬,有了存在的理由,日後可以放心使用。

    徐雪娘很高興,做了一桌好吃的,同時不忘告誡謝桑榆,進入曲東軒一定要小心行事。

    裏頭貴人多,若是衝撞了誰,怎麽都賠不起。

    謝桑榆讓她盡管放心,沒事不會往曲東軒裏去。

    她接觸更多的,還是白衣山神,而不是盛輕宵。

    說起山神,如今天都黑了,她先一步拿了人的謝禮,卻沒有把粽子給送出去。

    明天就是端午節了呢……

    回到房間的謝桑榆,拿出藏著的小金蟲吹了吹:“你能幫忙傳話麽?”

    這個小金蟲,上次回到她手裏,就一直在了。

    完全沒機會還給河靈,她不知道上哪去找他。

    河灘邊去過兩次,不見少年人影。

    謝桑榆便沒有刻意去尋找了,反正主動權在河靈手上,他想要出現,自然會來的。

    “你醒醒?”謝桑榆不抱希望地戳了小金蟲兩下。

    也不知道它是裝死技術一流,還是藍條用盡飛不起來。

    看了看外頭天色,天邊一抹上弦月,沒什麽亮光。

    謝桑榆向來膽子不小,又生出一股衝動趁夜上山。

    就算這世界是有神靈的,可她平生不做惡事,還怕鬼敲門麽?

    再說山間精怪,好不容易修煉成精,不好好享受生活,哪來那麽多愛吃人的呢……

    最後,那些應該屬於山神管轄的吧,沒事,放心。

    給自己做完心理鋪墊,謝桑榆把小金蟲揣懷裏,跑去廚房拿粽子,再打上燈籠。

    這個點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徐雪娘屋裏的燈火還亮著呢。

    謝桑榆躡手躡腳的偷溜出去,有自己的房間,幹什麽都方便。

    成功出門,她朝著村尾走去,路上有人撞見了,隻以為她去找二丫說話。

    原主以前還挺喜歡去找二丫玩耍的,雖然對方不愛跟她玩。

    謝桑榆穿越過來之後,一次都沒去,不過二丫家在村尾,也許可以走動一下,以後好做借口。

    趁著沒人看見,快速地跑上山。

    謝桑榆暗暗發誓,這真的是她最後一次晚上出門了。

    有過一次福安崖尋死的黑曆史,此行絕不能讓人給撞見。

    打著燈籠走山路,好在今夜沒風,樹影不似上次那樣癲狂嚇人。

    謝桑榆走到半道,距離福安崖還有一小段路程,前方突然亮起螢火。

    她抬眼望去,白衣山神坐在藤條編織的秋千上,“你是來找我的麽?”

    “這你都知道?”神仙就是厲害。

    謝桑榆提著燈籠過去,兩眼新奇的看向這木藤秋千,在大樹底下渾然一體。

    她笑道:“你居然玩這個,可以讓我試試麽?”

    “當然可以。”白衣山神頷首同意。

    他甩出幾根細藤,宛如活物,簌簌飛來把謝桑榆卷住,往上一提成功坐到秋千上。

    “哇!”突然雙腳離地,把她嚇了一跳。

    謝桑榆一手揪住他的衣袖,一手緊握藤條,問道:“它怎麽越升越高了?”

    “高一點蕩起來才好玩。”

    白衣山神話音剛落,秋千就一前一後搖擺起來,且幅度越來越大。

    “不行不行不行,”謝桑榆連忙叫停:“我隻是脆弱的人類,我掉下去會摔死的!”

    “抱緊我,就不會掉下去了。”他如此提議,並且一手摸上她後腰。

    第37章 真與假

    第38章 打擾了

    紅珠的使用方法特別簡單,拿著它隨心而動,就能開啟白衣山神的洞府。

    當然,頭一次是由他本人帶著謝桑榆進去的。

    一個綠意環繞的庭院,欄柵上爬滿藤蔓植物,院子中間種有一棵高大的紫色花樹。

    “它真漂亮。”謝桑榆忍不住讚歎。

    再看建築,是一個全木質的屋子。

    跟謝桑榆之前村口那小破屋完全不一個等級,同是木屋,天差地別。

    若說她家是破落戶,山神這個就是小別墅了。

    “打擾了。”謝桑榆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廳堂的桌椅布置,簡雅有致,看得出來,白衣山神如他的衣著風格那般,兩袖清風。

    想想也是,一個神仙,怎麽會追求人類喜歡的那些奢靡享受呢?

    謝桑榆想去他臥室看看,估計床鋪是最有看頭的了。

    不過很遺憾,她被攔在了門外。

    白衣山神垂眸看她:“走這邊,我帶你去廚房。”

    “?”謝桑榆不解:“去廚房做什麽?”

    “熱粽子。”

    “……所以你叫我來是幫忙熱粽子的麽?”

    她不得不換個方向,往側邊走,“你不是有法術麽?還弄廚房。”

    白衣山神把人帶進幹淨的廚房,道:“凡事太容易達成,有時候很無趣。”

    “是麽。”謝桑榆不能感同身受。

    也許讓她過上神仙日子,有一天會膩,但她沒試過,現在想想隻覺得美好向往。

    她往鍋裏放了點水,把兩個粽子放入蒸籠。

    “能點個火不?”

    謝桑榆可沒有生火的技能。

    他乖乖照做了,放入兩根幹柴,熊熊燃燒。

    蒸粽子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人不需要在這守著,謝桑榆難得來一趟,更想參觀他的地盤。

    從廚房的窗戶往後邊看去,遠遠見著有一個池子,似乎水氣嫋嫋。

    “那是什麽?”謝桑榆動動鼻子,似有若無的硫磺味。

    該不會是……

    “是一口溫泉。”白衣山神攏著衣袖答道。

    “我誤會你了,你很會享受呀!”謝桑榆豎起大拇指。

    她立即離開廚房,去往後麵看看。

    大概是被施了術法,雖然是夜晚,能見度卻很高。

    謝桑榆輕易的就看清楚溫泉的全貌,很大一個池子!

    純天然的溫泉,邊緣沒有任何人工修繕痕跡,是黑色的泥土與草地。

    隻有一塊大石頭被平鋪在岸邊,估計那裏就是山神落腳穿衣的地方。

    謝桑榆蹲在幹淨的石麵上,擼起衣袖,用手劃拉溫泉水。

    熱騰騰的,溫度剛好,並不燙人。

    “你滿臉寫著要下去泡澡,”白衣山神冷冷的看著她,“不可以。”

    被看穿的謝桑榆撇下眉頭:“別這樣啊……”

    給看給摸不給泡,這是人幹事?

    “我知你是外來者,但男女有別,你不能在男子後院泡澡。”

    “我糾正一點,”謝桑榆豎起食指:“是不能在‘有男子在的後院’泡澡。”

    “盛公子,你沒有□□術吧?是不是該回盛家了?”她滿臉期待。

    意思是他不在,她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白衣山神微一抿嘴:“我說不可以。”

    謝桑榆在石麵坐下不走了,“我告訴你吧,我今天不泡澡,明天或者後天也會泡的。”

    有了這麽方便的鑰匙,估計她會變成這裏的常客,鳩占鵲巢?

    白衣山神後悔了,“請把紅珠還我。”

    謝桑榆護食一樣,握緊了它:“這怎麽能反悔呢,你是不是性別歧視?”

    她輕哼一聲:“若我是個男子,說不準你就跟我把酒言歡,大大方方一起分享溫泉了。”

    “既然邀我入屋,必是把我當做朋友的吧?如今卻因為我是女子,而拒絕讓我泡澡。”

    簡直令人發指!

    謝桑榆再次提醒道:“我有分寸的,你不在的時候再使用它,怎樣?”

    白衣山神被她連番幾句說得一愣,細想似乎是這個理。

    但……

    “你就這般信任我?若我躲在暗處又當如何?”

    “偷看啊?”謝桑榆忍不住笑出聲:“那就是我這個村姑的人生巔峰了。”

    她以自嘲為樂,白衣山神卻不能苟同。

    他淡淡道:“你太容易輕信。”

    “對你不是輕信。”謝桑榆搖搖頭。

    她連白玉井都沒說好嘛,雖然心裏早就認同他神仙的身份了。

    但是人類生性多疑,對神明也難以掏心掏肺。

    會不會殺人奪寶謝桑榆不知道,不過起碼在泡澡這件事上,她還是信得過他的。

    一來她一窮二白,二來她沒有傾城容顏,怕什麽呢?

    況且以白衣山神的能力,想對她做什麽,真的不需要這麽彎彎繞繞,直接勾勾手指頭就行了。

    說來說去,謝桑榆就是想要蹭溫泉。

    且最後她得逞了,白衣山神沒有收回紅珠,算是默許了她‘趁他不在自由行動’的說法。

    今晚是不能泡澡的了,謝桑榆必須趕回去,怕萬一徐雪娘找人。

    天色不早了,人不在屋裏,被發現就不好解釋。

    有了紅珠,下回她要找山神,不必每次費勁跑到斷崖上。

    這是一個大跨步,意味著她已經被這位冷淡的神明給接納了,準許進入私人領域。

    不過……相處模式似乎沒什麽改變。

    謝桑榆夜路下山,擔心再次遇到不長眼的精怪,請山神護送一程,被無情拒絕。

    “那我要是叫救命,你能聽見麽?”她有點不放心。

    這次夜路她遇到了錦屏,上回有個貓叫聲跟隨她一路呢。

    “去吧。”

    白衣山神揮揮衣袖,冷酷的一批。

    無奈之下,謝桑榆隻能自己打著燈籠,從斷崖往山下跑。

    不指望他了,她福大命大,一定什麽事也沒有!

    下山倒是挺順利的,謝桑榆一路小跑到村尾的大榕樹底下,才鬆了口氣。

    作孽哦,本來她是個無神論者,現在被個妖精搞得不敢走夜路。

    這還沒完,揣在兜裏的小金蟲,突然間飛了出來。

    夜色中,它散發著螢火般的光芒,非常亮眼。

    謝桑榆微微詫異,好端端的它怎麽又活了?

    順著它飛行的軌跡,抬頭望去,大榕樹的另一邊,坐著個卷褲腿的少年。

    河靈抬手,讓螢火蟲飛入掌心,笑嘻嘻道:“物歸原主。”

    謝桑榆朝他走去,抿抿嘴:“你們別總是神出鬼沒啊,我膽子都被嚇小了。”

    烏漆嘛黑的榕樹下,突然有個人,已經夠驚悚的了。

    何況這人還笑容滿麵,想想就有點詭異。

    “啊,抱歉。”他毫無誠意的說道。

    “沒關係,”謝桑榆大方的擺擺手,“那次在河邊真的謝謝你了。”她再次道謝。

    她不確定,當初背後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追她,但總歸螢火是一份好意。

    “難得有人能看見我,似乎我的存在又有了意義。”

    河靈吹了吹手心裏的小金蟲,它煽動翅膀,從身後冒出許多的螢火蟲來。

    一點點綠色熒光,飛散開來,填充大榕樹底下空曠的黑暗。

    謝桑榆不由驚歎:“好漂亮啊~”

    “凡事追求意義,活著就很累了,世上哪來的那麽多意義。”她伸出手,想要逮一個螢火蟲,失敗了。

    “沒人看見,是很無聊的。”河靈輕輕撫摸小金蟲,螢火蟲一直往外冒。

    謝桑榆顧不上聊天,就看他變魔術一樣的舉動。

    “天上有仙女布星星、織雲朵,如今看來,你必定是在田野間布螢火的仙男吧!”

    “你要這麽想也隨便,我偶爾可以來找你玩麽?”河靈問道。

    “當然可以,”謝桑榆不假思索的點頭答應,“不過我挺忙的,時間很少。”

    他笑了笑:“看出來了,你家特別貧窮。”

    “……”被當麵說貧窮的滋味真不怎麽樣呢……

    

    第39章 舍不得

    謝桑榆回到欄柵小院時,已經很晚了。

    她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唯恐驚動了徐雪娘。

    這趟趁夜出去,不僅得到了一枚紅珠,還把小金蟲歸還河靈,收獲不小。

    謝桑榆拿出一塊手帕,墊著紅珠,放在桌麵上。

    她來回細細觀賞,圓潤的小珠子,冰冰涼涼,不知是什麽材質。

    它質地細膩,卻不透徹,瞧著挺不起眼的。

    就這便是通往神仙洞府的鑰匙,想想也是新奇。

    謝桑榆把玩了一會兒,白天的勞累讓她打著嗬欠上床睡覺。

    隔日醒來,洗過臉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院子裏的白馬。

    幸虧他們跟孫大福家租了這個欄柵小院,才有地方圈養馬匹。

    木欄柵雖然不比院牆結實,但在知根知底的村子當中,象征性地攔截而已。

    誰還能大半夜拿著斧子破圈而入不成?

    徐雪娘昨晚隨便把白馬栓在一根柱子上了,今天要請孟生夢過來,給弄個正經的馬廄。

    清早,曲東軒的小夥計,定時趕著兩輛馬車過來拉貨。

    謝鬱叢和他們合力把準備好的幾個大壇子給搬上去,一千多串呢!

    徐雪娘想趁機讓小夥計幫忙捎帶東西,以表示對二少爺的感謝。

    她被謝桑榆攔住了,“小夥計忙著呢,接觸不到盛家二少爺,他們又不知具體經過。”

    “這……”徐雪娘想想也是。

    謝桑榆繼續道:“他送馬兒給我,是表示他的感謝,我們還感謝啥呢?”

    “但是這個謝禮太貴重了。”

    “不貴重,跟少爺的命比起來算什麽。”謝桑榆把人給推回院子裏,讓她安心。

    就算要表示感謝,之後她再想辦法就成,做什麽麻煩人家拉貨的小夥計。

    反正謝桑榆是厚著臉皮收下了,沒有心理負擔,並且很高興。

    吃過早餐,她和弟弟沒有太多耽誤的時間,立即出發。

    進城擺攤的道路,走了這麽多回,頭一次感覺輕鬆愉悅。

    前頭馬兒拉車,姐弟倆一左一右坐在車上,還能晃蕩小腿。

    謝桑榆不由感歎:“人類最聰明的地方,就是學會利用一切工具。”

    不管是車子還是牲口,乃至工具人,有什麽是不能用的?

    “聰明是好事麽?”謝鬱叢問道。

    謝桑榆扭頭看他,笑了起來:“當然是好事,所有人巴不得自己別別人聰明一些。”

    他想了想道:“最近很多人誇我變聰明了。”

    “那你高興麽?”

    “高興,”謝鬱叢點點頭,不過很快又搖搖頭:“說明我以前很笨。”

    “哈哈哈哈……”是挺笨的,謝桑榆沒有說出口。

    她抬手摸摸謝鬱叢的腦袋,道:“其實可怕的不是笨,而是一直沒有長進,你在進步,已經很厲害了。”

    她還是鼓勵弟弟多說話,多接觸人群。

    這不,擺了攤子做買賣,他每天不得不憋出幾句話來,慢慢的,就學會主動交流了。

    謝鬱叢並沒有變聰明多少,隻是話多了,顯得比之前機靈。

    “話說你是不是長高了一點?”謝桑榆拿手比劃他頭頂。

    她剛穿越過來那會兒,謝鬱叢比她矮了差不多一個頭。

    那時候感覺他長得挺……嚇人的。

    麵黃肌瘦,身子矮小,眼睛還特別大。

    外表看著就八歲左右,實際上卻是她的雙胞胎弟弟,已經十三了。

    現在嘛……還是比謝桑榆矮,不過看起來不再相差懸殊。

    每□□夕相對,幾乎察覺不出來。

    男孩子發育比較晚,大部分十五十六之後才開始抽個子。

    而謝鬱叢先天不足,後天營養又跟不上,才這樣瘦弱。

    連著一個月吃好喝好,他的變化肉眼可見。

    臉上豐腴了,搭配大眼睛才好看,不覺得比例失調。

    謝桑榆認為,弟弟還能再吃胖些,擺脫非洲難民的模樣。

    “娘親說我變高了。”謝鬱叢眨眨眼,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長大了,你可以保護她了。”

    謝桑榆收回手,又道:“不是之前那樣的保護,你該學會另一種方式。”

    有時候輕易動手反而落了下層。

    君子動口不動手,不管是怎樣的矛盾,先出手打人的那個都不對。

    而在對方出手之後,如何應對,也講究智慧與分寸。

    像是謝家那潑辣的老太太,人一把年紀了,能掄著拳頭去跟她說理麽?

    謝桑榆說的話,謝鬱叢似懂非懂。

    她也不強求他立刻懂,凡事總得有個過程,首先能做到思考就行了。

    如果謝鬱叢真的是個傻子,不說他這一輩子會成為怎樣的負擔,於徐雪娘而言,內心上的打擊更重。

    誰家父母不望子成龍,即便不成,那也平安喜樂的好。

    自己的孩子缺失獨立能力,這種結果太令人難受了。

    謝鬱叢還做不到獨立,但已經能夠在謝桑榆走開的短暫時間內,守好攤位。

    他沉默寡言,看上去並不好惹。

    謝桑榆默默打量他,立下一個新目標,那就是把弟弟給養壯實了。

    隨後兩三日,白馬拖車已成了日常。

    馬力代替人力,進城來回途中給謝桑榆節省不少時間與功夫。

    姐弟倆再也不用費勁地推著板車前行了。

    時間就是金錢,有一頭牲口幫忙,極大地提高了辦事效率。

    對此,謝桑榆很感謝白衣山神。

    他借著盛輕宵這個混跡於俗世間的身份,幫了大忙。

    再沒有比這更實用的回禮了。

    就是路上吧,總免不了被部分路人頻頻打量。

    因為這匹白馬長得太漂亮了,高大矯健,馬頸的鬃毛光滑流暢,拿它拖車真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謝桑榆對這類目光並不是無知覺,可她有什麽辦法。

    對窮人來說,手邊逮著什麽能用的,就那麽用著。

    還有得挑麽?

    若說把它賣了,換一筆錢和普通的馬兒,她又舍不得。

    隻能委屈這匹白馬了,為了補償它,她決定給它取個好聽的名字。

    什麽陽春白雪之類的……

    所以叫春白。

    “春白,讓我們跑起來!”

    有了名字之後,果然更好使喚,馬蹄得得響,精力十足不知疲倦。

    謝桑榆對春白特別滿意,漂亮能幹,還很溫順。

    之前在鬧市親眼看見一場驚馬之後,她對馬兒帶著點心有餘悸。

    任何動物被惹毛了,都是有殺傷力的,可怕。

    但春白是個好脾氣的,乖乖被套上套繩拉車,一開始趕車動作生疏也沒生氣。

    村裏一些人,看到白馬興致勃勃上前圍觀,甚至上手摸它,它都受著。

    徐雪娘喜歡得緊,買了一套替馬兒洗澡刷毛的工具,天天傍晚給它洗澡。

    白毛沾了塵土容易顯髒,而且天氣熱,洗過澡它也涼快些。

    謝桑榆姐弟倆被趕著去歇息,但她會跑出來幫忙刷毛。

    動物養久了很容易生出感情,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她已經開始心疼上了。

    “它本應該放肆奔跑才對,卻不得不在身後拉著一輛車。”

    車上又是壇子爐子又是人的,可重了。

    徐雪娘笑著瞥她一眼:“那些馬車,不也是馬兒拉的?”

    “可是馬也分很多種啊,”雖然謝桑榆不懂得怎麽分,“它們就沒有春白漂亮。”

    這一點徐雪娘是讚同的,隻是……

    “我們少不了一匹馬的幫助。”

    落到她們手裏,它的命運不是既定的麽?

    謝桑榆鼓著臉搖搖頭,“我得想個辦法解救它。”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第40章 坐沒坐相

    為什麽春白要受這個委屈,因為家裏窮唄。

    很簡單的道理,淺顯易懂。

    如何解決……是個問題。

    之前在車馬行打聽的,拖車的驢子十五至十七兩不等,視品性而定。

    十幾兩白花花的銀子,擱誰家裏都是一筆巨款,特別是對農戶而言。

    再說謝桑榆他們,連個房子都沒有……

    就他們現在租住的這種木欄柵小院子,建一座得要八十兩銀子左右。

    而村長家好看的白牆小院,更結實耐用,差不多翻了一倍價錢,一百五十兩。

    這還是村裏自家地皮的價,要是在城中,隨便一個小破屋,都兩百往上走。

    謝桑榆在心裏盤算了下,哪怕她們每天有著不錯的收入,依然挺難的。

    長樂街那個攤位,每日賣出去的銅板不超過八百枚。

    大多是七百左右,已經觸及上限了。

    家裏收入的大頭得益於曲東軒,它園子大名氣響亮,客流如雲。

    如今曲東軒每日要的數量已經確定下來了,一千二百支辣串。

    其中葷七百素五百,肉類一串是兩文錢,七百支一千四百文,素菜一串一文,五百支就五百文。

    供貨價格是七成,算下來可得一千三百三。

    再加上自家攤位的七百文錢,總收入剛好湊個二兩銀子出頭。

    他們家支出還不少,房子是租的有租金,食材竹簽以及幫工的工錢,扣去種種,徐雪娘大約能存個一兩多銀子。

    存上兩個月就能蓋欄柵小院了,若想住好一點的,就要存更久的錢,怕是趕不上今年冬天入住。

    就這個收入的速度,在村子裏已經算很好的了。

    看看那些木匠鐵匠果農屠戶,哪個來錢這般快。

    徐雪娘對此非常知足,謝桑榆卻覺得太慢了。

    如果想要把春白解放出來,就得有錢買驢子。

    建房屋尚且來不及,哪有多餘的銀子買牲口呢?

    謝桑榆想了整整兩天,倒是想出一個新點子。

    上天既然讓她得到了白玉井,那就得盡力把靈泉水的好處發揮出來。

    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讓更多人收益,不限於辣串這一種吃食。

    同時,又能保證井水永不枯竭……

    謝桑榆想做的是醬菜,人們在這一領域,有著令人驚歎的智慧。

    古時候沒有冰箱,運輸也不方便。

    醬菜的出現,不僅是多了一種食材處理方式,還能妥善地保存運輸到其它地方。

    它極具風味,葷素兼備,可以做主菜也能夠當輔食。

    醬菜的醃製調料,不外乎辣椒花椒、茴香生薑、鹽糖白酒之類。

    都是比較常見的,可以輕易弄到。

    素菜可選用蘿卜白菜、豆角黃瓜,酸甜麻辣脆爽可口,解膩開胃還下飯。

    葷類就五花肉、雞鴨蛋、各種巴掌大的魚。

    把五花肉醃製入味,燜熟後放涼,封入小壇子中,鹹香軟糯而不膩,可酌量填入其它輔料,如辣椒豆豉。

    雞鴨蛋則帶殼更好保存,鹹蛋能做出許多不同口味。

    有辣味鹹蛋、酒味鹹蛋、五香鹹蛋等等……裝在甕中泡著,或是用黃泥包裹均可。

    再說魚類,醃製它的方法也不少。

    抹鹽巴花椒、酒糟糯米啥的,再以長葉包裹草繩捆綁,封入罐底,方法層出不窮。

    這些東西,在製作過程中,謝桑榆可用靈泉水搭配香料浸泡醃製。

    讓它們多吸收點靈氣,味道更佳的同時,還不易腐壞。

    醬菜本就耐放,辣椒鹽巴的加持,半年以上不成問題。

    並且裝在陶罐內,與酒壇子一般,運輸也挺方便的。

    謝桑榆隻要成功把它們做出來了,味道好的話,肯定不愁銷量。

    有了初始想法,接下來便要付出實際行動。

    謝桑榆采買了好幾個帶蓋的小陶罐,家裏做辣串的不愁沒有香料,把所需食材補齊全即可。

    她要琢磨新吃食,徐雪娘也不攔著,還在一旁給她幫忙。

    娘倆就在小廚房裏做,每樣一小罐,封好壇口把它們放在陰涼通風處即可。

    一整排有十壇之多,葷素均有。

    為了讓陶罐裏的食物入味成形,需耐心等候半個月乃至一個月,方可開壇。

    謝桑榆一次性做這麽多,是想著省些功夫,若一個個嚐試,未免太過耗時耗力。

    她家春白可等不了太久!

    到時候開壇一看,哪個沒做好或是失敗了,再視情況調整改良。

    勇於嚐試,說不準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在等候醬菜開壇期間,謝桑榆拿著紅珠,去過兩次神仙洞府。

    都是晚上去的,白天她沒有時間,夜晚正好能去泡澡不是。

    謝桑榆本想跟白衣山神說說看,自己為白馬做的努力,可惜兩回都撲了個空。

    裏頭沒人。

    估計是記著她要泡澡的話,山神走避了,晚上不住這裏?

    主人不在家,謝桑榆倒是絲毫不客氣,裏裏外外參觀了幾遍。

    除去臥室被施了禁製,無法推開門之外,任何角落都沒能攔住她。

    山神的住所是有名字的,掛了一塊牌匾,上書【一居】。

    謝桑榆不明白這什麽意思,也說不上好不好聽,為了順口,管它叫做一居室。

    事實上,也差不多是一居室了。

    廳堂臥室、書房廚房,自帶前後院,沒有亭台樓榭假山流水,很是單調。

    那天謝桑榆在曲東軒的涼亭裏,看見盛輕宵的時候,有一台古箏放在那。

    山神應該是會樂器的吧?

    隻是他的一居室裏,沒有娛樂用的房間,也不見任何樂器。

    甚至書房中的書架,都略顯空曠。

    這不像是他的家,倒像是隨便弄來睡覺用的。

    還是說他當真那般無趣,沒有任何消遣?

    謝桑榆逛了兩圈就沒勁了,隻對他臥室生出點好奇心。

    不過到底是男生的房間,這個古時候的神仙,挺講究男女有別,她不得不掐滅那點好奇。

    既然是來泡澡的,就別幹多餘的事。

    起碼這個溫泉,謝桑榆是特別滿意的。

    純天然不添加,池子並不很深,赤腳踩下去,是微粘細軟的黑泥。

    泡上一會兒,渾身舒爽,每個毛孔都張開了,快樂地想唱歌。

    泡溫泉容易口渴,且感覺悶熱時必須爬起來坐著透透氣,喝點水。

    這不就巧了麽,謝桑榆自帶一口白玉井,靈泉水隨時喝,連容器都不用。

    她可以隨心所欲讓泉水出現在任何地方,包括自己嘴裏。

    不過她到底是個人類,不習慣這樣喝水,還是自己帶了一個杯子。

    把靈泉盛到杯中,再舉杯飲下。

    美滋滋。

    謝桑榆享受完溫泉,就會披散著長長的濕發,到前院的紫色花樹下。

    那裏放了一個木藤編織的躺椅,趴上去把自己晾幹,差不多了才選擇離開。

    古人不能隨意裁發,特別是女子,十來年時間,隻修了發尾。

    她的頭發跟許多姑娘一樣,散下來很長很長。

    謝桑榆感覺頂著這麽一頭長發,實在是太麻煩了,卻不得不受著。

    這回略有不同,在她半眯著眼之際,白衣山神回來了。

    他從門口緩步踏入,一眼就瞧見了躺椅上打盹的女子。

    青絲如瀑,眉目靈動,坐沒坐相,太過隨意。

    甚至衣衫不整,衣襟微敞,細白的脖頸以及鎖骨,清晰可見。

    “你該回去了。”

    白衣山神輕拂衣擺,立即下達逐客令。

    

    第41章 所求

    謝桑榆聞聲望去,有點高興:“你回來啦?”

    不過為什麽一回來就趕她走呢,實在是太不好客了。

    “泡完澡不宜過多逗留,”白衣山神上下打量她,“把衣服穿好。”

    “?”

    這話說的,好像她哪裏沒穿好了一樣!

    謝桑榆低頭省視自己,即使是夏天,也有裏衣和外襯,總共兩件呢!

    她很快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她衣領子附近徘徊,隻拉開了一丟丟散散熱而已……

    這家夥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保守死板,一點都沒有神仙的灑脫不羈……

    謝桑榆在心裏吐槽,同時端好坐姿,不給白衣山神繼續挑剔的機會。

    不過她自以為做好了,實際上卻——

    “穿上鞋襪。”他麵無表情的垂視她的小腳丫。

    “……”

    謝桑榆的腳晾幹了,乖乖照他說的做。

    忍不住好奇問道:“你這麽在意這個麽?”

    不同時空的人,觀念差別很大,她可以理解。

    如果山神真的很在意,她之後會收斂自己的。

    尊重是與人交往的前提嘛,謝桑榆也沒想穿越過來給人宣傳開放思想啥的。

    太麻煩了,那種事不適合她幹。

    “你是隻在我麵前如此,還是其他人也一樣?”白衣山神反問道。

    “其他人麵前我當然不會,”謝桑榆穿好鞋子站起來,道:“哪怕它隻是一個腳掌。”

    ‘隻是一個腳掌’,可見她是不以為然的。

    白衣山神沒有繼續說什麽,轉身道:“隨我來。”

    謝桑榆整整衣襟,邁步跟上。

    進入屋裏,便見他拿出茶具,準備烹茶待客的意思。

    這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嘛……

    “喝完一杯就回去。”白衣山神淡淡說道。

    “啊?”

    謝桑榆一愣,在他對麵坐下,哼聲道:“你怎麽總是趕我走呢?”

    他拿著棍子輕輕撥動小爐子,抬了抬眼皮:“那你會走麽?”

    “我……”謝桑榆看向別處:“我為什麽要走,好不容易有個神仙做朋友,不能輕易放過你!”

    做人有時候就得臉皮厚一點,敢伸手的孩子有糖吃。

    況且……這個冷麵神仙,其實很好說話的。

    不知道他自己發現沒有,大多數默許的情況下,她才敢舔著臉得寸進尺。

    謝桑榆撐著下顎看他泡茶,道:“真是太謝謝你的白馬了,它幫了大忙。”

    白衣山神聽著,但是沒開口接話。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春白,好聽嘛?”她笑著問道,坐等誇獎。

    “隨你。”他不予評價。

    “春白之前是不是你的坐騎?”

    白衣山神微一挑眉:“為何這樣問?”

    “因為它是白色的,不過看來我猜錯了。”謝桑榆看他對名字毫無反應就知道了。

    堂堂盛家二公子,他要多少白馬都可以。

    說起盛家,謝桑榆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

    “誒,你既然做了盛輕宵,感覺如何?”

    白衣山神輕撇茶沫,“不如何。”

    “怎麽會呢,”謝桑榆不信,“他對你來說,肯定是不同的人生吧?”

    人自打一出生,就會產生許多關係。

    家裏的親人不用說,從小認識的鄰居夥伴,親疏遠近種種不一。

    以盛家在盧臨城的存在感,應該有更多交際關係。

    就算盛輕宵在某座山中廟裏養病,那也會有照顧陪同他的人,哪怕是寺廟小和尚呢?

    不管怎麽說,有了人的身份,就跟獨來獨往的山神不一樣。

    “是不同的,但我並不感覺有趣。”白衣山神不否認那份獨特,隻是看起來沒有多喜歡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擁有的一切太輕鬆了。”謝桑榆一針見血。

    她酸溜溜的掰著手指:“首先,盛家很富有,不需要你去付出什麽。其次,你長得好看,天生就是被人喜歡的。”

    瞧瞧,同樣是替別人過日子,她抽到的身體一窮二白又黑又醜。

    果然公平什麽的是不存在的。

    白衣山神細細看她神色,道:“你在羨慕我?”

    “……有這麽明顯麽?”謝桑榆捂臉。

    她忽然八卦起來:“我說,大戶人家三妻四妾,這不是所有男人的夢想麽?”

    先不說盛輕宵的身份,即使沒有財力,靠著他這個臉,就能圓了三妻四妾的美夢。

    當然,謝桑榆是不提倡一夫多妻的,隻是大環境如此。

    而且,人心的貪婪也是這樣,如果可以,誰不想擁有更多。

    “你覺得很有意思?”白衣山神麵無表情的把問題拋回給她。

    謝桑榆發現這人是真的很喜歡反問。

    她摸摸下巴,認真的想了一下:“如果我是男人,被好幾個漂亮小姐姐包圍,挺有意思的啊!”

    不過前提是沒有真愛,當真愛出現,真心換真心,自然不希望小姑娘心裏難受。

    到那時,應該會做出取舍的。

    謝桑榆不由感歎:“是不是神仙都無欲無求,日子也挺無聊的。”

    “不是。”

    白衣山神把泡好的茶杯往前一推:“沒有誰會無欲無求。”

    “咦?”這話可稀奇了,“那你求的是什麽?”

    謝桑榆眼巴巴的看著他,是真的想知道。

    他不語。

    這顯然是不想作答的意思。

    又一次把天聊死了,謝桑榆敗下陣來。

    吹了吹自己眼前的茶杯,識相道:“我喝完這杯就走。”

    大晚上的,回去睡覺要緊,就不打擾這清心寡欲的人了。

    想必神仙所求,也不是凡人能夠懂的。

    * * * *

    時間一晃過去半個月,謝桑榆每天和弟弟早出晚歸,日子充實而規律。

    轉眼就到了小廚房裏那些陶罐被開啟的時候。

    謝桑榆滿心期待的前來驗收成果,這感覺就跟開獎一樣。

    按照擺放順序,先把素菜壇子打開了。

    裏麵是醃製的白蘿卜,一經開壇,那酸辣味飄出來,聞到的無不垂涎欲滴。

    “成了?”徐雪娘表情都亮了,連忙去拿來筷子嚐嚐看。

    謝桑榆也跟著吃了,酸辣爽口,開胃得很。

    原本她不是很喜歡這類小菜,但現在看來,醃製的功夫不同,其中味道也天差地別。

    “這個一定好賣,早上拿它下飯,比起那些鹹菜好多了。”謝桑榆對此很有信心。

    一些窮苦人家,大部分吃素食較多,醬菜鹹菜是主打。

    再看其它陶罐,豆角黃瓜白菜,也是成功的。

    食材不同,搭配香料,兩相融合爆發出來的香味也不一樣。

    給足了時間,讓醬菜風味沉澱,酸味讓人停不下來。

    這些醬菜成本低,可以考慮大肆生產。

    謝桑榆沒忘記自己的重頭戲,她的五花肉鹹蛋還有壇子魚。

    五花肉本就爛熟,被紅豔的辣椒油包裹,鹹香撲鼻,打開之後,有點像肉罐頭。

    用筷子挑起一點,放入口中,那滋味絕了。

    “好辣,但是又好吃!”

    跟現做的紅燒或者燜肉都不同,它自有一股獨特的香味,這是耐心等候半個月得來的。

    謝桑榆怕肉食容易變質,特意加□□辣,哪怕隻是一小口都夠勁兒。

    她不是很能吃辣,對於愛辣的人來說,應該是剛剛好的。

    徐雪娘就是很愛吃辣的,她不禁拿了個碗過來。

    這架勢,不是試吃,而是要敞開肚皮。

    謝桑榆扭頭去看謝鬱叢,他嘴巴都辣紅了,還忍不住繼續吃。

    看來也不必詢問吃客的意見了,這就是最直接的反饋。

    鹹蛋和魚兒沒法現場試吃,隻能等著做飯時,把它們一塊蒸熟。

    擺上大蒸屜,不同味道的蛋洗幹淨放上去,還有長長粽葉包裹的魚兒三條。

    陶罐本身不大,一罐隻能塞得下三條。

    蒸屜被加熱沒多久,香味就騰騰飄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沉迷於改書名orz

    第42章 難辦

    大火蒸個十分鍾,就能起鍋了。

    沒有鍾表的年代,全憑個人感覺。

    徐雪娘打開鍋蓋,把竹製的蒸屜端出來,放上餐桌。

    鹹蛋有五香的還有酒味的,這會兒放在一起,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拿一把刀子,把它們一分為二,送入口中才嚐出滋味來。

    油亮的蛋黃泛著誘人的光澤,鹹香中透著酒意,霸道的橫掃味蕾,讓人隻記得它的滋味。

    “沒想到這麽快入味了。”謝桑榆有點意外。

    還以為有層蛋殼擋著,會比較難呢。

    徐雪娘笑了笑:“別人做鹹蛋,最快十天即可,半個月夠久的了。”

    她們這鹹蛋,勝在黃油以及不同口味,所以更費事些。

    把目光轉向那三條魚,被長長的粽葉五花大綁,一層層解開,露出鮮嫩的內裏。

    隻不過巴掌大的魚兒,因著鹹度極為下飯。

    謝鬱叢似乎特別喜歡它,一下子就吃完了半條。

    謝桑榆嚐了幾口,咂咂嘴道:“我覺得還可以封壇半個月。”

    魚肉是鮮美的,但似乎還差點韻味。

    她要的效果,是連骨頭都能一起吞下那種。

    隻半個月,味道滲透得不夠。

    徐雪娘吃了之後,也讚同謝桑榆的說法,下次醃製封壇,就多等半個月看看效果。

    這樣一來,除了壇子魚,其餘醬菜都是成功的。

    隻要多做一些,便能夠供貨售賣。

    要做多少,又是個問題。

    謝桑榆不敢一次性做太多,在大批量生產之前,可以先把成品送去給曲東軒曹管事嚐嚐看。

    想了想,她暫且把數量定為二十。

    每一種醬菜,各二十罐。

    這麽多口味,累計下來可不是小數目,小廚房都放不下了。

    幸好欄柵小院有個雜物間,陰涼通風,正好充當臨時倉庫了。

    出於保密性,這些醬菜,都得謝桑榆和徐雪娘自己做。

    謝鬱叢也有加入幫忙,連著忙活了三天,才把那麽多數量的陶罐整裝完畢。

    看著雜物間一個個摞起來的壇子,徐雪娘心裏沒底。

    “這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

    “娘親放心,我們攤位不少老顧客,跟他們推銷一下,肯定願意買回去嚐嚐的。”

    堆滿一屋的罐子,看上去滿滿當當,實際上每樣才二十壇,算不上多的。

    謝桑榆絲毫不擔心這個,她在意的是反響如何。

    若是後續反響不好,醬菜就很難做起來了。

    不過她相信,對好吃的東西,大家口味差不多,肯定會喜歡的。

    隻是擔心定價問題會攔住一部分消費者。

    食材和香料並不貴,主要是這些小陶罐占了一部分成本。

    古時候的陶器窯不如現代機械化,他們純手工,產量有限。

    雖然燒窯的陶瓷坊很多,但成本擺在那裏。

    買來的小陶罐,一個就已經六文錢了,一壇子醬菜得賣多高價格?

    謝桑榆琢磨了兩天,若低於二十文錢,她們沒什麽賺頭。

    這又是魚肉又是雞蛋的,香料還有花費的人力與時間呢?

    素菜二十文尚可,葷菜必須三十文才行。

    “就這麽三條小魚,要三十文錢呢?”徐雪娘搖搖頭:“太貴了。”

    她之前過的苦日子,恨不能攥緊手裏的銅板過活。

    按照她的消費觀念來看,寧願話三十文錢買兩尾鮮活的大魚。

    “這怎麽能一樣呢?”

    謝桑榆拍拍小陶罐:“罐子六文錢,我們這東西可以存放至少一年,等到天寒地凍的時候,可就是它大放異彩之時!”

    三十文已經是良心價了,再低下去她們就不必忙活這一遭。

    魚兒醃製好之後,封壇靜候一個月,這期間要給它們騰出地方安放。

    可以說這麽一壇子,前後功夫多著呢。

    而且,它的滋味也不是新鮮活魚能比的。

    很多人沒事就愛買個魚罐頭吃著,為什麽呢,好吃唄。

    “我還有一招,這陶罐帶蓋的,是可以循環利用的。”

    謝桑榆挑挑眉:“我們弄個回收機製,但凡把罐子洗幹淨,完整送回來的,可以抵消五文錢。”

    徐雪娘聞言一愣:“把罐子送回來?”

    “對,隻要它沒有破損,我們洗幹淨照樣投入使用。”

    五文錢一個,回收的比新買的要便宜一文錢。

    此舉不僅對買家有好處,對賣家而言也是優惠。

    “這法子倒是不錯……”徐雪娘欣慰一笑:“我們桑榆就是聰明~”

    謝桑榆摸摸鼻子:“可別誇我了,我就想解救春白。”

    隻要醬菜能賺錢,她就盡快買一隻拉車的驢子,把春白放出來。

    到時候她還能學騎馬,讓春白撒丫子奔跑在路上。

    就不知這騎馬難不難學,要找個師傅麽?

    醬菜一做出來,謝桑榆就特意趕車去送給曹管事。

    他們的小攤子怎麽賣,每日都有上限,不如曲東軒名頭響亮。

    送給曹管事嚐嚐,如果他覺著不錯,便可以商談價格供貨了。

    這才是收入的大頭,合作共贏。

    隻是這一次,謝桑榆不會答應獨家供應。

    她想去打聽一些馬隊,往來於各個城鎮的行腳商,把醬菜銷往更多更遠的地方。

    畢竟是有壇子裝著的,運輸方便。

    曹管事收下謝桑榆送來的幾個小陶罐,隔日下午便溜達到長樂街來了。

    他很喜歡醬菜,並且看好它的前景,願意達成供貨協議。

    不巧,這會兒正是姐弟倆忙碌的時候。

    “曹管事晚些時候若有空,我們再談談?”謝桑榆笑著問道。

    他們要趁著客流量,把東西全部賣完,然後趕在天黑前購買一部分食材。

    謝桑榆的意思是,等到她‘下班’之後再說。

    現在攤位上沒有徐雪娘,她要是離開謝鬱叢一個人頂不住。

    “當然可以,我便在曲東軒靜候桑榆姑娘了。”

    曹管事欣然應允,回去先行處理一些事務。

    小攤子上,辣串一如既往的好賣,而醬菜也比謝桑榆想象的順利許多。

    原本以為很多人會嫌貴,但是在她的推薦之下,還是不少人掏錢買了。

    原因無它,就是相信他們的手藝。

    況且,一聽說空陶罐可以歸還回來抵消五文錢,仔細一合算也沒貴到哪去。

    謝桑榆看這開頭不錯,估摸著過個幾天,食客吃完回頭來買,要不夠賣了。

    她們得加緊時間,多做一些醬菜才行。

    為了防止混淆,謝桑榆給家裏那小小倉庫劃分了區域,每五天生產一批醬菜,分開堆放。

    它們要放半個月才算成品,這其中,壇子魚得放一個月。

    時間有點久,估計想要做大,必須租倉庫來囤放了。

    陰涼通風處,謝桑榆第一時間想起自家那小破木屋。

    但是又怕有雨水,漏水潮濕壞了醬菜得不償失。

    它太多年頭了,如果在屋頂加木板估計承受不住,萬一風大壓塌了又如何是好?

    而且村口處僻靜,房屋分布疏散,深更半夜有人偷竊也未可知……

    思及此,謝桑榆不禁有些煩悶。

    想要賺錢買驢子解救春白,就得做醬菜,多做些,銷路比辣串還寬廣。

    可是醬菜也比辣串麻煩,主要是占地方。

    一窮二白,什麽都沒有,什麽都要添置,所以才難辦。

    第43章 上車

    收攤後,做完每日基本采購,天還亮堂著。

    跟平日一樣,這會兒是他們回家的時辰。

    謝桑榆想著自己要把醬菜的事跟曹管事說清楚,不是三兩句那麽快的,於是提議謝鬱叢先行回去。

    “我們沒有準時到家,娘親會擔心的,而且天黑之後拉這麽多東西不好趕車。”

    謝桑榆讓謝鬱叢先把東西帶回家,報個平安,再空車來接她。

    如今有馬兒,速度快了很多,一來一回不怕什麽。

    再說滿滿當當一車物品,確實不宜走夜路,沒有修繕的泥土路,燈籠能見度太低了。

    謝鬱叢乖巧得很,向來謝桑榆說什麽就是什麽。

    “姐姐等我。”他爬上趕車的位置坐好。

    謝桑榆囑咐道:“不出意外我會比你早到城門口,你若在那沒見著我,就一路找到曲東軒。”

    這樣就不會在路上錯過了。

    “好。”謝鬱叢點點頭,趕車離開。

    謝桑榆送走弟弟,轉身就去曲東軒找曹管事。

    既是約好的碰麵,對方自然已經有所準備。

    謝桑榆由小夥計通報後領進去,好茶好水好點心供上。

    這會兒都快臨近飯點了,忙活一下午的她早就餓了,也沒客氣,每樣都吃了兩個。

    “好吃麽?”曹管事摸著小胡子笑問。

    謝桑榆朝他豎起大拇指:“你們大廚做的糕點,沒得說的。”

    曲東軒這種地方,求的是高質量,才對得起它的高消費。

    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家能撼動曲東軒在盧臨城中的高地位。

    “你們的辣串很不錯,這次的醬菜也是能下酒的。”曹管事一開口就給予了肯定。

    謝桑榆笑了笑,道:“我們可是非常用心去做好它的。”

    “有的事不是用心就行,還講究天賦,”曹管事擺擺手,看向她道:

    “先前隻覺得桑榆姑娘大眼睛靈動,如今瞧著,不僅聰明漂亮,還很能幹。”

    “不敢不敢……”謝桑榆學他的樣子擺擺手。

    突然這麽誇獎她,別是想大力壓價吧?

    醬菜決不能跟辣串一樣獨家供應的,這樣不利於她們發家致富。

    謝桑榆很堅持這一點,沒想到曹管事表示理解,並不強求。

    他隻有一個條件,在盧臨城內,隻供應給曲東軒一家。

    在外跑商的人,謝桑榆可以自由供貨,但若想在盧臨城內擺賣,隻能她自家人才行。

    拿貨價依然是七成,由曲東軒派人趕車解決運輸問題。

    這樣一來,這份合約便跟辣串大同小異了。

    不同的是,謝桑榆可以自由尋找商隊進行交易。

    她打算先讓醬菜在城內賣出點名頭,再去找商隊會好談得多。

    當然,在那之前必須解決掉倉庫的問題,才能大批量生產。

    曹管事頭一回拿醬菜,每樣暫先定下五十壇。

    到時候他會根據實際售賣情況,來做出不同口味之間的數量調整。

    對偌大的庭園而言,五十壇不過小數目,不過有十種口味之多,總數量已經高達五百個。

    謝桑榆搞定一筆大訂單,心裏那個美滋滋。

    不過她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倉庫沒著落,實在堆放不下那麽許多。

    而且要五百個同等大小的陶罐,也不知要跑幾個陶瓷作坊才能集齊。

    她不得不把交貨日期往後稍稍,醬菜一個月後交貨,壇子魚一個半月。

    好事不怕遲,他們等得起。

    眼看天都要黑了,曹管事摸著小胡子挽留謝桑榆,“不如吃過晚飯再走,讓你嚐嚐曲東軒內的手藝。”

    “多謝管事好意,下次有機會再嚐吧。”謝桑榆婉拒了他。

    “客氣什麽,吃完飯我叫馬車送你回去。”曹管事招手叫來小丫鬟,讓她們備飯。

    謝桑榆才知道,他們這群人的‘員工餐’就是在偏院吃的,與大廚房挨著不遠,交接工作方便。

    她站起身笑道:“管事大叔真是好心,可惜我實在不能逗留太久,家裏都做好飯菜等著呢。”

    這麽盛情難卻,她不習慣。

    “你這丫頭,怎的不知變通……”曹管事無奈搖頭。

    看她要往外走,索性也不挽留了,道:“來人,叫車送桑榆姑娘回去。”

    “使不得,”謝桑榆打量他兩眼,道:“我弟弟來接我了,何苦勞煩車夫白走一趟。”

    她再次謝過曹管事,轉身往偏門的方向而去。

    來過幾回,自己都認得路了,無需別人帶領。

    沒想到曹管事跟著出來了,說是要送她到門口。

    生意談完了,由管事親自相送,那是被重視的大客戶才有的待遇。

    別看這小胡子隻是一個管事的,底下也有不少人伺候著他。

    謝桑榆作為穿越人士,不是涉世未深的十三歲小姑娘,心裏若有所覺。

    果然,路上曹管事跟她閑談,“桑榆已經是大姑娘了吧?”

    剛才還叫她桑榆姑娘呢,現在姑娘二字都省了?

    “我還小呢,”謝桑榆抿抿嘴,笑道:“看曹管事是個有福氣的麵相,想必閨女跟我一般大了吧?”

    正常來講,十五六歲成親生娃,三十歲中年男子,孩子就有十來歲了。

    若是這個姓曹的,敢對她生出點什麽納妾的心思,謝桑榆會感覺很遺憾。

    好好的生意往來不行麽?一起賺錢多好呀!

    心裏吐槽著,她麵上絲毫不顯,一副拉家常的模樣。

    “曹管事,前邊就到門口了,您不必相送。”謝桑榆叫停了他。

    “嗬嗬,”曹管事笑著摸摸小胡子:“桑榆聰慧,便由我多送你幾步。”

    “真的不必。”謝桑榆收斂了笑意,靜靜看著他。

    “天黑了,姑娘家走在路上不安全。”曹管事狀似好心提醒。

    ……現在城裏治安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麽?盡胡說八道了。

    謝桑榆正欲回絕,抬眼便見一道白色身影緩步走來。

    在明明滅滅的燈籠燭火之中,他分外顯眼。

    “盛輕宵?”謝桑榆微微張嘴,有點意外。

    曹管事比她更意外,扭頭看去,果然是他家二少爺。

    不過……“你認得我們二公子?”

    謝桑榆點點頭:“認得。”

    其餘她並不多做解釋,沒這個必要。

    盛輕宵走近過來,臉上是一貫的麵無表情,不是孤傲,而是距離感。

    “你們在做什麽?”他問。

    曹管事朝他做了一揖,道:“二公子,我正送這位姑娘出去呢。”

    謝桑榆連忙擺手:“我太謝謝管事的好意了,但我自己就能行。”

    她給盛輕宵投去求助的一瞥,沒想到人眼神都不給一個她。

    曹管事這會兒倒是不敢多說什麽,“既如此,桑榆姑娘不覺得怠慢就好。”

    “哪用得著怠慢這個詞?”謝桑榆笑了笑,選擇立即告辭。

    有了盛輕宵出現打斷,可算是能順利脫身了。

    謝桑榆瞥一眼那俊美的容顏,頭也不回的朝側門而去。

    天已經黑了,她手裏連個燈籠都沒有。

    幸好城裏的道路是有夜燈的,而且還鋪著青石磚,平坦得很。

    街道兩旁還有人擺賣小物件,像是小夜市一般。

    謝桑榆邊走邊摸自己臉皮,她肯定是變美了吧?不然那小胡子咋就見色起意了呢!

    這算什麽,職場潛規則?

    謝桑榆撇撇嘴,這事一定不能傳出去,也不能讓徐雪娘知道。

    但既然跟曲東軒有生意往來,總免不了偶爾接觸的,到時怎麽辦呢?

    如若不然,就帶上弟弟一起來好了,多個人陪伴,還能壯膽。

    正想著,背後一輛馬車吱吱悠悠的跟了上來,停在謝桑榆身旁。

    趕車的小廝跳下來,笑道:“姑娘,我們公子請你上車。”

    “我?”謝桑榆愣了一下。

    她抬頭看去,雪白漂亮的馬車,這個顏色……

    窗簾被掀起來,盛輕宵輕掃她一眼:“上來。”

    “哇,你居然這麽熱心腸!”

    多麽難得,謝桑榆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手腳並用往上爬。

    她一點不矜持,就上了男子的馬車,把小廝給逗笑了。

    “別笑好麽?”謝桑榆還是要點麵子的。

    “是。”小廝聽話得很,立即閉嘴了。

    第44章 麵冷心熱

    靜——默——

    車廂裏,兩人相對無言。

    謝桑榆不開口說話,盛輕宵樂得安靜自在。

    她打量眼前端坐的男子,依然是一襲白衣,容顏清俊。

    不看他的眼睛,嘴角是微翹的,仿佛帶著笑意。

    看他的眼睛,眼尾一顆淚痣,點綴得他像妖精。

    可一觸及他的眼神,什麽笑意妖嬈全都不見了,隻餘下深沉的黑。

    謝桑榆眨眨眼,才發現自己很不禮貌的盯著人看。

    盛輕宵還抬眼跟她對視了……

    “咳,”她輕咳一聲:“你還是紫黑色的眼睛好看。”

    白衣山神是盛輕宵的時候,眼珠子是純黑的,瞧著太過深不可測了。

    搞不明白這人在想什麽,他不透漏半點情緒。

    不知是沒有情緒,還是藏得太深。

    謝桑榆好奇問道:“你怎麽會過來?”

    “送你一程。”盛輕宵言簡意賅。

    真的來送她啊?謝桑榆忍不住眉頭揪起,小聲問道:“城裏治安很差?”

    “沒有。”

    “也是……”雖然和鄰國有小打小鬧,但大環境而言,還是很太平的。

    看來盛輕宵真的是來送她的,這可稀奇得緊。

    謝桑榆簡直受寵若驚,這位淡漠的山神會突然熱心腸。

    她笑道:“你們在城門口把我放心就行,我弟弟會來接我。”

    “無妨,”盛輕宵道:“遇到接你的人,我就把你放下。”

    謝桑榆想想也行,半道遇著謝鬱叢,還能省去一段路程。

    不過她怕錯過了弟弟趕的板車,連忙掀起簾子,給小廝交待一番。

    駕著馬車的小廝名叫長青,一股機靈勁,拍著胸脯說包在他身上。

    謝桑榆坐回車廂內,這還是她第一次坐馬車呢。

    有點顛簸,不過座位底下加了軟墊,所以還算舒適。

    白衣山神是真的很喜歡白色,白車白馬,就連坐墊都是素白的。

    而盛輕宵的服飾略有不同,他身上佩戴白玉,衣襟和袖擺用銀絲繡了精美的花紋。

    瞧著貴氣逼人,大概這就是大戶人家應有的派頭。

    就連一位管事,都不缺派頭呢,估計就跟現代大公司裏的高管一樣……

    謝桑榆瞄了盛輕宵兩眼,問道:“在曲東軒的時候,你突然出現,有聽到什麽嗎?”

    盛輕宵眉頭微挑:“你指的什麽?”

    “……”這人聊天真是狡猾。

    老實回答有或沒有就好,非要反問她,簡直跟套話一樣。

    “沒什麽。”謝桑榆不想說了。

    白衣山神也許是個可以吐槽的對象,但是他又有個盛輕宵的身份。

    那曲東軒是盛家產業,曹管事也是他家的人,再者對方並沒有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眼下不過是暗示階段,她接受到了這份暗示,也明確回絕了。

    之後再看看好了,謝桑榆很不希望會因此影響到生意往來,她家還是蠻需要借助曲東軒的力量。

    是不是曹管事知曉她的心理,才敢明著表露意圖?

    為了達成合作,搭上自己增加籌碼??

    嘖……

    “如果你需要我替你換一個管事,可以直說。”盛輕宵淡淡開口。

    “你說什麽?”謝桑榆張了張嘴:“你聽見了啊?”

    他沒有否認,問她:“需要麽?”

    “暫時不需要,”謝桑榆擺擺手:“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多大點事兒啊,如果曹管事繼續那麽沒眼力見,到時候再處理不遲。

    就是盛輕宵居然知道了,怪讓人尷尬的……

    謝桑榆撓撓臉蛋,道:“那你是特意出來替我解圍的麽?仗義呀!”

    “不算是。”盛輕宵不承認。

    “怎麽不算,不然是什麽?”碰巧路過?天都黑了還趕著馬車外出?

    他不答,攏著寬大的袖袍,脊背挺直。

    謝桑榆也不追問,隻在心底給他悄悄打上‘麵冷心熱’的標簽。

    馬車吱吱悠悠,她忍不住掀起小窗簾,往外瞧了瞧,漆黑一片。

    出了城門口,過了上清河,路上陸續會有兩個小村莊,都要往岔道進去。

    “太黑了,今天也沒個月亮。”謝桑榆小聲嘀咕。

    沒有月亮的日子,漫天繁星異常耀眼,她估摸著弟弟趕車會放慢速度,安全第一,所以這才沒在半路遇見。

    總不會是已經錯過了吧?連接城裏與上嵐村的主幹道就這一條。

    “麻煩你送我這麽遠了。”謝桑榆回頭朝盛輕宵說道。

    他看她一眼,“嗯。”

    “通常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說不麻煩的麽?”她放下簾子。

    “不麻煩。”盛輕宵聽話得很,非常無趣。

    謝桑榆正欲吐槽他,便聽外頭的小廝長青接話道:“桑榆姑娘放心,我們公子挺順路的。”

    “順路是什麽意思?”她不解。

    長青笑道:“順路回福安崖。”

    臥槽?

    謝桑榆聽懂了言外之意,她震驚地往車廂門口望去:“你是……?”

    這小廝知道盛輕宵是山神啊!

    別又是什麽精怪吧?

    謝桑榆在腦海裏猜測,馬車內的盛輕宵並不開口解釋,而外頭的小廝在明目張膽的偷笑。

    也沒人給她說明一下情況。

    不過想想也是,白衣山神並不每日在盛家,想必他不帶□□技能的。

    這種情況下,身邊伺候的人是自己人,一切行動方便許多。

    大家少爺,總會有奴仆服侍起居,經年累月,萬一被發現人不在屋裏,豈不嚇人。

    謝桑榆摸摸下巴,開始琢磨起長青的‘種類’來。

    按照目前她所認識的三個非人類來看,他們似乎不喜歡取名字,或者是不能告訴別人姓名?

    河靈就叫河靈了,錦屏藤是一種藤,他卻以此作為稱呼,而白衣山神,索性連個假名都不告訴。

    “長青,你一定是一種植物對不對?”

    謝桑榆湊到馬車門口,跟長青聊天。

    “你猜?”他笑著揚起眉梢,滿臉期待。

    “這四季常青的植物多了去了……”謝桑榆不認為自己能猜到。

    不過出於捧場,她還是象征性地猜幾個:“你是那高山之上的鬆柏?獨享日月精華,日久而生靈?”

    “非也非也~”長青笑著搖頭。

    “莫不是穀底的槐樹?聽說斷崖底下有個槐樹精……”

    “不對不對。”

    “萬年青!這個沾邊麽?”

    “不沾邊哦。”

    “那我猜不出來了”謝桑榆不抱希望的回頭去谘詢盛輕宵。

    白衣謫仙宛如進入入定狀態,兩耳不聽窗外事。

    謝桑榆索性坐到外邊來,看著長青駕車,她低聲道:“原以為你家山神沒什麽朋友,沒想到還有個你。”

    “我隻是公子的追隨者而已。”長青搖頭輕笑。

    追隨者?聽著蠻厲害的呢……

    山神居然收小弟了,謝桑榆不禁好奇:“你跟著他多久了?”

    長青略顯遺憾道:“還沒超過十年。”

    這麽短?她瞬間懂了:“你是在他成為盛輕宵之後才被任用的。”

    盛輕宵的年紀,往前推算十年,幾歲的孩子開始配備小廝玩伴了,這時候長青出現。

    第45章 當麵八卦

    “那你知道錦屏麽,他是怎樣的一個妖精?”

    白衣山神是個悶葫蘆,謝桑榆好不容易逮著個能問話的。

    長青有點驚訝:“你居然認得錦屏?”

    “額……有過一麵之緣……”還是不太愉快的那種。

    謝桑榆皺皺鼻子,那家夥假冒山神,企圖騙她的粽子,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他所說的那般沒有惡意,反正最後他是被罰了。

    “錦屏太愚蠢了,還嬉皮笑臉,曾經跟我爭做公子的小廝,他是我手下敗將。”長青頗為得意的哼哼。

    “這麽厲害,”謝桑榆豎起大拇指:“你打敗他了?他也是山神的追隨者麽?”

    不然怎麽競爭做小廝呢?

    長青撇撇嘴:“他才不是呢,缺乏忠誠的人,他不配。”

    不等謝桑榆詢問,他繼續道:“錦屏想要入世,純粹是貪玩,按照規矩,他不能隨意幹預人間事。”

    “原來如此。”謝桑榆有點聽明白了。

    各界有各界的規矩,白衣山神看似冷漠,其實是在遵守法則。

    人間事,人間管,界限分明。

    謝桑榆正想問點其它的,不料正主開口了。

    背後的盛輕宵,輕飄飄傳來一句:“問我即可,何必舍近求遠。”

    “……”謝桑榆縮了縮脖子,覺得有點不厚道,哪有當著當事人的麵,對其它人問來問去的。

    長青拍了一下嘴巴:“是我多嘴。”

    謝桑榆呐呐的回到車廂內,“那個……我會管住好奇心的,就是隨口問問。”

    她眨巴著眼睛,以示自己的真誠。

    見盛輕宵不說話,磨蹭著向他坐近一點,再近一點。

    該不會生氣了吧?

    好在盛輕宵看上去並未惱怒,他轉過臉來,狹長的眼眸凝視謝桑榆:

    “對我好奇?”

    “當然。”她選擇直率的承認。

    “好奇便是那情愫的開始……”外頭的長青下意識接了一句。

    “你說什麽?”謝桑榆拔高音量。

    長青連忙回過身來,掀起簾子笑道:“別誤會,我就是想起戲園子裏的唱詞了。”

    謝桑榆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話不能亂說的,弟弟。”

    “抱歉抱歉,唐突桑榆姑娘了。”長青撓撓後腦勺。

    “唐突的不是我,是你家公子。”在謝桑榆看來,以盛輕宵的出塵之姿,非仙女不能匹配。

    當然,尋偶不能光看臉蛋,可盛輕宵真的不是人啊,求個仙女不過分吧?

    長青嘿了一聲:“姑娘這話倒是有趣。”

    “哪裏有趣,我不過實話實說。”

    謝桑榆噘噘嘴,一抬眼便見盛輕宵眉頭微蹙的模樣。

    他顯然是不讚同的,“閉嘴。”

    謝桑榆才不閉嘴:“我在誇你好麽?”

    “我不愛聽。”

    “……那……那行吧。”她不說了還不行麽?

    謝桑榆撇開腦袋,往馬車外一看,黑漆漆的,但遠處依稀有火光。

    這是到哪了?怎麽還沒看到謝鬱叢來接她呢?

    沒過一會兒,明顯感覺馬車轉了個彎,朝著那個亮光接近。

    不出意外的話,那片亮光就是上嵐村了。

    “長青,我們到了麽?”謝桑榆問了一句。

    “是的。”長青給予肯定答案,並且問道:“要進村麽?”

    謝桑榆猶豫了下,“在村口放我下來就行,你們馬車太打眼了,這風頭我頂不住。”

    回去被問起怎麽回來的,她可以自由發揮。

    就說那日被粽子噎住承蒙她一掌活命的二少爺,派人送她回來的。

    既結合一部分事實,又能避開不談與男子同車而行一事。

    如謝桑榆所願,長青趕著馬車在村口處遠遠停下。

    這個方位,估計就杜大嬸家有可能注意到馬車的燈籠。

    “今晚真是謝謝你們了,很遺憾我不方便待客。”

    謝桑榆略為無奈的揮揮手,本來人送她回來,怎麽說也進屋喝杯茶吧,但她不能。

    貧富差距倒是其次,主要還在男女大防。

    幸好這兩位也不是人類,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回去吧。”盛輕宵說道,緩緩放下簾子。

    謝桑榆點點頭,轉身就往村子裏跑。

    天都黑透了,弟弟居然沒有按照約定來接她,她懷疑是家裏出事了。

    不然盛輕宵為什麽要送她一路呢,明明在城門口就夠了,他卻說‘遇到接你的人,我就把你放下’。

    結果他們沒遇到。

    謝桑榆揣著擔憂往家裏跑,路上見著納涼的鄰居都顧不及打招呼了。

    還沒到家門口,小院外頭就正麵迎上了趕車出來的徐雪娘。

    “桑榆!你回來了?”徐雪娘很意外:“我正打算去接你呢……”

    “娘親,家裏沒事吧?”謝桑榆微微喘氣。

    “跑這麽急做什麽?你怎麽回來的?”徐雪娘下車,牽著春白調頭:“我們回家再說。”

    回到欄柵小院,謝桑榆眼尖的瞧見王瞎子也在。

    她皺皺眉,連忙上前查看謝鬱叢的情況。

    弟弟沒有按時來接她,竟然是跟人打架受傷了。

    徐雪娘說,謝鬱叢趕車回來的路上,在蘇家果林那段路,被攔截了。

    村裏鐵匠的兒子石大壯,帶著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不知是在那玩,還是特意做埋伏,攔住了馬車。

    “他們想傷害我們家春白,還罵人,我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謝鬱叢語氣憤恨,口齒清晰,看來狀態還行。

    隻是他左眼皮上麵,一個血淋淋的傷口,是被石頭給砸到的。

    王瞎子歎口氣:“小娃娃打架,怎麽能掄石頭呢,這但凡傷著下麵一點,眼睛就廢了。”

    “又是石大壯?!”謝桑榆頓時來氣,“他們多少人打你一個?”

    謝鬱叢半閉著眼道:“我沒事,我有勁。”

    “也虧得你現在比以前壯實了,不然能逃得過群毆?”謝桑榆看他臉上手臂不少皮外傷,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她回頭看徐雪娘:“然後呢?還沒有後續吧?”

    要是石大壯他那潑辣老娘又上門來討公道,而徐雪娘再次給賠償的話……

    那簡直是要把她活活氣死!

    “沒呢,我也生氣!”

    徐雪娘剛才著急上火,兒子被村裏小孩打了,女兒又在城裏天黑了沒人接。

    這會兒謝桑榆好好回來了,她才稍稍冷靜下來。

    謝桑榆雙眼微眯:“這回可不能善了,聽我的。”

    她難得強硬,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實在是不想看徐雪娘一再退讓的模樣。

    是,家裏沒有父親撐腰,旁人就是喜歡挑軟柿子捏。

    哪怕一些三觀正的村民們,覺得你家占理,可非親非故,誰也沒道理替你出頭。

    得自己站出來才行。

    否則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鄰居能怎麽樣?

    “這丫頭跟你可是兩個脾氣,”王瞎子忍不住也說一句嘴:“平日裏孩子打鬧也就罷了,這都用石頭砸人了,必須好好討個說法。”

    “不錯,人善被人欺,明白麽?”謝桑榆重重的拍徐雪娘肩膀。

    她這軟弱的娘親也是有長進的,起碼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

    第46章 不能善了

    給謝鬱叢處理好外傷,謝桑榆去查看春白的狀況。

    無辜的白馬,險些遭人類禍及魚池,這石頭要是打在它身上,也是會痛的呀!

    謝桑榆二話不說擼起衣袖,沾濕了雙手,蹲下來往地上搓泥土。

    隨後把倆髒手朝著春白腦袋上抹,把它漂亮的白毛搞得這一塊那一塊髒汙。

    “委屈你了春白,隻是我們這回要去對付的,是個不講理的潑婦。”

    “你知道潑婦麽,嘴巴叭叭的往外說,耳朵聾了聽不見,眼睛跟青蛙似的,長腦門上呢……”

    “給你們討個公道,我給你買一背簍的蘋果吃~”

    徐雪娘看著謝桑榆在那折騰,嘴裏嘀嘀咕咕的。

    她上前問道:“桑榆,你打算如何?”

    “哼,他們那種人的道歉一點不稀罕,也不值錢,”謝桑榆拍拍馬屁股,冷笑:“就銅板最值錢了。”

    簡單明了,賠錢唄!

    徐雪娘眉頭緊皺:“陳旭花怎麽可能……我們要怎麽做?”

    “娘親,帶上你洗臉的銅盆,跟我走。”謝桑榆下達指令。

    徐雪娘咬咬牙,照做了。

    謝鬱叢的臉上抹了藥水,在火把的映照下有點可怖,好在他的腿沒事,跟著走完全可以。

    而背著醫藥箱的王瞎子,那自然也是要去湊熱鬧的,說是給漲漲人勢助威。

    謝桑榆給徐雪娘找了根趁手的短棍,一行人牽著白馬出了欄柵小院。

    “敲銅盆。”謝桑榆扭頭看徐雪娘。

    “這……”徐雪娘有點猶豫。

    上嵐村就這麽點大,銅盆一敲可是很響亮的。

    “娘親你牽著馬。”

    謝桑榆索性把春白交給她,自己奪過銅盆,用力一擊。

    ‘哐!!~~~~’

    “臥槽……”聲音那個響啊,謝桑榆沒防備之下,自己耳朵嗡嗡回響。

    絕了。

    不過效果也是顯著的,欄柵小院附近的人,全都鑽了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

    “不會是哪家走水了吧……”

    “咳咳,”謝桑榆清清嗓子,大聲道:“打擾各位大伯大嬸了,沒有走水,就是我弟弟差點被石大壯弄瞎了。”

    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走。

    謝鬱叢手裏拿著火把,聽見話的人自然而然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一看那眼皮上明晃晃的傷口,倒抽一口氣。

    “蒼天呀,居然下此狠手!”

    “不懂事也得有個限度吧?”村裏人很快議論起來。

    謝桑榆沒有連續敲銅盆,一直到石鐵匠家門口,統共才敲了三次。

    卻是足夠把村裏人給招來了。

    正好大家夥吃過晚飯沒事幹,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而且人們其實挺喜歡伸張正義的,對別人的事情指點一番,略有成就感。

    石家人聽見動靜,早出門來了,石大壯躲在他老娘身後不敢出來。

    陳旭花兩手叉腰,瞪著眼睛:“幹嘛呢?敲鑼打鼓嚇唬誰呢?”

    “有眼睛不會看麽?”謝桑榆放下銅盆,“看看我弟弟,還有我家馬兒。”

    她可是帶齊了家夥來的,把燈籠掛在長竹竿上頭,豎立起來,光線更佳。

    “看得清楚麽?我弟弟傷的很嚴重,我的馬兒也被打了,還受了驚嚇。”

    陳旭花隨意掃了一眼,堅決不承認:“你說是我大壯打的,他就是了?”

    “陳旭花,你別睜眼說瞎話!”徐雪娘忍不住跟她嗆聲。

    這時,蘇景山開口了:“下午那會兒,天還沒黑,在我果林那邊,我也瞧見了。”

    還是他幫忙勸架的呢。

    “呸!你蘇家之前跟這丫頭有姻親,當然幫著她!”陳旭花甩了個白眼。

    “這……這事早就翻篇了,還說什麽呢!”蘇景山臉色一沉。

    他兒子蘇堯霖,前些時日才和謝桑蘭定親,與謝桑榆早就兩清了。

    謝桑榆眼看陳旭花要帶節奏,禍水東引?哪能由她得逞。

    她麵無表情的走到石鐵匠跟前:“你是一家之主,有什麽後果,你來承擔。你猜這匹白馬要多少銀子?”

    “我……”石鐵匠在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憋著臉說不出話來。

    陳旭花把他往回拉,站出來道:“你家馬好好的,想訛詐我們?沒門!”

    “訛詐?”謝桑榆表情一冷,跨步揪過她身後的石大壯,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

    圍觀的人不由嘩然,誰都沒想到,謝桑榆一個小姑娘,招呼不打就動手了。

    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一股狠勁。

    “哇!!”石大壯懵了一下,放聲大哭。

    他往日裏小霸王一個,這明顯來算賬的陣勢倒是嚇住他了。

    陳旭花自然是怒不可遏:“你你你敢打我兒子……”

    “你敢還手我就報官!”謝桑榆比她更大聲。

    報官二字,擲地有聲。

    “人被打了,官老爺不好處理,馬兒可不一樣。”謝桑榆看向石鐵匠:“天子注重民生,按照律令,不得虐待馬牛,對麽?”

    她早就打聽過了,市麵上牛肉比較少見。

    牛肉丸之類太貴了,因為注重農業,宰殺馬牛是要申請批準方能執行。

    “桑榆姑娘說的不錯。”讚同她說法的,是林老太太。

    她和老村長都來了,看見這場麵並不阻止。

    石鐵匠當然知道這一條,連忙拉住自家婆娘,別衝動。

    “我弟弟現在什麽模樣,大家有目共睹,你們是打算做村子裏的癩皮狗麽?這麽多眼睛看著呢,要點臉?”謝桑榆表情嘲諷。

    “就是啊!別給你們祖宗丟人了!”杜大嬸揚聲支持。

    孟生夢緊隨其後:“養不教父之過,尋常小兒都懂的道理,你一個大老爺們不知羞恥!”

    再厚的臉皮,這會兒也頂不住了,石鐵匠磕磕巴巴問道:“你、你想怎麽辦?”

    “我要說以眼還眼……”謝桑榆的視線從石大壯眼皮、溜到石鐵匠驚恐的臉上:“估計你們也不願意?”

    “當然不行,傷人是不對的,我會好好教訓這臭小子!”石鐵匠咬牙保證。

    當家的發話了,陳旭花滿臉不服,但忍住沒插嘴。

    “怎麽教訓是你的事,我弟弟又得到了什麽呢?”

    謝桑榆抬了抬眼皮,豎起一根指頭:“賠錢,一兩銀子。”

    “什麽??!”石家三口異口同聲。

    石大壯頓時哭得更大聲了,他雖然才九歲,但也知道一兩銀子很多。

    “你你你還說這不是訛詐!”陳旭花氣得發抖。

    “我用得著訛詐你?”謝桑榆笑了:“你知道我家攤子,在長樂街一天收入多少麽?我弟弟受了皮肉之苦,他起碼三天不能出攤。”

    “這一兩銀子完全不夠補足我們三天的損失,更別說他所承受的痛苦了,難道你覺得他活該受這份痛麽?”

    謝桑榆擺出寸步不讓的架勢,把石鐵匠噎的說不出話來。

    孟生夢連忙叫好:“桑榆姑娘好魄力!”

    他媳婦孟小嫂也道:“我在雪娘家裏幫工,最清楚不過了,每日要做一千多串呢!”

    人群裏,謝家二嬸趙月湖小小詫異:“竟有這麽多?”

    豆腐大娘涼涼的瞥她一眼:“那是當然。”

    同樣姓謝做派不同,如今不往來了,令人唏噓。

    陳旭花用手指著謝桑榆:“伶牙俐齒,瞧把你給能的,尚未出閣就急著學當家了?一兩銀子你做夢!”

    謝桑榆不客氣的拍掉她手指:“有理走遍天下,無理之人做個潑婦,你既然不願賠償,那咱們就以眼還眼吧?”

    石大壯聞言,一溜煙跑進屋裏躲著去了。

    徐雪娘喊道:“讓我弄瞎你兒子試試心不心疼!”

    “你休想!你兒子沒打我大壯麽?還有其他人動手呢!”陳旭花噴了回去。

    “我當然知道有其它人,”謝桑榆皮笑肉不笑的環視一圈:“這不是一個一個來麽?”

    有幾個孩子參與此次圍毆的家長,頓時心裏一緊。

    便聽謝桑榆繼續道:“不過念在他們年紀小不懂事,又是受人教唆,上我家賠禮道歉,這事就算完了。”

    她給出台階下,有眼力見的,連忙拉著孩子出來,給謝鬱叢當場賠不是。

    同時,為了給自家孩子開脫,反過來勸說石鐵匠。

    “大壯在村子裏可沒少惹禍,也該好好管管了……”

    給村裏人的田地搞破壞都是小事,偷雞摸狗沒少做,前幾日還差點把人茅草屋給點著了呢!

    幾番言語,諸多壓力,石鐵匠扛不住了,鬆口道:“是我教子無方,我賠!”

    “不行呀……”陳旭花哪能同意。

    不過她很快被石鐵匠給趕回屋裏去了:“都是你縱容的,去給我看著他!”

    徐雪娘信不過石鐵匠一家的為人,當場要他給銀子賠償,不許拖過第二天去。

    眾目睽睽之下,石鐵匠賠了銀子,給謝鬱叢說幾句不是。

    這樣一來,勉強算是平息了謝桑榆的怒火,連帶把上回受的窩囊氣一起出了。

    雖然一兩銀子真的抵不上自家的損失,可石鐵匠家裏再殷實,也不可能拿出更多來賠償。

    一兩銀子的教訓,對他們而言,已經足夠深刻。

    第47章 預防

    今晚鬧這麽大陣仗,一方麵謝桑榆想要借勢,人要臉樹要皮,陳旭花再潑辣也不能當眾不要顏麵。

    另一方麵,也是給村裏人看看,他們孤兒寡母,早已不同。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他們不做那被狗惦記的肉包子。

    這段時日,欄柵小院生意做得紅火,村裏人都知曉的。

    曲東軒每天一趟拉貨的馬車,已成日常。

    再者兩位幫工的大娘,跟別家坐下閑話,多少會提及一些。

    在村裏人眼中,他們三口人改變不小。

    謝鬱叢不必說,是最明顯的,他不呆傻了,反應和眼神跟正常人幾乎沒有差異,就是話少了點。

    好些人在暗地裏感慨,說是分家後神明看不下去了,給謝鬱叢開了神智呢……

    而徐雪娘因為連番經曆,喪偶分家獨立門戶,做上小買賣開始順風順水,人生中大起大落,她不挺直腰板是不行的。

    左鄰右舍誰不誇她一句好,甚至不少人在羨慕她。

    常言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放在謝桑榆身上合適。

    小姑娘經此一遭有了蛻變,大家都覺得挺正常的。

    原先還有嘴碎的把她跟斷崖上那些狐仙關聯一起,猜測她不好找婆家,現在看看,誰敢這樣說?

    人靠衣裝馬靠鞍,她肉眼可見的明媚漂亮起來,這樣的姑娘,哪怕家裏窮苦些也很多人要的。

    何況她家今非昔比,想要看低踩一腳的都得掂量掂量自個兒斤兩。

    再說今天,謝桑榆的表現,其實驚呆了一幹人。

    伶牙俐齒,什麽話都敢說,那股氣勢完全不輸陳旭花,並且比對方有理有據。

    本身性子爽利的杜大嬸,可太喜歡謝桑榆了。

    她也不急著回家,跟著前往欄柵小院,一路上誇讚不斷。

    “看那陳旭花吃癟的樣子,我就痛快!”

    徐雪娘擺擺手,小聲道:“可別說了,桑榆還沒出閣,要是得了個厲害的名頭,可怎麽好?”

    “怕什麽,”杜大嬸笑道:“隻有那些欺軟怕硬的家婆,才不喜歡厲害兒媳婦。”

    說是這樣,她還是放低了嗓門,覺著這世道對女子忒不公平了些。

    厲害也不成,豈不隻有任人欺負的份?

    “大嬸說得不錯,”謝桑榆拉個椅子坐下,道:“不能接受我厲害的,必不能成一家人。”

    三觀不合,怎麽一起生活?

    謝桑榆覺得,有些話得表達出來,不說平白憋壞了自己。

    是非恩怨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該她的就討要回來,僅此而已。

    若是因為她的態度,讓很多人敬謝不敏,那正好不過,攔住企圖說親的,給她多騰幾年清靜。

    徐雪娘心思細,她想得比較多,怕謝桑榆今晚太凶悍了,有人在背後編排她。

    “姑娘家嫻靜為主,咱們也注意點名聲……”她輕聲告誡。

    一邊在埋怨自己,若不是自己嘴笨,還用得著女兒出麵應對那潑婦麽?

    杜大嬸見狀,開解道:“你這就多慮了,村裏除了你二叔家和謝老婆子會扯故事,其它一準沒有的。”

    特別是那趙月湖,最愛說酸話,難以置信徐雪娘分家後飛黃騰達了。

    徐雪娘頓了頓,道:“自分家後,我們與他們不再有幹係,還說什麽?”

    “如果你們住在小破屋,自然是沒關係的,但現在不同了……”

    杜大嬸道:“我是憋不住話的,這幾天我已經聽到謝老太太在人前嘴碎,無非就是不孝敬她的話。”

    “什麽?!”徐雪娘不禁氣悶。

    “你先別急,”杜大嬸按住她,道:“先前怎麽回事村裏人都看著呢,都能理解你們,所以我才說就謝家人會編排,大部分人站你這邊,放心。”

    謝桑榆眉頭微皺:“老太太要是放下臉皮賣慘,我們擋不住的。”

    她的年齡和輩分擺在那裏。

    謝老太太和二叔,可以強勢分家,且隻分出來一點點東西,村裏人唏噓不已,會出言指責,但也僅此而已。

    假設他們沒有做成買賣,弟弟在小破屋生病沒錢吃藥,因此發生不測,誰會去指著老太太鼻頭罵,頂多感歎一句作孽。

    情況一旦反過來,謝桑榆三人把日子過順溜了,老太太回頭要求小輩孝敬,天經地義的事。

    老婆子病了沒錢吃藥,作為孫輩應當出一份力,不然就是不孝。

    奶奶沒有代替兒子撫育孫兒的義務,孫兒卻要替早亡的父親孝敬老人。

    如果她再哭天搶地一下,保不準大家就認為徐雪娘不是了。

    不外乎‘她是長輩、年紀這麽大了、每天一兩銀子收入還不肯贍養老人……’之類的言語。

    按血緣關係來說,拿點銀錢給謝老太太是正常的,但他們鬧到這個地步,早已脫離正常的範疇。

    更怕她會胃口極大,到時候免不了幾番掰扯,擾亂清靜,想想就添堵。

    眼下還不至於到那地步,不過千萬不能低估老婆子的厚臉皮。

    早晚要做出選擇,是要做個虛偽的好人,顧及名聲;還是恩怨分明,不被外人言語左右。

    杜大嬸給打了預防針,讓徐雪娘有點心理準備。

    現實就是這樣,沒錢的時候人厭狗棄,有錢了還要謹防別人上來強行分一杯羹。

    謝桑榆拿著新到手的合約,拍在桌子上:“先不管她,相信我,有錢能解決一切問題。”

    她們如今是不夠強大,所以才怕被惦記。

    等到站在那些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誰也別想來沾邊。

    徐雪娘得知,醬菜還沒生產出來,已經成功被訂下一批了,天大的好消息!

    同時這也意味著,後麵她們會很忙,壓根沒時間去跟誰置氣。

    “這話不錯,咱們還是先顧好要緊事。”徐雪娘小心翼翼地撫摸紙張。

    “我不怕他們。”謝鬱叢突然來了一句。

    徐雪娘聞言一愣,扭頭看他,“你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了,還不怕呢……”

    她看著心疼,忍不住告誡道:“下回你打不過就跑,搬救兵,娘親有法子幫你。”

    她算是想明白了,如今的他們不需要那樣忍氣吞聲。

    “估計沒有下一回了,”謝桑榆挑挑眉,道:“輸人不輸陣,那群小蘿卜頭誰還敢跟弟弟打架?”

    以前謝鬱叢呆愣,偶爾凶起來就不要命似的,現在他不傻了,敢欺負他直接凶你。

    今天石大壯在全村人的麵前栽跟頭,足夠震懾住那些人。

    熊孩子其實也是遵守叢林法則的,欺軟怕硬,天生如此。

    謝鬱叢眼皮上的傷看著挺嚇人的,這兩天姐弟便不去擺攤了。

    正好,給謝桑榆一點空閑,解決倉庫的問題。

    她希望盡快搞定,騰出時間早日生產醬菜。

    倉庫院子裏,最好能有一口井。

    欄柵小院並不多大,白天徐雪娘帶著兩位幫工忙活,差不多把地方都占用了,如果要做醬菜,是很難擠下去的。

    並且倉庫不在旁邊,這一個個易碎的陶罐,做完之後要搬運另行存放,未免增添了許多工作。

    還有人手問題……謝桑榆不由感覺頭疼。

    在為著新點子雀躍之際,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等著她處理。

    

    第48章 分享秘密

    臨睡前,謝桑榆習慣性去查看自己的寶貝白玉井。

    不出所料,隨著每天大量人口的品嚐,它的水位蒸蒸日上。

    之前她就擔心,白玉井的水平線一直上漲,會不會溢出來,還怕會浪費這麽好的靈泉水呢。

    沒想到這會兒一看,有了驚人發現!

    潔白如玉的井沿,整個在發光,這就算了,它的正上方,懸浮著一枚白色玉石。

    就那麽飄在井口正中央的位置,沒有任何托力。

    “這是什麽?”謝桑榆繞著它小心觀察,完全不敢伸手觸碰。

    確定它不像是易燃易爆炸的樣子,才出手把它拿下。

    捏在手心,冰涼堅硬,就跟普通玉石一個質地。

    白玉井生了一枚小玉?

    好家夥,它做爸爸啦?

    謝桑榆往井底一看,原本快要漫上來的靈泉水,瞬間被消耗得幾乎見底了。

    她覺得,這小玉肯定是個好東西,集齊靈泉精華而生成的。

    無奈沒有任何使用說明書,來告訴謝桑榆它能做什麽用。

    握著它再三思量,她決定帶著它跑一趟山神的一居室。

    這麽神奇的東西,想必那位非人類可以替她解答。

    謝桑榆對白衣山神的信任值,不知不覺中已經拉滿了。

    一開始還想著抱有戒備心,現在則全然沒所謂。

    先不說神仙會不會瞧上她這口井,即便看上了,以山神的性格,肯定也不屑於起貪念的。

    何況對於一位神來說,估計人家好東西多著呢,區區一口靈泉水,也就人類把它當成寶。

    謝桑榆想明白了,便沒了顧慮,直接滿屋子找山神。

    她沒找到。

    大概是因為她晚上經常來泡澡的緣故,這個時間段,他基本上是避開的。

    多好的正人君子。

    謝桑榆來到白衣山神的臥室門口,這裏被他設了禁製,不歡迎她的闖入。

    抬手敲了敲,用力一推門。

    謝桑榆沒想闖入他的私人空間,隻是希望通過觸碰禁製,讓山神知道她在這裏鬧騰,從而現身。

    沒想到,她這麽一推,居然就開了。

    “臥槽?”謝桑榆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直以來有點好奇的,他的臥室,敞開在她麵前。

    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一扇屏風,木雕紡紗,朦朦朧朧。

    謝桑榆沒敢跨進門,也不多看,趕緊把房門給關回來。

    ……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可以麽?

    “你在做什麽?”

    身後傳來淡淡問候,謝桑榆被當場抓包——

    “我不是故意的啊!”她轉過身,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白衣山神大概是閃現進來的,沒有半點腳步聲,突然出現。

    他輕掃過她心虛的臉,問道:“對男子的寢室好奇?”

    “沒呢……”雖然是有點好奇,但是她堅決不承認。

    謝桑榆朝他攤開手心,給他看玉石,解釋道:“我想找你,覺得推門你肯定會察覺,所以才這麽做的。”

    她巴巴的望著他,希望他能相信自己。

    白衣山神對著小小玉石眉頭微挑:“誰給你的?”

    “這是什麽?”謝桑榆不答反問,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認得這東西。

    “是靈石。”

    “啊?”謝桑榆撓撓頭:“它可以做什麽,散發靈氣麽?”

    那不就跟白玉井的作用一樣了,但卻沒有靈泉水應用廣泛呢……

    “你從哪得到它的?”白衣山神問道。

    謝桑榆抿嘴一笑,道:“實不相瞞,我前段時間得到一口白玉井,這枚玉石就是它的產物。”

    “白玉井……”他若有所思。

    “我可以給你看看,”謝桑榆頓了頓:“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讓你看到它。”

    這事問對人了,白衣山神伸出手,道:“牽住我,便能帶我看到它。”

    謝桑榆低頭,瞄兩眼他修長的手指。

    媽耶,要牽手了,有點小激動是怎麽回事?

    事實證明,美貌當前,是很難保持平常心的。

    謝桑榆輕輕觸碰他的指尖,溫熱的觸感,跟人沒什麽不同。

    她一把握住,盡量若無其事地把他帶入到她的井邊。

    不過一眨眼的事,就可以鬆手了。

    這樣也好,若是握久了萬一手心出汗,得多丟人!

    謝桑榆給白衣山神大致講了下她得到這口井的經過,然後拋出疑問。

    “它到底是什麽寶物呢,為什麽會被我得到?”

    她毫不掩飾的表達了自己身為人類得到它的喜悅。

    山神在井邊走了一圈,周遭白茫茫的霧氣,差點把他融為一體。

    在謝桑榆看來,畫麵有點縹緲,他仿佛要立即羽化飛去。

    “好小。”白衣山神發出評價。

    “?”

    “它和我的洞府一樣,同屬於芥子空間的一種。”他解釋道。

    謝桑榆似懂非懂,摸摸下巴:“規格不同是不是?”

    他攏著衣袖,點點頭:“因為太小了,所以沒有鑰匙,隻你一人能進來。”

    “一直以為它隻是一口井,沒想到算是空間啊……”確實有夠小的,小到隻能容納一口井orz……

    “那我為什麽會得到它?是因為我骨骼驚奇麽?”謝桑榆滿臉期待的看他。

    白衣山神微一抿唇:“這是你的機緣。”

    “唔……神棍用詞,模棱兩可。”謝桑榆悄悄努嘴。

    山神對她的吐槽恍若未聞,道:“靈石由靈泉凝結而生,可把它埋入井底,造化更多人。”

    “那不正好麽,我就準備再租一個有井的小院。”謝桑榆一錘手心。

    目前而言,靈石就一枚,當然是先惠及自己,做醬菜總要使用井水的。

    等到來日靈石多了,她一定去把它埋到山裏,讓流出的溪水飽含靈氣,造福一方百姓。

    白玉井周邊太小了,連個安坐之地都沒,謝桑榆把山神給帶出外麵說話。

    她好奇道:“你說你的一居室也是芥子空間,那你這裏麵有寶物麽?”

    她純屬好奇,絕不帶有非分之想。

    白衣山神也坦然得很,“有,溫泉泡澡的效果,你不是看到了麽?”

    謝桑榆聞言一愣:“什麽效果?”

    他不語,隻拿紫黑色的眼眸凝視著她。

    謝桑榆抬手摸摸臉皮,細膩柔滑,“難不成是美容養顏?”

    她最近確實在變白變美,還以為單純是靈泉水的緣故呢……

    “它可以排掉人的雜質,讓你成為受靈體。”

    “什、什麽意思?”謝桑榆聽不懂。

    受靈體?於她而言是新鮮詞匯。

    白衣山神想了想,道:“你會很健康,各項體征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聽上去是很不錯的事情。”謝桑榆捧住臉蛋。

    誰不想身體健康呢,膚質好氣色好,人自然就漂亮了。

    “那溫泉和我的靈泉有何不同之處呢?”她繼續問道。

    “大同小異。”白衣山神言辭簡短。

    他的語氣稀疏平常,不過謝桑榆總感覺這不是受靈體真正的意思。

    他接著道:“紫綃花泡茶可令人青春永駐。”

    “什麽?!”

    被一打岔,謝桑榆瞬間拋開受靈體的疑問,腦袋裏隻有‘青春永駐’這四個大字。

    “紫綃花該不會就是你院子裏那棵花樹吧!”她連忙問道。

    白衣山神沒有否認,抬起眼皮看她:“你想要青春永駐麽?”

    這一句話,宛如惡魔的低語,簡直是在故意誘惑人嘛!

    謝桑榆下意識的想要說出肯定答案,不過又勉強把話吞咽下去。

    她扭頭看向窗外,一地落花任人踩踏,多麽的暴殄天物……

    但青春永駐,不等於長生不死。

    “若是喝了那個花茶,壽命會改變麽?”她抓住重點問題。

    “不會。”

    媽耶,童顏鶴發,三四十歲還能說保養好,過了這個年紀依舊青春,那不成老妖怪了?

    謝桑榆不否認有點心動,身為女子愛美天性,但更多的是猶豫。

    “早知道不問你了,我以後還怎麽在樹下坐著……”

    她歎了口氣,怕不是一見到紫色的花,腦子裏就考慮起是否要青春永駐的事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受靈體,以後要考的 ?

    第49章 信任

    白衣山神大概是故意的,他去拿了茶具。

    巴掌大的小巧爐子,瞬間煮開一壺水,把瓷白的杯子一一燙過。

    謝桑榆親眼看著他取了院裏紫綃花,衝泡在茶壺中。

    倒出來的,是透明無色液體,甚至她也聞不到什麽明顯香味。

    就當著謝桑榆的麵,白衣山神自飲自斟。

    “這是那次你在銀杏樹下喝的茶麽?”她趴在桌子上,動了動鼻子。

    “是。”他倒了一杯,放在她麵前。

    “……”謝桑榆舔舔唇角:“你這人真壞,上次說我不可以喝,這回卻故意放我麵前,居心何在?”

    白衣山神收回手,問道:“你不想要容顏不老?”

    “我當然想。”

    謝桑榆坐直了身體,遠離桌上那杯花茶,“但是我怕有一天我反悔了怎麽辦?”

    她又不是真的十三歲,大事麵前衝動行事。

    一杯茶,喝下去簡單,之後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每個年齡階段的想法是不一樣的,謝桑榆目前不能知曉,未來的她會怎麽想。

    重點是,她覺得白衣山神今天的舉止蠻可疑的。

    “人類是很貪婪的,想要健康長壽,想要青春永駐,又渴望財富和順遂……你把你洞府裏的寶貝告訴我沒事麽?”謝桑榆微微眯起雙眼。

    被質問的人不為所動,他輕拂衣擺:“你打算如何?拿著紫綃花去給自己在意的人麽?”

    “當然有這個可能,你就不怕?”

    謝桑榆要是偷幾朵小花出去,應該是很簡單的事吧。

    “你請便。”白衣山神表現的落落大方。

    “你……”謝桑榆皺眉,為他這個行為迷惑不解。

    似乎前方有陷阱,可他不僅不提醒,還誘導她往裏跳。

    她直覺,不會這麽簡單的喝一杯茶就青春永駐,這種逆天的事難道不需要點儀式感麽?

    看不透。

    謝桑榆把眼前的茶杯給推了回去,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信任我了,因為我是外來者。”

    她如今頂著這幅軀殼生活,也認可徐雪娘和謝鬱叢是自己的親人,但是這份情感的濃厚程度,跟原生的不一樣。

    她沒有那種迫切希望親人常伴身側的願望,更不敢冒險把紫綃花帶出去。

    成年人的世界,習慣了代價。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天上不會免費掉餡餅。

    “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信任我。”

    白衣山神舉杯,一飲而盡。

    “什麽意思?”謝桑榆歪了歪腦袋,兩眼不錯的看著他。

    “我說的,你便信了。”他緩緩放下茶杯。

    “所以紫綃花不能讓人容顏不老?”該不會是故意試探她的吧?可惡!

    白衣山神輕輕一挑眉梢:“它可以。”

    “那你是有什麽事情騙了我?或者是隱瞞不說?”謝桑榆追問道。

    沒想到他避而不答,“天色不早,你該回去了。”

    又來這一招?

    謝桑榆輕哼一聲:“不怕,我明日不出攤,多得是時間跟你耗。”

    白衣山神定定的看她兩眼,站起身道:“隨便你。”

    他一揮衣袖,桌上的茶具爐子盡數消失,與此同時,整個身影也瞬息不見。

    “臥槽?”謝桑榆眼睜睜看著人光明正大的溜走了。

    會閃現了不起啊!

    ……會閃現真的很了不起……

    白衣山神跑去盛家過夜了,徒留她在這裏抓頭發。

    謝桑榆覺得自己被吊胃口了,不管是那口溫泉池還是紫綃花。

    真的能容顏不老麽?她不禁糾結,白衣山神是想讓她喝花茶還是不想呢?

    逮不著人問個清楚,謝桑榆隻能懷抱被逗弄後的鬱悶,回自己房間睡覺。

    躺在床上,謝桑榆也是睡不著的。

    他說她太信任他了,事實確實如此。

    可這不是應該的麽?

    他神通廣大,又不傷人,甚至讓她成為洞府裏唯一的客人。

    山神給的紅珠,被謝桑榆用一根紅繩串起來了,不敢戴手腕上,就圈在腳踝處。

    認識這麽久,她早已全然信任對方。

    如果說一切都是妖精的騙局,有必要麽?她隻是個脆弱的人類,隨手就能摁死。

    信任白衣山神有什麽不對?

    謝桑榆自問,除了這條命,沒什麽好讓人圖謀的。

    第一次滿腹心事的入睡,隔日起來,謝桑榆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她對著鏡子搓搓臉,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精神一點。

    暫時沒空去琢磨旁的事情,這兩天她就一個任務——挑選到適合做倉庫的小院落。

    一定要配備一口井,回頭再勞煩山神,幫忙把白玉靈石埋進去。

    謝桑榆吃過早飯就出發了,上嵐村戶頭不多,沒有符合她要求的地。

    她打算去吳裏村和儀水村問問看,這兩個村子比較大,應該能順利找到。

    吳裏村距離上嵐村是最近的,步行過去不到兩刻鍾,即二十來分鍾。

    而儀水村就遠一點了,去一趟半個時辰,且村子裏還有他們的親舅舅。

    謝桑榆完全不想跟那位舅舅打招呼,心裏更加屬意吳裏村。

    為方便趕路,哪怕是隔壁村,姐弟倆還是駕著板車過去的。

    謝鬱叢戴了一頂鬥笠,稍稍遮掩一下他臉上可怖的傷口,以免嚇著小孩子。

    王瞎子說隻是皮外傷,看著可怕,其實並不嚴重,過個幾日它就痊愈了。

    昨晚徐雪娘好好地答謝了這位老大夫,同時也感念他曾經給的雞蛋。

    謝桑榆沒忘呢,她並未拿出什麽好東西來報答王瞎子,而是提出收購他的菌菇。

    他上山采藥,經常采到不少野蘑菇,每天吃也會膩味,賣了換錢最好不過。

    謝桑榆就按照城裏的價位給他,比送東西實在且更長久的好處。

    在村子裏收購蔬菜野味之類,比城裏要便宜一些,王瞎子知道他們的好意,推卻不過就答應了。

    謝桑榆也不是做慈善的,對其它提供食材的人家,統一按照村裏的價格辦事。

    便是這樣,依然很多人搶著達成這筆交易。

    小村莊裏,能賣錢的機會約等於無,除非自己推車進城,可惜路途太遠。

    比起其它村子的農戶來說,他們太吃虧了。

    租房一事也是如此,姐弟倆進了吳裏村,跟村裏人打聽一嗓子。

    得知他們來意,立馬就有熱心的大叔放下農具,跑去告知鄰裏。

    “那誰誰家,正好有個空屋閑置著,機會難得,能租出去賺點銅板多好的事……”

    “這可趕巧了,多謝大叔指引。”

    謝桑榆謝過他,姐弟倆牽著馬兒板車,跟隨大叔入村。

    沒想到,一說起他們來自上嵐村,姓謝,大叔竟然知曉。

    “你們每天打從路邊過,我們村早就傳遍了哈哈哈……”

    村子挨得近,消息都挺流通的,比如說之前原主被退婚尋死,那是分分鍾傳到儀水村去了。

    反倒是謝桑榆三人,埋頭做辣串擺攤,對一些流傳開的事情知之甚少。

    熱心大叔給介紹的那家,比較特殊。

    戶主隻有一個閨女,年初風光出嫁,這套房屋作為嫁妝一起附送了。

    嫁入別家門,就不會回來這裏住著,若要賣掉又舍不得。

    這會兒把它租出去,算是最妥當的做法,還能免去找人看顧的麻煩。

    房子很符合謝桑榆的要求,寬敞帶院子,院牆還挺牢靠,夜晚不易入小偷,適合囤貨。

    謝桑榆與戶主,可以說是一拍即合,在仔細查看過小院和井水之後,當即成交。

    

    第50章 被救

    這個庫房的麵積比欄柵小院還大一圈,院牆比後者強一些,是青磚砌成的。

    兩者租金卻是一樣的,每月一百五十文。

    因為房子陳舊,謝桑榆不要任何家具,空屋租下,用來囤放醬菜壇壇罐罐。

    這個價位她感覺挺劃算的,於戶主而言,也沒什麽不滿意。

    戶主可以放心的在夫家待著,不必托人照看空屋。

    房子和用具一樣,要有人住著使用,才不會那麽快老化。

    那熱心大叔沒有離開,就在一旁看著樂嗬。

    嘴裏還閑聊著:“聽說你們買賣做得好極了,請了幾個婦人幫工,每日支出的工錢都能有一兩銀子呢?厲害厲害……”

    “大叔這話可就誇大了,沒那麽大陣仗。”謝桑榆略為無奈。

    進村後,不少村民跟她搭話,滿臉敬佩,很多都言過其實了。

    “哈哈,這不是馬上又租庫房了嘛……”大叔撓撓腦袋:“我就厚個臉皮問問,你們還缺人手不?”

    謝桑榆恍然大悟,難怪這麽熱心,她提醒道:“大叔也知,我們隻招婦人的。”

    徐雪娘是個寡婦,若有男工,不合適。

    “我是替我媳婦問的。”大叔連忙把話說清楚。

    謝桑榆頓了頓,委婉道:“這個暫時不急。”

    她有考慮過這個,既然醬菜的庫房選在吳裏村,就地挑選工人再好不過。

    但是有個前提,她希望先打聽好品性。

    若是手腳不幹淨,或者喜歡惹是生非之類,那不召回來添堵嘛?

    要打聽人品,上嵐村的人們肯定多少有耳聞,找杜大嬸問問即可。

    “我媳婦很能幹的,”大叔見她遲疑,連忙推銷起來:“實不相瞞,我家裏七個孩子,她一個人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幫我分擔農活……”

    “我就是想著,幫你們做那什麽串,肯定比農活要輕鬆的吧,她那人完全閑不住,可勤快了……”

    話裏話外,毫不掩飾的自豪和心疼,謝桑榆不由側目。

    大叔長相平平無奇,就是尋常的農戶打扮,臉上被常年日曬,黑黃一片。

    他的眼神卻是淳樸的,繼續增加籌碼:“我家離這很近,晚上還能替你看著庫房,保準萬無一失!”

    “七個孩子,不會太辛苦了麽?”謝桑榆微微咋舌,也太能生了。

    “我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麽,”大叔笑了笑,歎口氣:“我媳婦才辛苦。”

    “那若是嬸子去幫工了,孩子們怎麽辦?”謝桑榆問道。

    大叔感覺似乎有戲,補充道:“沒事,我閨女都差不多趕上你這般大了,會照顧弟弟妹妹的。”

    謝桑榆有點意動,但並沒有答應下來,“我會考慮的。”

    “那行,我記著姑娘的話,讓我媳婦在家等著。”大叔滿意的咧嘴一笑。

    謝桑榆記下他的姓名,方便回去跟杜大嬸打聽看看。

    難得碰上一個疼老婆的漢子,想必為人壞不到哪去。

    果然,拿著新租下的憑據回家,謝桑榆跟豆腐大娘問一句吳裏村的事,她立馬答上了。

    “你說的是栓子吧?就他孩子最多了,七個!”

    一說起這個,徐雪娘笑道:“我也聽過這人,一大家子不好養活呢……”

    “娘親認得他?”謝桑榆不由意外,問道:“他家裏人如何?”

    徐雪娘搖搖頭:“倒不認識,隻是聽過他家七個孩子罷了。”

    “栓子家的人,姑娘盡管放心用。”豆腐大娘擦幹手,起來喝杯水。

    她給謝桑榆介紹了下,吳裏村的栓子,出了名的疼媳婦。

    舍不得婆娘下地,經常大包大攬的。

    “你當七個孩子怎麽來的?那恩愛勁兒,旁人看了都倒牙!”豆腐大娘眯著眼睛擺擺手。

    看似揶揄的表情,語氣卻是蠻敬佩的。

    栓子沒少被人當眾調侃,他全然不在意,依舊如故。

    很多婦人在心裏悄悄高看他一眼,隻是沒說出來罷了。

    謝桑榆頭回碰到這樣有趣的人,道:“能踏實幹活就行,其它沒什麽所謂。”

    心裏決定,改日去看看那位大叔的妻子,差不多就收了吧。

    家裏那麽多孩子,估計壓力很大的。

    徐雪娘沒有說什麽,直到進入裏屋,才拉住謝桑榆。

    “桑榆,你當真要在吳裏村弄庫房?會不會顧不過來?”她有點擔心。

    “娘親放心,到時候我替你顧著。”謝桑榆早有打算。

    她要讓弟弟盡快學會獨當一麵,到時再替他找個幫手一同出攤。

    這樣一來,自己就能空出閑暇,做更多事情。

    徐雪娘要守著這邊辣串,很難兩頭跑。

    謝桑榆把自己的計劃,透漏給徐雪娘知道,以免她心裏沒底直打鼓。

    徐雪娘聽完,心裏砰砰跳著,她沒想到,這麽快越做越大了。

    這又是租房又是聘用工人,過段時間還得繼續雇人呢?

    “娘親可曾想過,一旦醬菜做起來,會是什麽樣的局麵?”謝桑榆笑著問道。

    “我不敢想,也想不出來……”徐雪娘搖搖頭。

    “你可以試著想想,別慌張好麽?”

    徐雪娘有點愣怔,看著自己閨女自信的笑容,突然就有了一個主心骨一樣。

    “好。”她回答。

    青磚小院租下來之後,後續工作很快被謝桑榆安排下去。

    她時間有限,不得不加快辦事效率。

    租來的空屋,目前不適合做庫房,需要給它布置一下。

    為了更好的利用空間,當然得擺上架子,把陶罐一排排列起來。

    又到了需要木匠的時候,孟生夢得知這麽大一筆訂單上門,高興極了,拍胸脯保證絕對牢靠。

    這是三室一廳的格局,加上柴房,有五個空間可以擺放貨架。

    謝桑榆雖然急用,但還是要求質量第一,選用的木材也要高硬度,防腐防蛀的。

    謝桑榆白天展開工作,晚上也不得閑。

    顧不得腿腳疲累,用紅珠打開一居室,找白衣山神幫忙去了。

    路過紫色花樹的時候,她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開滿枝頭的花朵,彼此簇擁,落英繽紛。

    這可不是普通的花,仔細一瞧,發現它真是好看。

    每一朵大約桃花大小,湊足這一樹,透著繁複的美。

    謝桑榆駐足觀賞好半晌,馬後炮地在心裏誇它兩句,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如同往常一樣,又是白衣山神不在的夜晚。

    謝桑榆敷衍的把屋子找了一遍,轉身直奔他的臥室。

    “山神,你再不出現,我就要進去了哦~”她滿懷期待。

    一、二、三……□□十……很多秒過去了,沒人現身。

    謝桑榆挑挑眉,伸出罪惡的食指,往門上輕輕一推。

    ‘吱呀’一聲輕響,木門隨之而開。

    她再一次看到這扇攏紗的屏風,試探性地把右腳跨進去,什麽也沒發生。

    難不成山神正在忙?

    他不知道自己的私密房間即將被人闖入麽?

    謝桑榆大著膽子跨進門,在屏風前徘徊,巴著木雕往裏看。

    不禁有些失望,還以為掌握了召喚山神的方法呢,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大概他這會兒真的不得空。

    最終,謝桑榆也沒有真的進去人家臥室,不請自來,挺招人厭的。

    白衣山神看似沒脾氣,她也不能得寸進尺對吧?

    她轉身出去,看看院裏的花朵,然後溜達到後院溫泉池。

    雖然今天不是特意來泡澡的,但為了不白跑一趟,還是泡完澡再走比較劃算。

    謝桑榆利落的脫下衣服,噗通跳進水裏。

    熱氣氤氳,置身其中,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溫熱的泉水包裹上來,兩個字:舒服。

    謝桑榆靠坐在大石頭旁邊,閉上眼睛享受,沒一會兒,頗有昏昏欲睡之感。

    昨晚沒休息好,白天早早起來,在外奔波一天早就累了。

    吃過晚飯泡個澡,接下來可不就是好眠時刻?

    謝桑榆真的睡過去了,腦袋搭在身後的石麵上。

    隨著時間推移,她的身子漸漸歪斜,直到滑入溫泉池中。

    ‘咕嚕咕嚕’熱水從鼻腔灌入呼吸道,謝桑榆被嗆得猛然驚醒。

    “嗬!”她謔的睜開雙眼,一陣喘息。

    “咦?”視線所及之處,明亮得很,壓根不是在水裏。

    謝桑榆眨眨眼,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躺在床上,溺水似乎隻是一個夢。

    “你沒有做夢。”

    在她皺眉自我懷疑時,一道清潤的聲音打斷了她。

    扭頭看去,白衣山神坐在不遠處的琴案前,麵無表情望著她。

    謝桑榆摸了摸喉嚨:“我、我剛才掉水裏了?”

    她撐著坐起來,被子滑落,不慎展露白花花的春光。

    “?!”

    謝桑榆反應出奇的快,抓起棉被重新鑽進去。

    臥槽果然不是夢,她這會兒光溜溜的好嘛!

    隻是……她渾身幹燥溫暖,連發絲都不帶水分,大概是山神給烘幹的?

    第51章 弄髒?

    一想到自己底下不著寸縷,饒是謝桑榆有張老臉,也忍不住染上紅暈。

    抬頭打量白衣山神,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沒有半分奇特之處。

    她鎮定下來,先開口道歉:“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要是在人家的地盤溺死了,多麽煞風景。

    好好一口溫泉池子,女屍橫呈,想想就幻滅。

    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一條小命,這麽愚蠢的死法她哪裏能甘心。

    他應該沒有看見她的身體吧?神仙施法救人,揮揮手即可。

    再說了,這個身子才十三歲,平板而稚嫩,沒啥看頭。

    這麽一想,謝桑榆便稍稍釋懷了。

    “我把你撈上來,損失一件衣袍。”白衣山神語氣淡淡。

    謝桑榆做的心理建設瞬間坍塌,驚訝道:“你親自下水撈的我?”

    “是。”他陳述事實。

    媽耶……說好的神仙施法呢?

    謝桑榆抬手捂住眼睛,畫麵簡直不敢想象……

    不過現在不是腦補的時候,為避免尷尬,她打起精神。

    重重咳嗽一聲,嚴肅道:“謝謝你救我一命,生命麵前,讓我們放下男女之別,沒關係的。”

    這話說得大氣凜然,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

    白衣山神抬了抬眼皮:“你要賠我衣袍。”

    “……啊?”謝桑榆一愣,敢情他們關注的重點不一樣啊!

    能不能體諒下她作為姑娘家被看光的心情?!(大聲bb

    行吧,賠償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謝桑榆揉揉臉,問他衣袍價值幾何。

    白衣山神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道:“並非銀子能賠的。”

    “很貴麽?那不然我給你洗一下,保證幹幹淨淨。”謝桑榆舉手。

    他搖頭拒絕提議:“不可。”

    “什麽寶衣,不能幹洗不能水洗?”謝桑榆悄悄吐槽。

    隻是下水沾濕,洗一下不就好了,她懷疑山神在小題大做。

    “它已經沾染你的氣味。”

    “你說啥?”謝桑榆指了指自己:“我又沒有穿過。”

    可別說她碰上一下就沾染氣味了,這完全是碰瓷行為,很過分的!

    白衣山神起身,離開琴案跟前,朝床邊走來。

    他居高臨下凝視床上縮成一團的少女,“你赤身貼上,便有了氣息。”

    赤赤赤赤赤身?什麽虎狼之詞!

    謝桑榆倏地滿臉通紅,咬牙道:“你說什麽呢!平常不是很在意男女之別麽,能不能給我留點顏麵?”

    白衣山神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道:“這氣味尋常人聞不到,長青可以,所以穿不得。”

    “不必解釋了,”謝桑榆舉白旗投降,“我明白,我知錯了,我賠!”

    妖精鬼魅就是麻煩,都是狗鼻子麽?

    她突然想起來,前兩次有抱過他,當時還覺得賺到了。

    好險啊,若不是隔著衣服,估計要賠到傾家蕩產。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白衣山神說並非銀子能賠,是要她怎麽樣?

    謝桑榆瞄了他兩眼,呐呐道:“我的情況你最清楚,你認為我能賠什麽?”

    她隻是一個人類,脫貧尚未成功,不管是能力還是財力都比不上盛輕宵,估計要因此負債了。

    她是不知道他的衣服什麽材質,暗暗提醒對方別獅子大開口,沒想到……

    白衣山神靜默幾秒,道:“算了。”

    他攏起雙手藏在寬大的衣袖中,轉身朝門外走去,“穿好衣服,你該離開了。”

    “你還沒說賠多少錢呢?”

    謝桑榆覺得,能用錢解決的是最好不過的,其它的她真拿不出來。

    “不必你賠了。”白衣山神回頭看她一眼,邁步出去。

    啊……那眼神……分明在說她賠不起。

    謝桑榆抓抓腦袋,想要叫住他,可惜房門已經掩上了。

    她環顧一圈這個房間,後知後覺發現,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門口處沒有屏風,這裏絕不是白衣山神的臥室。

    ……也幸好不是,不然她還得賠一套被褥吧?

    謝桑榆光溜溜的陷在被窩中,按照他所說的氣息沾染問題,這四件套怕是不能要了。

    心裏吐槽著,謝桑榆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探頭探腦地出門去找山神。

    黑夜依舊,回廊懸掛了一排的燈籠,明亮又好看。

    庭院並非空無一人,亭子裏有個人喝酒,是長青。

    謝桑榆連忙搖手招呼:“長青。”

    長青聞聲回過頭來,笑道:“桑榆姑娘來得正好,要嚐嚐我的青梅酒麽?”

    “你一個人喝酒啊,”謝桑榆走進亭子,猜測道:“這裏是盛家麽?”

    “是的,”長青笑著點點頭:“平日裏就我一個仆人,照顧公子起居。”

    說是仆人,其實盛輕宵壓根不需要人伺候。

    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同時長青還能替他攔下不少麻煩瑣事。

    謝桑榆低頭看長青的下酒菜,居然是一碟蝶梅幹。

    這是梅幹吧?她拿起一顆塞嘴裏,酸酸甜甜的,

    “我躺的房間是客房對不對?那套被褥之後要燒掉麽?”她小聲問道。

    “什麽?”長青的表情瞬間微妙起來:“為何要燒掉?是……弄髒了麽?”

    謝桑榆眉頭一皺,這個說法未免太怪異了些。

    她擺手解釋道:“不是,山神有潔癖的樣子,你們若是丟棄,造成的損失理應我來賠償。”

    被套應該值不了多少錢,主要還是白衣比較貴吧?

    當然,鋪蓋被她鑽過一次就扔掉太浪費了,她可以選擇打包帶走不?

    “原是落水了,”長青恍然大悟,繼而笑道:“桑榆姑娘何必如此見外,公子既然帶你回來,自有他的道理。”

    “可賠償是你家公子先提起的。”謝桑榆一手撐著下顎,再吃一顆梅幹。

    “這……”長青眉頭微蹙。

    “賠償理所應當,不然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雖然白衣山神又說不必她賠了,但謝桑榆還是想做出一些補償和感謝。

    長青抬手倒酒,笑道:“不過一套被褥,有什麽好賠的,我不動那房間便是,給姑娘留著。”

    “給我留著?”謝桑榆斜他一眼:“我再怎麽做客也不會到盛家來的。”

    “這不來了麽?”長青哈哈笑起來。

    “這是意外好嘛,絕不會有下一次了!”

    也幸虧是在山神的溫泉池子裏,他及時察覺,不然泡久了手腳發軟爬不起來,活活嗆死就搞笑了。

    “那可說不好……”長青咕囔一句,抬頭打量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小聲道:“你快紮個發髻吧,公子看見該說了。”

    謝桑榆摸了摸自己發頂,“沒事,我馬上就回去睡覺了,紮什麽頭發。”

    “……哈哈哈,”長青笑趴下了:“姑娘真是不拘小節。”

    “害,誰叫我是山野村姑呢。”謝桑榆聳聳肩。

    白衣山神出來了,大概是聽見了她這句話,看過來的眼神都是涼颼颼的。

    這位是個講究的人,謝桑榆不欲觸人眉頭,連忙站起來。

    “謝謝你的梅幹,真好吃~”她朝長青笑笑,轉身噠噠響白衣山神小跑過去。

    “要送我回去了麽?”

    “嗯。”

    白衣山神一揮袖,把謝桑榆帶回他的洞府。

    到了這裏,謝桑榆就可以用自己那枚紅珠原路返回了。

    她是從自己臥室過來的,也將回到自己臥室中。

    不過……沒有急著走,謝桑榆拉住對方的白袍子。

    “這樣吧,以後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隨時使喚。雖然我暫時想不出能發揮什麽作用,但世事難料,說不準你有用到我的地方呢?”

    反正人情是欠下了,人家大度,不代表她能厚著臉皮當做無事發生。

    “隨你,”白衣山神在椅子上落座,道:“回去吧。”

    ……真是冷淡呢……

    謝桑榆隱約覺得,他似乎不大高興,也可能是錯覺,不一直這樣麵無表情的麽。

    

    第52章 沒錢

    謝桑榆再一次被山神給無情攆走了,幸好她沒忘記自己今夜的目的。

    臨走時把手裏那枚白玉留給他,請求他幫忙給埋到青磚小院的井底去。

    這事對神仙來說,應該是舉手之勞吧?

    救命之恩尚未答謝,給對方造成的損失也沒賠償,還反過來要他幫忙……謝桑榆不得不讓自己臉皮厚一點。

    好在白衣山神沒有推拒,一言不發的收下了。

    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時辰不早了,她隻能先行離開。

    回到欄柵小院的謝桑榆,躺在自己小床上麵,忘不了山神的反應。

    不行,她必須好好的準備一個禮物送給他,不能仗著人家厲害,就一味索取吧?

    可是她能送些什麽呢……

    謝桑榆沒能想出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 * * *

    隔日醒來,是一番新的忙碌。

    徐雪娘趕車進城購買食材,順道定下他們所需的小陶罐,數量很多,可以要求陶瓷工坊送貨上門。

    謝桑榆估算了下時間,讓他們三日後交貨。

    她要在這三天內,敲定好庫房裏的一切事宜。

    陳列的貨架已經在趕工了,就算三天後做不出來,也能暫時擺放在地上,不礙事。

    謝桑榆在青磚小院內來回轉悠,給它劃分區塊。

    清洗食材,切碎烹飪等等流程,要合理安排,防火排水。

    還得留出一條馬車進出的通道,方便壇子出庫。

    下午,謝桑榆在吳裏村開始物色人選,此行特意請了杜大嬸一起,做個參謀。

    杜大嬸有了削竹簽的活計,把手頭很多事情都放下了,專心賺取這一份錢。

    今天抽空出來,一是出於熱心,二來給自己放個假。

    她成天對著竹子,好些時日沒有離開村子走動了。

    謝桑榆優先考慮了栓子家的嬸嬸,兩人一道直奔目的地。

    竹籬笆茅草屋,一群娃娃在喂食雞鴨。

    栓子的小院落非常熱鬧,養了很大一群家禽,七個孩子嬉笑吵鬧。

    茅草屋很破舊,幾個小孩黑黑瘦瘦的,看到陌生麵孔,一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眨巴眼睛怯怯看著,就像懵懂的小鹿,很容易讓人產生同情心。

    杜大嬸連忙把自己帶來的紙包糖果打開,分給幾個孩子。

    謝桑榆仿佛看到了原主和弟弟,謝鬱叢比起他們更像難民呢。

    唉,貧窮,多麽令人難受。

    栓子的媳婦也是瘦小的體型,個子不高,或者說有點矮小,臉上帶著笑,拿了凳子給她們坐。

    她叫葉福娟,據栓子介紹說,是個很有福氣的人,給他家添丁添福。

    他們最小的孩子還不滿一歲,已經早早斷奶了,因為葉福娟實在沒有奶水。

    夫妻倆很想要這份工作,再三發誓會勤奮幹活,甚至可以主動降低工錢。

    謝桑榆及時叫停:“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活計,不至於發誓。”

    她決定選用葉福娟,看著是個和善的人,不愛搬弄是非,踏實做事就夠了。

    工錢也不必減,一視同仁,隻要做好自己分內事即可。

    至於栓子說晚上幫忙看顧庫房一事,謝桑榆沒有拒絕,有個人留意著更保妥一些。

    雖然在這吳裏村,不見得有那種偷雞摸狗之輩。

    小村莊不比城裏人口多,大家夥知根知底,想要在眼皮子底下行竊,可不容易。

    除了葉福娟,謝桑榆還把他們家大兒子給挑上了。

    栓子的長子名叫秀山,已經十三歲了。

    他個頭比謝桑榆還高一些,對比弟弟妹妹要壯實許多。

    看得出來,栓子是很用心在照顧這個家的,雖然孩子多,日子清苦,但都努力給他們最好的。

    想想謝鬱叢的十三歲,跟人家沒得比。

    謝桑榆之所以看中他,是因為自打進屋起,這人就話癆一樣,跟弟弟妹妹躲在後邊說個不停。

    小嘴叭叭的,挺會來事。

    她打算找個人陪同謝鬱叢進城擺攤,也許他可以試試。

    秀山是栓子最得力的勞動助手,畢竟他是家中老大。

    不過謝桑榆詢問他能否來工作時,栓子還是忙不迭地答應下來了。

    靠著家裏那些田地,養活一大家子非常勉強,有更好的選擇,誰會拒絕呢?

    謝桑榆願意給這個機會,讓他們一家子喜出望外。

    杜大嬸不由好奇,問道:“你不怕秀山玩性大,不會辦事麽?”

    在她想來,謝鬱叢獨當一麵尚且有點勉強,應該找個年長的穩妥的人一旁協助。

    “這人的性格如何我不清楚,不過看他話多,”謝桑榆挑眉笑道:“應該能把弟弟帶動起來。”

    給謝鬱叢配了個話癆搭檔,希望他會喜歡。

    從栓子家出來,杜大嬸帶著謝桑榆,又去了兩戶她相熟的人家。

    都是幹活好手,對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珍惜不已。

    她們與杜大嬸脾性相投,個個好說話得很。

    謝桑榆暫時隻需要三個婦人幫工,醬菜目前處於試水階段,哪怕有信心,也不敢一次性投入太多。

    曲東軒的訂單是五百壇,三人在八天之內必定能做出來。

    在封壇之後,有半個月乃至一個月靜置期,這期間可酌量繼續生產。

    謝桑榆之所以急著給謝鬱叢尋找搭檔,是因為要把她自己空出來。

    如果第一批醬菜,在曲東軒反響良好,曹管事必定會加大訂單量。

    到時候,每一種不止五十壇,而是上百呢?

    她不得不做好相應的準備,特別是食材方麵。

    素菜和五花肉最好解決,大量的魚和蛋才是問題所在。

    若在城中一一收購,過程挺繁瑣的,還不一定保準夠用。

    遇著節日,城中魚蛋禽有時會被搶售一空。

    這種不穩定性,不是謝桑榆想要的。

    家裏就她和娘親弟弟三個,各自手頭分配了事情,聯係漁夫和養殖場這事,得她自己來。

    事情並不複雜,往城裏以及各個村莊轉悠一圈,總有魚塘或者每日下河打魚的漁夫。

    至於雞蛋,鄉下很多養雞鴨的農戶,謝桑榆要的卻是那種規模較大的,可以省去來回奔走之苦。

    這一趟趟要親自跑一遍,把大致情況先打聽到手。

    謝桑榆看了看家裏的代步工具,唯一一隻春白。

    她不得不把注意打到徐雪娘的存款上。

    家裏存銀,基本是徐雪娘收著的,謝桑榆手頭僅留一些花銷。

    有什麽要用錢的地方,她開了口,徐雪娘一概聽從。

    但是這次,可為難徐雪娘了。

    “桑榆,我們已經花出去好幾兩銀子了……”

    到手的定金還沒捂熱,就全部飛走了。

    租用青磚小院,定製貨架,購買大量陶罐和木柴等等,食材的錢還沒扣除呢……

    這就罷了,謝桑榆說要先把拉車的毛驢買回來。

    一頭牲口十幾兩白花花的銀子,是說買就買的麽……

    徐雪娘一陣心慌,唯恐付出得不到回報。

    “前期的投入無法避免,娘親放心,我會把它們賺回來的。”

    謝桑榆完全理解徐雪娘的心思,她自己同樣心痛。

    要知道曲東軒這筆五百壇的訂單,聽著似乎不少,實際上她們能拿到的不超過九兩銀子。

    一壇醬菜賣三十文錢,素罐二十二文,供貨價隻取其中七成,這裏頭還得扣除她們成本費和人工費。

    辛辛苦苦一筆生意,前後曆時個把月,也買不回一頭小毛驢。

    不怪徐雪娘舍不得給錢。

    第53章 他教她騎馬

    謝桑榆為了得到坐騎,不遺餘力的說服自己娘親。

    徐雪娘不是很有主見的人,沒堅持多久便敗下陣來,把手裏存了那麽久的銀錢拿出來。

    為了買一頭小毛驢,幾乎掏空存款。

    這對一個窮慣了的人來說,得下多大的決心呢!

    她很不舍,卻也相信謝桑榆,會把這筆支出賺回來的。

    雖然這筆花費看似不是很必要,但徐雪娘知道,謝桑榆一直琢磨醬菜,為的就是解放春白。

    眼看著要成功了,她怎麽能攔著。

    謝鬱叢的傷慢慢結疤了,黑色血痂搭配藥粉看著更為可怖,他外出都得戴上竹鬥笠。

    趕著自家板車,和娘親姐姐一塊兒,三人進城直奔車馬行。

    他們事先谘詢了村裏有選購經驗的人士,經過精挑細選,成功買下一頭健康的驢子。

    在車馬行裏,請小夥計動手,把春白身上的套繩,轉到毛驢頭上。

    從今天起,它就是家裏負責拉車的專員了。

    謝桑榆還在他們家買了一套騎具,因為太窮,她挑的是最便宜的一款馬鞍。

    終於獲得騎馬的機會,她對此有點小興奮!

    不過問題來了——誰來教她騎馬?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謝鬱叢趕車,徐雪娘坐在板車上,而謝桑榆,牽著她自由的白馬,步行前進。

    “桑榆,上車來吧,用繩子牽著春白。”徐雪娘看她一臉躍躍欲試,有點擔心。

    謝桑榆搖搖頭,道:“等出了城門,我騎上去試試。”

    說不準她就無師自通了呢?

    春白很溫順,一定不會把她甩下來的。

    “沒學過怎麽試?要是摔下來,你得躺半個月不止。”徐雪娘皺眉反對。

    看看那高大的馬背,都跟謝桑榆腦袋一樣高了。

    “我也害怕呢,會慢慢來的,不奔跑能出什麽事。”謝桑榆看了看天色,道:“娘親你們先回去忙吧,我會小心的。”

    徐雪娘見狀無奈歎息:“我知你盼著這一天,料想也是勸不住的。”

    她覺得,等到回村子附近,再學騎馬也不遲,但謝桑榆現在就想騎著回去。

    “我先試試,不行回頭再請教別人。”謝桑榆想了一圈,村子裏會騎馬的人太少了。

    如果請陌生人,怕不是要花錢?絕對不可以啊!

    都這麽窮了,她得靠自己學會騎馬。

    “罷了,你是有分寸的孩子,可別讓娘親擔心。”徐雪娘叮囑道。

    家裏一堆事,她不能走開太久,索性就隨她去了。

    謝桑榆笑著招招手:“放心吧,我不僅自己要學,之後我還教弟弟呢!”

    謝鬱叢看向春白的眼神,分明透著渴望,他也想騎馬的。

    聽見這話頓時咧嘴笑了:“姐姐記得教我。”

    徐雪娘也忍不住笑:“自己都不會,就琢磨著教別人了?”

    “那當然。”謝桑榆充滿自信。

    徐雪娘也不管她了,讓謝鬱叢趕車回家,院裏還很多事要做呢。

    有一個下午的時間,謝桑榆便是走路也能早早到家,她沒什麽不放心的。

    目送娘親和弟弟先行一步,謝桑榆牽著春白穿過街道,出了城門口。

    到了這裏,人就少了許多。

    她繼續前行一段路程,避開零零散散趕路的人們,準備騎馬。

    摸摸嶄新的馬鞍,謝桑榆一腳踩上腳蹬,手腳並用往上爬。

    一、二……滑落。

    再來一、二、又滑落。

    謝桑榆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難道她連馬背都上不去?!

    主要是春白動了,原地踱步或是往前走。

    它就不能配合一點讓她順利上馬麽?

    估計是姿勢不正確,謝桑榆摩拳擦掌,再來一遍。

    差不多一米五的高度,爬上去可費勁了。

    謝桑榆哼哧哼哧的,感覺自己要成功了,她大半個身體攀上了馬背!

    就在這時,春白又一次動了。

    不是小小幾步,而是拔腿就跑。

    “臥槽?”

    要上不上的謝桑榆,哪敢巴著不放,嚇得原地滑落,眼睜睜看著她的白馬撒丫子跑了!

    這還得了?

    顧不上一身灰塵,謝桑榆連忙追上去,“春白,你要去哪裏!”

    原以為馬兒的叛逆期到了要逃走,沒想到跑出沒多遠,春白就停下來了。

    一輛雪白的馬車晃悠悠而來,春白衝上去,對著拉車的白馬一陣親熱磨蹭。

    謝桑榆愣了愣,竟然是盛輕宵的馬車路過。

    春白一定是察覺到夥伴的氣息,所以撇下她的。

    沒有逃跑就好,她鬆口氣,迎上前去。

    長青眼尖得很,早發現了她,“桑榆姑娘,又見麵了呀~”

    “是挺巧的,”謝桑榆拍拍裙擺:“你們這是踏青歸來?”

    她不客氣的掀起馬車簾子,看向內裏端坐的白衣山神。

    有一個主意,躍上心頭。

    盛輕宵瞥一眼那兩匹白馬,問道:“你怎麽在這?”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謝桑榆笑嘻嘻的看著他:“俊美的盛公子啊,可否下車一敘?”

    長青利落得很,已經把腳踏給擺下來了。

    盛輕宵卻是不動,淡淡道:“有話直說。”

    ……真是不給麵子……謝桑榆抬手拍拍馬腿:“你能教我騎馬麽?”

    “你要學騎馬,”盛輕宵雙手攏袖:“問過你的馬了麽?”

    “啥?”謝桑榆愣住。

    她扭頭看向春白,這家夥如今有了小夥伴,就拿P股對著她。

    盛輕宵鑽出車廂,踏步下來,“你沒問。”

    謝桑榆抓抓自己耳朵:“我應該先詢問它的意見麽?”

    她連忙過去抱住春白,替自己的不尊重道歉。

    完全沒想過這一茬,馬兒該不會也通人性了吧?

    身後,盛輕宵在做安排:“長青,你先回去。”

    讓長青把馬車趕回盛家,看樣子,他是打算留下教她騎馬了。

    謝桑榆感激不盡,再一次決定,要準備禮物好好謝他。

    春白被迫再次與小夥伴分開,鼻子裏哼著氣。

    謝桑榆小聲道:“你是不是拆散人家小情侶了?”

    兩匹馬都是雪白的顏色,其中一個被送了出去,想想就有點心酸。

    “你猜錯了。”盛輕宵拉過春白,道:“上馬。”

    原來不是小情侶啊?謝桑榆輕拍春白的脖子:“要堅強。”

    她不敢多耽擱,聽從指示,手腳並用往上爬。

    好不容易盛輕宵沒有拒絕她的請求,要專心學。

    這次春白沒有亂動,謝桑榆成功坐上去了,她緊張的拉住韁繩。

    “我去……這麽高啊……”

    沒有靠背,沒有扶手,往路麵看一眼,感覺挺缺乏安全感的。

    “然後呢?”謝桑榆巴巴的望著盛輕宵。

    他後退一步,道:“跑起來。”

    “怎、怎麽跑?”謝桑榆有點無措,她完全沒有騎馬經驗,無從下手。

    不過沒吃過馬肉也見過馬跑,她試探性的舉起鞭子,輕輕一揮。

    本以為這個力道,會讓春白邁開腿小跑,沒想到——

    “啊啊啊啊……!!”

    平日裏溫順的白馬,突然就拔足狂奔!

    謝桑榆魂都嚇飛了,馬背上太顛簸,仿佛坐在沒有安全設施的遊樂椅上,隻能下意識的緊緊攥住韁繩。

    “春白,停下來!籲……籲籲籲……!”

    謝桑榆胡亂拉緊韁繩,所知道的招全部用上了。

    好在春白不是狂躁的馬兒,跑了一段距離之後,它乖乖停下了。

    謝桑榆趴倒在馬背上,一陣虛脫感。

    顧不得氣息不穩,連滾帶爬的回到地麵……還是腳踏實地比較安全。

    她不像是在騎馬,更像負重跑完一千米的樣子。

    “感覺如何?”盛輕宵問道。

    “你確定你教我騎馬的方式正確麽!”謝桑榆非常懷疑。

    這跟她自己無章法的練習是一樣的吧!

    盛輕宵倒是實誠得很,“第一次教。”

    “……”她察覺到其中深深的不靠譜了。

    謝桑榆歎口氣,過去摸摸春白的腦袋:“白白,你不會把我甩下來對不對?”

    剛才沒有心理準備,差點被嚇死。

    等她冷靜一下,再來一次肯定能行,騎馬不就那麽回事嘛。

    “我帶你騎一段路程。”盛輕宵翻身上馬,朝她伸出手來。

    謝桑榆仰頭看他,高坐馬背的白衣男子,眉目如畫,要與她同騎。

    

    第54章 他的味道

    此等美事,豈容錯過!

    謝桑榆二話不說把爪子搭上去,握住他修長微涼的手指,姿態不雅的爬上馬背。

    坐定之後,她完全不敢回頭,挺直脊背,不敢後靠。

    沒有挨著盛輕宵的胸膛,但是身後不容忽視的溫度和氣息包圍了她。

    ……緊……張。

    原來自己也是個被美人擁抱就不淡定的俗人啊。

    謝桑榆揉揉臉蛋,生怕對方發現自己臉紅了,顯得她很沒見過世麵。

    “把腳放進馬鐙,抓緊韁繩。”盛輕宵一夾馬腹,春白小跑起來。

    這個速度正好是謝桑榆想要的,不狂奔的情況下,她沒那麽怕。

    “要怎麽樣控製速度呢?”又沒個車把手啥的,馬兒是個活物。

    盛輕宵想了想,道:“等你學會後,就能讓它知曉你的意思了。”

    “?”

    謝桑榆覺得他說了句廢話,由此可見,白衣山神真的不會教人騎馬。

    她忍不住回頭,正巧一個顛簸,嘴巴撞上他肩膀。

    “唔……”想要問的話語,轉了個彎:“你好香啊~”

    謝桑榆動了動鼻子,在他肩頸處徘徊不去,之前判斷氣息的時候,她就這麽覺得了。

    盛輕宵表情一肅:“你做什麽?”

    謝桑榆抬眼看他,連忙擺手解釋:“別誤會,是一種好聞的清新的味道……”

    絕不是女子那種香氣!

    不過她的解釋,看上去並沒有讓他高興起來。

    謝桑榆轉正身子坐好,她在誇獎他好麽,又沒說不好的詞語……還是他認為被她占便宜了?

    嗯,很有可能,大概他就是這麽想的。

    謝桑榆悄悄腹誹他,忽然,腰身被盛輕宵的大掌圈住了。

    從背後伸過來的手,按住她小腹稍一使勁,她就被納入他懷中。

    “好聞?”盛輕宵在她耳畔吐氣如蘭。

    謝桑榆耳根一熱,張了張嘴:“你幹嘛呢……”

    貿然出手抱住她,把她嚇了一跳。

    “你自己騎。”盛輕宵的口氣不容商量。

    “?!”

    “你該不會要放手吧?”謝桑榆反應極快,拉住他的手臂:“對不起我錯了,我道歉!”

    她是真心想要學會騎馬的,才受過一場驚嚇,現在就再次孤身上陣,她害怕。

    謝桑榆想要求饒,可惜山神不給機會。

    呼的一下飛了起來,輕飄飄躍到路邊一棵樹上,垂眸看她在馬背上手忙腳亂的模樣。

    他決定抽身離開,又有誰攔得住。

    謝桑榆慌了一下,好在春白跑得並沒有多快,她仗著上次的經驗,拉好韁繩踩住馬鐙,穩穩當當繼續向前。

    完了,她太飄了,又惹怒了盛輕宵。

    “籲……”謝桑榆讓春白停下來,回頭去找人。

    白衣男子已經不見了,空曠的路上,了無蹤跡。

    “你回去了麽?”她揚聲問道。

    回去也說一聲啊……

    謝桑榆小心翼翼的調轉馬頭,她第一次這麽做,春白還算配合,成功了。

    往來時的路小跑幾步,打量兩旁的樹木,盛輕宵果然走了。

    男人心,海底針。

    謝桑榆駐足稍許,控製著馬兒啟程回家。

    自己騎就自己騎,她上手挺快的,速度慢一點就不怕了。

    “春白,我們走!”

    沒有原主人和其它馬兒的幹擾,春白還是很聽話的。

    謝桑榆慢悠悠的回去,一開始覺得山神太容易生氣,後來想想,可能她觸及雷區了?

    不過,他也沒說自己生氣了,全是她猜測的……

    大概男人都不喜歡被說身上有香氣?

    可是他真的很香……謝桑榆決定,有些事情自己悄悄欣賞就好,以後不說出來了。

    臨近上嵐村,謝桑榆不急著回去,而是在這個路段反複練習騎馬。

    天色尚早,趁著今日空閑多練練。

    熟能生巧,想要得心應手,總得付出時間。

    一直到春白餓了,河灘邊嫩草一片,它站住不走了,低頭吃草。

    謝桑榆看它大口大口吃得香甜,肚子跟著咕咕叫。

    她又不能吃草……

    這時,鼻翼間聞到了明顯的烤肉香味。

    謝桑榆連忙四下尋找起來,她眼神好,很快就找到了。

    河對岸有人在烤魚,正是她認識的河靈。

    “請問我可以過去蹭點魚吃麽?”謝桑榆搖手打招呼。

    河靈撐著臉笑嘻嘻道:“來吧~”

    謝桑榆把春白牽到他的正對麵,隔著一條河,抬頭就能看見。

    用石頭壓住韁繩,以免它亂走迷路了。

    “你乖乖吃草,我也去吃點東西。”她笑著摸摸它腦袋,轉身踩著石頭跳過河。

    河靈盤腿坐在火堆旁,問道:“你有錢了?一匹馬挺貴的呢。”

    “想多了,我依然貧窮,不過總算不必餓肚子了。”

    謝桑榆盯著眼前的兩條魚,移不開視線。

    在河裏自然生長的,肥碩有肉,看著就特別好吃!

    “還要再等等哦,”河靈出聲提醒,他忍不住笑問道:“你敢吃我給的食物?”

    謝桑榆在他旁邊落座,道:“為何不敢,你要害人麽?”

    “也不是,”他搖搖頭:“就是你們的故事裏,妖精會假意設宴,給你們吃泥巴蟲子。”

    “原來你也知道這類故事啊?”謝桑榆皺皺鼻子:“先前山神還說他沒聽過。”

    可見是白衣山神自己孤陋寡聞,他太宅了吧。

    “哈哈哈哈……”河靈笑彎了眼睛。

    謝桑榆認真的看著他:“那你會害人麽?”

    “我自然不會,放心吃吧。”他拿起串著烤魚的樹枝,遞到她麵前。

    “謝謝!”

    謝桑榆伸手接過,撕開焦黑的魚皮,一口咬下,如她所想的那般鮮嫩。

    她一邊感歎好吃,一邊問道:“你大白天出現在村子附近沒事麽?”

    要是被村民撞見,是個生麵孔,肯定會惹來詢問的吧?

    河靈拍拍手,道:“沒關係,我很少讓他們看見。”

    謝桑榆動作一頓:“你是會……隱身術嘛?”

    “哈哈哈……”河靈搖頭失笑:“你是不是忘了,別人看不見我們的。”

    哦,對,謝桑榆還真忘記了……

    她嘴裏吧唧吧唧,想了想道:“那這會兒要是被人撞見,是我一個人在烤魚麽?”

    “是的。”

    他這麽一說,她不禁加快進食速度,要是有人上前來打招呼,也挺麻煩的。

    謝桑榆吃完一條魚,總算沒那麽餓了,去河裏洗了手回來。

    “河靈,山神幫了我不少忙,我想送個禮物給他,你覺得送什麽合適呢?”

    她實在想不出來,一個有法術的非人類,會需要什麽。

    正巧,這又一個非人類出現了,問問他以做參考。

    河靈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收斂了笑意,半眯著眼打量她。

    “你跟山神走得很近呢~”

    “有麽?”謝桑榆歪了歪腦袋。

    確實白衣山神把洞府的鑰匙給她了,但是兩人之間的相處一點都不親昵。

    他太冷清了,還總是趕她走,也不告訴她真正的名字。

    謝桑榆摸著下巴分析道:“我們絕對稱不上是好友。”

    “好友?”河靈隨手撥動火堆,彎了彎眉眼。

    “桑榆姑娘,你身上,全是山神的味道哦。”

    

    第55章 庇護

    “什、什麽意思?”謝桑榆嚇了一跳。

    她向河靈豎起眉頭:“你的用詞很失禮呢!”

    別說保守的古時候了,這話放在現代聽著也挺有問題的。

    什麽叫她的身上全是山神的味道?簡直胡說八道!

    “我隻是實話實說。”河靈頗為無辜的眨眨眼。

    “住口,”謝桑榆不想聽,她解釋道:“就在不久前,他教我騎馬了,有過短暫的接觸,但絕沒有你說的那什麽味道!”

    共乘一騎,頂多是後背碰到了盛輕宵,還有就是她不小心碰上的嘴巴以及被按壓的小腹?

    “請問你們的鼻子是怎麽回事?”謝桑榆難以理解。

    總不會摸一下都能沾染氣味吧,太誇張了好麽!

    河靈笑著搖搖食指:“你可能誤會了,我們聞到的氣味,與你們所認為的有些許不同。”

    “我們會用它來區分,誰跟誰是一夥的。”

    “?”謝桑榆把手搭在自己膝蓋上:‘你能說得直白易懂一些麽?“

    “沾染山神的氣息,你可以認為它是一種庇護。”河靈丟開木棍:“一些不長眼的東西,便不敢動你了。”

    這句話信息量略大,謝桑榆張大嘴巴:“誰要動我?”

    河靈抬眼看她,笑而不語。

    謝桑榆捧住臉蛋:“你說呀,別露出這種微妙的表情。”

    自從知道這個世界有神靈的存在,她就挺缺乏安全感的,走夜路都得掂量掂量呢。

    “我不知道你怎麽做到的,比起初見時,純淨了不少。”河靈笑道:“必定會引得部分精怪蠢蠢欲動。”

    “它們想幹嘛?要吃人?”謝桑榆皺皺眉頭,說好的界限分明呢?

    河靈沒有否認,“別以為每一個都循規蹈矩,人間不也很多踐踏規則的人存在。”

    謝桑榆害怕了,問道:“你說我整個人純淨了?會變得更可口麽?”

    敢情她喝多了靈泉水,也不全然是好事啊!還有山神洞府裏的那口溫泉,怕是不能繼續享受了……

    “你是在害怕麽?”河靈歪了歪腦袋。

    “廢話,我能不怕麽!”

    “別擔心,貿然出手將付出極大的代價,它們不敢。”河靈笑嘻嘻的擺擺手:“而且不還有山神罩著你嘛~”

    到這裏謝桑榆才聽懂了,“你說他的氣味,保護了我?”

    “這是一種震懾。”河靈站起身。

    謝桑榆糾著小眉頭,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魚吃完了,我也該走了。”河靈攤開手,伸伸懶腰。

    “那次你買了辣串,味道吃得慣麽?我請你嚐嚐醬菜如何?”謝桑榆跟著站起來。

    他想了想,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下回我來找你。”

    “當然。”

    來而不往非禮也,河靈都請吃魚了,她怎麽能小氣。

    天色不早,謝桑榆要回去了,與他揮手作別,踩著石頭回到河的另一邊。

    春白吃夠了嫩草,乖乖由她牽回家。

    今日學騎馬,基本是學會了,雖然不夠熟練,遇著行人不一定能順利躲避,但隻需假以時日,她會變成熟手的。

    謝桑榆一進入欄柵小院,就遭受幾人問候。

    豆腐大娘和孟小嫂,這會兒正準備收工回家,看到她不由上前關心學習進度。

    “桑榆姑娘回來了,學會騎馬了麽?”

    “差不多了,”謝桑榆笑著招招手,把馬兒牽進馬廄:“還好春白聽話。”

    前來送竹簽和辣椒的杜大嬸笑道:“村裏沒幾個會騎馬的,桑榆姑娘的勇氣完全不輸那幫小子!”

    “比不得比不得,”謝桑榆搖搖頭:“我也怕著呢。”

    “你可千萬別勉強。”稍遠些的徐雪娘來了一句。

    孟小嫂在井邊打水洗手,“姑娘是個有分寸的人,瞧瞧跟她同齡的,哪有這般穩妥。”

    謝桑榆沒想到,自己在她們心裏評價還不錯?

    本以為原主有過尋死的前科,村裏人會不看好才對。

    人們總是不由自主的,拿著過去的事情戴上有色眼鏡看待。

    如今看來,福安崖尋短見一事,是徹底翻篇了。

    再沒有人提起狐仙魅惑之類的話頭,這些印象在謝桑榆跟陳旭花對峙那天給刷新了。

    這對謝桑榆來說是一件好事,沒人嘴碎,過日子才不添堵。

    徐雪娘看她安然回來,也不念叨她學騎馬的事,隻是叮囑道:“切莫太過招搖,咱們不出那風頭。”

    “我知道,不過是用它趕路罷了。”

    謝桑榆知道村裏很多人羨慕她們,她沒想去顯擺什麽,擁有一匹馬,自然要讓它派上用場,僅此而已。

    不管在哪裏,總會有部分愛眼紅的人,盯著別人碗裏的東西,她們不能因噎廢食,不值當。

    小小的馬廄,一馬一驢同住一起。

    謝鬱叢說要給毛驢取名字,跟春白一樣,才公平。

    謝桑榆聞言有些意外:“弟弟越來越聰明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頭頂,沒想到被躲開了。

    “會長不高的。”謝鬱叢後退幾步。

    “喲謔,已經想要長高高了麽?”謝桑榆收回手,道:“你好好吃飯,總會長高的。”

    一旦油水充足了,營養跟上,發育不過時間早晚。

    徐雪娘和謝家爹爹都不矮,謝桑榆今年十三歲,目前一米五幾,她估摸著怎麽也能長到一米六多。

    謝鬱叢是男孩子,他應該會更高。

    徐雪娘看自己兒子,逐漸跟正常人一樣,會思考會說話,心裏別提多欣慰。

    但……

    “讓鬱叢自己去擺攤能行麽?”她非常不放心。

    “所以我給他安排一個秀山跟著啊,”謝桑榆道:“明日他就會過來,先跟弟弟熟悉熟悉。”

    徐雪娘猶豫了下,小聲道:“銀錢要過手的,那個秀山會不會耍滑頭?”

    攤位上一忙碌起來,謝鬱叢也看不住他啊。

    謝桑榆笑了笑:“眼下不得而知,對方夠不夠老實,弟弟又會不會被哄騙?”

    “你怎麽絲毫不擔心的樣子?”徐雪娘看她兩眼。

    “這是給他的考驗,”謝桑榆敲敲桌子:“謝鬱叢,你能看住攤子上得來的錢麽?”

    “我當然能。”謝鬱叢立即答道。

    他的口氣有些生硬,明顯為著自己被小瞧而不悅。

    謝桑榆被他逗笑了,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記著這話就行。”

    事實上經過這麽久的擺攤,她早看出來了,謝鬱叢在錢財方麵,從不含糊。

    他應該不會被騙錢,也沒有傻到眼睜睜看秀山作妖的地步。

    而秀山是否手腳幹淨,這一點就交給時間來驗證。

    謝桑榆不敢替任何人打包票,隻是覺得,人與人之間,可以存有一點起碼的信任。

    第二天,秀山按時來了,大清早吃過早飯就出發,同行的還有他娘親葉福娟。

    還不到她們上班的時候,因為青磚小院尚未準備妥當。

    不過葉福娟自告奮勇來了,徐雪娘也能給她安排事情做。

    她們這個院子,也有生產醬菜,數量不多,封壇了自己攤位上賣的。

    謝鬱叢還沒被揍的那天,賣出去十來壇,這幾天沒出攤,卻也得繼續做醬菜。

    為的是十五天之後不斷鏈子,同時,葉福娟過來,也能早點學習。

    等到青磚小院那邊正式開工,欄柵小院這裏就不做醬菜了。

    唯一一個窄小的雜物間,堆得滿滿當當,院子裏有點騰不開手腳。

    這時徐雪娘才不得不感歎,謝桑榆很有先見之明。

    一些錢是非花不可,她們不多租一個地方,根本做不出來。

    而現在該做的準備工作,已經在逐步落實,隻等兩日過後,開始進入生產階段。

    幸好謝桑榆把交貨日期往後挪了半個月,她們有足夠的事情,讓新手前期適應。

    其實讓葉福娟等婦人做醬菜,上手特別快,都是家裏主婦,哪能沒點烹飪手藝。

    

    第56章 話癆

    很快,到了青磚小院正式開工的日子。

    謝桑榆事先檢查一遍,室內通風良好,打掃得幹幹淨淨。

    一排排嶄新的貨架,結實有力,承重力上佳。

    院子裏,整齊摞著小陶罐,都是帶蓋的。

    正中間是一口井,謝桑榆手頭是白玉靈石已經被埋入井底了。

    這口井的井水,會有靈泉水相同的效果。

    此事是勞煩白衣山神幫忙做的,昨晚謝桑榆進入他的洞府,想要問清楚結果,沒想到隻看到他留下的一張紙條。

    在學騎馬那日之後,謝桑榆連著三天沒見到白衣山神。

    她去了兩次一居室,撲了個空。

    看到留言的時候,她幾乎確定,貌似是真的把山神惹怒了。

    他猜到她會問靈石的事,也給了答案,卻是用這種方式。

    他是何意?

    謝桑榆努力回想,最後的接觸是,山神的手搭在她腰間,讓她自己騎馬,然後就跑了……

    果然是很在意吧?一個大男人,被說體味好香,傷到他了??

    謝桑榆無奈歎氣,山神什麽也不表露,隻留她瞎猜一通。

    幸好她已經有了對策。

    謝桑榆打起精神,不被那白衣男人擾亂心神,先把手頭的工作安排下去。

    葉福娟提前去欄柵小院學習了兩天,把做醬菜的基本流程熟記於心。

    洗幹淨的食材,一一攤開在寬闊的竹匾上晾幹水分,配備好各種香料,對它們進行揉搓醃製。

    讓每一股香彼此糅合相融,直至入味,最後裝入小陶罐之中。

    具體操作起來,會有所不同,過程並非機械化一層不變的。

    青磚小院這裏剛剛開始,徐雪娘也過來了,盯著點別出錯。

    辣串有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她們完全能夠勝任。

    謝桑榆負責的是最後檢查工作,在裝入壇子之前,必須確保每個步驟做齊全了,否則前功盡棄。

    今天是先從素罐開始的,明日上午會是五花肉專場,中午漁夫送活魚過來,下午處理壇子魚。

    按照順序,不至於各種食材堆積過多,占用地方。

    同時,在封壇之後,同一批次的陶罐被送進倉庫,這裏會做個標記。

    填寫裝罐日期,以此推算它的完成期,並且仔細寫清楚裏頭裝的是什麽。

    謝桑榆以往沒有過這類經驗,她暫時想不出更加高效率的便利之法,隻能暫時這麽著。

    在醬菜開始摸索著生產之際,城裏長樂街的攤位,也該複工了。

    連著好多天沒去擺攤,老顧客們估計都著急了。

    謝桑榆還擔心生意被別家搶了去呢,畢竟街上不少跟風做辣串的。

    雖說味道不如他們家,但又不是不能吃,在沒得選的情況下,人們不會太挑剔。

    並且食客們特別健忘,太久不出現,分分鍾被拉入冷宮。

    重新開工這天,謝桑榆不去青磚小院,暫時交給徐雪娘看著。

    她自己騎上白馬,謝鬱叢趕車帶著秀山,三人浩浩蕩蕩入城。

    今日他們帶來的辣串和醬菜,比之前多出不少。

    打算弄一個優惠大酬賓,一來重新吸引大家的視線,二來是聊表歉意。

    突然間消失好些天,固定每天來買下酒菜的客人,感覺被放了鴿子似的不爽。

    板車一進入街市,就有不少相熟的小攤販打招呼詢問起來。

    “桑榆姑娘,你們上哪去了?”

    “來了呢,我就說有生意不做那是傻瓜哈哈哈……”

    “你們家攤位都快被人占領了。”

    他們都在關心謝家姐弟沒來擺攤的緣由。

    一看謝鬱叢的臉,頓時明白了:“小夥子打架去了呀!”

    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痕跡沒那麽快消失,不難想象幾天之前多麽猙獰。

    “村子裏有人找茬,我弟弟沒忍住。”謝桑榆也不打算否認打架的事,他們不是理虧的那一方。

    “然後呢?你們沒出攤損失可大了!”

    隔壁攤原本賣扇子的大叔,在辣串走紅之後,他果斷改成賣米酒,跟著賺了不少銅板。

    大叔心裏正開懷呢,謝家姐弟沒來擺攤,他瞬間笑不出來。

    這會兒看到人回來了,連忙拎著兩壇酒過來問候。

    “他們賠了點錢,”謝桑榆看了看他的米酒:“謝謝大叔。”

    雖然家裏沒人喝酒,暫且收著吧。

    她沒空跟相熟的人閑聊太多,讓謝鬱叢把板車底下的木板抽出來。

    開工了!

    一塊大板子,跟王瞎子借了筆墨,寫上【買五送一,售完即止】。

    謝鬱叢把兩個大爐子架好,點燃炭火,跟秀山一起抬著大陶缸放上去。

    寬口淺底的陶缸,塞滿了一串串食物,濃香的湯底表層飄著紅豔豔的辣油,隻看一眼,便能誘發食欲。

    隨著爐子漸漸加熱,香氣愈加被催發出來,隨風散到街頭巷尾。

    “弟弟,吆喝兩句,給秀山看看。”謝桑榆拍拍謝鬱叢的肩膀。

    “這個我會,這個我會!”秀山率先搶答。

    謝桑榆很滿意他踴躍的態度,笑道:“那你試試。”

    秀山清了清嗓子,“賣辣串了!有買有送!多買多送!”

    他嗓門嘹亮尾音綿長,中氣十足。

    “你真的是頭一回上街擺賣麽?”謝桑榆不由稀奇。

    叫喊有模有樣,簡直是標準示範。

    秀山撓撓頭笑道:“在城裏是頭一次,不過在村裏,有時候我們家也會賣點東西。”

    他很快就跟謝桑榆講起,他家那稻穀菜園和幾棵果樹,某某時候風調雨順碩果累累,收獲很多他們就在臨近兩個村子兜售的故事。

    秀山說話語速很快,小嘴叭叭的,跟謝鬱叢完全是相反的。

    不過這次他沒能把故事說太長,聞訊而來的顧客,很快就把小攤位包圍住了。

    “買五送一?五串送一串麽?”

    “有這等好事?”很多人不敢相信。

    謝桑榆抱起一罐醬菜:“何止一個好事,壇子菜也是同樣,買五壇送一壇素罐,僅此一天。”

    此話一出,那些人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沸騰起來,爭相搶購。

    這個攤位的東西,完全是靠著自己獨特的口味站住腳的,都覺得很好吃。

    如今有這樣的優惠,當然是囤貨的好時機。

    辣串不好囤,醬菜沒開封的情況下卻是可以放上許久的。

    哪怕送的隻是素罐,那也值二十二文錢呢!

    壇子還能回收,洗幹淨送回來一個抵消五文錢。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謝桑榆此舉,確實是讓利了,實打實的優惠。

    聽到消息的人,無不過來蹭一手,連帶那些從未嚐過辣串的,看見這個陣仗,出於跟風好奇也買了。

    自己買完還不夠,回去後跟親朋鄰居議論起來,順帶算是宣傳一手。

    不怪有個詞叫‘薄利多銷’,促銷的威力無人能擋。

    一連番下來,把守攤的三個人累得夠嗆。

    特別是謝桑榆,攤子上大部分由她承擔外交,謝鬱叢話少,秀山初來乍到一人不識。

    她笑得臉都酸了,嘴巴幹渴難耐都沒空喝水。

    幸好活動隻做一天,看這速度,很快就能賣完收攤了。

    謝桑榆打算帶秀山兩三天,然後就放他和謝鬱叢兩人自己幹。

    就目前來看,秀山的表現果然沒讓她失望。

    做買賣嘴皮子利索點才好,不怕你話多,就怕是個悶葫蘆。

    她希望愚蠢的弟弟能跟著變話癆。

    

    第57章 穿衣太快

    累死累活搞完促銷,忙活一天的謝桑榆卻不能休息,還得給白衣山神挑禮物。

    她逛了一圈,悄悄買下幾盆花,送進白玉井旁邊。

    分別是茉莉花,月季花,以及金燦燦的菊花。

    謝桑榆把它們擺放在井沿上,打算滋養滋養,然後取花苞做茶。

    見過兩次山神衝泡紫綃花茶,他大概是喜歡這一類的吧?

    謝桑榆沒有能力送什麽高大上的東西,隻能盡量投其所好了。

    希望他會喜歡?

    把三株盆栽安置白玉井上方,養了幾日,才敢拿出來見人。

    謝桑榆用指尖輕撫它們嬌嫩的花瓣,水靈靈極為可人。

    她不僅用泉水澆灌,連續幾天吸收了井裏的靈氣,使得它們生機勃勃。

    謝桑榆拿著紅珠,閃身進入白衣山神的洞府。

    “山神你在麽?”她揚聲喊了一嗓子。

    無人回應。

    徑自穿過院子裏的紫色花樹,謝桑榆逐漸接受了,什麽喝完青春永駐,落花還不是做了花肥。

    談不上浪不浪費,習慣就好。

    她把自己漂亮的三盆鮮花擺放在桌子上,白的粉的黃的,多好看。

    唔……這是不是山神第一次被人送花呢?

    幸好在這年頭,送花不帶曖昧意味,要不然怕是適得其反,他害羞生氣氣怎麽辦?

    謝桑榆直奔白衣山神的臥室,象征性地敲敲門。

    人不在,多半是在盛家,他應該能察覺到她在找他吧?

    “還是不打算露麵麽?我都拿不準你是不是生氣了……”

    謝桑榆在他房門口來回踱步,等候了好幾分鍾,不得不選擇放棄。

    她回到廳堂,看著桌麵上的盆栽,難不成也要用留言的方式?

    “太過分了,我們又不是網友!”

    謝桑榆不悅的一拍桌子,震得花枝亂顫。

    那天她踏進一居室,就看到山神留的紙條,漂浮在院裏半空中。

    大意就是他已經把白玉石埋入青磚小院的井底了,不負所托。

    現在是要她效仿這個做法麽?

    才不要。

    實在不行,她就喬裝打扮殺到曲東軒,指名道姓尋找盛輕宵。

    看他能躲到幾時。

    謝桑榆嘴裏憤憤嘀咕著,抬腳往後院走。

    她熟門熟路,來了許多次,這回尚未走近,竟然聽見了嘩啦啦的水聲。

    眯著眼向前看去,溫泉池子的氤氳水汽當中,分明有個人影。

    “別過來。”

    熟悉的清潤嗓音,把謝桑榆的步伐定在原處。

    媽耶?!

    這不就是她在找的白衣山神麽,這會兒光溜溜泡在水裏,是無衣山神啦!

    謝桑榆驚訝的張了張嘴:“你、你在洗澡啊……”

    顯而易見的事,她說了句廢話。

    “我是過來給你送花的……”她再補充一句。

    池中人站了起來,他側對著謝桑榆,長發如瀑,膚色白皙。整個人在發光。

    精致的眉眼何等惑人,若不是腹間一塊塊肌理分明,隻看臉蛋一時間頗有點男女莫辨。

    謝桑榆下意識的舉手捂住眼睛,忍不住又悄悄拉開一條縫隙。

    不看白不看……

    第一次見到山神不穿衣服的樣子呢,雖然隻是上半身……

    他的身材這麽好啊,勁韌的腰身均勻有度……

    “看夠了麽?”他眉頭微微蹙起。

    當然不夠,謝桑榆有賊心沒賊膽,嘴裏完全不敢吱聲。

    山神緩緩抬手,石麵上疊放的白衣自行展開飛了過來。

    他一躍而起,瞬間白衣裹身、羽冠束發,輕飄飄落到岸邊幹淨的大石頭上,已經恢複以往示人的模樣。

    一襲白袍纖塵不染,長發沒有一滴水漬,絲毫看不出剛洗完澡的痕跡。

    “這……?”謝桑榆忍不住大吃一斤。

    穿衣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她壓根沒看清!

    也不使個烘幹術啥的,就渾身幹燥了?

    簡直是作弊的行為,錯失福利令人扼腕!

    “你向來如此麽?”白衣山神朝她緩步走來。

    “什麽?”

    “無論你來自哪裏,這般盯著赤身的男子看,總不該有別的解釋。”他紫黑色的瞳孔,像是深不見底的沼澤。

    “我、我就是……”一時間鬼迷心竅。

    謝桑榆適時地做出懺悔(回味)的姿態,懇求原諒。

    唉,美色誤人呐……

    “若是換做他人呢?”山神在她麵前站定,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眼睛。

    “你是覺得……我太輕浮了麽?”謝桑榆微微低頭,不敢看他。

    “嗯。”

    他居然嗯了。

    謝桑榆感覺有點頭疼,還有點生氣,連忙道:“我不知道你在洗澡,絕不是有意偷看的。”

    “你看到後也不回避。”他指出問題所在。

    “你衣服穿得那麽快,我都來不及回避,”謝桑榆逐漸理直氣壯:“而且我也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啊……”

    白衣山神頓了頓:“你想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這……這話可不能胡亂回答。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謝桑榆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

    山神很小氣的,不能誇不能聞,不能摸也不能看。

    管好自己的眼睛與嘴巴,才能繼續和他做朋友。

    謝桑榆眉頭一豎:“這我得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在我來的地方,人們思想比較開放,一副皮囊而已,與生俱來人人皆有,我們堅守禮義廉恥的道德底線,卻不過分苛刻。”

    “男人打赤膊挺常見的,便是這個時空,農田裏的莊稼漢不拘小節,看到了又怎麽樣?”

    白衣山神雙手攏袖,若有所思:“你的話似乎有幾分道理。”

    “那當然,所以別那麽計較嘛?”謝桑榆抬手搭上他肩膀:“走,我們去前院看花。”

    嚇死了,要是他突然發怒要較真怎麽辦。

    山神站在原地不動,“我且問你,你喜歡看男子打赤膊?”

    “噗……我又不是變態……”

    謝桑榆感覺有點受傷,她在他心裏真的很輕浮嘛?

    輕浮這個詞,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可不是什麽好話。

    她自己不這麽認為,頂多是不像古人那樣含蓄罷了。

    而且她在其他人麵前,不會這麽隨便,倒是在山神這裏,完全不遮掩的……

    “記住你說的話。”

    白衣山神斜她一眼,率先走在前頭。

    ?什麽話?她本來就不是變態啊。

    謝桑榆跟在他身後,重新回到廳堂,獻寶似的給他看那三盆花。

    “它們可不是觀賞用的,我打算給你做花茶,厲害吧!”

    “給我?”白衣山神輕挑眉梢:“為何?”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謝桑榆比了比指尖,問他道:“你上次是不是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她快速地瞄他兩下:“你要是哪裏不高興,你就直說,我猜不出來的。”

    “不必亂猜,沒有生氣。”白衣山神繼續否認。

    謝桑榆不太相信:“那為什麽總是不出來見我呢?”

    他淡淡道:“我有事,何況我們並非同類,你確定要跟我走這麽近?”

    “交友還要歸門別類,也太累了吧?”謝桑榆捧住臉蛋。

    他輕輕抬眼:“……可別後悔。”

    這話聽著似乎暗藏隱語,莫不是另有隱情?

    謝桑榆突然想起河靈說的,他的氣息籠罩著她,其實是一種庇護……

    還有【純淨】這個詞……

    “山神,我天天喝靈泉水,又時常泡你家溫泉,我的體質已經被改變了,對麽?”

    “你想問什麽?”

    “就是我挺怕死的……有什麽危險,你提前知會我一聲?”

    謝桑榆很難不產生某種聯想,體質純淨的話,對精怪而言是不是大補丸呢?

    並且,她和山神往來密切,難保不因此被仇家盯上,拿她開刀。

    “放心,死不了。”

    白衣山神一揮袖袍,茶具和小爐子齊齊擺放,他又開始泡茶了。

    取用院子裏的紫綃花,並且詢問謝桑榆:“喝麽?”

    “不喝。”謝桑榆舉起雙手在身前打個叉。

    不是她的錯覺,這人想讓她喝下花茶的樣子,還故意早早告訴她紫綃花的功效。

    “你到底是希望我靠近你,還是遠離你?”謝桑榆大大的眼睛,根本看不透。

    白衣山神動作輕緩,往瓷杯裏注入茶湯,透明無色,看似淺淡無味。

    “在你看見我的那一天,就產生了交集。”

    “給你機會遠離,你沒有走,便太遲了。”

    他把茶水往前一推,放在謝桑榆麵前:“喝吧。”

    ?!謝桑榆的心砰的跳了一下:“什麽意思?”

    

    第58章 睡過頭

    謝桑榆睡過頭了,本該早早喚醒她的生物鍾沒能把她叫醒。

    等她揉著眼睛出門來,已經聞到了午飯的香味。

    徐雪娘以為她累壞了,沒忍心叫她,今天就給她睡個夠。

    “我、我睡到中午了?”謝桑榆有點驚訝。

    “沒有發熱吧?”徐雪娘抬手貼了下她的額頭,不放心道:“要是不舒服,就去王瞎子那裏抓藥。”

    謝桑榆撓撓頭,道:“我很好,我沒有生病。”

    但是她為什麽睡了這麽久呢?

    這年頭夜晚沒有任何娛樂節目,大家都是晚上□□點上床睡覺的。

    睡得早,隔日清晨起來精神飽滿,很少會躺到中午。

    謝桑榆納悶的去刷牙洗臉,總感覺腦袋懵懵的。

    她昨晚去找山神了,然後呢?

    然後……

    她看到山神在洗澡啊!

    頭一回覺得,男人的身體也能那麽好看……

    想起那賞心悅目的一幕,謝桑榆捂住嘴巴,心中暗喜。

    後來呢?難不成她就此看醉過去了?

    好像還泡了花茶喝著……已經想不起來了。

    謝桑榆皺著眉不敢置信,不過看個上半身,衝擊就這麽大嘛,居然記憶斷片了,能不能有點出息!

    “桑榆,你在發什麽愣?”徐雪娘滿臉擔心的看著她。

    “啊?我沒事,”謝桑榆回過身,擺擺手道:“有點睡糊塗了。”

    “趕緊過來吃飯。”徐雪娘把菜端上餐桌。

    謝桑榆趕緊過去,先喝一碗熱騰騰的湯墊肚子。

    徐雪娘在她身邊坐下,道:“你下午進城去看看他們倆吧,我怕頂不住。”

    今天是謝鬱叢頭一回跟秀山獨自出攤,雖說是早晚的事,但總得有個過渡。

    “你們早上應該叫醒我的。”謝桑榆說道。

    她才帶了秀山一天,一些事情還沒跟他交待清楚呢。

    “我喊你了,你沒起來。”徐雪娘歎口氣:“要不是早上太忙,我就去給你請大夫了。”

    早上要讓孩子吃飽了出攤,曲東軒拉貨的小夥計又要來清點辣串,徐雪娘實在騰不出功夫,索性讓謝桑榆睡著。

    “我睡那麽死啊?”她不禁自我懷疑。

    “沒事,累了就多睡會,別是因為感染風寒就行。”

    “那倒沒有……”謝桑榆低頭扒飯,覺得有點奇怪。

    徐雪娘也不再說這個,一邊吃飯一邊囑咐她,下午騎馬進城一定要小心點。

    “看到人多你就下來,牽著春白步行最穩妥,千萬別逞強。”

    她給謝桑榆舉例,去年隔壁村誰家牛發瘋,頂傷了人,賠了好多銀子。

    “我明白,安全第一嘛!”謝桑榆親眼見過一場馬禍的,能不知道麽?

    吃過飯,徐雪娘會短暫的眯一會兒,稍晚些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就過來上工了。

    謝桑榆也在自己屋裏歇息,雖然即將入秋,但大中午的太陽還是挺曬的。

    她背著雙手,在床前來回踱步。

    “我昨晚怎麽回來睡覺的呢?”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她忘記了一件事。

    想了想,她鎖好房門,拿出紅珠進入山神的洞府。

    很少白天過來,院子裏的紫色花樹比夜裏更加漂亮。

    謝桑榆此躺沒有目的性,隨意的在人家地盤上亂走亂逛,還去溫泉池那邊晃悠了一圈。

    忘記的事情,自然是想不起來的。

    偏生她這人好奇心重,找不到蛛絲馬跡,不免有點難受。

    會是山神動的手腳麽,除了他這個非人類,已經沒有可懷疑對象了。

    他是不是隱瞞了什麽?會謀害她麽?

    ……罷了,就這麽稀裏糊塗過去吧,反正她是想不出答案的。

    稍作休息,謝桑榆把白馬牽出馬廄,啟程出發。

    她翻身上馬,先是去了吳裏村的青磚小院。

    醬菜生產進行時,葉福娟與另一個幫工的農婦都在認真做事。

    謝桑榆例行巡視之後,轉身離開,直奔城裏去。

    騎馬進城速度快了許多,隻需兩刻鍾即可到達。

    有了這麽好的代步工具,以後想做什麽,都方便很多。

    長樂街那邊,正好趕來下午客流高峰期,謝桑榆到達之際,謝鬱叢和秀山忙得不可開交。

    “看來你適應得不錯。”她拴好春白,過來幫下忙。

    “桑榆姑娘,”秀山打了個招呼,笑道:“我會努力做事的。”

    “非常好,我很看好你。”謝桑榆適時地給予鼓勵,一邊問道:“今天有人說買送的事麽?”

    “那是自然的,昨天有些人沒趕上,懊惱著呢,一個勁讓我們繼續送。”秀山滿臉無奈。

    謝桑榆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那你們是怎麽回答的。”

    “這種事可遇不可求。”謝鬱叢接話道。

    秀山拍拍腦門:“我給他們道歉了,不過他們還是蠻氣憤的。”

    一半氣惱商家,一半氣惱自己。

    “人就是這樣,大家都沒有便沒事,一旦有人得了好處自己沒撈著,就不開心了。”

    “那怎麽辦呢?”秀山問她。

    謝桑榆豎起食指:“一直不做活動也不好,你這樣回答,以後遇著大節日前夕,我們就搞買送活動。”

    秀山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此法甚好,一年到頭大節日也沒多少,而且這麽說出去了,也讓那些沒得到優惠的人可以早早做好準備,平息眾怒。”

    眼下最近的一個大節日,就是中秋節了。

    謝桑榆估算了下,還有一個月,正好給出時間,讓他們做出準備。

    偶爾來一次折扣,效果顯而易見。

    昨天知道消息的人有限,還是很快把他們加量的辣串醬菜搶售一空。

    如今把預告放出去,到時候一定有更多食客過來。

    薄利多銷,看似讓利了,但結果而言,卻是多賺了。

    大概他們要拉三躺貨,才夠賣的。

    謝桑榆沒有在攤位上逗留多久,目前秀山的表現她很滿意。

    聰明機靈膽子大,接人待客自然流利,有他搭檔謝鬱叢,靠譜。

    至於他接觸那麽多銅板之後,會不會生出旁的心思,在沒有發現之前,謝桑榆不願去隨便懷疑任何一個人的品性。

    不過她給謝鬱叢提點過了,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事不僅對秀山是個曆練,對弟弟而言也是考驗。

    這裏暫時不需要她了,她可以放心的走開,沿途去儀水村看看。

    從盧臨城到上嵐村這條路,有三個村莊,依次是儀水村、吳裏村、上嵐村。

    其中儀水村距離城裏最近,戶頭更多,是一個大村莊。

    原主對這裏的道路還挺熟悉的,因為小時候徐雪娘沒少帶她來舅舅家。

    謝桑榆再次進村,壓根沒打算去看徐春柱。

    她直接去找陳漁夫了,這位是徐雪娘的舊相識。

    徐雪娘是這村裏嫁出去的姑娘,對於自己生長的村莊,自然是知根知底。

    陳勳世代以打魚為生,就靠著盧臨城外上清河過活。

    每每天不亮出門,撐著小船撒網,天亮後就收手進城售賣。

    祖傳的捕魚手藝,從來沒有空網的時候,並且自家還養了魚塘,靠著村子與城裏的便利距離,賣魚發家。

    謝桑榆找上陳漁夫家裏,做完自我介紹,表明來意。

    “你竟是雪娘的閨女?”胡氏滿臉驚訝。

    謝桑榆笑了笑:“我小時候還見過嬸子呢。”

    “我記得我記得,”胡氏連忙笑道:“出落得如此漂亮,我都沒認出來……”

    “……”第一次被當麵這麽誇,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這麽幾個月的調理,早晚不斷用靈泉水潔麵,謝桑榆終於擺脫了黑黃的膚色。

    所謂一白遮三醜,這具身體本就五官端正,被她慢慢養起來,有如毛毛蟲蛻變成蝴蝶。

    淺藍色的窄袖長裙,青絲挽起,一朵珠花堪堪別住,明眸皓齒,巧笑嫣然。

    起初她沒開口,胡氏還當哪位小姐來了呢。

    “你且先坐著。”

    胡氏給謝桑榆煮了茶,快步進去裏屋,叫當家的出來。

    第59章 長大的煩惱

    陳勳剛睡覺起來,他淩晨出門捕魚下午回來補覺,頗有點日夜顛倒的意味。

    聽聞謝桑榆要跟他定量購魚,頓時來了精神。

    “你要哪一種魚呢?”陳勳坐下相問,並給她舉例了鯽魚、草魚、鯉魚、青魚、鯿魚等等。

    謝桑榆笑道:“我家壇子魚倒是不挑魚的種類,隻選大小。”

    一個小陶罐隻能裝三條,魚兒長度在二十厘米左右,大約成年男子巴掌大。

    陳勳聞言挺吃驚的:“近些時日在城中確實流行了這種吃食,難道竟是你家做的?”

    “醬菜出來沒多久,別家應該還沒有學去。”謝桑榆覺得就是了。

    “這可不就巧了麽,”陳勳大笑著一擊掌:“我正想買回來嚐嚐呢!”

    他對謝桑榆的上門非常高興,怕她自己不能做主,連忙表示明日親自去上嵐村拜訪徐雪娘。

    他打算去談生意,殊不知謝桑榆這次過來,就是談生意的。

    “我娘親不識字,陳叔不妨跟我說說怎麽供貨。”謝桑榆笑道:“若談妥了,問人借了紙筆,當場便能給定金,省去麻煩。”

    “這……”胡氏有點震驚,沒想到謝桑榆一個小姑娘,要自行拿主意。

    陳勳不由好奇:“你還學過字?”

    “那倒沒有,不過是偷學了幾個。”謝桑榆一語帶過。

    陳勳怎麽說也是徐雪娘昔日同鄉,兩個村莊離得沒多遠,能不知道她家貧困麽?

    謝桑榆說能做主,這夫婦倆倒不至於因此懷疑,便順著話題說下去。

    “通常我網到這種半大不小的魚,都是丟魚塘養著的,每天要個三五十條不成問題。”

    “那要是更多呢?”謝桑榆問道。

    “再多隻能在魚塘裏撈了。”陳勳表示自己能夠供應上。

    魚塘裏的魚苗是買來的,慢慢養著,定時清塘。

    想要半大不小的還不容易,把捕撈的時間提前即可。

    謝桑榆想了想自家攤位每日大致銷量,把曲東軒的也預估一番,暫時夠了。

    以後若是銷路廣,再增加貨源不遲。

    數量好說,接下來是價錢以及送貨問題了。

    謝桑榆家裏就一輛板車,不方便到處去購買食材,板車它分l身乏術。

    這種巴掌魚,拉進城裏,通常一斤賣個五文錢。

    “三文如何?陳叔包送貨。”謝桑榆彎了彎嘴角。

    “那不行,”陳勳下意識的拒絕,“一斤總共才五文錢,一下子少了兩,這數量一多……”豈不虧大了!

    “就是數量多才要算便宜點,”謝桑榆輕敲桌子:

    “陳叔,我家壇子魚如今剛起步,前景可觀,你隻需趕著車子跑一趟就能搞定,無需每日都來,省時省力。”

    從儀水村到上嵐村,趕著馬車運送木桶活魚,一來一回很快的。

    青磚小院每日隻做一種醬菜,做魚的時候便一整日都做魚。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食材過多堆積,手忙腳亂。

    同時,隔個兩三天送大批量的魚,對陳勳來說有賺頭又不費勁。

    陳勳幾輩人是漁民,做父親的下河打撈,兒子進城賣魚,不是自己擺著零售,而是割給那些小攤販。

    之所以稱之為‘割’,通常是一口價,且讓利不少。

    像是上嵐村一部分種菜賣錢的村民,也是割給那些人,自己拿著少量的錢回家。

    要自己擺賣也行,如何取舍看各自選擇了。

    謝桑榆給的價格比割給小販的還低半文錢,陳勳猶豫起來。

    她看他兩眼,繼續道:“陳叔還得考慮穩定與長遠,不出意外我們每次起碼要八十斤活魚,且之後還會要得更多。”

    “你們生意這般好了?”胡氏插話問道。

    謝桑榆也不隱瞞:“攤位上賣出的倒有限,主要看曲東軒那邊反響如何。”

    胡氏一手掩住嘴巴:“居然搭上了這尊大佛,那若是賣得好,我家那三個魚塘會不會供應不上?”

    “借嬸子吉言,到時你們就可以多承包幾個魚塘了。”

    陳勳張著耳朵聽見了,很快決定道:“三文就三文。”

    雖然每一斤少了半文錢,且拉車的路程比進城還稍遠一點,但確實穩定性沒法比,而且長遠這個詞,特別打動人。

    謝桑榆得到想要的結果很高興,讓他兩天後開始送貨。

    為了雙方更加有保障,還拿筆墨白紙黑字的寫了合約,以免產生口頭爭執。

    謝桑榆給了五十文錢做定金,連喝好幾杯茶,才告辭離開。

    臨走之前,不忘詢問他村裏可有人養殖大群雞鴨,她要買雞鴨蛋。

    雞鴨蛋同樣是要求對方送貨的,最好一家就能搞定,省得秤來秤去麻煩。

    所以得找一戶規模較大的養殖園。

    在陳勳的推薦下,謝桑榆挺順利的找到了。

    大村子就是好,人口多,挨著城鎮做什麽營生的應有盡有。

    謝桑榆牽著春白,臨到傍晚才騎馬回家。

    大半個下午在儀水村轉悠,舅舅家卻是連門口都沒過的。

    她搞定了目前的需求量,之後如何,隻等看後續了。

    飯桌上,謝桑榆跟徐雪娘和謝鬱叢通氣,說了自己定下的那些送貨人。

    一斤活魚三文錢,雞蛋二文、鴨蛋三文,按照規定的時間送貨,劃算得很。

    五花肉就跟村裏陳屠戶購買,同村的也比較好說價。

    陳屠戶不給點優惠不行,因為吳裏村賣豬肉的在蠢蠢欲動。

    村裏都知道青磚小院做醬菜的事,還有農戶過來說便宜提供雞蛋的呢。

    謝桑榆考慮到沒有那麽多人手,一個個給他們打秤給錢買雞蛋,才專門找一家生蛋大戶。

    總得來說,眼下不會缺少食材。

    徐雪娘擔心的是,每日做這麽多醬菜出來,萬一之後賣不出去怎麽辦?

    謝桑榆也不敢打包票,她是看著來的,酌情生產。

    飯後,又到了沐浴休息的時間。

    氣候漸漸入秋,白日還不覺什麽,一旦天黑,驟然涼爽。

    謝桑榆懶得燒水,假意不洗澡,實際上去了山神的洞府。

    即便不再燥熱,現代人習慣了睡前洗澡,不洗總覺得髒。

    一個人靜下來,泡在溫泉池子裏,謝桑榆又開始想昨晚的事了。

    好端端的,記憶有點斷片,她很在意這件事。

    必須去問問山神才行,他要是不給個解釋,這事沒完。

    泡了一會兒,爬上幹淨的石麵,謝桑榆擦幹身體開始穿衣。

    溫泉極為滋養人,她泡了幾個月,每寸肌膚都透著嫩滑。

    謝桑榆家裏沒有全身鏡,這溫泉旁邊自然也不會有。

    平日裏她穿衣速度很快,從不磨嘰,今天低頭打量自己的小身板,不由皺皺眉。

    抬手摸了摸身前的倆小包子,十三歲的年紀,開始發育了,怎麽辦?

    她不喜歡肚兜,她需要內衣。

    但是又完全不會針線活,難不成要讓徐雪娘幫自己做?

    這種私密的物件,哪怕把她當做親娘,想想也有點不好意思……

    謝桑榆把衣服穿好,長長的歎了口氣:“長大的煩惱就要來了呢。”

    如今是內衣問題,估摸著過不久這個身體大姨媽要來了,到時候更糟糕。

    做女人就是麻煩。

    做古代的女人更是命苦。

    第60章 他不設防

    “嘖……”

    謝桑榆披散著長發往前院走,嘴裏長籲短歎的。

    冷不防正麵遇上了白衣山神。

    他淡淡掃一眼她渾身水汽的模樣:“怎麽了?”

    “山神大人,”謝桑榆見著他眼前一亮,笑道:“我正想去找你。”

    他沒說話,視線輕飄飄的落在她細白的脖頸處。

    “昨晚我是怎麽回去的?我怎麽記不得了?”謝桑榆直言相問。

    “你總是這樣麽?發絲尚且滴水,就出來了。”白衣山神抬起手,半撩她的黑發。

    他隻輕輕一揮,發尾霎時間幹透了。

    謝桑榆摸摸自己後腦勺:“有法術可真是方便極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白衣山神收回手,“我送你回去的。”

    他轉身朝院子走,謝桑榆亦步亦趨地跟上:“發生了什麽事,幹嘛要你送我回去?”

    總不會是她好端端的突然睡著了吧,這話三歲小孩都不信。

    白衣山神來到紫綃樹下,動動指尖,擺上毯子矮桌與坐墊。

    他隨意落座,還在旁邊給謝桑榆也留了個座位。

    “你有事情瞞著我。”這是個肯定句。

    謝桑榆在軟墊上坐下來,嚴肅的看著對方。

    她心裏諸多猜疑,好的壞的想了個遍,可恨的是山神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能不能給點反應?”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被他反手捏住。

    如此近距離,山神紫黑色的眸子愈加漂亮了,他看著她:“你對我無所顧忌,甚至敢動手了。”

    “這個……對不起。”謝桑榆想起昨晚的輕浮一詞,有點鬱悶了。

    她一個現代人,不把這些行為當回事。雖說入鄉隨俗,要遵守這時代的規則,但是在他麵前,總是會逾越。

    隻怪男色迷人眼。

    謝桑榆道了歉,想要抽回爪子,不成想竟然被他握緊了。

    “?”

    “你隻對我這樣。”白衣山神盯住她的眼睛:“我是特殊的,對麽?”

    “什、你在說什麽?”謝桑榆感覺他有點怪怪的。

    他捏著她的手,看她小半晌,才緩緩鬆開,道:“既如此,我便告訴你,你昨晚喝了紫綃花茶。”

    “不是吧?”謝桑榆嚇了一跳,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是那個喝了就會青春永駐的紫綃花麽?!

    “你已是受靈體,不得不喝。”白衣山神解釋道。

    謝桑榆兩手撐在矮桌上,滿臉求知欲的逼近他:“請說明白一點,我聽不懂。”

    他修長的食指點在她眉間,把人往後推回去,“純淨的受靈體,你可以跟妖精通婚了。”

    “臥槽?”通婚?

    不等謝桑榆繼續發問,山神給了她答案:“溫泉摒棄你的雜質,若不喝下紫綃花茶,鬼魅便會纏上你。”

    “倒不會害你性命,不過是向你求婚罷了。”

    他輕描淡寫的,甚至嘴角微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那口溫泉有這功效,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啊!”謝桑榆震驚又頭疼。

    簡直想揪住他的衣領,大聲質問一番,可惜他總是與她保持距離。

    “你又沒問。”山神滿臉淡漠。

    “……”我的娘啊,這是多麽冷酷無情的一位神!謝桑榆有點想哭。

    她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好麽……

    誰不想要年輕漂亮,但是不衰老不等於長生不死,等到幾十年後她嫁人生子,後輩看她的臉十年如一日,還不拿一把火燒死她這個妖女?

    所以說這是個重大決定,怎麽能這麽草率呢!

    “我現在還算是普通人類麽?”謝桑榆捧住臉頰,她不會衰老,還成為了勞什子受靈體。

    聽山神的意思,這年代人類與精怪是可以自由相愛的,不會觸犯任何條約規則。

    大概是人類必須成為受靈體,才能好好和非人類在一起?

    不論如何,不是在自己知情並且自願的情況下變成這樣,謝桑榆非常難受。

    仿佛命運拐了個超大的彎彎,山神冷眼旁觀,絲毫不提醒半句,看著她硬生生撞上彎道。

    不僅沒有一點表示,此刻他還在悠閑的自斟自酌。

    謝桑榆微微眯眼,看著白衣山神在矮桌上擺了酒菜,花樹下正享受。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她一拍桌麵:“你這樣很不厚道。”

    素手執杯,白衣山神一動不動:“我沒有讓你容顏不老。”

    “嗯?”

    謝桑榆歪了歪腦袋,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雖然我喝了花茶,但是它沒有發揮應有的功效?”

    她記得他確實說過,喝下花茶需要他施法,才能青春永駐。

    這樣一來可不就放心了。

    謝桑榆稍稍鬆口氣,又問:“那受靈體是怎麽回事?”

    “你已喝下紫綃花茶,便沒事了,誰也不會來找你。”他拿起酒壺,再滿上一杯。

    沒事了?謝桑榆愣了一下:“有那麽簡單麽?”

    山神微一點頭:“所以我並不打算特意跟你提及。”

    “那不行,”謝桑榆豎起眉頭:“我是當事人,我有知情權的。”

    他想了想,是這個道理,“也是。”

    “什麽也是,剛才嚇死我了,”謝桑榆趴在桌上,下巴枕著手背,呼出一口氣:“大概這就是我當初貪戀你家溫泉的報應吧。”

    白衣山神靜默不語,斂下眼皮,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內裏的暗芒。

    謝桑榆放下心來,總算有心情理會其它,往他的酒杯裏探了探:“你在喝什麽酒?”

    她早就聞到酒香了,這不是無色無香的花茶。

    “是青梅,要喝麽?”山神輕聲問道。

    謝桑榆擺擺手:“我再也不敢亂碰你的東西了。”

    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

    “不來泡澡了?”他挑挑眉。

    “現在不泡不是已經太遲了麽?”她才不會那麽傻呢。

    何況等到天涼了之後,泡起溫泉更舒服,絕壁不能錯過。

    白衣山神給她倒了一杯酒,道:“此酒無礙,是長青結的果子釀製而來。”

    “你說誰?”謝桑榆張了張嘴:“青梅是長青結的果子?”

    媽耶,他是個梅樹精啊?

    “很意外?”山神側目看她。

    謝桑榆點點頭:“梅樹到了寒冬分明沒有綠葉,他怎的叫長青?”

    “長青是他的願望,他不喜開花。”

    “噗……”一棵不愛開花的梅花樹,謝桑榆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想起,那次落水,被山神撈起去了盛家,院子裏長青在喝青梅酒,還擺了幾碟梅幹。

    原來妖精時興自己吃自己的麽?

    搞不懂。

    白衣山神說了這酒沒事,謝桑榆就信了,捧起杯子小心的舔一下。

    這具身體頭一回接觸酒精,舌頭上傳來的感覺,讓她打個機靈。

    “似乎並不好喝。”她皺皺眉。

    聞著倒是挺香的,不過這個口感她不太習慣。

    但看山神一杯又一杯,還以為特別可口呢。

    “不喝就回去吧。”他在後背加了軟墊倚靠,斜支著上身開口送客。

    謝桑榆聽多了這話,已經沒有感覺,“行吧,那我回去休息,不打攪你雅興。”

    謝桑榆起身告辭,離開他的洞府回到自己房間。

    她把自己扔床上,臉朝下趴著,想了一會兒受靈體的事。

    山神一聲不響的,就給她喝了紫綃花茶,怎麽下肚的都沒印象。

    他說喝了茶,就不會有鬼魅纏上她了。

    他的話她倒是相信,隻是一開始為何不說明白呢?

    反而在她泡了這麽久的溫泉之後,才出手替她解決。

    這樣一來,她覺得自己又欠人情了,謝桑榆煩悶的扒拉扒拉頭發。

    看到手中順滑的發絲,又想起他一抬手就給她烘幹的舉動。

    “不然給他送點下酒菜吧?”

    謝桑榆手腳利落的爬起來,開了門往小廚房走。

    提了兩壇子醬菜帶回屋裏,用紅珠直達山神的一居室。

    大概山神沒料到謝桑榆去而複返,他還坐在紫綃花樹下,保持著她離開時的那個姿勢。

    謝桑榆緩步過去,道:“我給你添兩個菜。”

    她把小陶罐放在桌腳旁,卻見山神一動不動。

    “需要打開麽?”謝桑榆下意識的放輕了嗓音。

    她跪坐在白色地毯上,彎腰去看他的臉,他閉著眼睛呢。

    白衣山神仿佛睡著一般,以一個舒適的姿勢斜靠在軟墊上。

    這麽湊近了看,他的皮膚可真好,而且在不睜開眼睛的情況下,那股疏離全然消失。

    謝桑榆也說不出山神哪裏好看,就是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

    他的骨相極好,眉峰聚攏,鼻子□□,薄唇淺淡而又帶著點潤澤。

    不知怎的,謝桑榆耳邊自動回響起剛才山神說過的話。

    她成為受靈體,可以跟妖精通婚了,雖然山神不是妖精,但是不是也可以……

    這年頭的人,盲婚啞嫁的,很多連對象什麽樣子都沒記住。

    有的即便相看過接觸過,對人品性情也是不了解的。

    如果真的讓她選擇夫婿,那當然是眼前的美人最好了。

    而且,這人還一派君子作風,講究男女有別呢。

    隻是……他再好,瞧不上她怎麽辦?

    人家盛輕宵,有才有貌還有財,說一聲招媳婦,隻怕排隊的姑娘能組成一個連。

    謝桑榆蹲在他旁邊,越想越是覺得前路無望。

    眼裏看著白衣男子這樣不設防的閉目休息,她實在心裏癢癢。

    幹嘛想的那麽遠,何不抓住眼前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第61章 蛻變

    也不知是誰給的勇氣,謝桑榆湊上去,對著那細膩的如玉臉龐,吧唧就是一口。

    冷香襲人。

    她得逞了,小心肝砰砰跳個不停。

    動作並不是很大,山神似乎毫無知覺,沒有醒來。

    謝桑榆捂住嘴巴,連忙後退,起身逃回自己屋子。

    居然趁人之危偷香竊玉,她實在是太壞了!

    不過也太過癮了……

    今晚真是賺翻了好嘛,這樣的美人被她親到了,雖然隻是臉頰。

    但其它的,謝桑榆真沒膽子做。

    剛才腦子被男色所惑,如今稍一冷靜回想起來,簡直是失了智。

    萬一山神醒了,該如何收場?

    怕不是一揮手她就灰飛煙滅了。

    謝桑榆爬到床上,躲進自己的被窩裏,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意動。

    在此之前,她完全沒有思考過自己的以後。

    也不敢覬覦那白衣飄飄的神仙人物,他們相隔太遙遠了。

    因為貧窮,一開始謝桑榆隻想著賺錢養家,把物質生活搞好一點。

    可今晚就是鬼迷心竅了,理智告訴她的距離,都阻擋不了。

    也許是洗澡的時候,看到自己發育的身子,想起已經十三歲的事實,給她一丁點的緊迫感。

    與其等到明年去慢慢尋覓合適的成親對象,不如大膽一點,早點對身旁的人伸出魔爪?

    到了明年,徐雪娘肯定會給她物色夫家,即使她不提,也會有好事之人找上門來說媒。

    當然,謝桑榆是有做主權推拒的,不過這種事推得了一時,推不了一世。

    能趁早打算,時間會更充足一些。

    如若拿不下山神,她可以再接再厲,實在不行,另行挑選也不倉促。

    謝桑榆望著自己的床頂,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山神應當不討厭她的,如果娶了她,知曉身份,凡事方便很多,不必隱瞞或者解釋。

    反正他也是要娶妻的不是麽?

    不知道這個理由能否打動他?

    謝桑榆實在是很沒有信心,特別是自己硬件不咋樣的情況下。

    她忍不住坐起來,掀開被褥低頭打量。

    穿著打底的寬鬆裏衣,小身板一馬平川,毫無看頭。

    才十三歲的稚嫩身軀,哪有發育完全的女人活色生香?

    要說臉蛋的話,山神自己就長相精致,她難以攀比。

    這要她怎麽辦嘛?

    謝桑榆帶著煩惱入睡了,之後幾天,出於心虛她壓根不敢進入一居室。

    生怕撞見山神,若自己偷親的事漏了陷,後果會很嚴重。

    好在,她不去找他,他斷然不會來尋她。

    一晃眼小半月過去,青磚小院第一批封壇的醬菜,差不多可以開壇了。

    謝桑榆抽選了幾罐,當場打開,請葉福娟兩人嚐嚐自己親手做的味兒。

    抽檢若是發現不合格的失敗產品,這一批就不能用了。

    好在她們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打開封口,壇子裏的醬香風味飄散出來。

    做得很好,按照比例與步驟進行的生產過程,沒有任何紕漏,十天之後可以準時交貨給曲東軒。

    時間恰好迎上中秋節前夕。

    為著中秋佳節,徐雪娘那邊要鉚足了勁兒做準備。

    先前謝桑榆讓秀山說出去的,逢著正大節日,攤位搞買送活動。

    話已出口,當然要言而有信。

    見識過上一次的緊銷,這回提前泄露活動訊息,更多人接收到,估計銷量還得翻一倍。

    醬菜倒是好說,青磚小院那邊囤了不少存貨,拉過去就能應付上,反而是辣串較難一點。

    食材隻能提前一天洗幹淨串起來,並且要初步煮熟,隔日吃著才不至於脫水。

    欄柵小院的兩位幫工,加上徐雪娘自己,每天上限就是一千多串。

    這還是熟手的速度,再多卻是不行了。

    單單曲東軒就拉走了一千二百串,攤位上若要翻倍,得請兩個臨時工才行。

    徐雪娘不得不提前張羅開,先去問好人選,到時直接過來幫忙,由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帶著上手。

    而她自己,中秋那天要負責趕車運貨。

    一趟是載不完的,謝桑榆謝鬱叢姐弟倆,外加秀山守攤子,徐雪娘則來回趕車補給。

    分工明確,到時就不會亂了手腳。

    而且他們還要早點忙完,晚上進城來耍耍。

    難得佳節,街道上會掛滿燈籠,男女老少裝扮華麗,出來夜遊。

    到時不僅有戲台子,還有煙火大會。

    往年中秋,徐雪娘不曾帶孩子進城看熱鬧。

    夜路難走,沒有車馬要走很遠才能進城,若是下午提前出發,身無分文晚飯都不知道吃啥。

    之前謝家提供不上大餅包子之類的食物給她外帶,種種條件限製,她根本不可能帶孩子進城過節。

    但現在不一樣了,忙碌許久,難得放鬆下來,好好歇口氣。

    雖然夜晚他們也可以擺攤賣辣串,但既然決定白天做活動,晚上就別忙活了。

    勞逸結合才好,可別累壞了倆孩子。

    謝桑榆沒想到徐雪娘打算要帶他們進城去玩,甚至過節的衣服首飾都給安排上了。

    “桑榆,過來瞧瞧。”徐雪娘捧著個小木盒,興高采烈地拉過她。

    打開一看,是一朵珠花與一副耳墜。

    “喜歡麽?”徐雪娘笑道:“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卻一件飾物也沒有,娘親慢慢替你買著,到時候存滿一整個首飾盒。”

    她抬手摸摸謝桑榆一頭烏發,閨女越來越好看了,別家簪花,她也得跟上才行。

    “娘親有心了,”謝桑榆搖頭失笑:“我不愛這些,如今銀錢緊著用,到時手頭寬了再買也不遲。”

    珠花是以金黃銅絲纏繞,裝飾有幾顆圓潤的珍珠,銀勾耳墜也吊著一顆珍珠,它們是一副。

    並不貴重,但估計也得好幾百文。

    徐雪娘擺擺手:“這是姑娘家裝點門麵必不可少的,買不起也就罷了,如今買得起,可不能等。”

    要說手頭寬鬆,何時能有這一天呢?

    建一座宅子要好多銀子,建完宅子總要添置些家具。

    不說別的,人離不了床鋪桌椅,這些物件長久耐用,樣樣不便宜。

    她們即便有了賺錢的好營生,也會很長一段時間緊巴巴的過日子。

    況且……謝桑榆明年就十四歲了,這些銀子全用在房子家具上了,到時她的嫁妝呢?

    徐雪娘不曾吐露這些,但心底有在悄悄琢磨。

    她並非那種隻看重家中男丁的人,如今的收入幾乎全賴桑榆,憑什麽把銀錢都留給弟弟?

    房屋當然要建,卻不能全部投入,時間不等人,攢嫁妝完全來不及。

    在徐雪娘心裏,凡事有個輕重緩急,到時候繼續租著房屋過日也不是不可以。

    女兒到了適婚年齡,嫁妝必須提前備足了,屆時在夫家一輩子才有底氣。

    若等她成家之後,再由娘家補助,傳出去對謝桑榆不好。

    徐雪娘不說,謝桑榆不知道她暗自思量這麽多。

    抖開給她做好的成衣,是一套嫩黃色的秋衫,款式是時下少女常見的那種。

    謝桑榆一上手便察覺出了不同,它竟不是布衫,而是綢布製成。

    綢麵細密平滑,觸感極佳,比起普通粗布要順滑舒服得多。

    城裏大多數人都穿得綢布衣裳,稍殷實些的穿綾羅,更富餘的穿錦衣。

    “娘親這般下血本,我簡直以為要把我賣掉。”謝桑榆回頭看她。

    “說什麽呢!”徐雪娘瞪她一下,“快穿上試試,眼看你又高了一點。”

    綢布雖然比粗布貴,但隻這一套,她還是舍得花錢的。

    女兒家要嬌養,先前的謝家窮成那樣,老太太真心把謝桑蘭當成孫女疼愛,完全舍不得她幹重活。

    老太太如此,二嬸趙月湖更不必說,再摳也給謝桑蘭用綢布做了新衣。

    徐雪娘以前沒條件,現在當然不能讓謝桑榆落於人後。

    謝鬱叢是個小子,要擼起袖子幹活,隨便能穿暖就行,姑娘家可不同。

    眼下家裏情況,不能讓謝桑榆袖手高坐,衣服首飾總得跟上吧?

    這就是她的理由。

    衣服很合身,腰封一束,盈盈纖細。

    謝桑榆扯了扯寬大的袖擺:“我不太習慣。”

    平日裏為方便幹活,穿的都是窄袖布衫。

    “你不懂,這樣才好看。”徐雪娘覺得她沒有審美。

    謝桑榆氣色極好,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不需要任何胭脂水粉,換一身衣服,佩戴好首飾,便蛻變成蝶了。

    她的改變是一點一點的,徐雪娘成天與她朝夕相對,不會覺得哪裏奇怪。

    隻當家裏夥食好了,孩子長大,五官也逐漸長開了。

    不是有句話麽,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徐雪娘來回打量,再滿意不過了,心裏止不住的得意。

    “咱們家時來運轉,年底得好好酬謝各路神明。”她嘴裏嘀咕著,希望來年更好。

    謝桑榆看徐雪娘這期待過節的歡喜模樣,不禁也跟著心生雀躍。

    她還未曾見過古時候的中秋節呢,不知是個怎樣熱鬧光景。

    

    第62章 中秋

    忙碌的日子總是特別快,中秋節在加緊籌備之中,到來了。

    這是個大節日,雖然比不上春節,但也是許多人翹首以盼的團圓日。

    對欄柵小院的一家三口而言,還是雙喜臨門。

    前幾天,第一批醬菜順利交付給曲東軒,曆時一月餘,有夠久的。

    拉貨的小夥計帶了曹管事的反饋過來,說賣得很不錯,下一批訂單估計要翻倍。

    這無疑是個好兆頭,徐雪娘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了。

    隻要醬菜被廣大食客認可接受,前期的種種投入,便能收回本。

    並且之後多一個來錢路子,如謝桑榆一開始籌劃的那般,可以找商隊搭線遠賣。

    前景非常值得期待,稍稍一想便令人激動。

    醬菜生產周期較長,訂單翻倍不能一下子供應上,幸好謝桑榆未雨綢繆,平均每天有三五十壇的產量。

    有存貨底氣足,後麵再根據銷量加派人手加緊生產即可。

    跟曲東軒多了個醬菜往來,中秋佳節徐雪娘準備了幾盒月餅去走禮。

    跟端午節一樣,禮節性的東西,代表的是誠意。

    但這次,謝桑榆不去送了,美曰其名鍛煉謝鬱叢的能力,把弟弟給推過去。

    繼上回曹管事的暗示至今,謝桑榆再沒見過他。

    本身便沒什麽由頭去曲東軒,每日拉貨有小夥計趕車前來,加大訂單量等等溝通,也是通過夥計帶話的。

    曹管事管著大半個園子,估計也忙碌得很,沒那麽厚臉皮敢來找謝桑榆。

    事情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不知是他死心了拋之腦後,還是不以為意。

    謝桑榆公事公辦,這種事她不好張揚,既然曹管事沒再出來刷存在感,跟著忘了就是。

    不過卻不想再麵臨一次那種尷尬境地了,於是,謝鬱叢負責起外交工作。

    愚蠢的弟弟也該學著人際往來了,何況這送節日禮實在簡單得很。

    中秋這天,大清早的拉貨進城,那塊做活動的木板一同帶上了。

    為不引起老顧客的抗議,規矩都沒改,買五送一售完即止。

    他們可是做足了準備來的,先拉一車進城開攤,隨後謝鬱叢把車子趕回去,跟徐雪娘一起再拉兩趟。

    四個人八隻手,有人守攤有人供貨,自然不會亂了手腳。

    如同謝桑榆預期的那樣,大家都知道節假日做買送活動,早就等著了。

    中秋本就要買點好吃的過節,買啥不是買,辣串滋味多香啊!

    平日裏不太舍得的,今天也會大方一回,趁著有買有送,可勁嚐嚐。

    而醬菜是比辣串更適合囤貨,放上許久不礙事,反而風味更足。

    小攤位前人頭攢動,可把幾人給忙活壞了,一直到下午申時過後,才堪堪收攤。

    四人先去斜對麵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徐雪娘給點了四大碗麵條,還給加雞腿。

    “今天生意好呢?裏裏外外全圍住了。”賣麵的矮小男子笑著招呼道。

    他們這條街並非城內最熱鬧的,但有了辣串小攤之後,客流是越來越多。

    周邊多多少少受點影響,有好有壞。

    “過節了,早些收攤。”徐雪娘打算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帶孩子們進城吃晚飯。

    順便遊玩一圈,再回去休息。

    現在吃碗麵墊墊肚子,畢竟累了一天了。

    秀山起初有點不好意思:“我每日拿了工錢,還時不時請我吃東西。”

    燒餅糕點之類,不拘什麽,下午時候謝鬱叢買了,都有他的份。

    這些東西說起來不貴,但日積月累的,也好些銅板呢。

    他家貧,弟弟妹妹多,實在沒有零嘴可吃的。

    謝桑榆讓他盡管吃別客氣,就當這份工作的附帶福利了。

    秀山是聰明的,跟著吃東西,並不會悄悄把自己的份留起來給弟弟妹妹吃。

    也許有的人會這樣做,但對於請客的人來說,不太喜歡這種做法。

    大家一塊兒熱鬧吃點,你一個人不吃,還要帶回去,挺讓人尷尬為難的。

    歇息過後,四人趕車回家。

    謝桑榆有了春白,別提多快活了,隨著騎馬技術的熟練,她速度越來越快,把謝鬱叢羨慕的不行。

    弟弟注視的目光難以忽略,她看著天色尚早,不得不兌現一下先前的承諾。

    在自己學會騎馬之後,輪到謝鬱叢學習了。

    大概男孩子對這些上手都是很快的,謝桑榆坐在板車上,給他遠程指導,他摸索著沒有摔下來。

    不過即使謝鬱叢學會了,春白也是謝桑榆的坐騎。

    回到欄柵小院,徐雪娘燒了一大鍋熱水,讓他們先洗澡。

    換上新衣裳,要進城去玩了。

    村子裏其它一些得空的人也要去,這時候就體現出有車子的好處來了。

    村尾的二丫探頭探腦的,跑來找謝桑榆,詢問能不能帶她一塊去玩玩。

    二丫今年十二歲,比謝桑榆還小,以前跟原主走得挺近的。

    不過自從謝桑榆跑上了福安崖,她娘親就不許她跟謝桑榆往來。

    她本身膽子小得很,怕極了妖魔鬼怪,順從的疏遠了小夥伴。

    這半年來,謝桑榆忙忙碌碌,壓根想不起她,而她也沒來找,估計來找也找不到,白天基本不在村子裏。

    今天總算是鼓起了勇氣,主動求和來了。

    毛驢拉著板車,卸掉頂棚可以坐三四個人不成問題,徐雪娘代為答應了。

    “你快回去換身衣服,我們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她笑著讓二丫去做準備。

    謝桑榆抿抿嘴:“娘親帶上她也不怕麻煩?”

    她穿越過來之後就沒去找過二丫,有用她做借口外出過,實際上是去銀杏樹下尋山神,徐雪娘該不會以為她們玩得很好吧?

    “麻煩什麽呢,不能這樣說。”徐雪娘很不讚同謝桑榆的說法。

    在她看來,為了家裏的生意,孩子都沒空交朋友了。

    謝鬱叢在村子裏沒有玩得好的,好歹現在有一個秀山,而謝桑榆,完全不在村裏走動,跟同齡人離得遠遠的。

    “……好吧。”謝桑榆想了想還是不說了。

    在她心裏,自己不是十三歲,成熟穩重的多。

    可在徐雪娘眼裏,她就是被擺攤耽誤了交友的人。

    進城遊玩,帶個小姑娘說說話也不錯,印象中二丫還挺好脾氣的。

    這麽一來,三人行變成了四人行。

    謝桑榆騎馬,謝鬱叢趕車,車上帶著徐雪娘和二丫。

    二丫是小名,大名叫做劉茵兒,認識的幾乎都叫她小名,因為比較順口。

    她不斷覷著眼去偷看謝桑榆,覺得她當真變化太大。

    穿上徐雪娘準備的嫩黃綢衣,發上簪珠花,兩耳綴珍珠,好看極了。

    二丫知道謝桑榆每日進城,她不僅會做買賣,還會騎馬。

    如今看來,跟城裏姑娘沒什麽兩樣,甚至比她們還標致。

    盧臨城裏很熱鬧,從城門進去,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這還沒到熱鬧街道呢。

    他們先去寄放好車馬,隨後步行上街。

    不吃晚飯來是對的,兩旁商鋪各種好吃好玩的,玲琅盲目應接不暇。

    出發前徐雪娘給他們都發了零用錢,主要領用對象是謝鬱叢。

    謝桑榆手頭一直有不少錢的,因為很多事情她直接做主,付定金之類的也不必經過徐雪娘。

    挑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吃,正好吃完天就黑透了,華燈初上,街道熱鬧起來。

    “住在城裏多好啊,擺賣營生也方便。”徐雪娘職業病犯了。

    看到攤子就先想到出攤和收攤的路程,他們住在上嵐村,絕對不適合夜晚擺攤。

    謝桑榆對賣燈籠的比較感興趣,工藝之精湛,令她大開眼界。

    “原來燈籠的樣式有這麽多,到後來都失傳了呢……”

    “你說什麽?”二丫不解的望著她。

    “沒什麽,我們去買把木梳吧。”謝桑榆不買燈籠,隻是看看,要買就買實用性強一點的。

    小攤子,擺賣各種精巧木梳,不同木質手工製作,長短不一,還有圓形巴掌大的,外形可愛。

    謝桑榆挑了一把,不知出於何種緣故,猶豫著又拿起一把。

    二丫羨慕她手頭寬鬆,忍不住問道:“為何買兩把梳子?”

    木梳結實耐用,不出意外一把就能使用許久。

    “我頭發長。”謝桑榆隨口應道。

    其實,她是想起了白衣山神,他的頭發也很長,鴉青順滑,白玉冠之。

    給他也買一個好了,權當做中秋節禮物。

    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山神,謝桑榆估摸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偷親的事,可以放心的出現在他麵前了。

    神仙也不是神通廣大,心虛啥呢?

    正好用小禮物去刷好感,爭取早日攻下他。

    謝桑榆滿懷雄心壯誌,買完梳子買發帶,興許哪天山神要換個頭飾呢?

    那些玉簪或者玉冠她買不起,木簪子倒是能行。

    “桑榆,你拿的這個好像是男子用的。”二丫出口提醒。

    謝桑榆頓了頓:“我給弟弟買一根。”

    這種時候,謝鬱叢正好用來做借口。

    幸好徐雪娘帶著他去了其它攤,沒人揭穿她。

    抱歉了弟弟,別怪她有異性沒弟弟好麽?

    

    第63章 搭救

    戲台子開演之後,很多人聚集在台下,目不轉睛的看著。

    在這個沒有電視電影的年代,這就是最受歡迎的演繹方式。

    謝桑榆眼看徐雪娘他們津津有味,便提議分開行動。

    約好時間回到車馬的位置即可,她想瞧瞧夜市,對戲台毫無興趣。

    徐雪娘想了想同意下來,謝桑榆時常自己行動,騎著馬兒各個村子跑,沒什麽不放心的。

    不過畢竟是夜晚,城裏又熱鬧,人多口雜,還是囑咐她當心一點。

    謝桑榆應下了,轉身去到處逛逛。

    稍晚些才有煙火大會,河畔邊是最佳觀賞地點。

    說是煙火大會,其實是城內各大富戶的[鬥煙花],誰家放得多放得好,寓意著他家必定是財源廣進。

    煙花的製作成本不低,且還存在一定危險性,能花大手筆聽聲響的,自然是口袋有真金白銀,誰會打腫臉充胖子。

    時辰尚早,不過河岸邊已經擠滿了人。

    大家提著燈籠結伴而行,人頭熙熙攘攘,還有香車寶馬打這路過,更顯擁擠。

    “不好,有人落水啦!”

    謝桑榆就在河邊上,聞言扭頭看去,果然有個小小的身影在水中掙紮,估計是不小心被擠下去的。

    周邊的人驚慌失措大呼小叫,卻是沒人第一時間下去搭救。

    略一猶豫,謝桑榆趕忙跳入水中。

    落水的是個孩子,嗆了水非常危險,很快就會沉溺淹死。

    秋日夜裏逐漸寒涼,河水激得她一個哆嗦,好在很快就適應了。

    原主會不會遊泳她不知道,但謝桑榆穿越之前,很喜歡遊泳,所以才敢跳下來。

    然而下水救人還是頭一回,真做起來沒那麽容易。

    謝桑榆飛快地遊到小孩身邊,一手抱住她,是個小姑娘,哭喊著掙紮著。

    “救我嗚嗚嗚……咕嚕……嗚嗚……”

    “你先別動。”謝桑榆根本沒法單手把她托出水麵,力氣不夠。

    幸好又噗通一聲,有人跳下來接應了,協助謝桑榆一起把小姑娘舉出水麵,得以呼吸。

    兩人護送著落水的孩子回到岸邊,被合力拉了上去。

    “四小姐,你沒事吧!”

    很快一個小丫鬟擠開人群撲過來,一邊哭一邊解了外袍包住她。

    “我我我……沒事……”小姑娘咳嗽一通,能說話了。

    她在發抖,謝桑榆也在抖,渾身濕透晚風一吹,涼颼颼的。

    仔細一看,這落水的孩子形容狼狽,但有點眼熟。

    “是你?”謝桑榆很快想起來了,她見過的小女孩屈指可數,眼前這位不是盛輕宵的妹妹麽!

    此刻受了驚嚇,白嫩嫩的小臉蛋非常惹人憐惜,她倒是有禮貌,一開口就給謝桑榆道了謝。

    “多、多謝姐姐搭救,你認得我?”

    盛沁兒早就不記得街上賣草編風鈴的人了,一麵之緣,何況謝桑榆變化很大。

    現在也不是敘舊的時候,謝桑榆縮著脖子站起來:“趕緊回去換衣服。”

    她都感覺冷,盛沁兒不必說,牙齒都在磕磣呢。

    “多梅,抱四小姐回去。”那個跳下水幫手的人,原以為是小姑娘的家人,不想卻是陪同的奴仆。

    盛沁兒是個嬌貴的小姑娘,盛家規矩不少,由他來抱不合適。

    不巧這會兒奶娘不在,隻丫鬟一人,謝桑榆見狀,不免也幫把手,她還想跟著去換衣服呢。

    “是,”多梅抹抹眼淚,蹲下來道:“四小姐,我背你回去。”

    好在這時,救兵趕來了。

    一輛雪白的馬車行駛而來,車上下來的,是盛輕宵。

    長青撥開一幹看熱鬧的人群:“讓一讓,讓一讓。”

    那些人挺有眼力見的,連忙站到一邊去,別妨礙人家救援。

    隻是看著那白衣男子快步而來,忍不住兩眼發直,原本議論的聲音變成了讚歎。

    多梅一看到盛輕宵,宛如見到救世主:“二少爺!”

    盛輕宵一點頭:“把沁兒安置到馬車上。”

    多梅找到主心骨,這會兒也不慌了,快步背著盛沁兒到馬車旁。

    而盛輕宵,眼睛看向同樣濕透的謝桑榆,纖細的腰肢曲線畢露,二話不說脫了外袍過來。

    謝桑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雖然入秋之後衣衫沒那麽單薄,但濕噠噠粘在身上,外人瞧著不好。

    也幸虧她隻是一介村姑,若是閨秀被這麽看了,估計會名聲受損。

    披了外袍就好,沒想到盛輕宵靠近過來,微微彎腰,一攬手把她打橫抱起。

    “!”謝桑榆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揪住他衣袖,“我自己能走。”

    盛輕宵看她一眼:“我知道。”

    人群中發出小小的驚詫聲,然後眼睜睜看著俊美的白衣公子把人送進馬車裏。

    那名跳水的小廝也被叫上車一道回去,他受寵若驚,不敢上二少爺的馬車,然而四小姐趕時間換衣,由不得他拖延。

    車廂內坐了好幾個人,霎時間顯得擁擠了,謝桑榆裹著盛輕宵的外袍,突然感覺不冷了。

    原本在水裏盛沁兒還一個勁哭,這會兒倒是沒哭了,抿著小嘴解釋自己為何落水。

    她上街遊玩,夫人給指派了丫鬟婆子陪同,不巧被人給衝散了。

    盛沁兒聰明得很,也沒胡亂走動,多梅肯定能找到她的。

    “然後我站在河邊大樹下等,手裏的風車掉了,我就彎腰去撿,不知道誰撞了我一下。”盛沁兒癟癟嘴,感覺自己慘遭無妄之災。

    她落水鬧了動靜,小廝和丫鬟才順利找著她的。

    “是我沒有看好四小姐。”多梅垂下腦袋。

    她知道此躺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頓責罰,再三給謝桑榆道了謝,若是四小姐有個不測,她拿命都不夠賠的。

    謝桑榆不敢居功,搖手道:“我倒是一片好意,可惜也沒托起你們小姐,幸好小廝來得及時。”

    盛沁兒也不小了,一掙紮起來她哪裏製得住,所以說水裏救人也有危險。

    馬車很快到了盛家,多梅依舊背著盛沁兒進去,而盛輕宵轉身對謝桑榆伸出手。

    “別別別,”謝桑榆哪裏敢讓他抱著自己進去,“我自己走。”

    她如今對山神起了點小心思,卻也不是這麽攻略的。

    眾目睽睽之下,又不是傷了腿腳,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誰知今晚這人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在謝桑榆打算跳下馬車之際,略為強硬得伸手,把人抱過來。

    “你這是……”

    “閉嘴。”盛輕宵斜她一眼,快步進了大門。

    走在前頭的盛沁兒忍不住回頭來看,小嘴張得大大的。

    一進門,就有丫鬟婆子圍了上來,起初先是愣住了,都拿著眼睛打量二少爺懷裏的姑娘。

    隨後得知四小姐落水,不敢耽擱,一溜煙的後續安排吩咐下去。

    “二少爺,可要請大夫過來?”林管家憂心忡忡,隻以為謝桑榆受傷了。

    “不用,多煮點薑湯即可。”盛輕宵往自己院子裏走去。

    謝桑榆哪怕是現代人,自認臉皮挺厚的,這會兒也有點不敢抬頭。

    她暗自掙紮了兩下,都沒能下來自己走,隻能被抱著進入一個院落。

    長青機靈得很,笑道:“我去給桑榆姑娘尋身衣服。”

    盛輕宵要給謝桑榆換衣服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明麵上,二少爺的院子裏不該有女裝,這事還得他跑一趟。

    到了謝桑榆頗為眼熟的客房裏,盛輕宵放下她,一揮手,衣裳早就幹透了,不過頭發他沒動,任由它濕著。

    “等會兒換好衣服再出來。”他交待道。

    “你今天好奇怪。”謝桑榆滿臉嚴肅的盯著他。

    為什麽枉顧她的意願,硬是要把她抱著進入盛家?簡直像在作秀一般。

    “我自有道理。”盛輕宵淡淡道。

    “什麽道理?”她在梳妝台前坐下,拿掉頭上的珠花。

    把頭發解下來,亂七八糟的披散著。

    估計等會兒就有人來詢問,頭發幹得太快很可疑。

    索性她現在衣服不濕了,也沒覺得冷。

    盛輕宵不回答她,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謝桑榆摸了摸懷裏的木梳,趁機拿出來:“雖然不知道你葫蘆裏賣什麽藥,但我大人有大量,這是送給你的。”

    木梳、發帶、一根簡樸的木簪。

    盛輕宵微一怔愣,拿起梳子:“你送我這個?”

    “你也別嫌棄它便宜,很實用的。”謝桑榆才不會說自己是順便買的呢。

    “看起來你什麽也不懂。”他似笑非笑的一挑眉。

    謝桑榆頭一次看他露出這種表情,是當真不懂:“怎麽了?”

    一梳到白頭,梳子可不好輕易送人。

    門外長青敲了敲,道:“公子,衣服帶過來了。”

    盛輕宵收下禮物,讓她先把衣服換了,再隨他出去。

    謝桑榆乖乖照做,還沒整理好,就有小丫鬟端著薑湯過來,是送給她禦寒氣的。

    盛家的衣裙,自然比謝桑榆本身那套還好一點,就是顏色太過粉嫩了些。

    而且它的腰封太大了,係不住。

    謝桑榆的身材沒多大看頭,目前就這細腰比旁人強一點,盈盈不足一握。

    她不得不換回自己的腰帶,打理平整了,才出門見人。

    頭發還是半濕著,送薑湯的小丫鬟連忙進來幫她擦幹,並讓她喝下一大碗薑茶。

    謝桑榆沒有拒絕,她身體被調理得很好,但也怕感冒。

    幸好不是冬天,不然落水可是要命的。

    即便是遊泳健將,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掉入冰水中,也非常危險。

    不多時,一個衣裳靚麗的女子帶著兩個人衝衝過來了。

    聽小丫鬟稱呼她三小姐,謝桑榆看她十來歲的年紀,是盛輕宵的大妹妹無疑了。

    她身後的丫鬟,手裏托著好些胭脂水粉,說要來替恩人重新梳妝,之後請到正廳一敘。

    中秋佳節,女兒家出門多是打扮好的,大夫人聽聞救人的是個年輕姑娘,連忙讓三小姐帶丫鬟前來,萬沒有讓恩人蓬頭狼狽的道理。

    第64章 幫忙?

    盛韻兒命丫鬟先把謝桑榆的頭發弄幹,一轉身到盛輕宵身旁說話。

    “二哥,我娘說你做得不妥當,怎能把恩人帶到自己院裏來呢?”

    她悄悄壓低了聲音,一來這事不好大聲說,二來她對這位兄長有點顧忌。

    盛輕宵是今年才回到盛家的,天人之姿又淡漠疏離,盛韻兒有心親近又有點害怕。

    她是盛家二老爺生的,不過是盛輕宵堂妹。

    有時候還蠻羨慕沁兒的,仗著年紀小,敢湊近跟二哥撒嬌套近乎。

    盛韻兒覺得盛輕宵一直有禮有度,甚至是與人不親近,哪怕家人也這般,但是今天卻不同樣。

    沁兒落水獲救,把恩人一並帶回是應該的,可誰也沒想到盛輕宵居然親自把恩人抱自己院子裏去。

    他拒絕了林管家請大夫的提議,可見恩人並無受傷。

    盛家雖是商戶,在這盧臨城也算家大業大,客房當然多得是,不愁沒地方安置恩人,怎麽也輪不到盛輕宵的院子。

    若恩人是男的也還好,偏偏是個姑娘家。

    這可不把一幹人給驚呆了,二夫人眼皮直跳,連忙遣了盛韻兒過來招呼。

    “無妨,你不必緊張。”盛輕宵淡淡說道。

    盛韻兒看著他托起茶盞,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仿佛這事真的稀疏平常。

    “二哥跟這位姑娘本就相識?”她好奇問道。

    “認識挺久的了。”長青笑著搶答。

    盛韻兒鬆了口氣,強自解釋道:“既然是友人,帶回院裏也還成。”

    就不知道這個原因能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了……

    謝桑榆稍稍晾幹頭發,小丫鬟替她重新梳了頭,要給她上妝的時候被她給攔住了。

    “我不需要胭脂水粉,謝謝。”

    小丫鬟愣了愣,轉而笑道:“姑娘膚色白裏透紅,確實用不著這個,便畫個眉毛塗上口脂吧?”

    畫眉這個詞跟現代一樣,口脂是……謝桑榆看了那一盒紅豔豔的脂膏,是口紅麽?

    她擺擺手站起身:“我沒有這個習慣,不用了。”

    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換了身粉嫩的衣服,也梳好了頭發,不需要再做其它多餘的。

    小丫鬟見她拒絕,也不勉強,隻能把東西都收起來。

    盛韻兒看謝桑榆收拾好了,便把人請到廳堂去,二夫人要親自向她道謝。

    謝桑榆不想接受這份謝意,不過已經到了盛家,總得跟主人打個招呼,隻能跟著去了。

    不過……眼看周遭明裏暗裏的打量,似乎都在猜她和盛輕宵的關係。

    都怪他進門那不適宜的舉動,把一件簡單的事情硬生生複雜化了。

    謝桑榆心裏有點打鼓,有種在霧蒙蒙的環境中摸不到牆壁的感覺,盛輕宵到底什麽意思?

    盛韻兒在前方領路,把人帶到盛家的待客正廳,那裏已經等候了一堆人。

    今天是中秋佳節,盛家親戚不少,都來做客賞煙花了。

    謝桑榆被帶到的時候,有個小姑娘正在抹淚,看到盛輕宵的身影,連忙哼唧哼唧收了聲。

    “二哥來了!”盛沁兒換了一套紅裙子,渾身喜慶,看她蹦躂的樣子健康得很,想來除了受驚並無大礙。

    “這位便是謝姑娘吧,”一位少婦率先過來,牽住謝桑榆的手:“恩人快快請坐。”

    她容貌秀麗,五官跟盛韻兒有點肖似,多半是親屬關係。

    “幸好有謝姑娘救了沁兒妹妹嗚嗚……”原先在擦淚的那姑娘又哭了。

    這都是誰?

    謝桑榆不認得她們,一時間感覺頭大,把話攤開道:“諸位別叫我恩人了,我雖下了水,但真正救了人的是府上小廝。”

    “小廝自然有賞,姑娘大恩也不敢忘。”少婦拉著謝桑榆的手沒放。

    謝桑榆笑了笑,抽回手:“你是……?”

    盛韻兒連忙給她介紹一下,這位年輕的少婦是她和盛沁兒的母親,盛家二夫人,也是當家人。

    而那個滿眼淚花的小姑娘,是前來做客的表小姐。

    今晚陪同盛沁兒上街遊玩,帶了一群丫鬟婆子,本不該出此紕漏才對,不巧就是發生了意外。

    幸好謝桑榆把人救下了,不然她就要一死難以謝罪……

    “……”謝桑榆接過二夫人遞來的茶盞,算是接受這份感謝了,其餘的,她真受不住。

    二夫人卻要準備大禮給她,讓嬤嬤拿了盒子上來,裏麵躺著一對黃金手鐲。

    “謝姑娘大恩,我們實在不知道如何感謝,隻能用些俗物表示心意。”

    謝桑榆哪裏敢收,笑道:“夫人嚴重了,我既喝了茶,便已經謝過,無需其它表示。”

    “這如何使得。”二夫人搖搖頭,一邊拿眼睛覷著盛輕宵。

    盛韻兒輕咳一聲:“娘親,謝姑娘和二哥早就相識。”

    “是友人更要感謝了。”二夫人把小盒子塞謝桑榆懷裏。

    謝桑榆轉手把它放桌上,看一圈這滿屋的人,皆是盛家親友。

    她道:“舉手之勞,也沒幫上多大的忙,夫人已經謝過了,團圓熱鬧的日子,我該回去了。”

    她還想看看煙花,這麽一耽擱,估計要開始了。

    眼看她要離開,二夫人一愣,“就這麽走哪成?”

    “二嬸不必費心,”盛輕宵開了口:“煙火大會要開始了,便在船上招待一番謝姑娘吧。”

    “這……”原本滿臉熱情的二夫人頓了頓,躊躇起來。

    謝桑榆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看出來她有點為難。

    這時,有小廝從外頭進來,說是兩位老爺在催促了,盛家的船還沒出發。

    盛輕宵看了長青一眼,緩緩站起身。

    長青會意,朝小廝道:“這就出發。”

    小廝得了令,轉身快步跑出去複命。

    “桑榆姑娘,請吧~”長青笑眯眯地朝謝桑榆伸出手。

    “去哪?”謝桑榆沒動。

    她不太想去,特別是這一屋子的人她又不認識,多沒勁。

    “我也要去,”盛沁兒拉住盛韻兒的衣袖:“我也要去。”

    “你才落水,不宜乘船。”二夫人扭頭駁回了她的請求。

    粉團一樣的小姑娘,鼓起來來不開心了。

    盛韻兒朝謝桑榆解釋道,他們盛家每年參與鬥煙花,會安排觀賞的船隻泛河。

    今天因為盛沁兒的事情,耽誤了不少時間,不過還趕得及。

    “二哥邀你同行,便一道去吧?”她眨巴著眼睛,生怕這位姑娘不給二哥麵子。

    謝桑榆其實並非怕生,主要是因為盛輕宵今天的態度怪怪的。

    他也不怎麽說話,在一旁冷眼旁觀,卻要揪著她一起。

    “我還是不去……”在接收到山神冷冷的眼神後,謝桑榆硬著頭皮道:“算了,我還沒看過煙火大會,能近距離觀賞,想必是極美的,嗬嗬。”

    “跟上。”盛輕宵滿意了,示意她一起走。

    盛家大門口,馬車早就備好了,好幾輛等候著,直奔河畔邊。

    謝桑榆稀裏糊塗的,就被長青給請上了盛輕宵的馬車,不跟其他人一道。

    盛沁兒被二夫人扣住沒來,盛韻兒帶著表小姐,在後麵那車。

    好不容易有了點談話空間,謝桑榆忙問道:“怎麽回事啊?”

    “看煙花。”盛輕宵瞥她一眼:“不想去?”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找我幫忙?”謝桑榆眯了眯眼睛。

    趕車的長青笑著插話道:“桑榆姑娘猜得真準。”

    他這麽一說,謝桑榆鬆了口氣:“那你直說就是,別不給我知道啊!”

    她就說今晚的一切透著古怪,害得她心有惴惴。

    長青不接話了,盛輕宵撩起簾子看向車窗外:“你願意幫忙?”

    “隻要我能做到,自然願意幫忙的。”謝桑榆連忙表明態度。

    不過就是想不出來,什麽樣的忙要她看煙花才能幫上?

    多想無益,盛家距離河邊沒多遠,馬車穿過幾條街,也就到了。

    河岸兩邊燈火通明,好幾艘船已經行駛出去,隻餘下一個停靠在岸邊,就是盛家的了。

    “你們好慢啊!”

    有個年輕公子在前方招手:“二哥來了沒?”

    “來了,”盛韻兒跳下馬車:“你們有所不知,發生了點意外。”

    來不及多說,馬車下來的人被趕著上了船,劃出去之後再解釋不遲。

    這艘船很大,古香古色漂亮得很,可惜謝桑榆沒能好好欣賞外形,就被塞進了船艙。

    裏麵已經坐了不少人,他們衣著光鮮亮麗,身邊還帶著丫鬟小廝,全是年輕人居多。

    盛韻兒一進去就招呼上了,姐姐妹妹一大堆,還有別家的什麽小姐公子。

    謝桑榆雖然不認識,但看盛輕宵一經現身就被目光包圍的樣子,突然有點懂了。

    這個莫不是……變相的相親大會?

    她是知道的,古人保守,富家子弟更是注重男女大防。

    孩子們大了要說親怎麽辦?特意相看未免諸多顧及,不如宴會上大家湊一塊認識來得大方有效。

    而這些人當中,謝桑榆幾乎敢肯定,盛輕宵是年紀最大的。

    在普遍十五六歲成親的大環境下,他十八歲尚未娶妻,算是大齡剩男了。

    當然,沒人會覺得他剩男,反而認為是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

    

    第65章 看煙火

    古意畫舫離了河岸,掛滿燈籠的外船艙,映照著黑夜中的河,綠水淼淼。

    船艙內很熱鬧,地毯矮桌、美酒佳肴,已入座的七八個年輕人,他們身後還跟著各自的丫鬟小廝。

    看見盛輕宵,都禁不住站了起來。

    盛韻兒輕咳一聲,笑道:“二哥回來不過半年,城裏許多人對你好奇得緊呢……”

    她這是在解釋,為什麽他們自家有船不坐,偏要湊到這裏來。

    盛輕宵對此毫不意外,微一點頭,帶著謝桑榆一道進去。

    主次有別,他在主位落座,讓謝桑榆坐在左手邊,原本是盛韻兒的位置。

    雖然盛輕宵基本不參與宴會,但出於種種原因,這裏的人他都見過。

    “二哥帶來一位麵生的姑娘呢。”剛才在岸邊接應的年輕公子滿臉好奇。

    盛韻兒知道盛輕宵寡言,連忙過來介紹:“這位是謝姑娘。”

    不獨給他們說,對謝桑榆也介紹了下,年輕公子是她姑家表哥,名叫楊傾玉。

    除了他,其餘皆是嬌客,什麽宋小姐李小姐秦小姐,謝桑榆放眼看去,她們神態各異,有趣得很。

    “打擾了。”她笑了笑。

    這麽多明媚少女集聚於此,果然是變相的相親宴吧?

    她們在暗暗打量謝桑榆,謝桑榆也在偷看她們,最終把視線定在最漂亮的那一個身上。

    宋小姐,她的眼睛仿佛會說話,水汪汪的充滿靈氣,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眉目含情?

    隻見她坐姿端正,削肩細腰,胸前隆起飽滿的弧度。雖然暫時看不出身量多高,但無疑稱得上體態婀娜。

    謝桑榆越是看下來,越覺得自己比不過。

    先不說家庭條件這些外在因素,光看臉蛋身材,這宋小姐足以鶴立雞群。

    山神要找她幫忙,該不會是要替他相看哪個姑娘比較好吧?

    想到這個,謝桑榆不由皺皺眉。

    才對山神生出那麽點心思,這就撞上他要相親了……悲催。

    “謝姑娘,可是城西那個謝家?”秦小姐笑著向她搭話。

    盛韻兒聞言,同樣好奇的看過來。

    城西哪個謝家?謝桑榆搖搖頭:“我不是。”

    她不過一介村姑,這話忍著沒說。

    輸人不輸陣,隻要盛輕宵還沒成親,她就還有機會不是,相信他不是那種看重門楣的人。

    錢財地位,在山神眼中隻是不值一提的身外物,對吧?

    瞥一眼身邊的白衣男子,容顏清俊表情淡然,他不開口,仿佛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

    招待大家的任務,不得不落在盛韻兒身上,她搜刮了不少場麵話,撐著別太尷尬。

    盛韻兒解釋了下他們遲到的理由,以及盛沁兒落水被謝桑榆搭救一事。

    眾人恍然大悟,知道了謝桑榆是來蹭熱鬧看煙花的,很快便對她不感興趣了。

    正巧這時,有小廝進來稟道:“看見煙花柱子了,煙花大會要開始啦!”

    “我們到船頭去吧。”盛韻兒站起身。

    諸位跟著起來往外走,謝桑榆看到宋小姐落後幾步,故意等盛輕宵一起。

    她轉身小聲問長青:“怎麽回事?”

    長青笑嘻嘻道:“如你所見,公子被家裏人給安排了。”

    謝桑榆努努嘴,她當然知道啊,想問的是盛輕宵對此的態度。

    這會兒不是說話的好時候,謝桑榆磨蹭著出了船艙。

    河流兩岸一邊是熱鬧的觀景人群,燈火有如白晝,另一邊則暗淡許多,不過也能依稀看見有人在來回忙碌。

    煙火柱應該就是那個了,在幾家的畫舫抵達之後,才能開始燃放煙火。

    這其中是有順序的,所謂賽煙花,自然得各家報上名頭,然後依次燃放。

    船隻拋錨不再行走,停在原處正麵看著對岸。

    這裏顯然比在岸邊更好觀賞,第一枚煙火上天之際,仰頭就在正上方,鋪滿整個天空。

    咻——砰!

    燦爛的五色火光,果然美麗。

    謝桑榆看了兩枚,隨後便收回視線,望向盛輕宵身邊的宋小姐。

    她嘴角掛起笑容,厚著臉皮擠上去,杵在他們二人中間。

    謝桑榆的動作有點大,還挺突然的,宋小姐也不看煙花了,轉過頭來看她。

    “我可以站在這裏麽?”謝桑榆虛偽地微笑詢問。

    宋小姐挑挑眉,“姑娘這是做什麽?”已經站了,她難道能說不可以?

    “咳,”謝桑榆輕咳一聲,道:“除了盛公子我都不認得,我想站在他身邊。”

    “你說什麽?”宋小姐險些被噎住。

    她未免也太直白大膽了些……知不知道矜持怎麽寫!

    盛輕宵垂眸瞥她一眼:“好。”

    “……”宋小姐緊了緊手中繡帕,不再言語。

    謝桑榆身子微微朝著左邊,看宋小姐在耀眼煙花的映照下,精致的臉龐。

    她對煙花沒多大興趣,反而覺得美人更有看頭,不曉得山神是不是也這麽想……

    謝桑榆悄悄抬眼,偷瞄右手邊的盛輕宵此刻是什麽表情,卻見他麵向前方,目不斜視。

    “快看,現在放的是楊家煙花,今年弄出新花樣,可漂亮了。”盛韻兒笑著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她朝楊傾玉打趣道:“表哥跑到我們船上來,一準是想要挨誇的吧?”

    “哪能呢,盛家年年撥得頭籌,我家裏不過是趕個第二。”楊傾玉微微歎口氣,但臉上並無不開心。

    賽煙花不過圖個吉利好兆頭,拿不到第一也沒什麽。

    盛韻兒想讓大家好好欣賞煙火,可惜於這些嬌客而言,煙火每年都有,沒什麽新鮮的,而盛輕宵今年剛剛現身。

    這盛家二公子,自己怕是不知,他的到來給盧臨城帶來多大的驚喜。

    原本也不是沒有青年才俊風雲人物,可他一經出現,宛如神袛降臨。

    這般模樣與氣度,遠遠超過一眾凡夫俗子,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來客。

    顏值既正義,也許是一句調侃的玩笑話,但在太過貌美的人麵前,玩笑似乎也成真了。

    閨秀們不想看煙花,隻想看美男子。

    這機會有點難得,因為盛輕宵不參與宴會,也不跟同齡人交際應酬。

    並且……

    “起風了,公子到船艙內坐著吧?”長青過來提醒。

    是的,盛輕宵自小體弱,不能吹風受冷,所以拒絕見客。

    “二哥進去歇著,可別染了風寒。”盛韻兒有點擔心。

    盛家的煙花還沒放呢,就堅持不住了麽?

    盛輕宵看了她們一眼,淡淡道:“那麽我先失陪了。”

    在謝桑榆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他帶著長青進入船艙。

    從出來看煙花到現在,站了大約一刻鍾,這病秧子的人設會不會太誇張了?

    秦小姐掩嘴輕笑:“看來擠到他身邊去,也不見得有用。”

    她指的是謝桑榆,偏要厚著臉皮站在盛輕宵旁邊,可惜沒一會兒,人就跑了。

    宋小姐倒沒有跟著踩一腳,她彎了彎紅唇:“煙花沒什麽意思,我也失陪。”

    說罷從容轉身,也進入了船艙。

    “誒……”秦小姐一愣,跺跺腳跟了上去。

    有人起了個頭,後邊的人要跟上盛輕宵,不過是時間問題。

    於是三兩下,原本熱鬧的船頭瞬間空蕩蕩了,隻剩下謝桑榆和盛韻兒,以及一個楊傾玉。

    “這……”盛韻兒滿臉無奈,道:“謝姑娘,不如到裏頭歇歇?”

    她今天來主要是負責招待的,看盛輕宵那樣子,就是做甩手掌櫃的人。

    謝桑榆能理解,笑道:“我繼續看看煙花,等會兒再進去。”

    盛韻兒也不勉強,踩著小碎步跟隨大眾腳步去了。

    而楊傾玉,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沒有動。

    

    第66章 東窗事發

    “楊公子不進去麽?”謝桑榆抬了抬眼皮,老是看她做什麽?

    “你早就認識二表哥了對吧?”楊傾玉朝她擠眉弄眼。

    他聽盛韻兒說,謝桑榆是因為救了落水的沁兒,才被帶回盛家,順道來看熱鬧。

    這事若換成其他人很正常,可盛輕宵會這樣做麽?他那人分明冷得很。

    謝桑榆也不否認,道:“沒有認識多久。”

    “你們怎麽認識的?”楊傾玉笑道:“他可是很少出門的,也不見客。”

    “是麽?”謝桑榆含糊著,不肯多言,免得說錯話。

    她看見山神容易,盛輕宵平日裏如何,卻是不知。

    楊傾玉倒沒追問,而是壓低聲音給她透露:“外祖母總是擔憂二表哥沒朋友,寺廟住久了怕不是要看破紅塵。”

    “他確實太冷清了。”謝桑榆深表讚同。

    “說不好你是二表哥唯一認識的姑娘。”楊傾玉摸摸下巴,一本正經的分析。

    “不會吧?”謝桑榆不信。

    楊傾玉道:“他幼時便去了寺廟靜養,裏頭全是和尚,那裏香火不旺,香客寥寥無幾。”

    信徒不多,其中女子又能占多少?

    “這樣啊……”謝桑榆反應淡淡。

    因為知道盛輕宵寺廟養病是扯謊,所以完全不感興趣。

    外人麵前,她還是要點麵子的,不好表現得太熱絡。

    “想必你於二表哥而言,是特殊的。”楊傾玉笑著總結。

    “那你就誤會了,確實因為小姑娘落水我才再見到他的,純屬巧合。”謝桑榆不知他抱著什麽意圖,隻得開口解釋。

    楊傾玉一愣,拱手道:“抱歉,是我失言。”

    謝桑榆擺擺手表示沒關係,不再說話,靜靜看著煙花。

    對岸人群喧囂,估計徐雪娘和謝鬱叢他們也在。

    等煙花放完,她就該回去了。

    跟這些城裏人不同,他們回去有挺長一段夜路要走呢。

    ‘咻——砰!’

    有一朵紫色的大煙花綻放開來,楊傾玉來了句:“這是盛家的。”

    謝桑榆扭頭瞥他一眼,道:“都很漂亮。”

    “可總是要分出第一的。”楊傾玉一擺袖袍,道:“謝姑娘要進去吃些瓜果點心麽?”

    “不必了,你隨意。”謝桑榆讓他不用管她。

    楊傾玉也進去了,謝桑榆自己在船頭,打量這艘船,分上下兩層,簷下一拍製作精良的燈籠。

    輕緩慢搖,隨著夜風順著水波晃悠。

    沒多久,盛韻兒過意不去,著小丫鬟出來請她入內。

    煙花燃放很快,謝桑榆問了問,知道差不多要結束了,於是順從的跟進去。

    盛輕宵也沒說幫什麽忙,她光顧看煙花了,等到這畫舫靠岸,便要告辭離開,豈不什麽都沒做?

    內裏,絲竹聲起,閨秀小姐難得露一手,表演才藝。

    謝桑榆漫不經心的聽著,打量盛輕宵神色,看不出什麽來。

    “獻醜了。”李小姐吹完玉笛,含笑起身。

    “如此空靈好音,怎能叫獻醜呢?”宋小姐掩唇輕笑,眉眼一轉:“下一個該誰了,謝姑娘可要來試試?”

    “試什麽?”謝桑榆對上她嬌俏的容顏。

    看來這位美人還挺注意她的,不專心聽笛聲,連她悄悄進來都知道。

    “我們幾人隨便玩玩,圖個熱鬧,不知謝姑娘擅長什麽?”宋小姐軟聲相問。

    “你們自己玩就好,我擅長旁觀。”謝桑榆笑著往嘴裏塞一顆葡萄。

    讓她表演才藝?不存在的。

    “謝姑娘這樣便沒意思了。”李小姐收起笛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許是你們聽慣了謙虛的話,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謝桑榆幽幽的歎口氣:“我是真的擅長旁觀。”

    琴棋書畫一概不能,讓她怎麽出來顯擺?

    宋小姐張了張口,還欲再說,盛輕宵先發話了:“我頭疼,桑榆且隨我來。”

    他扶著額角站起身,朝她招招手。

    長青很有眼力見的攙著他,準備去往休息間。

    “哦。”謝桑榆屁股還沒坐熱,乖乖跟上。

    後邊幾人已經驚呆了,“這……”

    “二哥,你沒事吧?”盛韻兒眉頭蹙起。

    “無礙,你好好招待她們。”盛輕宵淡淡吩咐,率先上樓。

    畫舫一樓也是有房間的,可供客人休息,二樓則是盛家自己人的地盤。

    長青扶著主子走了,而被點名的謝桑榆緊隨其後。

    “怎麽辦?”盛韻兒看向楊傾玉,她覺得非常不妥,這眾目睽睽之下,二哥直喚謝姑娘閨名,還把人叫走了。

    未免……太親密了些。

    都知道這個船宴是怎麽回事,年輕小輩聚集玩鬧,彼此間認識一下,長輩們不來摻和。

    若看對眼了,回頭家裏安排媒人上門說親,互換八字三書六聘,這才是正常發展。

    私底下往來過密,是要被說的,若私定終身,傳出去更加難聽。

    謝桑榆一個現代人,穿到一窮二白的家庭做了農女,完全沒考慮太多,哪來那麽多規矩。

    她隻是感歎:“好歹是你家的客人,就這樣丟給妹妹沒事麽?”

    頭疼腦熱的哥哥,真是任性呢。

    盛輕宵讓長青掩上房門,道:“我若插手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不如從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全然不應酬,那些人習慣了,漸漸也就不下帖邀約了。

    什麽賞花遊湖,他不感興趣。

    雖然入世,卻很有分寸,不與太多人產生交集。

    長青笑道:“桑榆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公子這輩子注定做個病弱之人,不管其它事的。”

    “唔……倒是可以理解,但你身上到底有一份責任在……”謝桑榆欲言又止。

    “你在擔心什麽?”盛輕宵回頭問道。

    謝桑榆輕咳一聲:“你總是不健康,家人肯定擔心的吧,況且作為盛家子孫,享受了這富貴,總該替他這個人盡一些責任。”

    “你想得挺多,”盛輕宵揚起眉梢:“若有一天盛家撐不住了,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而且……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答應今日來此?”他意有所指,似乎笑了一笑。

    謝桑榆定睛看去,又沒捕捉到他的笑容,隻懷疑自己眼花了。

    “那你說,是為了什麽?”她盤腿坐到矮榻上。

    “自然是因為你說的責任。”盛輕宵對著茶具,把瓷杯一個個往上翻。

    一輩子孑然一身,即便自己沒所謂,對家人來說卻是個傷害,特別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

    他作為盛家二子,想當好這個身份,替他孝敬父母,才會離開寺廟,結束‘養病’之旅。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左右盛輕宵是逃不過娶妻這一路的。

    “你果然是來相親的!”謝桑榆就知道是這樣,她不禁想起宋小姐姣好的臉蛋,以及那窈窕的身材。

    她看了都覺得美,男人看了不心生向往?

    盛輕宵翻完茶具,卻不打算泡茶,收手道:“先前我沒想好,如今有了點眉目。”

    “什麽眉目,你看上誰了?”謝桑榆有點緊張起來。

    就他這模樣,估計勾勾手指頭就有一大群姑娘前仆後繼了。

    唉,眾星拱月,餓虎撲食,過分!

    “公子原本想帶發修行的。”長青笑嗬嗬的插一句話。

    “你要做出家人?別啊……”謝桑榆覺得太可惜了,這塵世難道不吸引人麽?

    不過修行這種話,無疑是打發盛家人的,他們肯定不同意吧?盛輕宵是因為責任改變主意的麽……

    長青還要再說,就被叫停了。

    盛輕宵道:“你去看著韻兒,船隻靠岸後再來叫我。”

    “好的。”長青乖乖退出門去。

    眼見房間內隻剩下他們兩人,謝桑榆問道:“你說要我幫什麽忙?”

    “你已經幫了。”盛輕宵打開窗子。

    夜風吹拂進來,隱隱夾雜著岸邊的嬉笑聲。

    謝桑榆撓撓臉蛋,不解道:“我做了什麽?”

    她怎麽不知自己有幫上忙?

    “你上了這艘船就夠了,其餘我自有打算。”盛輕宵語速平緩。

    “你肯定不會告訴我,你有什麽打算,對吧?”謝桑榆麵無表情的吐槽。

    就算她不是好奇心強盛之人,普通朋友都會過問一句吧。

    “那你呢?”他竟然反問:“要告訴我你的打算麽?”

    謝桑榆聞言微愣,笑道:“幹嘛突然問我,這不是你找我幫忙麽。”

    “那日你輕薄了我,如此豁得出去,我大概猜出了你的意圖。”盛輕宵的視線輕飄飄落在她的嘴唇上。

    臥槽!“你說什麽?”

    謝桑榆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完了,東窗事發。

    

    第67章 反應

    “我沒沒有……”謝桑榆下意識地想否認。

    但在觸及盛輕宵黑漆漆的眼眸時,又說不下去了。

    現場就他們兩個人,否認給誰看啊……既然被發現了,彼此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

    謝桑榆咬咬牙,豎起眉頭一拍桌子:“行,我趁人之危,你說想怎麽樣吧!”

    她這個給自己壯膽的舉動,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盛輕宵的反應太淡定了,淡定得仿佛他不是當事人之一,而是冷眼旁觀。

    謝桑榆不免有點挫敗,心裏直打鼓,問道:“你有什麽想說的?”

    “這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做的事。”他說了。

    “然後呢?”左右她已經做下了,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

    “別再這樣。”他總結。

    “……”謝桑榆抬眼偷瞄他,看著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她微微鬆口氣,又皺皺眉:“你就沒有點其它的反應麽。”

    被人親了好嘛,喜歡就高興,不喜歡就憤怒,現在這樣算什麽呢……

    盛輕宵雙手攏袖,端坐在矮榻的另一邊,“你希望我什麽反應?”

    “這怎麽還能問我呢,我又不是你!”謝桑榆覺得自己要被惹怒了。

    她想了想,冷靜下來,磨蹭到盛輕宵麵前站住。

    第一次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坐著的他。

    如玉般的麵龐,雙目點漆,薄唇輕抿,渾身散發著迷人的冷香。

    “看我做什麽?”盛輕宵抬眼與她對視。

    “看你好看啊,”謝桑榆撕掉偽裝,直溜溜的目光不加掩飾,“我且問你,外麵的姑娘對你來說,誰都可以麽?”

    哼,被親了也沒所謂,指不定就是來者不拒呢。

    盛輕宵不答,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謝桑榆想起宋小姐的臉蛋,漂亮不說,身材還很好,不過她也不是沒有優勢。

    “如果誰都可以,我也可以,我一早知道你的身份,很多事情你無需瞞著我。”謝桑榆挑挑眉:“怎樣?”

    “不怎樣,”盛輕宵斂下眼睫:“我尚未決定。”

    “好,你慢慢挑,可別挑花了眼。”謝桑榆止不住心裏冒酸。

    她決定明天就去城裏散布消息,盛家二少爺病懨懨的恐不能人道,說不準還是個短命鬼。

    不過這一招似乎太陰損了,何至於此……

    ‘篤篤’門外長青敲了敲門,道:“公子,畫舫差不多要靠岸了。”

    “嗯,”盛輕宵應了一聲,看向謝桑榆:“回去吧。”

    謝桑榆並不急著動身,問他:“你決定好了先告訴我好麽?”

    “我會考慮你的。”他神色認真。

    怎麽會有這麽聽話的人,謝桑榆忍不住得寸進尺,她彎腰往前一湊,在他臉上吧唧一口,轉身就跑。

    跟上次不同,這回盛輕宵可是清醒的,眼睜睜看著她做出這等事。

    “我回去了!”謝桑榆打開房門,無視了門口候著的長青,快步跑下樓。

    他會不會生氣?希望山神別給她來個秋後算賬才好。

    想起他生氣的方式,大概就是躲著不見她,能躲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一樓的人還沒散,看到謝桑榆慌慌張張跑下來,一時間視線全部聚集過來。

    “你這是……怎麽了?”盛韻兒硬著頭皮問道,該不會她二哥對人家做了什麽……吧?

    謝桑榆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徑會給人來帶誤會,連忙擺正姿態,微微一笑:“沒事,我聽說船靠岸了,差不多要告辭回去了。”

    “二表哥呢?”楊傾玉饒有興致地笑笑。

    “他……”眾目睽睽之下,謝桑榆輕咳一聲:“我也不知道他,沒見到人。”

    好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在這個時代是不允許的。

    宋小姐的表情很不好看:“你在上麵做了什麽?”

    “我看了看風景,連杯茶都沒喝到。”謝桑榆攤攤手,她是真的沒喝茶。

    “你說的可是真的?”秦小姐滿臉懷疑。

    “我有必要說謊麽?”謝桑榆反問回去。

    畫舫正式停靠在岸邊,謝桑榆不欲多說,向盛韻兒作別,拎著裙擺往外走。

    她那套濕了的衣服在盛家,如今天色已晚,隻能穿著盛家給的這身回去了。

    “還是我遣人送你一程吧……”盛韻兒猶豫著道。

    “不用了,再見。”謝桑榆拒絕了,跳上碼頭,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

    不遠處,熱鬧的人群看完煙花,正在散場。

    謝桑榆估摸了下時間,徐雪娘他們恐怕已經在馬車處等著了。

    她不敢耽擱,匆忙朝著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好在徐雪娘三人是看完戲台又看煙花,煙火大會落幕之後才回來找馬車的,並沒有等多久。

    隻是看見謝桑榆的衣服換了一套,不免吃驚相問。

    好端端的換衣服,怎麽都說不過去,謝桑榆不敢隱瞞扯謊,實話實說。

    “盛家那個小姑娘,長得跟仙童似的,弟弟應該有點印象才對。”謝桑榆看向謝鬱叢。

    那時候謝鬱叢尚且有些呆傻,不曉得有沒有記住那一麵之緣。

    “賣草編風鈴的時候嗎?”謝鬱叢歪了歪腦袋:“好像是有個小女娃,吸引很多人矚目。”

    “就是她沒錯。”謝桑榆點頭道。

    徐雪娘不由擔憂:“你何時會水的?自己不會還胡亂跳下去,豈不找死!”

    謝桑榆不敢說自己會水,便道:“就在河岸邊,水也不深,何況她實際上並非我所救,而是被她身邊的小廝幫手扯起來的。”

    “沒事就好,”徐雪娘鬆了一口氣,道:“救人是好事,卻要懂得量力而行。”

    “娘親放心,我惜命得很。”謝桑榆再三保證自己不會衝動行事。

    二丫有點羨慕的摸摸她的袖擺:“你穿這身真好看。”

    比起來時的嫩黃綢衣還漂亮得多。

    謝桑榆笑了笑:“明日我把它洗了再還回去。”

    依舊是騎馬回去,春白踏著月光前行,馬背上的少女,在夜風中隻留下一道纖細的剪影。

    八月十五,月色明媚。

    萬物被鍍上銀光,就連遠山都變得有詩意起來。

    朦朧而又清晰,雪色坐騎,絮帶翻飛,長發如墨。

    同路的其它人見狀,無不驚豔,隻道是哪來的月下女子。

    以至於這日之後,這條路又漸漸多了一道妖精鬼魅的縹緲傳言。

    謝桑榆跑起馬兒,由它放肆狂奔,突然感覺痛快極了。

    難怪有的人會很喜歡騎馬,在熟練之後,迎風衝刺確實舒爽。

    她騎行一段路程就會停下來等候驢車,不需要火把與燈籠,夜路好走得很,驢車速度也不慢。

    不過春白還是一馬當先,早早地蹦躂進村子裏。

    許是因為今晚月光大盛的緣故,村裏許多人尚未就寢。

    看見謝桑榆騎馬歸來,無不笑著打招呼,誇讚的話更是一籮筐。

    聽多了說她漂亮的話,謝桑榆幾乎要當真了。

    在這村子裏,她大概可以做村花了,不過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進入上嵐村,謝桑榆就下馬牽著走了,謹防突然竄出玩耍中的孩童。

    好巧不巧的,居然在石墩處碰見了謝家老太太。

    謝家的房屋不在村口與欄柵小院的這段距離,謝桑榆每日進出,甚少遇到。

    當然,她們家人每天忙著做生意,又沒有在村子裏閑逛,見不到謝家人也正常。

    即便碰上了,又怎麽樣呢?

    謝桑榆打算目不斜視的路過,然而謝老太太卻不同意。

    “徐雪娘就是這樣教養女兒的麽?”她冷笑一聲。

    謝桑榆冷冷的斜她一眼,老太婆看著就要作妖。

    “想來也是,我兒子屍骨未寒,她就不順姑婆不守婦道,”老太太盯住她的白馬:“教出來的女兒大半夜不知從哪回來。”

    這話謝桑榆可不能當中沒聽見,人都指著鼻頭罵到眼前來了。

    “請問,您的母親叫什麽名字呢?”

    謝桑榆笑眯眯的停下腳步,站到她麵前,“我也想問候一下她,怎麽教出您這樣優秀的女人。”

    

    第68章 悔意

    老太太被謝桑榆的話給鎮住了,她咬牙切齒:“你還有沒有規矩!”

    與她一道在石墩上坐著說閑話的兩個阿婆,此刻也是驚訝的。

    老太太的母親,論起來當然是謝桑榆頂頭的長輩,更遑論人早已去世,怎麽說也不好拉她出來說事。

    “自身立不正,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別人歪斜,”謝桑榆走近過去:“您是怎麽對待我們的,需要我來列數一下麽?”

    “剛才您提到屍骨未寒這個詞了對吧,不知前段時日,你可曾夢見我死去的父親?”

    謝桑榆的問話,讓老太太心頭一跳,她當然沒有夢見大兒子,隻知道徐雪娘三人不知撞了什麽大運,如今吃香的喝辣的,令人眼紅!

    另兩個阿婆站起身,勸道:“夜深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她們年紀大了,知曉家務事掰扯不清,隻希望別因此起口角才好。

    老太太豈是好相與的人,她兩眼一瞪:“別提你父親,大晚上的你打扮招搖,難道我說錯了?看見祖母也不打一聲招呼,隨便找個人來評評理,看誰沒有教養!”

    謝桑榆不由氣笑了:“讓提我父親的是您,不讓提的也是您,您到底想怎樣呢?”

    兩人的嗓音並沒有刻意壓低,這石墩本就在村子中心附近,平日裏供村民們歇腳納涼的,不多時便有人聞聲而來。

    中秋賞月,尚未就寢的人三三兩兩。

    大家夥逐漸聚集過來,詢問是何事。

    老太太心頭一喜,不懷好意地大聲嚷嚷起來,給謝桑榆扣大帽子,說她對長輩不聞不問,甚至出口不遜。

    其實她也沒冤枉謝桑榆,她確實不打算理會這老婆子的。

    老太太揚聲討伐,頗為義正言辭:“都是徐雪娘教唆的,一個寡婦理應在家中避嫌,她卻成天往外跑,權當我這個婆婆是死的!丟盡我謝家臉麵……”

    “您是我的長輩麽?”謝桑榆打斷她。

    適當做出好奇的表情:“我還以為,早在分家那時就斷絕關係了呢。”

    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在許多人心裏,確實是這樣。

    若是斷絕關係,謝老太太就不能擺出長輩的譜來。

    “胡說八道!我何事說過斷絕關係了?”老太太才不會順著謝桑榆的話。

    “這麽說您心裏尚留有親情?那為何想要把我和我娘掃地出門呢,”謝桑榆不給她留情麵:

    “當初那十畝田地,可是看在堂哥的麵子上才給我們的,您忘了麽?”

    此話一出,旁聽的群眾一陣嘩然,都不是傻子,用腳指頭想都能補齊這個故事。

    無非是謝二家愛惜名聲,忍痛割出十畝地分給謝大家,欺負謝大身死罷了。

    這時,謝桑蘭和謝鬱堂連並蘇堯霖三人來了。

    讀書人怎能錯過這對月吟詩的夜晚,換了亮麗衣裳附庸風雅,不過在對上謝桑榆和矯健的白馬時,不免失色。

    “謝桑榆,你怎麽對祖母說話的?!”謝桑蘭憤怒的衝出來,站在老太太身邊給她撐腰。

    謝鬱堂的臉色漲得不好看:“須知家醜不可外揚,管好你的嘴巴!”

    他自幼清高,極為在意麵子,當著村裏人的麵吵架,實在丟份。

    謝桑榆掃了他們一眼:“你且問問你家老太太,誰先開得口。”

    蘇堯霖略一猶豫,溫聲道:“長輩縱使萬般不是,也不該當眾大呼小叫……”

    “我說錯什麽了?徐雪娘就是不守婦道!”老太太有三個年輕人幫著,瞬間氣焰高漲:“而你目無尊長,看誰家敢娶你這樣的姑娘!”

    談及嫁娶,蘇堯霖表情微微一僵,落在謝桑榆身上的眼神都複雜起來。

    而謝桑蘭不屑一笑:“看她這花枝招展的模樣,定是跟她娘一樣不安分。”

    實際上她心裏嫉妒得很,謝桑榆穿著上好的料子,纖細窈窕,哪裏有半點村姑的模樣。

    更令人牙癢癢的是——月光下雄赳赳氣昂昂的白馬!

    饒是謝桑榆不把他們當回事,此刻也被激怒了。

    “想來我和娘親弟弟沒有死絕,你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越是憤怒,她臉上越是麵無表情,“我們若還住在村口小木屋,老太太定然懶得看一眼,現在諸多討伐為的什麽?”

    “為了讓我們拿出銀子孝敬您麽?”謝桑榆笑著對她道:“做夢。”

    老太太忍不住後退半步,以為拿住了她的話柄:“你……”

    “您臉皮還能厚一點麽?”謝桑榆搶在她麵前開口:“當初我們沒有糧食,長輩怎麽不心疼心疼我們呢?”

    “我和弟弟去舅舅家借糧,舅舅嫌我被退親了,把我嘲諷一頓,什麽也沒撈著。回來路上遇著蘇伯伯,給我半袋大米,雖是打發,我也是感激的,我和弟弟總算有口飯吃。”

    謝桑榆嗓音淡淡的,帶著少女獨特的嬌柔,不疾不徐,沒有悲憤。

    旁人卻聽得不忍落,視線挪到蘇堯霖與謝桑蘭身上。

    蘇家不厚道,退親後沒幾月,這人就跟謝二的閨女定親了。

    “我……”蘇堯霖攥緊手心,看著眼前的謝桑榆,竟然生出些悔意。

    謝桑榆抬手摸了摸春白:“若我還像先前那般軟弱,怕不是又要上福安崖自盡了,屆時三條人命,老太太怕不是要說我們活該命短?”

    她嘲諷一笑,把謝老太太笑得臉都白了。

    不遠處的劉婆婆忍不住歎一聲作孽,開口道:“你們既然已經做到這個地步,還有何顏麵要人孝敬?”

    “就是啊,謝鬱堂還是讀書人呢,有沒有點骨氣!”

    “雪娘當初若是不豁出去做買賣,必定是要餓死了,之前謝鬱叢那孩子傻愣愣的……”

    大家夥說起公道話,把謝家幾人羞得無地自容。

    謝桑榆滿意了,揚聲道:“在我看來早就毫無瓜葛,不過我們到底與你們不同,若有一天老太太纏綿病榻,我們自然與二叔共同出力。”

    “什麽意思?”老太太怒不可遏:“你在咒我病死麽!”

    “二叔給多少,我們給多少,”謝桑榆微微一笑:“希望老太太福壽安康。”

    說白了,老婆子健康的情況下,一文錢沒有,若她病了,就與謝二家五五開醫藥錢。

    這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極限,權當替謝大盡責,再多就別想了。

    謝桑榆言盡於此,老太太猶不服氣,被劉婆婆勸住:“盡夠了。”

    “夜深了,都散了吧。”謝桑榆翻身上馬。

    恰巧,落在後頭的驢車緩緩而來,她一夾馬腹,過去迎上弟弟,一道回家。

    欄柵小院前,謝桑榆命令謝鬱叢做了回護花使者。

    把二丫好生送回村尾家裏,雖然月光明亮,小村莊也不大,但到底時辰有點晚了。

    徐雪娘把毛驢身上的板車卸下來,一邊問道:“方才那裏好些人,做什麽呢?”

    她依稀看見了謝家人。

    “等弟弟回來再說,正好我要跟你們講清楚。”

    謝桑榆決不允許徐雪娘和謝鬱叢胡亂心軟,發善心也講究對象。

    謝家老太太是骨血相融的長輩沒錯,但是她做過的事情,可不能輕易抵消。

    除了生病分文不給,但求問心無愧,僅此而已。

    謝鬱叢很快回來了,謝桑榆挑著今晚的小插曲告訴給他們,隨後聽聽他們的看法。

    徐雪娘愁眉不展:“向來人言可畏,等時日久了仇怨淡了,別人就該說我們不是了。”

    “別管他們。”謝鬱叢沒有讓謝桑榆失望,記仇著呢。

    凶狠起來不要命的小狼崽,要麽不發火,要麽不管不顧豁出去,他才不會去同情其它人。

    “再怎麽時日久遠,也該占一個理字,”謝桑榆淡淡道:“若是輕易被言論給左右,未免活得太累了。”

    徐雪娘抿抿嘴,點頭道:“娘親聽你的,若是老太太有什麽不測,就看在你爹爹的麵子上出點銀錢,絕不比二叔家多給。”

    謝桑榆歎口氣:“這不是情分,而是良知,誰像他們那般良心泯滅,不顧別人死活。”

    雖然這份良知讓她不是很痛快,但想想如今的日子越來越好,那幾個錢算什麽呢。

    跟這些人計較不值當,總不至於跟謝家淪落為一樣的人。

    今晚鬧這一遭不全然是壞事,老太太那邊遲早要發作的,鬧開了她反而不好來敲竹杠。

    若沒有謝桑榆頂著,徐雪娘怕不是被種種大帽子扣得抬不起頭,非要把銀子送去謝家才能消災?

    

    第69章 入夢來

    第70章 他的陷阱

    謝桑榆被無情地趕走了,不過她並不氣餒。

    綜合各方麵考慮下來,她抱得美人歸的勝算還是很大的。

    體諒一下土生土長的山神吧,婚前戀愛行為於他而言也許需要時間適應。

    謝桑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顧慮這個,一切不過她單方麵的猜測。

    下午時候,經過一上午日曬的衣裙幹透了,被徐雪娘收進屋裏。

    疊放整齊,再拿著香囊給它鎮平。

    謝桑榆看著她在那人工熏香,不由道:“娘親不必如此,說不準盛家不會要這套衣服。”

    看款式不是小丫鬟的,她身形跟盛韻兒差不多,又是這位三小姐親自送來,多半就是她的衣裙了。

    謝桑榆穿過了,盛韻兒還會再要它麽?

    “不許這麽說,”徐雪娘看她一眼,道:“既然是借用,就要好好的還回去。”

    她著重強調‘好好的’。

    “已經很幹淨啦,再這麽熏香反而多此一舉。”謝桑榆搖搖頭:“你有點空閑不如多休息,何必折騰它。”

    謝桑榆自己就能搞定的事,徐雪娘不放心,非要接手。

    看得出來,她對盛家給的一切都很重視,不管是那匹白馬,還是這套裙裝。

    再三叮囑道:“你去盛家,要懂得禮數,拒絕謝禮是對的,可千萬別收……”

    徐雪娘絮絮叨叨的,唯恐謝桑榆不知規矩讓人看輕了。

    謝桑榆笑了笑:“我既然拒絕了謝禮,當然不會再拿,還完衣服我就回來了。”

    “這樣才對。”徐雪娘放心了,又交待一些讓她進城順帶買的物件。

    日頭尚早,謝桑榆去一趟盛家,然後跟謝鬱叢的板車一道回來。

    謝桑榆牽著春白出門,午後陽光燦爛,不過已經入秋,不見半絲炎熱。

    衣裙用包袱很好的包裹住,不怕它髒了去。

    跑馬進城後,謝桑榆先繞著去了長樂街,看一眼弟弟和秀山。

    兩人守著攤子,這會兒也不是人多的時候,正歇著吃糖炒栗子。

    謝桑榆也嚐了兩顆,好吃是好吃,就是栗子太粉了,容易噎喉嚨。

    她讓謝鬱叢待會兒收攤等她一起走,等她從盛家出來,買完東西時間應該差不多。

    計劃如此,現實卻……

    ……

    謝桑榆想到要去鬧市買東西,把春白留下,自己步行去了盛家。

    跟門童自報家門之後,大概是接到過授意,很快就找了長青出來。

    “桑榆姑娘快快請進。”長青笑嗬嗬的。

    謝桑榆看他兩手空空,問道:“你為何不把我的衣服帶出來呢?”

    她其實不大想進去喝茶,因為盛家人多,走一遭難免要寒暄。

    “今日公子不在,我也拿不到衣服呢。”長青解釋道。

    “什麽?”謝桑榆壓低聲音:“他該不會還在洞府睡覺吧?”

    做什麽山神,睡神更合適呢。

    長青搖頭失笑:“那倒不是。”

    謝桑榆把手裏的包袱遞給他,道:“既然他不在,我更不好進去了,衣服先還了,我的那套到時候再拿。”

    都是不認識的人,做客未免尷尬。

    然而長青不同意,道:“桑榆姑娘,公子吩咐了,你來要好好招待。”

    “怎麽招待?”謝桑榆心生警惕。

    該不會……山神果然在生氣,想趁機搞她呢吧?

    她盯著眼前這個梅樹精,作為傳話人,什麽都不肯透露。

    正說著,盛韻兒來了。

    她步伐匆匆,顯然不是恰巧要外出,而是奔著謝桑榆來的。

    “在門口杵著做什麽?”盛韻兒笑道:“謝姑娘來了,我命人備了茶點,一同嚐嚐。”

    “這……我家小攤位還有事要忙,實在是不好意思……”謝桑榆微笑婉拒。

    不是她不懂交際禮儀,而是眼下明顯不對勁。

    早上跟山神說要來還衣服,他說找長青就好,無須問他。

    可現在呢,他人不在,衣服也沒交給長青,可別說是忘了,還跟長青說要‘好好招待’她呢……

    謝桑榆不建議做擋箭牌啥的,前提是要明著跟她講清楚。

    “三小姐來得正好,”長青笑著拱手道:“公子命我招待桑榆姑娘,眼看留不住客人,回頭怕是要被責罰了,三小姐可幫幫我吧?”

    臥槽?梅樹精這是明晃晃的挖坑了,謝桑榆簡直想撕破他的偽裝。

    盛韻兒過來拉住謝桑榆的手:“如此,我隻能強留客人了。”

    她帶著謝桑榆硬是往裏走,盛情難卻,後者又不好翻臉甩手走人。

    隻能半推半就的進去了,明知有陷阱,還不是要踩。

    索性她就看看,看似淡漠實則心機的山神大人,想怎麽招待她。

    盛輕宵不在,當然不會去他的院子。

    謝桑榆被盛韻兒帶到她院中,果然有小丫鬟擺好了茶點。

    且不止她在,還有盛沁兒這個小可愛。

    五歲小姑娘,個頭嬌小,臉蛋肉嘟嘟的,皮膚白皙像是粉團捏的。

    虧得謝桑榆跟她不熟,不然就伸手掐臉蛋了。

    昨天落水受驚,盛沁兒沒認出來謝桑榆是誰,今天倒是知道了。

    她仰著脖子,細細打量謝桑榆:“你就是賣風鈴的姐姐?”

    她眨眨眼睛:“完全看不出來。”

    “我變化是挺大的,誰告訴你的?”謝桑榆不信一麵之緣小姑娘會記住她以前的臉。

    “二哥說的,居然是真的。”盛沁兒伸出小胖手,給她端了一杯茶:“謝謝姐姐救我。”

    謝桑榆搖頭苦笑:“最終救你的人也不是我,別一再的謝了。”

    她簡直要不好意思了。

    不過……“你二哥為何要跟你說,我就是賣風鈴的那人呢?”謝桑榆笑眯眯問道。

    盛沁兒不會說謊,她奶聲奶氣道:“二哥讓我好好謝你。”

    “哦,他真是客氣。”嗬嗬。

    在盛韻兒的招待下,謝桑榆喝了茶,又吃了點心。

    閑聊間,她委婉的提及,可以趁此機會把她的衣服還給她,免得再多跑一趟。

    盛韻兒聽懂了,表情卻有點複雜:“這個……二哥不在,不如下次再說……”

    她語焉不詳的,完全不敢說實話。

    盛家人口並不怎麽多,因為老太爺還健在,大老爺二老爺不能分家,所以兄弟姐妹看似多了。

    實際上大夫人兩個,二夫人兩個,統共才四個小輩。

    加上長輩,滿打滿算的主子就這麽多個,每人院裏配備粗使丫鬟。

    盛輕宵不同,他年初才從山廟回來,隻長青一人伺候。

    院內灑掃連並洗衣,一概的就長青一人。

    大夫人不問雜務,分派丫鬟等內務由二夫人操持。

    做嬸嬸的唯恐落個苛待二少爺的罵名,好幾次想給他院裏補充人手,都被拒絕了。

    這次的事,盛輕宵把謝桑榆帶去他院裏換衣,之後那套衣服就留在那裏了。

    盛韻兒有去問過,想要把衣服拿過來,讓她的丫鬟一並洗了,可盛輕宵說他自會處理。

    他一個男子,身邊隻跟了一個小廝,如何處理姑娘家的衣服?

    盛韻兒深感不妥,卻不敢多問,更不敢在謝桑榆麵前說。

    她那陽春白雪的二哥,怎能有任何汙名,萬一謝姑娘想岔了,以為她二哥為人不堪,可怎麽好……

    盛韻兒支支吾吾,謝桑榆也不好追問,心想喝完兩杯茶,總能告辭了吧?

    再強留她,就是盛韻兒的不對了。

    這時,一個嬤嬤過來了,她是大夫人那邊遣來的,詢問二少爺的客人是否在三小姐這裏。

    盛韻兒叫她進來,問道:“大夫人怎知道的?”

    嬤嬤笑而不答,隻說大夫人那邊設了飯食,想請謝姑娘留用。

    謝桑榆眉頭一皺,悄悄問長青:“大夫人是誰……?”

    所以說她不想來陌生人家裏做客吧,什麽大夫人二夫人,簡直把不明情況的她給搞暈了。

    長青見她一無所知,便解釋了下。

    大夫人是盛輕宵的母親,本該她掌管一家內務的,但因為素來體弱,就把一幹事務交給二夫人了。

    所以昨晚給謝桑榆道謝時才沒有出麵。

    聽到體弱一詞,謝桑榆眉頭微挑,病美人生下病公子?

    長青不禁莞爾,小聲道:“大公子也是大夫人生的,健壯著呢。”

    他這麽一補充,謝桑榆對盛家內部也算有了點基礎認知。

    即大房的夫人生了倆兒子,二房的生了倆女兒,統共兄妹四人。

    而盛輕宵作為老二,決定沿用自己母親的體弱特性,不承擔家族生意。

    聽著似乎他們都沒有納妾?

    盛家不過一商戶,士農工商,雖然地位不高,但好歹家大業大,在這盧臨城數一數二的,怎麽都不像沒有妾室的樣子。

    謝桑榆有心八卦,但眼下並不是好時機。

    盛韻兒跟嬤嬤說完話,回頭來看她的意思。

    大夫人有請,謝桑榆去不去?

    “桑榆姑娘去吧,公子稍晚些回來,也是要去大夫人院裏用餐的,到時你便能拿回衣裳了。”長青勸道。

    “……”謝桑榆很想說自己並不著急拿回衣服。

    她看了看天色,距離晚飯還有段時間呢,“我弟弟還在等我,實在不方便在這裏耽擱太久。”

    她說的是實話。

    長青立馬笑道:“我可以替你跑腿,告知令弟一聲。”

    盛沁兒拉住謝桑榆的手:“姐姐救我一命,沒有接受答謝,起碼吃頓飯再走吧……”

    趕鴨子上架,大抵是這種感覺了。

    謝桑榆想了想同意下來:“好。”

    她就看看,山神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第71章 大夫人

    謝桑榆跟著嬤嬤去大夫人院子裏了,幸好有長青一起去,她才不至於心裏打鼓。

    路上,萬分想擁有秘密傳音的技能,就能質問長青,山神是什麽意思了。

    可惜有嬤嬤在,又是陌生地盤,謝桑榆不敢放肆。

    大夫人的院子有些偏遠,院外一片竹林,顯得清幽靜謐。

    路過栽滿山茶花的院子,進了堂屋,裏頭端坐著一位女子。

    “客人來了?”她柔聲問道。

    嬤嬤躬身答道:“是的,大夫人。”

    謝桑榆忍不住有點驚訝,雖然知道古人早婚早育,像是徐雪娘如今也才三十歲,但這個大夫人看著像二十多。

    她體型纖細,雖然穿著料子挺厚,估計是怕寒,完全掩蓋不住那股柔弱感。

    盛家大公子怎麽都快二十歲了,她完全不像是這麽大孩子的娘。

    “大夫人。”謝桑榆朝她見禮。

    “請坐。”大夫人柔和一笑,命人備茶。

    她的視線沒有落在謝桑榆身上,反而輕飄飄的,似乎沒有焦點。

    謝桑榆看向她的眼睛,狹長而又美麗,竟然跟山神的麵容有些類似。

    也不知山神的模樣是‘真正的盛輕宵’,還是他自己本身的?

    這位看起來像他姐姐呢……

    謝桑榆本是悄悄看的,不想看著看著,卻發現……大夫人似乎雙目失明?

    “謝姑娘對我很好奇。”大夫人依舊沒有看她,卻仿佛看到了一樣。

    “是我失禮了……”謝桑榆低下頭。

    一直打量別人,真的很不禮貌。

    大夫人並沒有在意,伸出手來:“我也對你好奇,可以把手給我麽?”

    她這樣問了,謝桑榆總不能說不可以,隻能伸過去。

    大夫人輕輕摸著她的手骨,輕聲笑道:“是個標致姑娘。”

    “……”現在是什麽情況?

    謝桑榆抬眼去看長青,卻見他垂首在門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太瘦了些,”大夫人扭過頭:“嬤嬤,你去其它廚房瞧瞧,看有什麽拿點過來,我沾不得葷腥,總不能讓謝姑娘陪著一起吃素。”

    “不用不用,我隨意就好。”謝桑榆連忙拒絕。

    客隨主便,雖然不知道大夫人為何吃素,但她跟著吃一頓也沒事。

    “嬤嬤去吧。”大夫人笑了笑:“我倒是想吃肉,隻是一身病落不著好,讓我跟著聞聞肉味也成。”

    “是。”嬤嬤告退,還不忘把長青叫走。

    人家這麽說,謝桑榆也不好再攔。

    頓了頓問道:“大夫人為何要見我?”

    “喝茶。”大夫人聽見了丫鬟上茶的動靜。

    待人下去了,她笑了笑:“宵兒尚未婚配,突然讓我見個姑娘,我尋思是哪來的小妖精……”

    “噗……”謝桑榆一口茶才進嘴裏,就噴了出來。

    媽耶,誰是小妖精啊,您兒子才不是人好麽!

    等等……“盛公子讓你見我?”她抓住重點,眉頭一皺,果然事情並不簡單。

    “謝姑娘如此作態,是裝作不知情麽?”大夫人依舊溫婉帶笑,說的話卻不客氣。

    這茶謝桑榆喝不下去了,她道:“我知不知情不重要,您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一時間她有點拿不定,大夫人見她的用意是……?

    “寧缺毋濫。”大夫人彎了彎唇角。

    謝桑榆抿抿嘴,該不會說她是那個‘濫’吧?

    雖然按照世人的成見來說,她家世外貌都比不上盛輕宵,確實挺爛的。

    不過現在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麽?

    她才摸過山神的小手,還沒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呢!怎麽醜媳婦要見婆婆了,這屬於‘貸款為難’好麽。

    “謝姑娘覺得呢?”大夫人嗓音輕柔。

    “您說話別拐彎抹角,我這人愚笨,猜不出來。”謝桑榆笑道。

    要來了麽,【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料——

    “我……咳咳……我咳咳咳……”大夫人忽然大喘氣,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了?”謝桑榆站起身,該不會是心髒病發作了吧?

    這時,背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謝桑榆回頭一看,盛輕宵正好進來。

    “母親?”他快步上前,捏過大夫人的手腕一探,道:“無事。”

    “宵兒回來了?”大夫人抬眼看他,細美微蹙,無端柔弱。

    盛輕宵看了謝桑榆一眼,“回來吃飯。”

    “很好,嬤嬤已經把咳……把晚餐安排下去了,”大夫人笑了笑,道:“謝姑娘,扶我到矮榻上躺會兒。”

    謝桑榆沒動:“您兒子回來了,給他一點盡孝心的機會。”

    她瞥一眼盛輕宵,示意他動手把人扶進去。

    大夫人的雙眉皺得更緊了:“想來是我的話得罪了謝姑娘。”

    “哪的話,間不疏親,不敢代勞。”謝桑榆擺手解釋。

    盛輕宵懶得繼續聽她們一人一句,把大夫人撫進裏間矮榻上。

    謝桑榆在背後盯著他的背影,不曉得這人想好怎麽跟她解釋沒?

    明明是通過氣的歸還衣服之行,莫名其妙怎麽變成這樣。

    謝桑榆迫切地想跟盛輕宵私聊一下,偏生他在裏間,聽著大夫人斷斷續續的嘮叨。

    被晾在外間坐著,看一眼門外,天色不早了。

    雖然沒有天黑,但顯然已經超過她跟謝鬱叢約定的時間。

    謝桑榆站起身,有點想不管不顧一走了之,憑什麽她們挽留,她就要待著吃飯呢?

    她喜歡的是山神,而不是盛輕宵,對盛家的人耐心很有限好不好。

    不過即使心裏這樣嘀咕,看到裏頭杵著的白色身影,又逐漸平息了煩躁。

    算了,給他幾分麵子,畢竟他有個俗世的身份在,必定會有諸多牽扯。

    再說,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而言,大夫人不放心兒子的眼光也是正常的。

    對比這個,謝桑榆更好奇的是盛輕宵怎麽說的話。

    該不會他說要娶她吧?這種事不應該先征得她這個當事人的同意嘛!

    她肯定二話不說答應了,然後和他一起麵對長輩的暴風雨啊!

    沒一會兒,去而複返的長青回來了。

    “桑榆姑娘,我已經通知了你弟弟,他們先行回去了。”

    “你怎麽說的?”謝桑榆問:“我的馬兒呢?”

    長青笑道:“馬兒被你弟弟騎回去了,晚些時候,公子會送你一程的。”

    謝桑榆斜一眼裏間,伸手揪住長青到門口邊,低聲道:“說,你們怎麽回事?”

    長青笑容不減:“公子就在這裏,你問他就是。”

    謝桑榆瞪他兩眼,頗有點遷怒的意思,道:“身上有梅幹麽,給我吃一顆。”

    “不好,大夫人透過鏤空雕花能看見的。”長青出言提醒。

    “……罷了。”謝桑榆退開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索性沒多久,盛輕宵出來了,讓長青吩咐嬤嬤擺飯。

    一聲令下,幾個小丫鬟張羅起來,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肴被端進來。

    盛輕宵看向謝桑榆,“要坐我身邊麽?”

    謝桑榆笑嗬嗬的:“不要,我坐你對麵,才能欣賞你吃飯的模樣。”

    她並未刻意壓低嗓音,裏間的大夫人聞言瞬間咳嗽起來。

    雖然不是很明白怎麽回事,謝桑榆當真配合其盛輕宵來。

    就在他對麵落座,兩眼不錯地盯著白衣美男看。

    正所謂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大夫人很快就出來了,她坐在正中間的主位,麵前擺的是幾道素食。

    看來生病不吃葷腥是真的。

    “吃飯吧,”大夫人拿起筷子,向謝桑榆柔聲道:“謝姑娘想吃什麽,盡管叫廚房做。”

    “多謝,我並不挑食。”

    謝桑榆抬眼看盛輕宵,她經常見他喝茶,偶爾喝酒,但第一次看他吃飯。

    還是這樣近距離麵對麵觀摩,美滋滋。

    許是她的目光太直溜溜了,大夫人把筷子一放,叫嬤嬤拿了一個陶罐進來。

    “今日高興,給你們嚐嚐浸草茶,”大夫人朝盛輕宵笑道:“這是你父親最愛喝的。”

    嬤嬤打開陶罐,霎時間一股香味飄了出來。

    她探手進去,拿起一管竹筒,濕漉漉的,似乎浸泡在某種液體裏。

    打開竹筒上的軟塞,內裏才是浸草茶。

    這是什麽茶謝桑榆不知道,眼睜睜看著嬤嬤分了一杯在自己麵前。

    不是瓷杯,而是特意拿了竹製的杯子。

    這麽講究?

    “謝姑娘嚐嚐看。”大夫人帶著笑,仿佛滿懷期待。

    “好。”謝桑榆看了眼盛輕宵,總不會當著他的麵毒死自己吧?

    她拿起竹杯,先是輕嗅,醇香逼人。

    微抿一口,香氣更甚,口感略有點澀,總而言之,是一個很獨特的味道。

    謝桑榆咂咂嘴,滿滿一杯全部飲盡,“挺好喝的。”

    口齒留香,很是美妙。

    大夫人看她兩下,道:“那便再添一杯。”

    “不知它是什麽茶?要用陶罐密封的?”謝桑榆好奇問道。

    她看盛輕宵也喝了,料想沒毒,可以放心飲用。

    大夫人尚未作答,盛輕宵突然伸手,拿走了謝桑榆的竹杯。

    “你不能喝了,它不是茶,是酒。”

    “啊?”謝桑榆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扭過臉不看她。

    

    第72章 邀約

    盛輕宵的話有如一句咒語,很快生效的那種。

    原本還好好的謝桑榆,逐漸飄忽起來,頭暈臉熱,眼神也不好了,依稀看到大夫人得意的笑臉。

    完了,想著這人不會當著兒子的麵毒害她,卻不知為何給她喝酒!

    居心叵測,可惡,中招了。

    謝桑榆兩手抱住腦袋,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倒是不怕,有山神在,肯定出不了大事……

    唔,可以先閉目養神……

    盛輕宵站起身,道:“天黑了,我送她回去。”

    大夫人柔聲囑咐:“你可別一去不回。”

    “嗯。”盛輕宵一點頭,彎腰把謝桑榆抱起。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更暈了,“等一下,我……我歇一會兒……”

    謝桑榆聽見了,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意識並不模糊,隻是腦袋有點混沌得難受。

    盛輕宵抱著她往外走,步伐穩健,一點都不像是病弱公子該有的表現。

    為什麽大夫人要給她飲酒,她現在算不算因禍得福?

    被山神抱著誒……謝桑榆漫無邊際的想著,不多時就到了馬車邊上,她被輕輕送了進去。

    沒人看得見的車廂內,一股清風托著謝桑榆,穩穩當當靠坐到座位上。

    謝桑榆一手搭在腦門上,呼出一口氣,她這樣怎麽能回去呢。

    盛輕宵很快跟著進來了,馬車晃晃悠悠出發。

    謝桑榆伸手往旁邊摸索,逮著他的袍子邊角,道:“我、我去你洞府睡覺行麽?”

    “不行。”盛輕宵撫平自己的衣角。

    “居然敢……”拒絕她?謝桑榆很不高興。

    她豎起眉頭:“先說說,今天怎麽回事?”

    盛輕宵不答,側目望她,雙眼迷蒙又拚命保持清醒的模樣。

    “頭疼麽?”他問。

    謝桑榆想搖頭,但一動更暈,小聲道:“不疼,就是暈。”

    “浸草茶後勁足,起初是不疼的。”他語氣淡然,袖手旁觀。

    謝桑榆更不高興了,腦門上青筋直跳:“你你你……太不厚道了!”

    她一手撐著額際,咬牙切齒。

    “早上你說試試,我同意了。”盛輕宵仿佛沒看見她的惱怒,自顧自說道。

    謝桑榆的腦子有點遲鈍,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

    他繼續道:“既然同意,我便讓母親見見你,順帶能解我燃眉之急。”

    “?”

    謝桑榆兩手扒拉自己的頭發,把它揉得亂糟糟,“你等會兒……我、我想想……”

    她很努力的專心聽懂他的話,無奈頭真的好暈,總是難以集中注意力。

    山神的意思是……他要跟她交往?

    謝桑榆遲鈍的腦子,經過費勁的解讀,得到一個令人驚喜的答案。

    她呆愣的看著他……的嘴巴。

    “你知道同意代表著什麽嗎?”她嘿嘿笑了起來,口齒清晰。

    盛輕宵眉心微動,與她對視。

    謝桑榆半眯著眼眸,笑得像個準備偷腥的貓咪。

    他忽的歎一聲:“罷了……”

    長臂一攬,就把謝桑榆給帶過來,重心不穩跌入他懷中。

    修長的手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總是盯著我看,想親我?”

    謝桑榆兩眼直愣愣的,“你怎麽知道……唔……”

    發生了什麽?

    她的眼前視線被阻擋,唇瓣上柔軟一片。

    有令人愉悅的氣息籠罩著她,不是她的,是山神的,異常熟悉。

    被……被吸了一口……

    謝桑榆眨眨眼,瞬間腦子裏的混沌不清盡數消散。

    方才飲下的酒精,蒸發不見了。

    盛輕宵抬起頭,垂眸看她紅撲撲的小臉,“清醒了?”

    “你做了什麽?”謝桑榆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把她推開坐好,道:“讓你清醒點,聽我說話。”

    “誰問你這個了,”謝桑榆知道他施了法,才讓她免於醉酒,她在意的是——“你主動吻我哦!”

    “……”盛輕宵觸及她亮晶晶的眼神,眉頭一皺。

    下一秒,謝桑榆就撲了上來。

    “輪到我算賬了,”她磨著後牙槽,“該怎麽給你治罪呢……”

    不等盛輕宵說話,她兩手捧住他的臉,低頭就親。

    後者一動不動,由她胡鬧,好半晌,才把人拎開。

    “解氣了?”盛輕宵雙唇嫣紅,但呼吸平穩。

    反觀謝桑榆,作為主動的那一方,自己在那麵紅耳赤瞎激動。

    多麽令人挫敗……

    “我沒有生氣,”她抿抿嘴,道:“隻是希望你有什麽決定,能提前告知我,坦誠是情侶的第一要素。”

    “好。”他很快應了,道:“今日不過讓大夫人見你一麵,並無其它意思。”

    謝桑榆別開視線,不讓美色耽誤自己思考,想了想道:“方才你提到燃眉之急?”

    盛輕宵整整衣襟:“她見了你,便不會胡亂張羅了。”

    張羅給他相親麽?類似於中秋船宴的場合肯定不少吧。

    謝桑榆伸手戳了戳他:“你知道情侶是什麽意思麽。”

    盛輕宵頓了頓,“猜到了。”

    “你自己說要試試的,可得拿出覺悟來。”她笑眯眯的望著他。

    “便是外來者,你也是女子。”

    “女子怎麽了?”

    “……克製一點。”

    他音色清透,無端好聽,謝桑榆幾乎不忍心告訴他,她已經很克製了……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玉在眼前,觸碰不得。

    從盧臨城到上嵐村這一路,山神都不讓謝桑榆近身。

    到了村口,他撩起眼皮,輕聲道:“回去吧。”

    謝桑榆一步三回頭,心有不甘,不過考慮到這個地理位置,很可能會被村民們撞見,不敢多待。

    最終她也沒拿回自己的衣裳,不過倒是確定了和盛輕宵的關係。

    不可思議,她居然會跟山神談戀愛。

    明明一開始很忌憚非人類,唯恐自己像樵夫一樣被山間鬼魅迷了眼。

    但……他是不一樣的。

    想來她可能早就覬覦人家美色了,不過以前客客氣氣,人與人相處總是帶著麵具偽裝自己。

    一旦泄露了心思,索性懶得遮掩,有如去掉羊皮的大灰狼。

    謝桑榆忍不住笑出聲。

    回到欄柵小院,徐雪娘和謝鬱叢已經吃完飯在歇息了。

    看到謝桑榆回來,連忙問了許多。

    沒有時間打腹稿說謊話,謝桑榆隻能真假參半的告訴他們。

    說是落水的四小姐,與她姐姐一起盛情相邀,推卻不過,所以才留下用飯。

    徐雪娘聞言不由感歎:“盛家竟然如此懂得知恩圖報。”

    向來最怕為富不仁,這等富戶能心懷善念,也算造福一方了。

    徐雪娘感慨完畢,逮著謝桑榆嘮叨起來,讓她千萬別以恩人自居。

    “我知道的,”謝桑榆在椅子上坐下:“這事算完了。”

    吃過飯喝了茶,再怎麽感謝也夠名堂了。

    “那便好,”徐雪娘點點頭,猶豫著道:“還有一事……”

    “你二嬸傍晚來找我,說後日要請客吃飯。”

    謝桑榆聞言驚了:“我沒聽錯吧?他們請客吃飯?!”

    “是謝鬱堂,他成為秀才了。”謝鬱叢接話道。

    不止是他,還有個蘇堯霖。

    他們倆是村裏唯二的正經讀書人,一起通過縣試、府試、院試,從童生到秀才,不過一年時間。

    成為秀才,才能真正參加科考的第一關,鄉試。

    就在明年的這個時節,恰逢秋季,俗稱秋闈。

    這對謝家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喜事,他們就盼著科舉一朝翻身呢。

    同時,蘇堯霖與謝桑蘭定了親,索性兩家合並擺席慶祝,順道把婚期定下來。

    俗話說成家立業,總得先成家,才能好好安身立業,再者兒女歲數也不小了。

    男子能多耗幾年,女子卻不行。

    趙月湖之所以不給謝鬱堂說親,實是心裏自有盤算,她眼光高著呢。

    心想她兒子來日要當大官的,附近村女如何匹配得上。

    不論如何,謝家來邀請了徐雪娘三人,就在後日。

    “為什麽請我們呢?”謝桑榆挑挑眉:“昨晚不才鬧了一場?”

    “可能是想顯擺一下。”謝鬱叢答道。

    徐雪娘搖搖頭,道:“不許這樣說。”

    謝鬱叢輕哼:“他們就是那樣的人。”

    謝桑榆笑了笑:“還有個可能,因為我說會分擔老太太醫藥錢,謝鬱堂又做了秀才,二叔想跟我們粉飾太平,搏個好名聲吧?”

    “你們不想去是不是?”徐雪娘看向自己一雙兒女。

    “不想。”謝鬱叢直白得很。

    徐雪娘眉頭皺起:“既然來請了,我們理應去的。”

    同在一個村子裏,又是親叔叔家,況且老太太還活著呢。

    通常情況下,老人健在是不能分家的,會被外人說兄弟不和。

    事實他們確實和不到哪去,一看謝大死了,謝二一家唯恐被累贅賴上。

    最終不僅分家,內裏恩怨也外傳了,左鄰右舍不是傻子,能不知情麽?

    徐雪娘也不愛搭理他們,各過各的,互不招惹最好。

    但現在對方遞來橄欖枝,就算是表麵功夫,她也不想拒絕,會被看笑話的。

    “娘親想去,那就去吧。”謝桑榆彎了彎嘴角:“我們不嫌麻煩。”

    謝家喜事,他們要是和和氣氣的,她自然隻吃飯不說話。

    若是管不好嘴巴,怕不是要後悔把人請過去砸場子。

    希望謝家人能有點眼力見,放聰明點。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很糟糕

    第73章 要克製

    跟娘親弟弟說完話,謝桑榆回到自己房間。

    她鎖好房門熄了燈,拿出紅珠進入山神的洞府。

    她不是想見他,就是來泡泡澡的……當然,能看到他更好……

    謝桑榆抱著這個心思,才進入院子,就看到白衣山神坐在花樹下。

    沒有毛毯沒有矮桌,他倚靠著粗大的樹幹,席地而坐,一派隨意,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察覺到謝桑榆的到來,稍稍往她身上斜了一眼,並不言語。

    “你在做什麽?”謝桑榆過去問道。

    “醞釀睡意。”他輕聲答道。

    “?”這露天席地的……謝桑榆掩嘴一笑:“該不會是你白天睡過了,現在失眠吧?”

    他答非所問:“我坐著就好,你自便。”

    這話言下之意分明是叫她沒事別打擾嘛。

    謝桑榆摸摸下巴,總感覺山神答應試試之後,實際上沒有多大變化。

    #男朋友太冷淡怎麽辦#

    謝桑榆自去後院溫泉池裏泡澡了,因著前院有山神在,她洗的是戰鬥澡。

    快速解決完畢,然後巴巴的跑去找他。

    不料……撲了個空。

    “人呢?”她皺眉,改道去臥室找他。

    既然已經進來過一次,這回謝桑榆無需客氣,也沒什麽非禮勿視。

    兩手輕輕一堆,探頭探腦緩步入內。

    不過洗個澡的功夫,山神居然已經就寢了。

    潔白的玉床,鋪著柔軟的褥子,男子閉目仰臥其上,墨發鋪開一絲不苟,白色裏衣沒有皺褶。

    這就是他睡覺的模樣麽……

    謝桑榆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兩眼不錯的打量他。

    躡手躡腳走近床畔,近距離凝視那清俊容顏,天之驕子,無可挑剔。

    謝桑榆的目光劃過他眉峰鼻梁,最終停在唇上。

    顏色淺淡……怎麽辦,有點想偷襲……

    要、克、製。

    謝桑榆瞄了幾眼,決定轉移視線,看著看著,她發現眼前的美男子,胸膛似乎毫無起伏。

    神明也是有心跳的吧?

    該不會這是個死人,故意騙她是山神,用美色吊著她……謝桑榆腦洞大開,索性就地蹲下,側頭趴在他胸上。

    ‘撲通……撲通……’

    謝桑榆眉頭一皺,臥槽山神的心跳這麽慢的嘛!

    “你在做什麽?”冷不防的聲音響在上頭。

    隨著他說話,胸腔微微震動,謝桑榆感覺到了,她鬆口氣抬起頭:“沒什麽,我就趴著試試。”

    山神瞥她一眼,道:“泡完澡就回去。”

    “可是我還不想回去呢。”謝桑榆眨眨眼,誠實以告。

    “那你想如何?”他問。

    問出口後頓了頓,意識到這是在給她機會,改口道:“我要就寢了。”

    “那麽早睡幹嘛?”謝桑榆按住他。

    白衣山神垂眸看一眼她搭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道:“越發肆無忌憚了。”

    “……”謝桑榆收回爪子,縮縮脖子:“我不是那種人。”

    這話聽著像是狡辯,但是……但是她真不認為自己輕浮啊……

    罷了,為了挽回自己在他心目中為數不多的印象分,謝桑榆站起身。

    “不打擾你休息,我這就回去。”

    凡事循環漸進,並不急於一時,來日方長。

    山神果然並不挽留她,由著人出門離開。

    他望著屏風,抬起手抵在胸口處,‘撲通’。

    * * * *

    中秋前後,曲東軒的醬菜打響了名氣。

    它在盧臨城早有名氣,一大群固定客戶,這其中好些殷實人家,平日甚少在攤邊覓食,尚且頭一回嚐到醬菜滋味。

    有曲東軒的推動,小陶罐裝著的新鮮吃食,很快在城裏流行起來。

    跟謝鬱叢那小攤位的火熱不同,全城流行,將是非常龐大的一個數字。

    曹管事知道醬菜製作周期有點長,提前給謝桑榆帶了話,訂單量連翻好幾倍。

    早前的小小插曲,誰都閉口不提,權當沒發生了。

    就生意上的合作而言,這位管事還是挺不錯的。

    謝桑榆不得不在吳裏村繼續招收工人,這事簡單得很,交由葉福娟介紹即可。

    鄉裏鄉親,知根知底。

    葉福娟一家,確實是老實人,她家裏幾個孩子嗷嗷待哺,非常珍惜這個工作。

    栓子也如同他承諾的那樣,晚間幫忙留意青磚小院,目前沒有發生任何安全隱患。

    他們的長子秀山,跟隨謝鬱叢往來城中擺攤,這段時日下來,增長不少見識。

    每天待人接物,嘴皮子越發利索了。

    連帶著謝鬱叢也得到了些好處,他與話癆成為搭檔,難免近朱者赤。

    謝桑榆守著青磚小院,安排了兩日,最終新收幫工三名村婦。

    這個活計是很搶手的,有意前來的人多得是,城內小工每日五十文錢,要的基本是些漢子,且來回往返不易。

    而青磚小院的工錢,跟上嵐村欄柵小院一個樣,一日三十文。

    離家幾步路,有事還能提前告假,再沒有比這更便利的了。

    何況這世間,除了為奴為婢,有多少是婦人能做的事?

    謝桑榆在諸多應選的人當中,挑了和善勤快的,還提拔葉福娟做管事。

    也沒啥要求,安分做事即可,唯一硬性規矩就是要幹淨。

    在衛生這一塊,謝桑榆抓得很緊,每人一條頭巾,把發髻裹起來。

    以防一時疏忽,掉了頭發什麽的進去,到時影響太糟糕了。

    曲東軒這次訂單,每一種口味各一百五十壇,是先前數量的三倍。

    謝桑榆第一時間去倉庫的貨架估算了下最大囤放量,堪堪夠用。

    孟生夢做的貨架,挑選好木材,不敢隨意糊弄,每一格都能擺放好些。

    再說食材問題,雞鴨蛋和新鮮活魚都是儀水村提供。

    一百五十壇的量,也不是非要一兩天做完,如今青磚小院加大人手,每日供貨量也能提升。

    為此謝桑榆不免再去一趟儀水村,漁夫陳勳是時候多承包一個魚塘了。

    天降大單,雖然利潤低了一點,但總量這麽多,可把他們給高興壞了。

    不僅如此,謝桑榆打算做完曲東軒這批次的訂單,就去城裏打聽那些商隊。

    甭管商隊要多少貨,隻要有人願意下單,青磚小院就要繼續忙活,連帶著他們這些供原材料的人,也大有賺頭。

    搞定雞鴨蛋和魚兒,五花肉方麵,直接聯係了同村的陳屠戶。

    讓他殺好一頭豬,謝桑榆整豬買下。

    一整頭豬,包括了許多不同部位,價格會便宜許多。

    醬菜要的是五花肉,其它部位要麽自己吃,要麽抹了鹽巴花椒風幹做臘肉。

    謝桑榆這麽大刀闊斧地辦下去,花錢如流水,每日經手的銀錢不少。

    徐雪娘看得心驚肉跳,低頭再一對比曲東軒給的定金,才鎮定下來。

    每回定金給一半,交貨之後拿剩下的一半。

    晚上,徐雪娘捧出自己的寶貝箱子數錢:“等這批交了貨,我們差不多可以蓋房子了。”

    她的箱子很大,裏麵裝的銅板居多,一千文串成一貫,用紅繩紮緊了。

    銀子很少,僅有的一點是曲東軒下訂單時候給的。

    而銅板則是攤位上每日盈利,積攢下來自然多。

    謝桑榆大致數了一下:“蓋白牆小院還差遠了呢……”

    就算沒有拿十幾兩去買驢子,也是不夠的。

    “白牆太貴了,”徐雪娘皺皺眉:“青磚就行了吧?”

    “既然要做,就做好一點,”謝桑榆道:“我們緊著一段時間,如若不行,明年再說房子也成。”

    “這……”徐雪娘猶豫,她也不是沒想過。

    就是希望過年能在屬於自己的家裏而已。

    在她想來,青磚小院結實牢固,也美觀,不知道多好了!

    現在租住的欄柵小院,屋體是木質的,還挺新的,遮風擋雨不成問題,她還沒住過青磚的屋子呢。

    之前謝桑榆在吳裏村,租了那麽好的房子做庫房,徐雪娘心裏就一陣不舍。

    畢竟人都沒住上……

    但一想到庫房要通風陰涼,他們一家子又在隔壁村,多少存在安全隱患,青磚小院比木欄柵之類妥當許多,也就不說了。

    如今一開口就要蓋一座白牆小院,徐雪娘心頭直跳,火熱的。

    “娘親心動了,對吧?”謝桑榆笑眯眯的看向她。

    “要好多銀子呢!”徐雪娘皺皺眉:“還有家具那些……”

    可不是蓋個空屋就能住人的,再者女兒大了,她的嫁妝又該如何……

    謝桑榆不知她還想著嫁妝,笑道:“房子是要住很久的,每天每天我們都待在裏麵。”

    她希望多攢點錢,一定要重金打造一個茅廁!必須的!

    謝桑榆覺得自己可以提前畫化糞池的圖紙了,早點琢磨好了,以保萬無一失。

    “每天每天麽……”徐雪娘抬手摸摸謝桑榆的發頂,突然不舍起來,不想要她那麽快出嫁。

    她抿抿嘴,笑道:“罷了,房子先不著急,明年再看情況,反正現在這裏住著也挺好的。”

    過年過年,一年又一年,不是自己的屋子又有何妨。

    隻要兩個孩子在身邊,即便是搖搖欲墜的破爛木屋,那也是家。

    徐雪娘心中自有打算,暫時沒跟謝桑榆提攢嫁妝的事。

    娘倆心中各有所思,決策倒是想一塊去了——延遲砌新屋,攢錢好過年。

    

    第74章 赴宴

    謝鬱堂和蘇堯霖做了秀才,兩家合並擺席,於小小的上嵐村而言,是件熱鬧大喜事。

    村子裏同時有兩個秀才,可是了不得的事,重點是他們還這樣年輕。

    君不見多少白發老翁,一把年紀還在埋頭苦讀,應付那層層考試。

    成為秀才,才算踏入科考的第一道大門。

    秀才說不上多了不起,但比起現代考大學而言,還是困難許多。

    謝桑榆不知道謝鬱堂有多少能耐,明年秋闈又是否會高中,想了想,她決定‘稍微’客氣一點。

    既然是去吃酒席,就該帶上賀禮。

    挑選兩匹適宜男子裁衣的布料送上,實用而又不貴重。

    倒不是怕了他,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兩家相安無事那便最好。

    若是謝家硬要觸動她脾氣,謝桑榆也是不懼,即便來日謝鬱堂做官老爺,也逃不過一個理字。

    謝桑榆了解自己那個堂姐的德性,特意在這天穿了一套鮮豔的衣裙。

    她少有紅衣,這日穿的是新裁剪的成衣正紅色。

    謝桑榆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黑瘦小丫頭,穿紅顯黑皮,妥妥的村姑模樣,她這會兒肌膚白皙,雖不敢說多麽嬌嫩,但屬實算得上嬌俏。

    紅衣鮮活,細腰一束,如同枝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生生的。

    這裏有點小心機,因為她知道謝桑蘭喜歡粉色。

    最能壓住粉紅的,便是正紅。

    紅色本就奪人眼球,在謝桑榆身上更為醒目,出來時徐雪娘都看呆了。

    她直笑道:“這身太好了,往後冬衣也做幾套大紅吧!”

    謝桑榆搖搖頭:“太打眼了,一套就夠了。”

    徐雪娘想想也是,謝桑榆時常獨自騎馬往來,裝扮太過招人覬覦可怎麽好?

    “不過……今日是人家的喜事,你穿成這樣合適麽?”她有點躊躇。

    謝桑榆不以為意:“有什麽不合適?堂兄考上秀才,這才擺宴,又不是有新人成婚。”

    還能管著不讓人穿紅衣不成?

    “也行。”徐雪娘被說服了。

    謝桑蘭和蘇堯霖的訂婚宴早就辦過了,今天八竿子打不著。

    *******

    一家三口前去赴宴,行走間的派頭叫村人看直了眼。

    徐雪娘臉上帶著些許笑意,明媚開闊,她尚且年輕,站在倆孩子身旁跟姐姐似的。

    謝鬱叢身著寶藍色廣袖袍子,頭發高高豎起,雖然還不到冠發的年歲,隻用絲帶紮起,但這一身叫他看起來成長許多,再沒有以前癡傻的野小子模樣。

    最叫人挪不開眼的,自然是謝桑榆了,女大十八變這句話,簡直是替她量身定做的。

    五官和身段尚未完全長開呢,已能窺見風姿雛形。

    分家後這麽久,第一次回到這個曾經住的小院。

    咋一看,它似乎與印象中不同了,以前沒覺得窄小破舊,如今故地重遊,才瞧出來。

    徐雪娘不禁感歎,怪道人有了銀子性情會變,原來心境不同看待的一切也不一樣。

    麵對她曾經很害怕的婆婆,徐雪娘完全可以直視她的雙眼:“祝賀你們。”

    她送上賀禮,老太太不冷不熱的接過,撇撇嘴:“瞧你們這小氣勁兒……”

    到底顧及著場合,她嘀咕兩句,並不發作。

    謝桑榆攬著徐雪娘過去找桌子落座,完全無視一旁杵著的謝桑蘭。

    謝桑蘭是出來幫忙招呼客人的,鄉裏鄉親,大家隨意得很,不需要如何客氣,知道這種大桌飯怎麽吃。

    謝桑蘭瞪著謝桑榆那‘顯擺’的一身行頭,差點沒眼珠子脫眶。

    還是趙月湖拉她一把,才把人叫回神。

    這時,蘇家的親戚來了。

    這宴席是蘇家謝家合力辦的,蘇家親戚接到消息,自然要過來恭賀。

    “我瞧瞧,兩位秀才老爺這個挺拔喲!怎麽說來著……英雄出少年!”

    一個婦人嗓門大,豎起大拇指不斷的誇。

    老爺對農戶而言是很尊貴的稱呼,把蘇家和謝家聽得舒爽極了,高興不已。

    那邊幾人熱熱鬧鬧,臉上的得意勁完全掩蓋不住。

    謝桑榆在一旁撐著手看熱鬧,不成想那個婦人一轉身看見她了。

    本想找個位置坐下的婦人,連忙蹦躂過來:“這就是堯霖未過門的媳婦兒吧?真真是仙女下凡間來了!”

    她這大嗓門一出,眾人聞言不由一愣,繼而尷尬。

    臉色最難看的,當屬那邊站著的謝桑蘭。

    謝桑榆擺擺手:“你認錯人了,我是過來賀喜的。”

    她也不說自己是誰。

    婦人笑容一僵,連聲道歉:“弄錯了弄錯了,我這人眼拙又嘴快,實在該打!”

    她行事風風火火的,抬手就在自己嘴上拍兩下。

    實則她來之前聽說,蘇家和謝家有親事,來日迎娶謝家之女,不僅有個功名在身的小舅子,那姑娘還是難得的美人胚子。

    這鄉下人家,能出幾個水靈姑娘呢?

    婦人壓根沒有多想,這才鬧出烏龍。

    “表妹還沒吃酒就開始說胡話,待會兒可別喝多了。”蘇景山笑著出來解圍。

    蘇堯霖也道:“表姑快請入座吧。”

    他瞟了謝桑榆一眼,那樣鮮豔的顏色……冷不防對上她的目光,蘇堯霖飛快的挪開視線,再不敢看。

    婦人呐呐道:“不吃酒,今日不吃酒。”

    ******

    謝桑蘭快要氣炸了,今天是她親哥和未婚夫婿的大好日子,憑什麽被其它人大出風頭?

    她滿心氣惱,這情緒瞞不過趙月湖。

    趙月湖同樣氣得牙癢癢呢,她掛上笑臉過來:“表姑怎麽稱呼?”

    那認錯人的婦人笑道:“叫我劉姑就是,家住得遠,堯霖定親我都來不了。”

    這是在解釋她為何認錯人。

    趙月湖道:“劉姑看著就是個利索人,你誇的那個仙女人物,還沒說親呢!”

    劉姑一聽,歎道:“再美的姑娘,也要便宜小子呀!”

    “可不是?”趙月湖掃一眼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笑道:“你既然瞧上了,不妨說說去。”

    她這可不是熱心,誰管謝桑榆死活?

    不過想著,她們再能耐,也嫁不到比她家桑蘭更好的夫婿,一個年紀輕輕的秀才老爺,打著燈籠都難尋。

    趙月湖巴不得劉姑去說親,就叫謝桑榆嫁個鄉野村夫,豈不合適?

    劉姑很快被說動了,顛顛的換了個座位,跑去謝桑榆那張桌子。

    這桌坐的是謝桑榆相熟的人,豆腐大娘她們都在。

    劉姑一來,頗有些格格不入,舔著臉說了一會兒話,盯著謝桑榆姣好的容顏瞧半天,不敢問。

    實在是她自己家的孩子乃至旁人家的,都有點拿不出手,一對比起來,自慚形穢了。

    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道:“姑娘還沒說親吧?”

    豆腐大娘幾人對視一眼,都是心思活絡的,看這外鄉來的如此熱心,哪還不明白她的心思。

    杜大嬸笑嗬嗬的:“妹子你不知道,桑榆姑娘可能幹了,家裏營生她挑了大半,每日能賺一兩多銀子。”

    “什、什麽?!一兩多?”劉姑好險沒咬著舌頭。

    又驚又疑,以為她唬人呢。

    杜大嬸和豆腐大娘兩人,在徐雪娘哭笑不得的表情下,一頓給她介紹。

    把劉姑聽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知難而退都不行。

    末了她一拍大腿:“原來是你們啊,來之前我就聽說上嵐村好些傳奇故事了!”

    她很是興奮,又是豔羨又是佩服,那表情跟見識到傳說中的人一樣。

    人們喜歡聽白手起家的故事,又驚奇又勵誌。

    這幾個月時間,隨著辣串和醬菜的熱銷,上嵐村在附近幾個村莊中,怒刷存在感。

    雖然傳得緩慢,但發家史還是被往來探親或者貨郎給說出去了。

    在有限範圍內,謝桑榆一家子還挺有名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麽麽啾

    第75章 圖紙

    劉姑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來意,跟豆腐大娘幾人相談甚歡。

    她是個心直口快之人,有時候管不住嘴巴說錯話,但看得出來本性不壞。

    謝桑榆可不知道趙月湖的‘用心良苦’,她一家子飽餐一頓,在人家的地盤上沒有任何膈應。

    這種喜宴,上的熱菜均是葷素搭配,村裏擅長紅案白案的人不少,稍稍露一手就叫大家吃得滿嘴流油。

    徐雪娘暗自嘀咕:“陳大貴手藝了得,等咱們房子建成,入夥飯也請他來。”

    按照習俗,入住新房都是要做入夥飯的,請來親近的親戚朋友熱鬧一場。

    謝桑榆豎起大拇指:“可以。”

    飯畢,大家陸陸續續散場,關係好的則留下喝茶磕叨。

    眼見謝鬱堂要一飛衝天了,村裏有的是人過去套近乎。

    這反響讓謝家很滿意,也就不心疼今日這幾桌好菜了。

    謝桑榆幾人送了禮吃過飯,趁早低調離開,免得又說搶他們風頭。

    回到家中,徐雪娘咂咂嘴,心裏多少有些羨慕:“鬱堂讀書識字有所成,我們鬱叢都沒去過學堂。”

    “這有何難,村裏不就有個老秀才麽,”謝桑榆笑了笑:“請他來教我們寫字,認認千字文就夠了。”

    她沒說自己不認識字,平日裏有文書之類,一直小心謹慎怕露餡。

    徐雪娘隻當她偷偷學了幾個,沒有疑心。

    如果能找個人來教學,不僅她能光明正大認字,對謝鬱叢來說也是好事。

    “那老秀才是個酒鬼!”徐雪娘皺皺眉。

    謝桑榆擺擺手:“無妨,我們又不學做文章,啟蒙教學他足夠勝任,給他買酒就成。”

    便宜劃算。

    被她這麽一說,徐雪娘有點心動了。

    “瞎子大叔和他走得近,叫他幫忙問一句,如何?”謝桑榆問道。

    徐雪娘看向謝鬱叢:“你想識字麽?”

    謝鬱叢撓撓腦袋,點點頭:“我可以試試。”

    瞧著似乎沒有多大興趣,不過便是逼著,也要叫他擺脫文盲行列。

    謝桑榆當天下午就去王瞎子那兒跑了一趟,央他做個說客。

    老秀才名為王鬆林,年輕時候發奮讀書,可惜屢屢落第,一直到家裏實在供不起了,他才放棄科考。

    入京趕考花費巨大,一路上衣食住行,全是白花花的銀兩,普通農戶哪裏支撐得起。

    王鬆林一蹶不振,每日買醉,妻子與他和離跑了。

    如今歲數大了,住在茅草屋裏,依然渾渾噩噩。

    原本以他秀才的本事,怎麽也不該如此落魄,做個私塾先生文房掌櫃,收入都很可觀。

    若是旁人請他做事,多半會被拒絕,不過謝桑榆說以酒水做酬勞,王鬆林瞬間就答應了。

    授課時間定在每日傍晚,隻消半個時辰。

    謝鬱叢收攤回來,徐雪娘不需要他做任何收尾工作,趕著去認字書寫。

    謝桑榆也裝模作樣跟著學,紙墨很貴,初時就用樹枝在地麵下筆。

    有了握筆基礎之後,再試試紙上點墨。

    如此一來,本就繁忙的她更加被擠得半點時間都不剩。

    唯有夜晚臨睡前,才能進入山神的住所,偷偷‘幽會情郎’。

    謝桑榆幾乎每次都要問,“大夫人沒有塞姑娘給你吧?”

    她很不放心呢,這個未來婆婆似乎不喜歡她。

    而且……明明雙眼不能視物,偏偏感官敏銳,給人一種厲害的感覺,不好相處……

    雖然不認為大夫人是山神的親娘,但她忍著沒有當麵吐槽,隻是像個守財奴一般,警惕地守著自己的寶貝疙瘩。

    攬在懷裏還沒捂熱呢,決不能被人搶了去。

    ‘寶貝疙瘩’非常冷淡,他道:“沒有。”

    謝桑榆稍稍放心下來,笑嘻嘻道:“你如今有主了,切記要守身如玉拒絕到底,明白麽?”

    山神他眉頭微動:“別胡亂用詞。”

    “我是實話實說,”謝桑榆坐在溫泉池旁邊泡腳,“對了,我家差不多可以建新屋了,我打算畫個廁所圖紙,到時候送一份給盛家。”

    這圖紙吧……勝在實用,當做禮物就怪怪的,所以她打算給盛輕宵,自己就不出麵了。

    山神有點沒聽懂:“什麽圖紙?”

    “茅廁的圖紙,”謝桑榆晃了晃腳丫子,笑道:“它能方便我等凡夫俗子的日常生活。”

    說到這個,她忽而一頓,眼睛斜著瞟向白衣山神,壓低聲音滿滿的好奇:

    “山神大人,你……拉shi麽?”

    “……”

    山神向來無甚波動的臉上,浮現一絲微妙的變化。

    “咳,”謝桑榆意識到自己用詞太過直白,“吃喝拉撒人皆如此,我就是好奇神仙是否會脫離此道。”

    畢竟有辟穀一事,不必吃喝,估計排便也免了吧……

    謝桑榆思及此,居然生出點遺憾來:“看來你用不上我的圖紙了。”

    不過叫盛家其他人用,也算是她一番好意o(╯□╰)o。

    山神興許是逐漸習慣了她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並未不悅,也沒有把人當場趕走。

    謝桑榆自顧自泡腳玩水,直到時辰差不多了,才回自己房間休息。

    ******

    為了建房做準備,她確實在畫圖紙,廁所好搭建,化糞池比較困難。浴室的排水設計等等,都需要好好琢磨。

    這可苦了謝桑榆,鬼知道化糞池長什麽樣,她隻曉得有了化糞池,上廁所的人就不必麵對排泄物了。

    減少汙染,保護眼睛,人人有責。

    在謝桑榆塗塗改改期間,白日還去了城裏,尋找合適的商隊。

    對此她沒有門路,幸而盛輕宵牽線搭橋。

    瞧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盛公子,金口一開,叫了個管事給謝桑榆,一起跑了一趟,事情就解決了。

    商隊跟村裏走賣的貨郎差不多,無非是購進一批貨,運到別處販賣,賺取其中差價。

    他們是往北走的,送一些南方特有的果脯布料茶葉之類,到北方換取皮毛回來,兩頭倒賣。

    謝桑榆帶著醬菜過去,此物一壇壇的小巧耐放,對於嚴寒的北方,正好加菜。

    他們這盧臨城入冬後降雪不多,農戶可以搭建棚子給果蔬禦寒,雖然培植困難,但總不至於沒有菜吃。

    往北那一帶就不好說了,雪下大了什麽棚子都擋不住。

    商隊對北地還挺了解,因此醬菜的前景如何,心中有數。

    謝桑榆又是盛家管事介紹的,看著是個小姑娘吧,商隊老大哥們卻不怕她騙人。

    不過這是頭一回買賣,他們不敢一次性訂購太多,怕砸在手裏虧本。

    謝桑榆卻大手一揮:“大哥們別怕,我家醬菜放上小半年都不怕,若年底你們沒有賣出去,盡管帶回來,我原價收回。”

    “原價收回?”商隊的人意動了,沒料到她有此魄力。

    又有人道:“千裏迢迢帶回來,路上得白費不少勁兒呢!”

    謝桑榆笑了笑:“我意在替你們分擔風險,卻不能完全自己捏著鼻子全部買單吧?”

    沒賣出去的,拉回來運費還算她頭上?她圖的啥?

    醬菜還不至於要求著請他們帶銷量。

    謝桑榆送了兩壇一葷一素的給他們嚐嚐,給時間讓商隊考慮幾天。

    若是這筆交易做成了,他們就勉強可以修白牆小院了。

    原本怎麽說也要明年才行,白牆的成本貴了一大截,幸而有醬菜,多了一筆收入。

    謝桑榆美滋滋的回家,就被徐雪娘告知,謝桑蘭和蘇堯霖的婚期定下了,就在年前。

    “又要請客吃飯了?”謝桑榆挑挑眉:“挺好的。”

    反正去參加喜宴,他們是不會送貴重的禮物了。

    選些中規中矩的賀禮,權當他們一家三口的飯錢了。

    徐雪娘看她完全不以為意,心裏那點疙瘩是完全消除了。

    以閑聊的口吻道:“他們定親時蘇堯霖身上沒有功名,所以婚期也沒說定,如今估摸著是怕夜長夢多。”

    謝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以蘇堯霖的模樣和年歲,即使家底薄一些,那也是姑娘們搶手的對象。

    何況蘇家有一大片果林,在上嵐村屬於中上等。

    這樣的秀才老爺,錯過可就沒了,所以必須年前完婚。

    謝桑榆一擊掌:“看來老謝家雙喜臨門了,咱們起新屋,二叔嫁閨女,多好的一個年!”

  作者有話要說:  仙女也是要拉shi的……

    第76章 蓋房子

    商隊那邊沒有讓謝桑榆等太久,帶來確切的好消息,他們一口氣要了八百壇。

    這個數目比她預期的還要多一些,本以為頂多就五百左右。

    幸好謝桑榆不打沒準備的仗,早就打過招呼,從陶罐到食材的需求量全麵提升,務必讓每日產量最大化。

    不過八百壇對一個小作坊來說畢竟太多了,所有人都感到了壓力。

    謝桑榆分身乏術,怕忙中出錯,索性招幾個臨時工,不需要培訓,做一些處理食材的小活即可。

    商隊暫定初冬啟程,一兩個月後帶著皮毛返回這邊售賣,這是他們今年最後一趟走貨。

    若是醬菜賣得好,明年每一趟北上,都會有訂單遞過來。

    這次他們給定金也很痛快,謝桑榆收到這筆銀子,家裏白牆小院就有著落了。

    把八百壇趕工完畢,即刻動土!

    謝桑榆忙得壓根沒時間談戀愛,這日,好不容易把廁所圖紙畫好,複繪一份給盛輕宵送去。

    她直奔他的洞府,無奈撲了個空。

    有件很嚴重的事情——似乎山神從來不主動尋她的?

    這樣的男朋友……若不使勁多占他便宜,似乎就沒什麽卵用了!

    謝桑榆心裏打著壞主意,便在紫綃花樹下坐等。

    拿出他的茶具,學他的模樣取水烹茶。

    以山神的能耐,自然知道洞府裏出現何人,沒多久他就來了。

    “有事?”他長身玉立,輕聲詢問。

    謝桑榆蹙起眉頭:“沒事就不能來麽,多見外呢。”

    她把圖紙往前一送,示意他打開看看。

    盛輕宵伸手接過,垂下眼睫一掃,道:“挺好的。”

    “你可能用不著,你家裏人可以。”謝桑榆兩手撐著下顎,笑嘻嘻望著他:“最近在忙什麽?”

    山神在她對麵落座,答道:“沒什麽重要的事。”

    “對你來說,凡塵的事有重要的麽?”謝桑榆的目光在他如玉般臉龐上一寸寸遊移。

    真是養眼,神仙顏值。

    她大抵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儼然一副癡漢模樣,山神指尖微動,一片落葉漂浮起來,遮擋在她眼前。

    謝桑榆一愣,繼而怒了,現在連看都不給看了麽?!

    她抬手掃開葉片,傾身向前,越過小矮桌揪住他的衣襟,“你給我過來。”

    山神佁然不動,往她手上瞥了一眼,“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親親抱抱舉高高!”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謝桑榆扯不動他,索性自己撲過去窩在他懷裏。

    硬實的胸膛,帶著淡淡清香的懷抱,她不客氣地兩手緊緊環住他腰身。

    以霸道姿態占住了:“是我的,不僅要看,還要碰一碰。”

    謝桑榆像個小火爐,貼上來除了溫暖還是溫暖,帶著少女特有的柔軟。

    盛輕宵忍不住抬手,修長的手指捏住她臉頰,輕輕扯動。

    “還以為很厚。”他嗓音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笑意。

    謝桑榆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麵頰上,眨巴著眼睛:“比你想象的厚。”

    擁有一個冷淡男友,她再不臉皮厚,不就歇菜了麽。

    “站好。”山神寬大的手掌握住謝桑榆的肩膀,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他問她家準備在何處蓋房子,打算在隔壁選塊地跟著建一座莊院。

    謝桑榆不禁訝然:“你想住在我隔壁?”

    這個決定也太突然了吧,為什麽呢,城裏人下鄉?

    “有備無患。”他整整幹淨的白袍,重新坐好。

    謝桑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難道你終於發現我們相處時間太少,決定近水樓台……”

    這可能麽?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盛輕宵脊背挺直,烏發如墨,坐樹下即可入畫,他道:“未必會住。”

    見他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謝桑榆也不好追問到底,愛在哪買地皮蓋房子是對方的選擇。

    不過……

    “你準備讓誰來出麵辦此事?”

    上嵐村就那麽點大的村子,但凡來個外人都會引來好奇議論,何況盛輕宵這種身份。

    明麵上和謝桑榆他們兩不相幹,突然在隔壁起屋,總要有個說法。

    “讓長青來。”他回道。

    行吧,這人不止心中有數,怕是早已做好決定了。

    謝桑榆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這不妨礙她臨走前收點‘好處’。

    “我要親你。”她直溜溜望著他。

    盛輕宵太高了,目測一米八以上,而她還是個發育中的豆芽菜,踮起腳尖也難以啃到他嘴角。

    山神對她的直白大膽習以為常,淡淡道:“你尚且年幼,不該如此。”

    “唔……確實,”謝桑榆逼近一步,“可是在這裏,我已經到說親的年紀了。”

    “太早了。”他微微側開身,“回去休息吧。”

    謝桑榆失望,再怎麽不食人間煙火,山神也是個男人吧?他肯定是嫌棄她白幼瘦沒看頭。

    可惡。

    從明天開始她要多吃雞蛋牛奶豆製品!

    *******

    在眾人加班加點的努力下,商隊訂單八百壇醬菜按時交貨,謝桑榆全款到手,給每位工人發放一筆獎金。

    這時候上工的人,很少有獎金這個說法,得到額外一筆錢,人人喜笑顏開,大讚東家厚道大方。

    賞罰分明的規矩下,能有效提高凝聚力和上進心,隻要踏實好好幹,報酬絕對少不了。

    初冬,謝家起房的計劃提前進行,本以為要明年才能存夠銀子,到底是提前了。

    打造一座白牆小院,多請幾位師傅,莫約一個月就能完工,意味著一家三口可以在自家地盤過年了。

    建房子的同時,家具定製也要敲定,還是找村裏木匠打造,比進城買現成的便宜許多,也結實耐用。

    新家需要的大件家具比較多,孟生夢自己一人是做不出來的,徐雪娘照顧鄰居且相信他的手藝,把幾套桌椅給他做,其餘床櫃一類去尋了其它大師傅。

    能當上大師傅的,身邊都有幾個學徒,出工速度更快。

    村裏人眼看著謝家日子過得紅火,無不羨慕,有的便學著做些小食進城販賣,雖然沒能日進一銀,但比起地裏刨食還是有看頭。

    一時間帶動的全村老小極其有上進心,隻要肯用心勤奮去專研,不愁賺不到銀錢。

    轉眼間,到了謝桑蘭出嫁那天。

    男女雙方同村嫁娶,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這邊張羅出門,那邊準備迎親,鑼鼓鞭炮相互響應。

    謝桑榆跟著娘親弟弟去喝喜酒,沒心思去衝撞謝桑蘭好日子,她穿一套水藍色衣裙。

    入冬了天冷,衣衫比之前厚實些,不過她那纖細腰肢束起來,依舊柳條一樣。

    如今村裏人可喜歡謝桑榆了,模樣越來越漂亮標致,待人接物極為能幹。

    或許一開始會有人覺得小姑娘拋頭露麵不好,又口齒伶俐極會懟人,但時日久了,便知她講道理,不惹她一直笑眯眯的。

    況且能把白花花銀兩往家裏撈,這能耐比男子還大,誰會嫌錢紮手?

    仔細想想謝桑榆也不曾做出非常失禮的事情,鄉下人家又不是大小姐,非得藏深閨不見人。

    眾人吃著謝家喜酒,不禁好奇,謝桑榆會說與怎樣的人家?

    村裏前前後後,眼看是沒人娶得了她,若流到別村去了,不知該便宜哪個小子。

    有好奇者,忍不住到徐雪娘跟前打聽她的意向。

    徐雪娘道:“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且讓她挑兩年,一邊替她留意著好兒郎。”

    打聽的人稱她開明,也太寵著閨女了,婚姻大事還由著她自己?

    徐雪娘笑著一搖頭:“我眼光興許還不如她呢。”

    她這個年紀的過來人,這麽多年也看明白了。

    婚姻大事,不止郎君重要,他背後的家人也要慎重才是。

    像謝家老太太那般偏心刻薄的,不僅厭惡兒媳,連帶著孫輩也不喜,一個屋簷下過日子,何其疲累。

    徐雪娘說自己眼光不咋樣,是真心話。

    比如現在娶了謝桑蘭的蘇家,以前她覺得極好,是桑榆難得的良配。

    如今再一打量,又不是那麽回事。

    蘇家在上嵐村確實不錯,家底殷實餓不死人還能供出讀書人,蘇堯霖已經功名在身,稱得上年少有為。

    蘇家二老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隻是……當不得共患難。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徐雪娘不能說蘇家不對,然而誰能一輩子順風順水,隻怕有個低穀跌倒,蘇家就要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她想明白這點,參加婚禮心中已經沒有半點不痛快。

    趙月湖卻篤定她內心憋火,故意到跟前來嘚瑟。

    “大嫂子吃好喝好?”趙月湖拿著一壺酒過來,笑嗬嗬大聲道:“親家窖藏十幾年的老酒,叫狀元紅,今日開壇你可得好好嚐嚐!”

    徐雪娘不會喝酒,擋住杯子道:“這好東西落我肚子豈不白費,給鬱堂多喝兩杯罷,討個好兆頭。”

    她這話說得沒毛病,讀書人就愛喝狀元紅吃狀元餅,無非沾個好名。

    趙月湖聽著卻是不痛快,徐雪娘在瞧不起她兒子,什麽叫多喝兩杯?就是不喝她家鬱堂也能高中!

    “大嫂子別怕浪費,”趙月湖道:“藏了好幾壇狀元紅呢,就等著鬱堂堯霖雙雙高中,開壇宴客,到時候你還能蹭幾杯。”

    此話屬實高調得過分了,豆腐大娘在一旁低聲偷笑:“別是吃多酒上頭,也不怕大話閃了舌頭……”

    杜大嬸撇撇嘴,道:“徐雪娘蓋新屋,戳著她肺管子了,要不是有蘇家這門親事,指不定趙月湖睡不著覺。”

    還能為啥,心眼比針尖還小,眼紅嫉妒看不得人好唄!

    

    第77章 她是大姑娘了

    吉時一到,蘇堯霖被他那邊的親戚簇擁著來謝家迎親。

    吹吹打打停在院外,他穿一身大紅新衣跨入院子。

    院裏很熱鬧,親朋好友鄰居齊聚,通往新娘子房門的那條路有人攔著,按照習俗要他闖一闖。

    蘇堯霖一抬頭,在眾多人群中一下看見了謝桑榆,水藍色的身影竟那樣打眼,像清霜像明月。

    原本以她堂妹的身份,該在路上阻攔新郎官的。

    不過因為蘇家退婚另娶,又有謝家二房分家一事,謝桑榆遠遠避開站在一旁,仿佛參加了一個不鹹不淡不相幹之人的婚宴。

    事實也是如此,他和她,早就不鹹不淡,不相幹。

    “進去呀!快走快走!”同窗推搡他一下,蘇堯霖醒過神。

    跨入院裏,謝鬱堂設了文題考較他,答不上來不準前行。

    此舉符合他們書生的身份,村裏大多莊稼漢目不識丁,能寫幾個字就算厲害了,大多聽不懂,一臉不明覺厲。

    謝家老太太一臉倨傲,差點沒把嘴笑裂,直誇乖孫和孫女婿。

    蘇堯霖被簇擁著來到謝桑蘭閨房外頭,順利牽出新娘子往外走,耳邊太過喧囂,他腦袋一片混雜,似乎沒有真實感。

    他娶妻了,早知道有這一天。

    真到了這日,似乎沒有想象中那樣狂喜的滋味。

    蘇堯霖側目,看一眼謝桑蘭的紅蓋頭,相識已久,知根知底,也沒什麽不對。

    就這樣吧。

    *******

    謝家喜事,沒那麽不長眼找茬惹事,徐雪娘吃完飯領著孩子們回家。

    她問謝鬱叢對娶妻一事作何感想,兒子不傻了,也該動腦子想想以後。

    男子晚點娶妻沒事,不過得趁早留意,免得那些賢惠持家的小姑娘被人先挑走了。

    “這個……”謝鬱叢撓撓頭道:“我不急。”

    “怎麽不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徐雪娘本來是不急,不過親眼看了一場喜事,不禁也腦補起‘抱孫子’這回事。

    謝桑榆拍拍謝鬱叢的肩膀:“娘親說得不錯,但是我鼓勵你自由戀愛。”

    正值青春年少,得來個春心萌動才不虧吧?

    徐雪娘聞言兩眼一瞪:“瞎說什麽呢,這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謝鬱叢道:“謝鬱堂比我還大,他都不急。”

    “你可別學他,他眼高於頂,指不定是想娶官家女呢。”謝桑榆聳聳肩。

    這時代士農工商階級分明,即便是小官的女兒,也不是泥腿子能攀上的,謝家還不是普通泥腿子,那是一窩極品。

    就老太太和趙月湖這倆,真要娶了官家媳婦,說不好誰治誰。

    徐雪娘擺擺手:“咱們不跟他比,等房子建成,鬱叢更好說親,找個和善樸實的就成。”

    謝桑榆深以為然,看來不管哪個年代,房子是人立足之本,有房才有底氣。

    她隻設計了廁所圖紙,沒有提太多其它建議,師傅們術業有專攻,由他們放開手去做,進度非常可觀。

    此等大事,把家裏存銀都給投進去了,就連徐雪娘想要給謝桑榆攢嫁妝的錢,也被拿去定做家具。

    銀子本就是賺來花的,眼看快到年尾,正好衝一波銷量好過年。

    醬菜生產周期略長,謝桑榆不得不提前兩三個月開始準備,陳勳的魚塘已經不夠供應,她便多跑幾個村莊。

    農戶們除了種田就是搞養殖業,隻要有銀子,很快就能敲下穩定供貨源頭。

    人手方麵也不成問題,放出風聲招工,附近許多人上趕著來。

    謝桑榆打算年底搞活動,老百姓囤年貨,多買多送回饋老顧客的眷顧。

    *******

    趕在下雪之前,徐雪娘給雙生子二人裁了新衣,他們正是長身體階段,每一季都有變化。

    成熟的標誌除了身高,還有謝桑榆的初潮。

    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大姨媽,不過想到這時候的衛生條件,難免感到鬱悶。

    幸好不是當穿越過來那會兒,窮成那樣再麵對大姨媽,非把人逼瘋不可。

    謝桑榆自己手縫月事帶,取用幹淨的棉花與棉布,高溫殺菌太陽曬幹,為保險起見還用靈泉浸泡過。

    保證成品幹幹淨淨,用起來才放心。

    就是製作過程及其麻煩,就她這女紅,針腳歪歪扭扭,坐半天也沒縫出幾個。

    這事最高興的當屬徐雪娘,閨女長大了,她親自去廚房做一碗雞蛋紅棗甜湯,以示慶祝。

    還拿出一支銀簪做禮物,顯然是早有準備。

    謝桑榆不禁意外:“給我的?”

    她清楚徐雪娘節省的性子,又不是及笄,居然送銀簪這麽重視?

    “來了月事,就徹底是大姑娘了。”徐雪娘把人按在凳子上,替她梳發簪花。

    她道:“這簪子內裏是銅芯的,隻外麵一層薄薄鍍銀,待你十五歲生辰,娘親定好好補償你。”

    “謝謝。”

    謝桑榆乖乖坐好,由她動手梳頭。

    凝視鏡中的自己,臉頰有肉了,模樣稍稍長開,膚色白淨許多,是個極為清秀的小姑娘。

    “我真好看。”謝桑榆來回照看,滿意地彎起嘴角。

    徐雪娘一推她額頭:“外人麵前別亂說話。”

    她真不知道這孩子像了誰,一張嘴什麽都能蹦出來,讓人哭笑不得。

    給謝桑榆戴上銀簪,徐雪娘道:“這兩天你別外出了,不許騎馬,在家歇著。”

    “行,我去新屋那邊監工。”

    謝桑榆自製的月事帶是純棉的,比不上現代姨媽巾有防水布兜底,棉片容易滲透,它兜不住。

    所以還是少運動勤更換。

    “那邊基本完工了,也不用特意看著。”徐雪娘打起簾子,道:“你要是去,就給師傅們泡幾壺熱茶招待,隔壁的盛家管事也別落下。”

    盛家忽然在上嵐村買地建農莊,說是方便從謝家提貨,村裏人也沒多想。

    以盛家的財力,人隨便想弄個莊園,多正常的事兒。

    於是和謝桑榆他們家並排,同時動工,中間那麵圍牆還是共有的。

    盛家派來的管事是長青,甫一現身,村裏人聞風而動前來巴結。

    想要給曲東軒供雞鴨蔬果的啥都有,都想搭上這棵大樹,被長青一律拒之門外。

    他又不管曲東軒,而且這麽大的飯莊哪裏能看上這種零碎供應商,采買的人每天不得累死?

    長青擺出冷酷狀,隻對謝桑榆一家和顏悅色,還會慷慨請他們吃梅子。

    徐雪娘有心跟盛家交好,對隔壁客氣極了,但凡有什麽好吃的都不落下他們那一份。

    謝桑榆依言去捧了茶葉罐,泡上一大壺提往新屋那邊。

    氣候漸冷,喝茶暖身還提神。

    她慢悠悠走著,還沒到呢,遠遠就看見新屋工地上圍了不少人,特別熱鬧。

    謝桑榆眼神極好,一下子就瞧見了那輛打眼的錦繡馬車,光看車廂就知是富貴人家。

    再走近幾步,還看到兩個打扮不同於鄉間婦人的女子,立於馬車旁。

    “怎麽了這是?”謝桑榆問外圍的一位嬸娘。

    那嬸娘探頭探腦看熱鬧,回頭見她,臉上有點小興奮:“盛家的人來了!好像是什麽夫人,帶來的奴婢都那樣體麵呢……”

    夫人?

    謝桑榆扭頭看去,發現長青垂手站在馬車前邊,似乎正在回話。

    她心裏一咯噔,該不會是大夫人吧?

    盛輕宵打發身邊人來上嵐村,肯定不會是偷偷摸摸,這動靜落盛家人眼裏,也不知意味著什麽?

    如果稀疏平常,他老娘幹嘛到這來呢?

    眼睛看不見,還出城這麽遠……謝桑榆有種預感,衝著她來的。

    上一次沒有實現‘拿著一百萬離開我兒子’的劇情,這回要來了麽?她不禁有點期待。

    來吧,用錢狠狠羞辱她。

    謝桑榆把茶水提去給工地的師傅們,而後秉持小輩的自覺,走向馬車去拜見大夫人。

    “正要去拜訪謝姑娘呢,”大夫人掀起窗簾,輕笑道:“往後我到莊園小住,便是鄰居,還請多關照著。”

    “大夫人這樣說,真是太過抬舉了。”

    “這算什麽抬舉,可要聽聽別的?”她的語氣溫婉依舊,頗有些意味深長。

    謝桑榆抬眼,與她沒有聚焦的眼眸對視,有種被看透的錯覺,和盛輕宵的地下情被發現了?

    謝桑榆請大夫人去家裏坐坐喝杯茶,對方推說不便打擾,反把她喊上馬車聊幾句。

    謝桑榆不好拒絕,也不想拒絕,她很好奇大夫人想怎麽做。

    上車後,車夫駕車慢行去往村口,擺脫被無知鄉民圍觀的場麵。

    馬車內墊著軟座,有小香爐熏著,壁桌擺放茶點瓜果。

    大夫人不說話,謝桑榆就不吭聲,要比耐心,不帶怕的。

    左右今日來了大姨媽,手頭沒什麽活等著,有的是時間消耗。

    沒有旁人在場,大夫人從不拐彎抹角,她道:“謝姑娘手段了得,宵兒為你學會了自作主張。”

    “大夫人是說建別院一事?”謝桑榆搖搖頭,“不見得是為了我。”

    她有這麽大臉麵麽?盛輕宵根本沒告訴她他的意圖。

    “我讚姑娘有手段,卻不得不說此舉甚蠢。”大夫人淺淺一笑:“即便宵兒住到你隔壁去,你算什麽?不得進盛家門,要自甘下賤做外室麽?”

    外室……是被包養在外麵的意思吧?

    第78章 勸退

    睡了山神又有錢拿,有這種好事?

    謝桑榆不由樂了,大夫人或許以為這個說法會激怒她,畢竟對女子而言,上不得台麵的外室是侮辱,妾都不如。

    可惜錯估了她的厚臉皮,好歹是見多識廣的靈魂,什麽泥石流沒遇過?

    “外室就外室吧,您這樣的家長,我自認相處不來的。”

    婆媳關係,自古一大難題,謝桑榆可太討厭麻煩事了。

    且不說她和山神的感情如何,兩人之間存在門第差距,這是不能忽視的。

    站在盛家人角度,瞧不上她這村姑屬實正常,盛輕宵除去家世,他本身也是才貌雙全,各方麵完勝。

    謝桑榆如果嫁進去,輕視與規矩雙重枷鎖,這便罷了,再看大夫人戲精愛演的性子,動不動心口疼咳嗽病懨懨……

    日子會舒坦就有鬼了!

    縱使謝桑榆色迷心竅,也沒有奉獻自己大好人生的覺悟啊,搭進一輩子去鬥智鬥勇?那得多累。

    倒不如本著談一場戀愛血賺不虧的心理,別奢求太多。

    “你說什麽?”大夫人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真就上趕著做外室?”

    “夫人誤會了,”謝桑榆搖搖頭,明確道:“隻是想表達我不是非嫁不可。”

    大夫人沉下臉。

    好半晌她才接話,語氣嘲諷:“原本想鬆口讓宵兒納你做妾,可見真是抬舉你了。”

    “做妾?絕無可能。”謝桑榆眉頭一皺,快速駁回。

    有沒有名分她是真的不介意,但原則底線是不當第三者,倘若盛輕宵在家裏安排下娶妻,那隻能歎兩人有緣無分了。

    妾是不可能妾的。

    不過,光是想象那樣一個神仙人物要屬於別的女人,謝桑榆的拳頭就硬了硬了,宛如生吞幾個檸檬一般酸澀。

    如果山神可以一輩子不娶,她就能一輩子不嫁,兩人在家庭世俗阻擾下依舊彼此守望感天動地(抹淚)。

    他不是人,而她來自另一個時代,他們都不會被外界條件所束縛。

    當然,這些是謝桑榆單方麵的想法,她並沒有信心讓山神選擇她。

    他生性淡漠清冷,不染塵埃,仿佛隨時會飛走遠去,觸不可及。

    謝桑榆心裏沒底,不敢對盛輕宵抱有太多期望……或者說要求。

    才會說出可以不嫁這種話,而不是讓他娶她之後幫著她,他會麽?

    兩人的主動權完全不在她手上。

    “今日謝姑娘讓我大開眼界,”大夫人恢複冷靜溫婉模樣,柔聲道:“我不會同意宵兒娶你,既然不願做妾,那便自重些罷?”

    她好聲好氣的,謝桑榆也笑眯眯的,回道:“恕我不能答應。”

    觀念不同能有什麽辦法,她眼中的談戀愛在旁人看來就是不檢點。

    謝桑榆沒想去挑戰規矩,本想偷偷發展地下戀情,可已經被知道了。

    除非盛輕宵這個當事人拒絕她,否則憑什麽她要退去呢?

    大夫人大概是頭一回遇到這麽直白不要臉的人,她細眉蹙起,麵容秀美,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柔弱。

    這時,外麵的長青過來告知,二少爺到了。

    大夫人並不意外:“他來得倒快。”

    謝桑榆從馬車裏半探出身子,果然看到一道月白身影策馬而來,正是盛輕宵。

    青山掩映之間,他麵如冠玉眸若清泉,隻怕多瞧上一眼便要陷進去。

    他仿佛自帶光環,身邊一切黯然失色,淪為陪襯,如此顏值誰頂得住?

    盛輕宵翻身下馬,來到馬車旁喚道:“母親。”

    大夫人靠近窗口,一手扶著額際:“宵兒來的正好,我出來一趟腦袋發暈,想回去了。”

    盛輕宵輕掃謝桑榆一眼,也不多問別的,道:“這就送母親回去。”

    謝桑榆利落下車,欺負大夫人看不見,公然朝著他眨眨眼,嘴上笑道:“兩位慢走。”

    “上嵐村是個好地方,”大夫人出聲叫住她,“謝姑娘妙語橫生,成為鄰居定然很有趣。”

    “鄰居?”

    她言下之意,是想等農莊建成後住過來?

    這是打算就近監督,把兒子行蹤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麽?

    謝桑榆對此不置可否,揮別送客。

    *******

    回到家中,徐雪娘已經從鄉民那邊聽說了,連忙問她是誰來了。

    謝桑榆按實說道:“是盛家大夫人,過來瞧瞧農莊的。”

    “貴客到訪,應該請來家裏喝杯清茶才是。”徐雪娘問道:“她已經走了麽?”

    “不必忙活,生意上的事由管事看著,大夫人哪會認識我們。”謝桑榆窩在椅子上,解釋道:“她身子骨不好,不得操勞,我們貿然過去豈不打擾。”

    徐雪娘聽見此言,隻能作罷。

    謝桑榆怕有一天大夫人跑來娘親麵前透露口風,這兩人互不相識最好。

    想到方才的對話,多多少少還是影響了她的心情。

    大夫人是來質問她的,或者說敲打。

    可是謝桑榆完全不知道盛輕宵的用意,他有考慮過以後麽,他的以後有包含她這個人麽?

    謝桑榆本想尋個空隙進入洞府去問個明白,她性格如此,憋不住話,有什麽問題非要掰開來說清楚不可。

    現下卻有幾分遲疑。

    會不會……聽到自己不喜歡的回答?

    他是山神呀,許多事情想必看得明白,大夫人的態度他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的態度呢。

    是放任大夫人來找她,還是默認家裏的安排?

    謝桑榆越想越是煩躁,這年頭談戀愛太難了,偷偷摸摸進展困難不說,以後還要各自成家。

    如果她不嫁給盛輕宵,等年紀到了官媒出動,還不知道胡亂配給誰。

    反而男子是有不婚的權利,總有那麽些打光棍的人在。

    即便往好了想,盛輕宵願意娶她,那就要兩人去麵對門戶的不對等,麵對親眷的不喜。

    謝桑榆倒不怕,但心裏多少有些‘明知前方路窄卻不得不走過去’的無奈。

    說到底,還是女人難做。

    這不是個自由的年代,女子必須嫁人,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努力融入陌生的家庭。

    孝道與輩分雙重壓製,恐怕她連言論自由都沒有。

    謝桑榆忽然動搖起來,原本對山神是誌在必得,這樣優秀的男子必須拿下,現在想想……不如玩玩就好?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結婚卻是兩家人的事。

    她尚未嚐到甜頭,沒有想太長遠,今日大夫人愣是把問題直接遞到她眼前來。

    恐怕想暗中發展並不容易,稍有不慎就被打成無媒苟合,聲名狼藉。

    謝桑榆在盛輕宵麵前可以無所畏懼,因為他不在乎世俗,可他不僅僅他一人,背後還有一大家子呢。

    嫁入盛家,光是想象就頭皮發麻,她骨子裏就是沒規矩的野丫頭,不適合當深宅少奶奶。

    如果在自己家裏都不能做主,日子該有多憋屈?

    謝桑榆寧願挑個普通人,自食其力,依然有信心過上優渥生活。

    否則她可能成為盛家的攪家精,到時候場麵大概……不太好看。

    *******

    謝桑榆下午難得清閑,徐雪娘把大部分活攬過去了,她自己索性出門在村子附近溜達。

    許久沒上福安崖,因為忙碌,也因為不必走到這裏就能找到山神,很遺憾錯過了銀杏樹最美的秋季。

    此時已經入冬,它漂亮金黃的扇形葉片逐漸枯敗掉落,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謝桑榆瞅了幾眼,本就不明媚的心情更加鬱悶。

    她在這棵樹下遇見的山神,後來因他認識了梅樹精長青和錦屏藤。

    不免又想起一件兩人不匹配的佐證:族類不同,壽命不同。

    她和山神真是一點都不合適呢。

    謝桑榆長長的歎口氣,肯定是因為大姨媽影響了她的樂觀情緒!

    “你不高興。”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謝桑榆回頭,不意外的看到山神。

    “你怎麽來了?”她問道。

    “來尋你。”他回道。

    山神一個抬手,白袖翻飛間故技重施,在銀杏樹下鋪好地毯與矮桌坐墊。

    謝桑榆算了算時辰,他應該剛把大夫人送回家裏,“還以為你現在沒空。”

    “母親心力不足,我讓她睡下了。”盛輕宵解釋道,示意她入座。

    謝桑榆的腳步往前挪了挪,“她可曾說什麽?”

    “不曾。”

    “這樣啊……”看來大夫人隻在她麵前表態了。

    “你介意她說的話。”盛輕宵眉梢微動。

    謝桑榆看他一眼,忍不住問道:“你知道她說什麽?”

    他緩緩伸出手,搭在她肩頭,輕輕按在座位上,“我可以猜到。”

    哦,那她就想聽聽看了,他是何態度。

    第79章 愛誰誰

    山神請她吃東西,擺了一桌酒菜,就著光禿禿的樹下,福安崖寒風瑟瑟,別有一番滋味。

    “你猜到什麽了,不妨說說。”謝桑榆坐在他對麵,一手撐著下顎覷眼瞧他。

    盛輕宵抬眸與她對視,道:“盛家想替我張羅親事,我拒絕了。”

    謝桑榆抿抿唇角,“你該不會……真就把我當擋箭牌吧?”

    “你說要試試,擋箭理所應當。”他半點沒有心虛氣短,理直氣壯。

    謝桑榆睜大眼睛,泄了一口氣,得,自古舔狗沒有好下場,不論男女。

    她自己送上門的靶子。

    所以麽,大夫人精準找到她來對線,就是因為盛輕宵故意露了口風。

    “那麽後麵你打算怎麽辦?”謝桑榆拿起酒壺,替自己滿上一杯,麵無表情道:“你娘大方的允許我做妾。”

    她說著,低頭舌尖微微探一口杯壁,酒水自帶的一股辛辣炸開她的味蕾。

    突然感覺戀愛就像杯中酒,聞著味道不錯,口感卻不是想象中那回事。

    “我無意納妾。”山神給予肯定的答複。

    謝桑榆把酒水放回桌上,笑了笑道:“或許你該知道我的愛情觀,絕不容許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盛輕宵細細端倪她眉眼間的情緒,語氣有些不確定:“你是否還在不高興。”

    “是。”

    謝桑榆不能說謊假裝自己很開心,他五感敏銳,洞察力驚人,有什麽能瞞住他?

    許是這兩天快下雪了,山風一陣比一陣寒冷。

    謝桑榆微不可查的瑟縮一下,山神便抬起手,瞬間風停葉靜,都被無形的屏障擋住了。

    她的視線落在他手上,白皙修長極為好看,有著凡夫俗子所沒有的神力。

    “山神大人,”謝桑榆抓住他的手掌,緊緊握在手心,“我們的關係在你眼中,是愛情麽?”

    她也會胡思亂想,充滿不確定,似乎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單方麵的認為。

    甚至……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盛輕宵隻是他的一部分,而不是他本人。

    “我不會讓第二個女子這般肆無忌憚。”他垂下眼簾,盯住她的手。

    明明那麽小一隻手,卻貪心地企圖完全包裹他的五指。

    “這就是你的回答?”謝桑榆雙眸一亮,湊到他麵前拉近身位。

    “莫要得寸進尺。”山神淡淡挑眉。

    落入謝桑榆耳朵裏,不像是警告,反倒像提醒她必須‘得寸進尺’才能不虧此行。

    她二話不說,當即撲到他懷中,緊緊摟住那勁瘦的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得補償我。”

    山神佁然不動,就跟進了盤絲洞的唐三藏似的,淡然如水。

    謝桑榆索性懶得征求他同意,隻管謀求到手的福利。

    她直起上身,想去啄吻他的薄唇,落下之際被偏頭躲開,觸在他細滑的麵頰上。

    “嗯?”

    謝桑榆頓時不滿,雙手按住他肩膀固定,非親到嘴不可!

    盛輕宵的食指豎起,抵在她嫣紅的唇瓣上:“你尚且年幼,適可而止。”

    “跟我年歲有何相幹?”謝桑榆瞪著他:“我就親親,不做別的。”

    他在想什麽呢,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未成年?

    盛輕宵淺淺彎起嘴角,道:“我要離開一段時日。”

    這話轉得突然,謝桑榆愣了一下,“離開?去哪裏?”

    他不答,隻道:“莫約年前趕回。”

    她還坐在他懷裏呢,姿態親昵,卻一瞬間因為他的秘密而拉開很遠。

    謝桑榆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擺正自身定位,他是山神,一些事情告訴她不合規矩,不僅無濟於事或許還有麻煩……

    她可以列舉很多很多理由,讓自己不去探究他的事情。

    可結果就是——距離感。

    無法消弭的距離,她對山神,一無所知。

    “親完嘴巴就讓你去。”謝桑榆捧住盛輕宵的臉,不依不饒。

    他靜靜望著她,不做推拒舉動,像是默許她的要求。

    謝桑榆與他四目相對,輕輕的,貼上自己雙唇,一個極為認真的吻。

    山神身上清淡的氣息很好聞,她不能準確形容出來它是什麽味道,但一定是記憶深刻的。

    一個擁抱足夠驅散心裏的不愉快,謝桑榆臉上笑意掩蓋不住:“親到就是賺到。”

    山神親口說不會有第二個女子如此肆無忌憚,所以她是特殊的。

    就算他二人不登對,難白首,那也沒有遺憾了。

    ********

    第一場雪落下來,謝家新屋和盛家別院齊齊完工,兩套嶄新的白牆小院屹立村裏,惹來好些豔羨誇讚。

    這其中,謝桑榆花費頗多心裏親自來回跑著監工的廁所,引來許多人圍觀。

    不僅是圍觀,謝桑榆還大方的表示可以‘試用’。

    就讓這群沒有見識過廁所的人試試吧,有利於它的推廣使用不是?

    她讓人挖了化糞池,屋裏一條糞道直通池子,這時候自然沒有什麽好用的管道,隻能定製。

    謝桑榆家裏跟陶瓷窯合作那麽多,叫他們給做幾個管道並不難,難點在於瓷器和瓷磚比起來太脆了。

    脆也沒得挑,她不具備建材相關知識,有能耐去搞出堅硬的瓷磚來。

    隻能把陶瓷管道鋪上去,用糯米漿攪拌沙土充作水泥,緊緊黏住固定管道。

    廁所做成後,乍一看挺像那麽回事的,舀一瓢水往下衝,斜坡的糞道通暢無阻。

    即使粗糙,那也比馬桶方便好用,不必麵對自己的排泄物,免去人力傾倒清洗種種麻煩……

    村裏人聞風而動,對廁所議論紛紛,都在觀望著,如果謝家人用得好,他們也學起來。

    按照習俗,徐雪娘在杜大嬸建議下請了一位風水師,到新家裏裏外外看一遍,指點一下床鋪水缸擺放方位。

    再挑選一個搬家入夥的良辰吉日,祭灶王爺放鞭炮,熱熱鬧鬧入戶新家。

    謝桑榆宣布放假一日,吳裏村不開工,城裏不出攤,把各個村裏有合作往來的人都請到上嵐村吃席麵。

    她意在告知大家年底的促銷計劃,希望各位繼續配合,供應的食材切莫斷了,明年說不準又要擴大產量。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消息,紛紛道賀,一時間整個上嵐村往來外人比過年還多。

    有那心思活絡了,連忙找上謝桑榆,說自個兒村裏就陳屠戶給她供應豬肉吃到好處,其它鄉民好歹也照顧著些。

    他們想挖魚塘,跟陳勳分一杯羹,顯然陳勳的魚塘產出不夠,與其尋外村人,不如自己村更加便利,還免去運輸麻煩。

    謝桑榆聽見此言,自然是讚同的,不過她並不承諾任何,要挖魚塘的盡管去,到時候她看品質和價格來決定。

    一個搬家入夥飯,儼然吃成商會交流現場,別看雞鴨瓜果的小交易,似乎夠不上‘商’這個字,但對鄉民而言,這就是家裏至關重要的生意了。

    曲東軒的管事給麵子,捎來一份賀禮,就連盛家,也安排了一份。

    可能是盛輕宵吩咐的,他果然離開了盧臨城,把長青一起帶走,隔壁別院大門緊閉,無人進出過。

    即便這樣,謝家依然臉上有光,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穩穩靠上了曲東軒,往後毫無疑問財源滾滾。

    殊不知謝桑榆的野心比他們想的還要大。

    算一下時間,北上的商隊再過半個月一個月就回來了,醬菜賣得如何,一看便知。

    如若反響好,她完全可以考慮籌錢建設廠房,把市場打開,走出盧臨城。

    到時不僅是北上,東方西方、更南的地方,偌大國土,處處是商機。

    隻要有利益,不愁沒有跑商的隊伍。

    *******

    謝桑榆的事業心熊熊燃燒,就沒那麽多心思去考慮山神了,愛去哪去哪,愛啥時候回來回來,隨便好麽。

    如果兩人不能走到最後,拚一段曾經擁有也挺美的,她一個凡身肉胎,想那麽多幹什麽呢?

    就算有一天先他老去死去,唏噓感慨的人也是他,輪得到她來麽?盡管安心去世就行。

    謝桑榆想開了,喜滋滋入住新家,買上幾盆鮮花回來放著,點綴空間,熱愛生活。

    在她翹首以盼的等待下,商隊回來了。

    一群大老爺們,千裏迢迢從北邊拉了好幾車皮毛木炭,抵達盧臨城,趕在年底忙活最後一波,貨物出手好過年。

    謝桑榆找過去時,得到一番熱情招待,好茶好點心奉上來,擺出談話的架勢。

    她頓時心中有底,這單買賣可以長期維持下去,不然他們才懶得跟個小姑娘耗費太多時間呢。

    商隊洽淡的點在於運輸資費,陶罐本身的重量,路上又有破碎損耗,種種緣由使得醬菜運費會比其它貨物略高些,他們希望謝桑榆讓利,才好大量拿貨。

    或者把小陶罐換成更輕薄的款式,這種更難燒製的陶器成本又要高一點,讓謝桑榆自行決定。

    並非商隊貪利,實在是這年頭的交通工具和路況,壓縮了醬菜的利潤。

    從盧臨城運到北邊,擺在麵上不可避免的開銷就有不少,謝桑榆思慮再三,終是同意下來。

    後世煉鐵技術成熟,所以鐵罐便宜實用耐磕碰,但眼下鐵器一點都不便宜。

    更大的鐵礦資源掌握在朝廷手中,誰敢打主意就要掂量著造反造兵器的嫌疑,民間鐵價居高不下,她隻能選擇陶罐。

    人家商隊辛苦跑路要吃飯,謝桑榆作為供應商而不是零售商,價格往下壓實屬正常。

    薄利多銷嘛,等她把廠房搞起來,會擁有很多商隊的。

    第80章 護衛

    氣候越來越冷,吳裏村的小作坊加足人手生產醬菜,庫房貨架以及院子空處全部擺滿了。

    長樂街的攤位,謝鬱叢提早幾天開始預熱,把即將促銷的消息散播出去,留出足夠時間務必讓大家都知曉此事。

    為了這日,謝桑榆事先安排好人手幫忙搬運賣貨,雇傭幾輛拉貨的馬車,以保證醬菜充足。

    徐雪娘請了裁縫替兩個孩子縫製鬥篷,買不起貂皮狐皮,羊羔絨鬥篷卻是可以。

    冬天騎馬在外行走,寒風呼嘯,沒有厚實衣物禦寒怎行呢。

    謝桑榆順道讓做了幾幅手套,裏裏外外全副武裝,無所畏懼。

    “又長高了些,”徐雪娘笑著伸手,替她拉攏鬥篷:“搭配紅色冬裙當真好看。”

    羊羔絨是白色的,紅白搭配,鮮明而不豔俗。

    謝桑榆摸摸耳朵:“還是挺冷的,想做個耳套。”

    徐雪娘搖搖頭,“行了,咱們這邊雖然下雪,可比不上北邊嚴寒,年輕人裹得太嚴實,像什麽樣。”

    “娘親現在見多識廣,北方城鎮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了?”謝桑榆眨眨眼。

    徐雪娘輕拍她一下,笑罵道:“我就不能聽說麽?你騎馬得謹慎些,路上若有積雪薄冰,太滑溜了。”

    “放心吧,春白很聰明的,才不會摔倒自己。”

    山神送的白馬,就是最好的!

    謝桑榆確實長高了,近來偶爾感覺骨頭疼胸疼,它們在發育。

    白日裏和弟弟餓得快吃得多,家裏葷素不愁,她注重補充蛋白質,牛奶是沒有的,豆製品蛋製品倒是很多。

    營養跟上,身強體健。

    男生發育比女生略晚一些,現在謝桑榆個頭依然比謝鬱叢高,一把細腰盈盈一握,盡顯少女柔美。

    放著這麽個大姑娘在外頭行走,徐雪娘有點不放心,何況謝桑榆時常帶現銀在身上,若有心人打聽過,半道劫財劫色……

    這種事情當然要防範於未然,徐雪娘便跟閨女直言商議一番。

    要叫謝桑榆不外出是不可能的,家裏許多生意是她親自去促成的,徐雪娘現在雖然有長進,卻難以獨自扛起這些。

    而謝鬱叢更多時間守在攤位上,即便把他解放出來,她也不肯窩家裏坐住不動啊。

    合計下來,隻能請個護衛跟隨了。

    考慮到這個年代沒有監控,路上確實可能出現意外,謝桑榆沒敢托大,尋思著找個孔武有力的姑娘同行。

    此事不難,鄉間姑娘有的自幼幫家裏下地幹活,鍛煉出一身好氣力,隻要教她學會騎馬,隨時可以上工。

    這麽一來,又得再買一匹馬了。

    家裏銀錢全給投入建設房屋當中,實在擠不出什麽來,即便明年商隊下訂單,也是年後的事。

    謝桑榆有意擴大作坊規模,弄個屬於自己的廠房,前期要投入不少白花花銀兩,非借錢不可,或者拉個投資給人分紅。

    這件大事橫亙心頭,再雇個人買匹馬便成了小事一樁,添頭罷了。

    為此她必須在外麵跑,女護衛人選得盡快落實下來,以免年底盜匪衝業績,盯上她這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謝桑榆第一個想到的人是盛輕宵,家裏有錢,為人可靠,若他入股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分紅給他,她心甘情願。

    可惜山神這段時間不知去了哪裏,連自己的洞府都沒回去。

    冬天是泡溫泉的好時機,謝桑榆時不時會去享用一番,愣是一回都沒碰見過他。

    難怪臨走之前特意知會她一聲,倘若隻是盛輕宵離開盧臨城,何至於道別?

    所以事實是——山神有事離開了,盛輕宵不過是他在人間行走的身份,借故消失一段時日。

    ********

    長樂街,謝家的攤位設了五天促銷活動時間,期間內多買多送,全民狂歡。

    買送活動極大的刺激了顧客消費衝動,人對於失去的感官比得到深刻許多。

    若是不買,錯過贈送,在情緒上等同於失去。

    再說醬菜耐存放,過年吃不完,放到明年二三月也沒事。

    饒是謝桑榆早有準備,多添加人手守在攤子上,依然被人群圍堵個水泄不通。

    這般熱鬧搶購的場景,看紅了附近一幹人眼,反應快的連忙有樣學樣,也搞起年底促銷,可把消費群體給高興的。

    一時間,整個盧臨城年味十足。

    謝桑榆準備在促銷活動後就給攤位放假,忙活大半年,年底早些歇息。

    再者促銷過後肯定會影響到後麵的日銷量,不如回去養精蓄銳,明年再戰。

    手忙腳亂的五天過去,謝鬱叢和秀山兩個少年小夥直接給累癱了,嘴巴應答太多口幹舌燥嗓子嘶啞,手臂不斷端送壇子酸痛不已。

    幾乎沒有停歇的忙碌,再年輕也頂不住啊!

    謝桑榆沒往人群湊,負責調配統籌,事後清賬,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先前倉庫囤的貨差不多全數出售。

    剩下的零星數目,可以當做年底福利送給幫工們。

    五天時間賣出將近八十兩白銀,扣去成本人工費等等,淨利潤莫約五十兩,平均下來一天十兩入賬,比起平常時候翻了十倍還多。

    攤位開這麽久日漸成熟,有固定的消費群體,每天收入在一兩上下,更多時候不足一兩。

    所以這次活動,可以說是極為成功,大賺特賺了。

    自家收入可觀,謝桑榆對底下人也不吝嗇,大家辛苦一番,人人都有獎金。

    獎金雖然不多,但前不久才發過一次,這種意外之喜甭管多少,都是令人興奮雀躍的。

    謝桑榆把話擺在明麵上說,每完成一筆大交易,個個有獎金,正巧現在臨近年底,大家回去過個好年,往後繼續努力。

    她一視同仁,額外對秀山優待一些,這孩子是個能幹的,能說會道勤快不耍滑,或許明年就能帶著小徒弟自己守攤了。

    發完獎金,攤位早早收了,青磚小院的醬菜生產卻不能停止。

    要準備好明年給曲東軒和商隊供應的量,注定小作坊必須連續運作。

    在葉福娟幾個熟手帶領下,每日能產出許多,這個院子做生產線足夠寬敞,當庫房使就有點窄了。

    謝桑榆有意買下青磚小院,這院裏的井是她埋過白玉石的,井水不同於普通清水。

    再到附近建幾個寬敞庫房,按照日期批量出貨,如此一來規模就擴大了。

    即便買不下小院也無妨,這幾個月的積累,她手頭已有三枚白玉石。

    越多人嚐到靈泉的滋味,白玉井的井水寸寸高升,儲存滿後自行凝結成珠,便是靈石了。

    小小一枚靈石對山神來說毫不起眼,於人類而言卻大大有異。

    謝桑榆準備弄廠房,才把白玉石留在手裏,待她弄完後,多餘的石頭定要拿去埋在水源旁邊,造福更多人。

    不敢說什麽延年益壽,好歹強身健體麽。

    *******

    要過年了,徐雪娘非常忙,她今年要酬謝各路神明。

    神明的供品不得重複,集齊五牲雞鴨鵝豬羊,家裏三口人吃得費勁,少不得要做成鹵味臘味存放。

    除此之外,還有各色年糕,粘米糯米鹹的甜的,按照習俗非做不可。

    謝桑榆對這些一竅不通,隻能跟在身邊打下手,順道長長見識。

    徐雪娘還惦記著護衛一事,她道:“鄧大家的昨日來找我,說她家閨女自小皮猴一樣,上樹打架全都會,唯恐日後嫁不出去正拘在家裏呢。”

    “鄧嬸嬸?”謝桑榆沒多少印象,兩家離得遠,平時沒啥往來。

    “她閨女叫青秋,個頭不小,你要不看看去?”徐雪娘征詢道。

    說是護衛,其實也沒指望姑娘家做保鏢,不過是多個人陪同謝桑榆,壯壯膽。

    從上嵐村進城的一路上,雖然會途徑幾個村莊,但好幾段荒郊野外的路擺在那兒,兩人一起走總歸靠譜些。

    謝桑榆這會兒閑著,便起身道:“那就去鄧家溜達一圈。”

    她走出家門,沿著村路過去,鄰居家院子裏也在忙著殺豬宰羊。

    冬日農閑,過年是頭等大事。

    謝桑榆透過籬笆圍欄,跟他們打招呼,徑直來到鄧家門前。

    “鄧嬸嬸?”她敲了敲樸實的木門。

    鄧家幾口子正窩在屋裏烤火,外頭太冷了,看見謝桑榆連忙把人讓進去。

    鄧嬸知道她的來意,去徐雪娘麵前舉薦過自家閨女,人就來考察了。

    正好,他們家的雞還沒殺,便叫上鄧青秋去外頭,當場給表演一番殺雞。

    “?”謝桑榆愣住了。

    鄧嬸笑道:“我家丫頭殺雞殺魚可利落了,有時候都懷疑自己生了個小子。”

    鄧青秋體型微胖,本身也不矮,確實顯得有點‘壯’,她微圓的蘋果臉紅撲撲的,掛著憨笑。

    聽了娘親的話,立馬拉上謝桑榆到院子裏,給她來個徒手擰斷雞脖子。

    “厲害。”她拍掌,難怪第一時間就來自薦護衛了。

    是個彪悍的妹子,能不能打不知道,至少膽子比較大。

    謝桑榆也幹脆,當即拍板,就她了。

    趁著過年閑來無事,先教教鄧青秋學騎馬,看她性格應該不怕摔打,很快就能學會。

    第81章 舅舅來了

    從鄧家出來,謝桑榆沒急著回去,攏著雙手上了福安崖。

    馬上就要過年了,山神還沒回來!

    他連自己的洞府都不回,不是一個念頭就能到家麽?有這麽忙?

    長青被帶走了,謝桑榆想不出來找誰打聽消息,於是上山碰碰運氣,看錦屏在不在。

    自從這位可男可女的妖精被罰了之後,她再未見過,也不知去向何方。

    謝桑榆漫無目的,在半山腰停留了下,來回轉悠,小聲克製的喚幾句錦屏。

    她怕被村裏人撞見,到時候還以為她撞邪呢,所以低調尋人。

    按理說妖精神通廣大,她這麽一喚就該現身才對,然而沒有半點反應。

    冬季的福安崖有些光禿禿的,除了少數耐寒的樹木葉子尚在,大部分早已落光葉片,隻餘樹枝。

    並不鮮豔的色彩,伴隨著寒風,頗為無趣。

    謝桑榆縮著脖子繼續上山,來到崖頂那棵銀杏樹下。

    依舊不見錦屏,倒是有個意外的身影出現了。

    “河靈?”謝桑榆歪了歪腦袋,打量他的模樣。

    幾個月不見,他的服飾隨著季節更換了,也不知是否怕冷。

    河靈朝她綻開一個笑容,獨屬於少年人的清爽。

    他問道:“你在尋人麽?”

    謝桑榆點點頭:“你應該聽見了。”

    “你身上的氣息淡了一點,”河靈邁進兩步,神色認真:“又濃了一些……”

    氣息?

    她記得他說過她身上有山神的味道。

    如今山神已經消失這麽久,氣味淡了正常,濃了又是何意?

    謝桑榆不解,覺得河靈肯定知道些什麽,忍不住問他:“山神去哪裏了?”

    河靈搖搖頭,彎起嘴角淺笑:“何以認為我會告訴你?”

    “隨口問問罷了。”謝桑榆無奈。

    事實上就算有人告訴她了,恐怕也做不了什麽,隻能安靜等待他回來。

    謝桑榆拿出兩枚白玉石,道:“正好遇見你,想勞煩你一件事。”

    她想把靈石埋在泉眼處,上下/流域都能受益,包括飲水的動植物。

    既然他是河靈,這件事交給他來做最合適不過了。

    河靈看到白玉石有些意外,“你從何處得來的?”

    謝桑榆沒敢告訴他實話,隻說道:“反正不偷不搶。”

    他看她一眼,伸手接過,算是答應了。

    “如果是你的話,或許並不是壞事。”河靈沒頭沒尾的來一句。

    謝桑榆聽不懂,正要再問,眨眼間少年就地隱匿了身形。

    他走了,消失不見。

    謝桑榆輕拍額際,嘀咕道:“都不喜歡道別的麽?”

    好歹說一聲再走啊……

    *******

    新年新氣象,家裏的門聯是老秀才王鬆林寫的,他教謝鬱叢認字,這會兒千字文還沒學完。

    家裏生意忙,極大的壓縮了謝鬱叢的學習時間。

    不過攤子放假後就不一樣了,徐雪娘給屋裏放了炭盆,烤著火暖烘烘的,把王鬆林叫到家裏來專程補課。

    順道新年門聯也給王秀才承包了,雖然他科考不順沉迷酒壇子,但一手好字並未荒廢。

    紅彤彤的門聯貼在嶄新的家門口,越瞧越是好看,應景得很。

    徐雪娘按照規矩,給謝家老太太送一份年禮,但並不帶孩子們去給長輩磕頭。

    當初分家撕破臉,有年禮送去已經足夠粉飾太平了。

    老太太若敢拿出祖母的架勢擺譜,信不信要被指著背後嗤笑,村裏人誰還不知道姓謝的那點事兒。

    大概是考慮到謝鬱堂的秀才名聲,老太太臭著臉收下年禮,即使對徐雪娘三人的日子紅了眼,也沒敢上門撒潑。

    她可以仗著輩分不要臉,讀書人的清譽卻不能有絲毫不妥,否則因為德行家風被剝奪功名,這輩子就走到頭了。

    老太婆那邊安分了,徐雪娘這裏自然不會主動去找茬。

    她一個寡婦帶著倆孩子,新年裏沒啥親戚要走動的。

    婆家幾乎斷絕,娘家也是如此。

    曾經讓謝桑榆和謝鬱叢去弟弟家借米糧,空手而歸還惹一身奚落,她就再沒往儀水村去過。

    謝桑榆跟儀水村的陳勳定下活魚,也是繞著舅舅家走。

    之後他們起新房,擺入夥席麵,沒讓去請娘舅過來,那邊不知道聽見風聲沒有,估計聽說後也沒臉來。

    這個新年,徐雪娘想了一會兒,就不提去儀水村拜年的事了。

    她經曆過嫁人生子喪夫分家,被婆婆小叔趕出來,當家人的撫恤金都拿不到,娘家幫過她麽?

    既然之前劃清界限,現在何必去攪和,各過各的也挺好。

    徐雪娘想得明白,沒想到徐春柱帶著妻兒巴巴的過來拜年了。

    年初三這日,晌午未到,徐春柱一家三口,路上問著找到徐雪娘的新家。

    站到門口,他嘖嘖有聲:“別人家籬笆圍院子,她家建了白牆,這得花多少銀子!”

    可見這個姐姐,是真的發達了!

    徐春柱敲門進院,笑容滿麵的揚聲喊人。

    通常有人在家,院門是不會關緊的,要麽敞開要麽虛掩著,村裏人都是如此。

    徐春柱進去後,打量著院子裏物件擺設,半隻牲口都沒養,幹幹淨淨的,也沒栽種小菜地,隻牆根擺了幾盆花草。

    徐雪娘平日裏帶幾個婦人在井邊做辣串,所以院子很寬敞,沒地方占用別的。

    “他們家真好看!”小胖子晃了晃周綠荷的手。

    “都是銀子堆出來的,能不好看麽?”周綠荷跟徐春柱一樣,兩眼放光。

    這時,屋裏聽見動靜的徐雪娘出來了,天冷都在裏麵待著呢,探頭一看居然是弟弟一家子。

    她眉頭動了動,“春柱來了?”

    徐雪娘臉上沒有笑容,可見並不是很歡迎。不過大過年的,來者是客,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隻好請他們進屋喝茶。

    “阿姐日子過得好啊!”

    徐春柱笑著摸摸厚實的門板,雕花精細,還上了一層好漆,“真好!”

    屋裏謝桑榆在看謝鬱叢寫毛筆字,扭頭一瞥,神色有些微妙。

    “是舅舅舅娘呀,快請坐吧。”她禮貌的一擺手。

    大半年前她剛穿越過來不久,分家後去找了舅舅,時間一晃過去,這兩位還是初時見過的模樣。

    莊稼漢黑瘦黑瘦的,而農婦則有些粗悍。

    至於那個小胖子,過了年九歲吧?不會叫人便罷了,那雙眼睛直勾勾望著堅果盤,不問自取就過去吃上了。

    周綠荷倒是有點眼力見,伸手把兒子拉回來,虎著臉道:“叫大姑。”

    小胖子不想叫,噘嘴道:“咱們沒有這樣的窮親戚。”

    場麵一時寂靜。

    徐春柱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胡說八道什麽呢!”

    小胖子突然被打,懵了一下就哭了,哇哇的哭。

    謝桑榆看他那雙烏黑眼睛,沒有生氣,把堅果盤遞過去:“吃吧,別哭了。”

    周綠荷連忙接過來,笑道:“還不謝謝表姐!”

    小胖子悄悄望謝桑榆一眼:“……謝謝表姐。”

    謝桑榆不跟他計較,轉向徐春柱道:“舅舅沒發現表弟比同齡人更單純麽?大人總在他耳旁說什麽,他就記住什麽。”

    尋常的九歲孩子,估計比他機靈些,不會當麵有啥說啥。

    這孩子眼看是被寵壞了,也側麵反應了他的‘憨實’,或者說——傻氣。

    “沒、沒有……”徐春柱夫婦二人尷尬,卻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總嫌棄長姐是門窮親戚,兒子喜歡鸚鵡學舌,他們自己比誰都清楚。

    徐雪娘淡淡的,去泡茶待客,還留三人中午吃飯。

    謝鬱叢過來喊了兩句舅舅舅娘,便回到桌旁繼續寫字。

    徐春柱聽說外甥的腦袋靈光了,沒想到好到這種程度,都會認字了?

    “我家廣林也送去私塾了,都在沙盤上練字,你這筆墨也太浪費了……”

    徐春柱就一個兒子,讀書的條件還是有的,不過沒指望他讀出什麽名頭來,認識幾個字就夠了。

    謝鬱叢道:“我往後要幫忙做賬,必須在紙上練。”

    賬本的字都很小,而初學者的字鬥大一個,他還有得練呢。

    不止是他,謝桑榆同樣如此,盡管靈魂是有寫字經驗的,但不包括毛筆字。

    “還要做賬呢?你們這生意做得可真大!”徐春柱不由露出震驚又羨慕的神色來。

    還夾帶一絲討好,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今日來,正是有事相求。

    他和周綠荷想謀一份差事做,“咱們一家子血濃於水,有好事當然不能便宜了外人呐!”

    謝桑榆對於他的來意真是半點都不意外,跟娘親二人對視一眼,並不急於答複。

    如今他們手裏握著生財之道,完全可以給予這個機會。

    之所以猶豫,並非出於記仇,而是考慮到舅舅的品性。

    謝桑榆一家三口每天已經夠忙的了,實在沒心思也沒時間去理會旁的事情,麻煩事自然能省則省。

    踩低捧高人之常情,徐春柱翻臉之快卻是小人行徑,放在身邊保不準就會壞事。

    謝桑榆想著徐雪娘興許不好開口,索性搶在跟前拒絕:“儀水村到上嵐村距離不近,舅舅來回並不方便。”

    徐春柱不以為意:“你們不是在城裏有個攤位麽,還請人幫忙,這銀錢哪能給外人過手?”

    看來他打聽得挺清楚,不給秀山過手,難不成給他過手?

    謝桑榆挑挑眉,給他指出一條明路:“舅舅不妨多種些蔬果,養雞生蛋,或者跟陳勳一樣開魚塘也行。隻要你的東西跟別家一樣好,我可以優先收用你的,不夠才去找別人。”

    這已經是她仁至義盡的做法了,隻要徐春柱好好搞種植養殖,她盡數收取,不會少他半個銅板,意味著他不必愁銷路,盡管放開手去幹就是。

    徐春柱卻不滿意,皺眉道:“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麽,僥幸把攤位做起來了,以為就萬事大吉?”

    “你娘一個婦道人家,後頭沒男人幫忙守著,不定攤位會被誰蒙騙了去,米缸養老鼠掏空家底都不知道!”

    他這話瞬間引來謝鬱叢側目:“舅舅當我是死了麽?”

    徐春柱歎口氣:“你就是個半大孩子,頂不住事,還是讓舅舅來幫你們吧……”

    第82章 拉投資

    謝鬱叢哪能認同他這種話,放下筆過來桌旁與他理論。

    “十幾歲還是孩子?”他下意識瞥了胖表弟一眼,舅舅就是這麽養的。

    謝鬱叢正色道:“以前我腦袋不清楚,承蒙姐姐聰慧,家裏才有飯吃,如果我再學不會幫忙分擔,真是枉為人了。”

    “一家人當然是要幫忙的,所以我這不就來了嘛,總比外人好使,你們隻管給個準話。”徐春柱看向徐雪娘。

    徐雪娘卻不是他印象中那個軟弱沒主見的女子了,一個人的心境隨著眼界開闊而轉變,她聽女兒的。

    “桑榆的提議不錯,你們如果嫌棄種菜不好,那就開魚塘。”

    其實在她看來,沒有過養魚經驗的,這事不容易辦成,還不如多開闊幾塊菜地呢。

    他們家裏每日做素菜壇子,還有辣串,需要的素菜斤兩不少,跟誰收菜不是收?照顧弟弟家舉手之勞,徐雪娘不會拒絕。

    “種菜養魚能賺幾個銅板?你們這是把我當外人對待了。”徐春柱板起臉色。

    謝桑榆接話道:“舅舅跟陳叔同村,他年底又開了新魚塘,不會不知道吧?自從我找上他之後,累計交易額已經超過十兩。”

    幾個月一萬枚銅板,不能說很多,但她要的隻是巴掌大的魚兒,成長期縮短,也不妨礙陳勳把池塘裏的大魚送進城裏割賣給魚販子。

    徐春柱哪來的底氣嫌棄這個收入?按照陳勳這個速度,一年保底三四十兩白銀,除去成本三年也夠他起新屋了。

    何況謝桑榆要的活魚會越來越多,他也跟緊步伐,挖新的魚塘。

    “可我們從未養過魚……”周綠荷皺眉:“村裏也有人養雞養鴨的,成群生病死一片。”

    養殖說來簡單,其實也考驗技術與學識。

    衛生環境與預防疾病,這年頭根本沒有獸醫,對這方麵知識流傳更少,隻能依靠經驗一說。

    術業有專攻,行行出狀元。

    謝桑榆愛莫能助,道:“種菜也能致富,我們需要很多辣椒,舅舅自行考慮吧。”

    要把人收到身邊留用,她不同意,給予這些建議,完全是看著親戚情麵上。

    徐雪娘也不願多說,留他們吃過午飯,便起身送客。

    人走後,謝桑榆給徐雪娘的長進點讚。

    “還以為娘親想幫扶舅舅家,讓他去攤位上幫忙呢。”

    畢竟家裏有意今年把謝鬱叢調出來,攤位交給秀山,再找個伶俐的夥計配合他。

    按照正常思維,親娘舅來相助,讓他跟秀山看攤最合適了,可惜謝桑榆信不過這人。

    她寧願相信秀山。

    “你娘又不是傻子,”徐雪娘回憶往昔:“你爹去後,弟媳防我跟防賊似的,深怕我賴上娘家,春柱也是如此。”

    “人都是很現實的,誰也不欠誰的,咱們心中有數就好。”

    謝桑榆懶得跟親戚打交道,還不如鄰居靠譜暖心呢。

    她也沒本事去扶貧,自家尚且窮著,為了蓋房子掏空家底,若不是年底促銷賺回一小筆,這個年都要過得磕磕巴巴。

    如今過完年,擺在她眼前的是拉投資問題。

    認識的人全部加起來,都窮得很,誰能給她一筆幾百兩的銀子建設廠房招募商隊呢?

    盛輕宵是個合適人選,可他人沒了,尋不到蹤跡。

    謝桑榆手裏沒有人脈,貿貿然去找上誰,憑借什麽說服對方?

    *******

    正愁著呢,有人給送枕頭來了。

    陳勳的妻子胡氏有位親戚,在城裏開布莊的,在本地開設的鋪子倒是不多,主要收了蠶絲以及綢緞走貨到別地去。

    他們有成熟的商隊,走貨多年,熟知路線經驗豐富。

    據說是因為有兩個兒子,均已長大成人,怕家裏產業不好分,若兄弟二人同行競爭,擔心往後壞了感情。

    弟弟張采櫻尚未成家,主動退出,趁著家裏有閑錢,想開辟一份新產業,避免與兄長相爭。

    張家從事蠶絲布匹多年,最有經驗的便是此道,除去這個,隻有商隊。

    張采櫻想和兄長一起跑商運貨,隻要不做布匹,兄弟倆就能一直和睦,相互照應。

    他的想法得到家裏讚同,可應該運些什麽才能穩賺不虧,還真不好說……

    正巧,觀望中的張采櫻從其它商隊那裏聽說了醬菜的事,緊接著年底那波促銷引來的熱鬧,全都看在眼裏,這才起了心思。

    張采櫻央陳勳做個中間人,帶著他找到上嵐村來了。

    謝桑榆沒想到自己的廠子沒著落,商隊就先來打聽供貨。

    她哪裏有貨啊?

    聽胡氏說她這親戚家底殷實,極為寵愛幼子,給錢痛快,絕對是極佳的合作對象。

    這話……把張采櫻形容得如同散財童子。

    等謝桑榆見到真人,卻發現他不像來散財的,倒像是覓食的老狐狸。

    張采櫻名字挺美的,本人卻是個深色皮膚眼睛狹長的模樣,頗為不好惹。

    胡氏笑道:“他這名字有由來,他娘懷他的時候夢見了摘不完的櫻桃,紅紅火火一大片,他出生後家裏生意也順利起來,氣運可好了!”

    所以就叫張采櫻?

    謝桑榆並不關心這個,俗話說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讓她意動的是他手裏的銀子。

    謝桑榆積極招待了張采櫻,好茶好水奉上,訴說醬菜種種好處與發展前景,話題一轉問他是否願意入股。

    她想擴大地盤招募更多工人,才能供應上自己的野心。

    想法有了路子有了,就是沒錢。

    張采櫻不動聲色聽著,末了問道:“如你所說,我需要等多久?”

    “三個月吧……”謝桑榆頭疼,貧窮令她喪失底氣。

    不僅沒有足夠貨物供應,反過來問人要銀子,要完銀子還得等待,她咋那麽像空手套白狼呢?

    這樣的合作,多半是要吹了。

    張采櫻手握商隊,意在跑商,大可以等她有貨了再來。

    他倒沒有一口拒絕,打量著謝桑榆,笑眯眯道:“謝姑娘的想法很不錯。”

    “那你的意思是?”

    “就看姑娘願意讓出幾分利了。”張采櫻表示,雖然不曾涉及過這類營生,但他可以考慮出資。

    視回報率而定,隻要能夠打動他。

    兩個第一次見麵的人,靜靜望著彼此。

    謝桑榆分明在他那雙長長的眼睛裏看到割肉的意圖,割她的肉。

    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做慈善的投資。

    她思索再三,自己掌握醬菜製作的核心技術,所用到的靈泉皆是因她而有,所以——

    謝桑榆豎起一根手指頭:“一成,我的作坊雖小,但已經生產了半年之久,商隊也試行過了,你幾乎不必承擔任何風險。”

    “聽上去不錯,”張采櫻道:“方便我去看看麽?”

    謝桑榆聽著有戲,欣然應允:“當然。”

    *******

    張采櫻是乘坐馬車來的,謝桑榆家裏沒有馬車,她牽出自己專屬坐騎,漂亮的春白。

    吳裏村離得不遠,謝桑榆便騎著馬緩緩走在馬車旁。

    車裏的張采櫻打起窗口竹簾,看向馬背上的窈窕身影,她的背後是一片寬廣田野,有在田地間勞作的鄉民看見謝桑榆都會打招呼,對她騎馬而行司空見慣。

    “謝姑娘好風姿。”他由衷讚歎道。

    過來之前,就已經從胡氏口中知道,醬菜是由謝桑榆一手做起來的,她在家裏算是主事人,極為能幹的一個小姑娘。

    待親眼所見,發現比預想中的還要優秀。

    即便是同齡的男子,也沒幾個比得上她。

    “多謝誇獎,”謝桑榆笑了笑,一點不過分謙虛,她道:“我瞧張公子是個聰明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看過我的作坊便知能不能行。”

    她很自信,不忘言語激他一下。

    張采櫻回以笑容,溫言道:“謝姑娘也是聰明人,我家行商多年,商隊的人手充足,你細細考量便知合不合適。”

    老師傅不跑了,他還有兒子徒弟或者其它親戚小輩,張家在這方麵人脈很廣,熟知路程中會遇見什麽,謝桑榆既然有心做大,要的肯定不止一支商隊。

    張采櫻想以此作為籌碼,也算情理之中。

    青磚小院到了,謝桑榆翻身下馬,走在前頭引著張采櫻。

    院裏婦人在做活,院外一群孩子自個兒玩耍,怕他們搗蛋闖禍,不讓進去裏麵。

    這規矩不肖謝桑榆說,葉福娟自己就做得很好,務必保證生產環境井然有序幹幹淨淨。

    門外這些孩子在大人教導下也懂事,並不鬧著進去玩,就在外邊瘋跑。

    謝桑榆過來時,玩瘋的他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一個不慎衝撞上了,她身旁的鄧青秋來不及阻擋,哎呀一聲摔成一團。

    跟在身後的張采櫻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就被謝桑榆給壓在地上了。

    場麵一時混亂,孩子們停了下來,無措的望著來人。

    “桑榆,你沒事吧!”上任不久的‘護衛’鄧青秋慌了,她咋這麽沒用呢?

    伸手先把撞到人的孩子扒拉出來,再看謝桑榆和張采櫻二人,姿勢實在是有些……曖昧了。

    謝桑榆嬌小的身形,完全陷入張采櫻的懷抱裏,都是尚未婚配的年輕人,這……

    鄧青秋連忙把人扶起來,扭頭打量周圍,生怕太多人目睹這場景,影響謝桑榆的清譽。

    第83章 合適?

    不巧,青磚小院這邊因為有婦人上工,又有孩子玩耍,成為吳裏村一個熱鬧點。

    好些人看見了謝桑榆和張采櫻摔成一團的畫麵……別說……還怪登對的。

    他們上前來詢問,好奇這位年輕公子是何人。

    “我沒事。”謝桑榆安撫鄧青秋,她摔在人肉墊子上,當然無礙。

    回頭去看張采櫻,他正揉著自己後腦勺,大概是磕碰到了。

    “意外而已,唐突謝姑娘了。”

    “既是意外,何來唐突一說。”謝桑榆笑了笑,想當做無事發生,朝著眾人介紹道:“這位是張公子,咱們的潛在顧客。”

    她把手往青磚小院裏麵一請,示意入內說話。

    撞了人的孩子在同伴慫恿下,低著頭走出來,小聲道:“我給桑榆姐姐道歉,不要告訴我娘好麽……”

    謝桑榆側目一看,抬手摸摸他腦袋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玩耍小心一點,不告訴你娘。”

    他鬆了口氣,終於敢抬起臉看她:“嗯,就這麽說定了!”

    “太好了,”男童身邊跟著的小姑娘替他高興,回頭咬著手指問道:“桑榆姐姐要嫁給這個哥哥麽?”

    “?”童言無忌,在場的幾個大人愣了一下。

    男童不解:“為什麽這麽說。”

    小姑娘道:“我娘說姑娘家不能跟小子挨太近,要是躺一塊去就要嫁給他了。”

    男童睜大眼睛,似乎第一次聽說這種事,“難怪你不找我們玩了,我可不要娶你!”

    小姑娘高高抬起下巴,哼了一聲:“所以我才不找你玩。”

    “……”謝桑榆輕咳一聲:“保持距離是沒錯,但意外發生時不能以常規來判斷,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她給鄧青秋使個眼色,示意快些進去,這茬揭過。

    這時,葉福娟聽見動靜走出來,正好解了尷尬場麵。

    得知張公子是來查看生產的,忙打起十足的精神應對,把人請進去。

    謝桑榆臉皮厚,神色如常的走在張采櫻身旁,讓葉福娟給他介紹青磚小院。

    能生出秀山這麽伶俐的孩子,葉福娟並不蠢笨,隻是稍有些靦腆,不善言辭,辦事卻踏踏實實的。

    小院裏打從第一天運作開始,謝桑榆就交給她了,這麽久下來,熟悉的地盤與流程給予她底氣,應答起來不見怯懦。

    ——隻要給她們機會,每個人都能得到成長。

    葉福娟著重強調了院裏的規矩,特別是關於衛生安全這一塊,是謝桑榆反複提過的,必須人人謹記執行。

    於醬菜而言,幹淨衛生真材實料,是一大加分項。

    而後帶著張采櫻去查看幾個庫房,按照時間不同分批入庫,出庫日期登記清楚,絕不混淆,一切井井有條。

    隻是因為地方略小,顯得有些擁擠。

    “還滿意你看到的麽?”

    謝桑榆大致提了下自己的規劃,她可以擴建,院裏的熟手可以帶新手,附近兩個村子很多婦人等著工作的機會呢。

    再說食材問題,她也早早打過招呼,未雨綢繆,新魚塘已經在弄了。

    張采櫻微眯著自己狹長的眼睛:“看來你萬事俱備,隻缺銀錢。”

    “是這樣沒錯,”謝桑榆道:“其實如果我慢慢來,自己攢錢也不是不行。”

    她估計起碼要攢一年半載,若有其它意外,還要更久。

    倒不如分紅出去拉投資,雙贏的局麵。

    因為她擔心一兩年後,別地到處有醬菜,會影響到她的商隊發展。

    雖然她自認味道一流,輕易不會輸給誰,但如果讓別人強占先機,第一口蛋糕都被吃了,心裏該有多不服氣!

    張采櫻對於謝桑榆所說‘時機’非常認同,成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不過他並未一口答應,說要回去考慮幾天。

    謝桑榆道:“理應如此,希望你別考慮太久,因為可能會有另一個夥伴先上船。”

    她不是在給他製造緊迫感,而是真心在等盛輕宵回來。

    山神再不見蹤影,她就要跟別人合作了。

    *******

    如此過了兩日,張采櫻那邊還沒動靜,上嵐村先刮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流言。

    流言是從吳裏村傳出來的,主角正是謝桑榆和張采櫻二人。

    就因為那一摔,懵懂的小姑娘那麽一問,嘴碎的大人開玩笑說起,不知怎麽就傳變了味兒。

    張采櫻家裏收蠶絲布匹時也會各村走訪,農婦閑暇時候織布賣錢,大家多少聽說過這個張家幼子。

    尚未婚配,模樣周正,和謝桑榆這不挺合適的麽?

    雖然是個商戶吧,但謝家也單薄,又正在做生意,沒啥聞不得銅臭味的。

    簡直是門當戶對!

    不,嚴謹來說是謝家高攀,因為張家在城裏有大宅子有鋪麵,養了許多車馬以及走貨師傅,妥妥的小富之家。

    自古高嫁低娶,謝桑榆長得漂亮,十裏八村再挑不出比她好看的人,能力更是沒得說,往高了嫁才正常。

    瞧瞧,他們多合適。

    春耕時節到了,大家往田裏一鑽,隔著田埂磕叨起來,越說越覺得兩人好事將近。

    等到這些話傳到謝桑榆耳朵裏,她眼皮子直跳,有種趁著山神外出不忠的錯覺。

    是鄧青秋來告訴她的,她自責得不行:“現在怎麽辦呢?當時我就該撲過去替你擋住才對!”

    “事發突然,誰能料到有這一遭?”謝桑榆擺手道:“且容我想想。”

    她還能跟張采櫻合作麽?

    兩人若要接觸下去,必須先把流言給解決了……還真不太好解決。

    本來未婚男女接觸多了就容易被議論,緋聞已經傳出去了,人們會先入為主,以不公正的眼光看待他們,揣摩他們。

    謝桑榆倒是身正不懼流言,她臉皮厚,大可以左耳進右耳出,何況沒人敢公然嚷嚷。

    隻是,靠著臉皮捱過去,並非長久之計。

    頭疼的謝桑榆把視線放在了謝鬱叢身上。

    “弟弟,是時候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

    如果張采櫻有意合作,就讓弟弟做個中間人傳聲筒,他們避嫌還不行麽?

    等時間衝淡了流言,以後張采櫻定親,風過無痕,啥也不留。

    徐雪娘聽了謝桑榆的打算,歎口氣道:“你畢竟是女孩家,行事多有不便,以後讓鬱叢跟著吧,他也多學著點。”

    “我會努力的。”謝鬱叢點點頭。

    謝桑榆早有此意,笑著道:“弟弟在攤位上跟秀山相處幾個月,長進不少。”

    好歹不再惜字如金,也願意去動用腦筋。

    “鬱叢不去長樂街了,你覺得杜瑞如何?”徐雪娘問謝桑榆。

    杜瑞是杜大嬸的長子,讀過兩年書學完千字文,之後被送去做木匠學徒。

    杜大嬸認為他學得太慢了,似乎不適合當木匠,有意讓他換一行。

    徐雪娘認可杜大嬸,願意讓她兒子試試。

    謝桑榆道:“娘親覺得可行,就讓他去吧,有秀山帶著應該很快上手。”

    母子三人說定此事,剛好張采櫻派人遞了帖子過來,邀請明日新荷茶樓相談。

    謝鬱叢這個小弟,很快走馬上任。

    *******

    謝桑榆帶著謝鬱叢和鄧青秋進城赴約,她想著敲定合作之後,就交給弟弟跟進,避免跟張采櫻過多接觸。

    人言可畏,不怕不行。

    收斂鋒芒不高調,才符合可持續發展的價值觀。

    殊不知——張采櫻耳通目明,已經捕捉到風聲了,他有另一個合作想談。

    新荷茶樓的包廂裏,有兩張桌子,張采櫻客氣地請謝鬱叢鄧青秋兩人到隔壁桌喝茶,他有話與謝桑榆私下說。

    兩張桌子同在一屋內,分開坐也不算孤男寡女獨處,於是同意下來。

    熱氣嫋嫋,茶香蔓延,張采櫻悄然凝視謝桑榆,他深色皮膚更襯得雙眸黑亮。

    人的感知非常微妙,謝桑榆有些不自在,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便見對方長長的眼眸一彎,像兩道月牙:“幾日前的意外,給謝姑娘造成困擾了。”

    “你居然知道?”謝桑榆尋思他一個外鄉人,消息有夠靈通的。

    “偶然得知,”張采櫻一手斜撐著下顎,輕聲道:“不知……姑娘如何看待此事?”

    “什麽意思?”用得著她來看待麽?

    張采櫻斟酌一下詞匯,啟唇道:“你的作坊很好,我可以助你擴大,不要半點分紅,到時候商隊拿貨,咱們公事公辦。”

    謝桑榆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要借錢給我?”

    給她銀子不要分紅,有這種好事?

    “不,我想……與姑娘成為一家人。”張采櫻看著她明媚的容顏,唇角泄出一絲笑意與期待。

    幸好謝桑榆沒喝茶,否則非嗆到不可,這也太突然了吧!

    她抬手揉揉臉蛋,瞥一眼隔壁桌的弟弟與鄧青秋,壓低聲音道:“說說你的想法,為什麽?”

    張采櫻坐正身子,道:“去年家裏便替我張羅親事了,在遇見你之前,我也不知何人會是我妻。”

    “你別是想說對我一見鍾情吧?”謝桑榆似笑非笑,她會信?

    “那倒沒有,”張采櫻笑了笑:“隻是覺得你非常合適。”

    好家夥,這樣也行?

    謝桑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仿佛是天生的商人,雖然年紀輕,但身上無不散發著那種精明。

    現在看來她判斷的沒錯,這是把自己的親事也當成一筆生意交談呢?

    隻說合適與否,不談心,不道情。

    第84章 嫁妝

    張采櫻直言不諱的態度,謝桑榆還是欣賞的。

    她也不多廢話,直接拒絕道:“很遺憾,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張采櫻意外一挑眉:“謝姑娘果真有趣。”

    行事不同於常人,拒絕幹脆利落,就連談及意中人也落落大方,毫無忸怩之態。

    越是接觸下來,他覺得越合適了,這可如何是好?

    謝桑榆把話說開,便不想繼續糾結在這上頭了,總不能跟他聊起自己心上人吧?

    話題轉回到合作上麵,他要是有意,今天便可說定下來,後續事宜交給謝鬱叢跟進。

    張采櫻卻道:“謝姑娘不妨考慮兩天?”

    “不必考慮。”謝桑榆語氣肯定。

    “你對我一無所知,興許了解過後會改變主意。”張采櫻不願就此退去。

    她忍不住笑了:“張公子定是不曾動過心。”

    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已經喜歡上一個人,眼裏是很難再把旁人瞧進去的,哪怕對方很優秀。

    除非是浮於表麵的喜愛,才會輕易移情。

    更何況山神比誰都優秀。

    張采櫻深色的臉上出現一絲囧然,抿著嘴角問道:“那人是誰?”

    “公子體諒一下我身為女子的難處吧,有些話傳出去還怎麽做人?”謝桑榆才不告訴他呢。

    她站起身,道:“看來今天不太適合談合作,不若改日再約。”

    張采櫻點頭同意,他希望謝桑榆回去後能夠深思熟慮一番,別太快把話說死了。

    雙方茶水喝了沒幾口,就各自作別。

    謝桑榆帶著謝鬱叢和鄧青秋,先去往長樂街的攤位看看,而後趕回上嵐村。

    這一去一回,不超過兩個時辰。

    徐雪娘過來看他們栓馬,問商談結果如何。

    謝桑榆回道:“暫時沒有結果,要從別人手裏拿錢,這事兒急不得。”

    “深思熟慮是對的。”徐雪娘點點頭,招呼他們進屋喝湯。

    冰雪初融,春寒料峭,屋裏還燃著炭盆呢。

    這會兒山中桃花始盛開,蘇家果林中有一片桃林,蘇堯霖準備請一群讀書人來弄詩會。

    詩會飲酒需要下酒菜,過來提前定了辣串,還給謝家姐弟下了帖子。

    謝桑榆聽了一挑眉:“跑這麽遠來辦詩會,他們真是閑情雅致,請我們幹什麽?”

    她和謝鬱叢沒有啟蒙讀書,就算去年請了老秀才教學,也就認認字,遠遠達不到參加詩會的地步。

    這事全村皆知,蘇堯霖能不知道?該不會是謝桑蘭想看他們出醜吧?

    謝桑榆隻能這麽想,否則沒有理由啊。

    徐雪娘輕咳一聲:“豆腐大娘說,應是蘇堯霖的同窗,有人想相看你。”

    所謂詩會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啊?”謝桑榆還真沒想到這點。

    今天是怎麽回事,她撞桃花了?

    “我不去。”謝桑榆擺擺手:“我對書生不感興趣的,一點都不。”

    這要是在她麵前一張口之乎者也聖人言,遲早逼急了,她出手就是一拳。

    多不合適。

    “去看看也沒什麽,”徐雪娘道:“看完若不喜歡,就不再去了。”

    謝桑榆抬頭望天:“不必看,肯定不喜歡。”她心裏有人呀!

    想到失蹤已久的山神,不禁鬱悶起來,等她見著他,非把他的嘴嘬腫不可!

    徐雪娘本要再勸,看她這表情,又把話吞回去了。

    “罷了,隨你。”這孩子做主慣了,旁人勸說未必能聽進去。

    好在年紀尚小,也不急,這一兩年可以慢慢看。

    *******

    入夜,謝桑榆熟門熟路進入山神的洞府泡澡。

    兩三個月下來,這裏差不多變成她家了,步伐閑適,姿態隨意。

    泡完澡還敢去山神床上打滾一圈,極其肆無忌憚。

    謝桑榆披散著一頭青絲,撥弄她送給他的盆栽,枝葉繁茂,被養得很好。

    應該是與靈氣有關?

    也就這般安靜的時刻,她嚐到了相思滋味。

    白天事情多,謝桑榆本身不是心思細膩的女子,倒不會時常想些有的沒的。

    但是到了夜晚,她像是女主人一樣回到這裏,看到有關山神的一切,卻很久不見他。

    心裏難免……

    “桑榆。”

    清澈的嗓音落在她身後,謝桑榆一時間沒反應回來,愣愣回頭看去。

    她熟悉的白色身影,佇立在她身後,兩人僅間隔三步距離。

    她睜大眼睛,盛輕宵向前一步,伸手攬住她輕輕一帶,擁入懷中。

    “你回來了!”謝桑榆反手緊緊抱住他腰身。

    兩人密切相貼,她發育起來的小軟包抵在他腰腹處,才有真實感。

    鼻翼間所嗅到的,也是熟悉的清淺氣息。

    “我回來了。”盛輕宵一手摟著她,一手輕撫發頂。

    他難得的主動,再加上離別後重聚的喜悅,謝桑榆感覺自己小心髒撲通撲通,仿佛全世界都能聽見這個聲響。

    她腦袋蹭蹭山神硬實的胸膛,而後仰起小臉:“我要親你,親到腫為止!”

    這不巧了麽,白天她還在想這回事,晚上他就出現了。

    “你又要得寸進尺了。”盛輕宵輕歎一聲,似乎無可奈何,低頭吻住她的唇。

    溫柔而綿長的一個吻。

    謝桑榆缺氧的腦袋暈暈乎乎,察覺到他的放縱與主動,心裏比蜜還甜。

    難怪說小別勝新婚,果然如此!

    兩人胡鬧了一陣,最後在山神的製止下,謝桑榆才冷靜下來。

    她不情不願,捂著臉頰道:“潰敗了呀,明顯我更迷戀你,越陷越深。”

    真是過分,他的味道!竟然!該死的甜美!

    謝桑榆不必照鏡子,便知自己此刻臉蛋紅撲撲的,春光滿麵,跟那些被妖精蠱惑的臭男人沒兩樣。

    他們之間就是性別對換了。

    盛輕宵聽著她嘴裏嘀嘀咕咕胡言亂語,道:“不想知道我去哪了?”

    謝桑榆咬著唇瓣:“你會告訴我麽?”

    “會。”他點頭,語氣隨意:“我去卸任了神職。”

    “?!”

    謝桑榆坐直身子:“為什麽?你不做山神要做什麽?”

    太突然了,這是大事吧?

    “不做山神,也依然要過完盛輕宵的一生,這是我欠下的。”他拿出茶具與小爐子,開始注水烹茶。

    謝桑榆瞧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如此優雅。

    她忍不住問道:“你想怎麽過完一生?有把我算進未來裏麽?”

    盛輕宵往茶壺裏放入花瓣,一片又一片,頭也沒抬道:“你大概忘了,在你成為受靈體之後,就注定無路可退。”

    她忘了什麽?謝桑榆簡直要抓破腦袋了:“你根本沒跟我解釋清楚啊!”

    語焉不詳的,得虧她不是愛胡思亂想的人。

    “是麽,”盛輕宵的語氣輕飄飄,他望來一眼,泄出些許笑意,道:“說得太清楚,你就要步步緊逼了。”

    “哦?”謝桑榆眯起眼睛盯著他:“你的意思是吊著我,是為了我好?”

    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多了,意味著他早就把她納入考慮範圍,同時還防範著她的‘色心’,故意不冷不熱?

    謝桑榆當即要跟盛輕宵算賬,卻被他一句話釘在原地。

    “十四歲,太小了。”

    “哪裏小?”謝桑榆下意識低頭看自己身前軟團,靠……真的有點小。

    她頓時萎了,趴在桌子上不動。

    盛輕宵大概是經常被她整無語了,伸手把人撈起來:“我是說年紀。”

    “哦……”事實就是兩方麵都小嘛。

    謝桑榆不滿的噘嘴,坐在他膝蓋上,兩手搭著他肩膀;她現在就是青澀小果,以山神這個見多識廣的歲數,多半喜歡熟女?

    哼,男人就是膚淺,神仙和凡夫俗子也沒兩樣。

    *******

    謝桑榆跟盛輕宵提了張采櫻,她慫恿道:“你要不要入股與我做生意,我就不跟他接觸了。”

    基於相互坦誠的原則,外頭已經有些風言風語,她必須親口把這個情況告訴他。

    讓他知道張采櫻是誰。

    “他想娶你?”盛輕宵眉間微蹙:“你才十四歲。”

    “有些姑娘十四歲已經出嫁了,”謝桑榆道:“重點不在於年紀。”

    盛輕宵指尖一動,遞一張銀票給她,“我不做生意,借給你。”

    “白給的分紅也不要?”謝桑榆張了張嘴:“這樣我豈不是太占便宜了?”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千兩!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麽大麵額的銀票,謝桑榆眼睛都直了,好多錢!

    盛輕宵撫上她嫩生生的臉頰:“那位張公子的說法不錯,成為一家人,便無所謂借不借了。”

    她心頭一跳:“你、你要娶我?”這是求婚嘛?

    高興一瞬,謝桑榆很快理智回籠:“等會兒,你家裏不會同意的,若是如此,我們便會成為私定終身。”

    這年頭,私定終身的名聲可難聽了,無媒無聘,是為苟合。

    她可以厚臉皮不在意,就是連累了風光霽月的盛二公子。

    “盡愛胡思亂想,”盛輕宵微微撩起眼皮:“既要在一起,自當禮數周全。”

    謝桑榆差點忘了,這是個恪守禮教的古板山神……

    她腦補過的什麽外室,全都不可能實現。

    “那麽你能搞定盛家人麽?”她道:“隻要你能,我也可以克服。”

    不就是去麵對婆媳關係麽,誰怕誰。

    這一刻謝桑榆充滿勇氣,完全推翻先前的‘沒必要把後半生花在宅鬥上’的言論。

    卻聽他道:“若我娶不得你,便入贅吧。”

    “!!!”

    這哪是古板山神,他分明最為平等開明!

    謝桑榆驚呆了,隱隱覺得手裏的一千兩在發燙,這莫不是他的嫁妝?

    

    第85章 蠢弟弟

    當晚入睡,謝桑榆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兩麵煎,她失眠了。

    想了很多,她和山神……他現在不是山神了,是盛輕宵。

    他身在凡俗,又超脫於凡俗之外,許多事情落他眼裏皆可不在意。

    入贅這個詞,應該不是說說而已。

    謝桑榆毫不意外被打動了,倘若能跟他過小兩口的日子,想想就美到冒泡。

    盛輕宵要給大夫人盡孝,卻注定在婚事上忤逆她。

    其實隻要他心裏有她,謝桑榆完全可以嫁進盛家,偏愛會賦予一個人勇氣。

    會讓她覺得婆媳關係不值一提,不過是後半生的一個小小生活調劑。

    當然,她還是更想兩人脫離出來的……畢竟人都有私心嘛……

    隔日醒來,精神恍惚。

    謝桑榆用了早飯哪都沒去,窩在房間裏,看著一千兩銀票發呆。

    終身大事暫且不提,可以徐徐圖之。

    眼下她的事業萬事俱備,有了這筆錢,多大規模的廠子都能弄出來。

    那麽問題來了——弄個什麽說法呢?

    如此大麵額的資金,對方還不參與分紅,簡直跟大風刮來似的。

    沒人是傻子,一說出去準會引來懷疑。

    謝桑榆思索再三,還是得給盛輕宵分紅,若他不收,這筆錢就由她暫時替他攢著。

    即便如此,一旦盛家二公子的名字在明麵上跟謝桑榆扯上關係,還是會引來關注。

    他們本該沒有交集,上次一匹白馬,是謝桑榆強行胡扯遮掩過去的。

    不知道這回盛輕宵出錢入資的事傳出去,旁人又會怎樣看待?

    估計大夫人又要來找她談話了……

    謝桑榆沒帶鄧青秋,獨自騎馬入城一趟,給徐雪娘造成一個去拉資金入夥的假象。

    下午回來,堂而皇之掏出在城裏兌開的五百兩銀票。

    她開始自編自演:“我去了曲東軒,本來谘詢下管事的意向,誰知正好遇到了盛家二少爺,他長得跟神仙似的,舉止比財神爺還豪爽!”

    徐雪娘瞪大眼睛:“他這就給了你五百兩?”

    杜大嬸洗了手過來,小心翼翼捧起銀票觀摩,“我沒見識,還是頭回看見五百兩的銀票!”

    誰不是呢,謝桑榆道:“曲東軒最清楚咱們的醬菜了,二少爺手裏零花錢多,隨便試水也未可知。”

    杜大嬸信以為真:“大戶人家的零用錢這般多?”

    他們這些農戶,家裏存個十幾兩就很不錯了,誰若有個上百兩,那就是殷實家底。

    “二少爺真是為散財童子。”徐雪娘雙手合十,想念聲阿彌陀佛。

    謝桑榆輕咳一聲:“他給錢幹脆,而且完全放權,隨便我們怎麽弄,所以我給他兩成利,遲早幫他把本錢賺回來。”

    徐雪娘卻有些害怕:“萬一我們沒做好……”

    五百兩這麽多,虧錢可如何是好?

    到時候家裏不會負債吧?

    “娘親不必多慮,按照先前摸索出來的模式做下去,定然不會出錯的。”謝桑榆很有信心。

    倘若沒有商隊試水,一開始就投入這麽多,她也是蠻擔憂的。

    眼下擺在明麵的風險,已經降低許多。

    並且還有個張采櫻,他想用家裏的商隊多做一份事業,雙方不謀而合,謝桑榆隻要把產量弄出來,都不用自己去找商隊。

    ********

    謝桑榆拉到盛二公子五百兩資金、醬菜即將擴大生產規模的消息,不脛而走。

    於莊稼漢而言,五百兩是巨款,足夠他們津津樂道。

    對婦人們來說,謝桑榆一個小姑娘,行事比爺們還強,才過了年就要擴大家裏產業了,實在了得。

    眼紅羨慕的、祝福恭賀的,很快傳遍附近鄉裏。

    上嵐村謝家,一時間迎來不少外人來訪。

    有來問謝桑榆親事的,也有自薦謀求一份工作的,還有推銷家裏雞鴨菜蔬的。

    這些瑣碎,把徐雪娘忙得焦頭爛額,不堪其擾。

    謝桑榆便放話出去,優先收取同村的農產品,一來照顧鄰裏,二來省去運輸成本。

    於是,上嵐村周邊的菜園子,肉眼可見的擴大不少。

    其中辣椒需求量很大,辣串和醬菜,都少不了辣椒,曬幹的、或者翻炒成香辣醬,紅彤彤的辣椒油。

    食材暫且不急,謝桑榆去問了青磚小院的屋主,有意把它買下來。

    屋主是位獨生女,嫁去夫家後便沒有回來住,若請奴仆看管打理又太費錢了,租給謝桑榆後省心不少。

    她看謝家生意做得紅火,給的價位略高於平時的房屋交易價格,索性點頭同意。

    賣掉房子盡可在夫家村裏買田地,再租賃給佃農也是一樣。

    謝桑榆成功拿下青磚小院的地契,而後打聽起旁邊一圈的土地,要擴建幾間庫房,自然距離越近越好。

    旁邊的人家原本沒有賣地意向,她不得不提高價錢,以達成雙方意願。

    吳裏村麵積不大,也不是什麽風水寶地,價錢給多一點,大家都願意賣。

    謝桑榆跑了好幾趟,在銀子的助力下,半個月時間,把青磚小院左右兩側全部收入囊中。

    隨後便是建兩排庫房,同樣以青磚作為材料,堅實穩固,務必讓房子陰涼通風。

    為方便推車運送壇子出入庫,均不設門檻,且加高外圍圍牆,以保安全。

    吳裏村的栓子,之前出於妻子和兒子在給謝桑榆做事,自願替她看管小院安全。

    這回謝桑榆正式出錢聘請他做護院,主要工作時間在夜晚,倒不必守夜,到門房處睡著,警覺些就夠了。

    這活計把栓子高興壞了,葉福娟白天在青磚小院工作,家裏那麽多年幼的孩子,他就是奶爸,還得顧著田地裏的活。

    現在有了護院一職,不妨礙他做奶爸,還能把田地給租賃出去。

    家裏三人有收入,放下田地也不礙事。

    何況秀山開始帶徒弟在城裏看攤位後,謝桑榆給他提了月錢,每月足有一兩銀子。

    照這麽存下來,三五年他們家就能起新屋了!

    *******

    青磚小院動土期間,謝桑榆帶著謝鬱叢又去見了一回張采櫻。

    這回不談投資,隻說合作。

    醬菜裝壇後需要封存一段時間才能出庫,謝桑榆短時間內拿不出太多數目供貨給他。

    但可以擠出一批,讓張采櫻的商隊去試水。

    謝桑榆問過他目的地,說是西北,西北多藥材少河流,張采櫻主要想拿的是醬魚壇子,其它蛋肉一類少帶。

    謝桑榆最近出了新品種,極為下飯的香辣醬豆腐,還有價格偏貴的醬排骨。

    排骨選取的是小排,醃製入味燉到酥爛,封壇之後再食用,骨頭都能嚼碎吞下去。

    對比起肥而不膩的五花肉,各有不同風味。

    張采櫻要拿魚壇,她依然想辦法滿足對方需求,雖然陳勳的新魚塘尚未養成。

    談完公事,張采櫻說起了私事。

    “未料到謝姑娘還認識盛公子。”他的長眼睛注視著她。

    “很奇怪麽?”謝桑榆低頭喝茶。

    “莫非……”張采櫻意有所指的一挑眉。

    同桌而坐的謝鬱叢聽不懂,謝桑榆卻明白他的意思。

    他猜測,她的心上人是盛輕宵,畢竟此人剛回盧臨城的時候,就憑借顏值收割了好一波少女心。

    頗為轟動。

    這個推測有理有據,謝桑榆一時間都不知該否認還是默認。

    “眼下我隻想搞事業,旁的有的沒的,豈不無趣?”她攤手,要什麽兒女情長。

    張采櫻抬手替她倒茶,道:“在下隨口一問,無意冒犯。”

    “你們在說什麽?”謝鬱叢聽得雲裏霧裏。

    “沒什麽,”謝桑榆拍拍他肩膀,笑道:“往後你二人交涉便是。”

    弟弟單純,料想不是張采櫻的對手,不過有她在後邊鎮著,他要想長久合作,就別耍滑頭。

    從茶館出來,謝鬱叢再次問謝桑榆,語氣躊躇:“方才張公子好像話裏有話……”

    謝桑榆停下來,看向弟弟,身形已經抽得跟她一般高了。

    “有話直說。”

    “他是不是對你另有所圖?”謝鬱叢摸摸下巴:“上回還支開我們說話。”

    “挺有眼力見的,”謝桑榆笑了笑:“但跟你猜的有些差誤,他隻是有個小建議,我沒有采納罷了。”

    其實算不上對她有所圖。

    謝鬱叢果然不是從前那個小傻子了,他看似單純,對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卻不是懵懂糊塗的。

    謝桑榆交待道:“此事不必告訴娘親。”

    八字沒一撇,說出來有什麽用。

    謝鬱叢道:“今天是蘇家桃林辦詩會的日子,娘親還想著你能去呢。”

    刻在大家骨子裏的等級觀念,士農工商。

    “不去,”謝桑榆兩手環臂:“與其說我,不如考慮下你自己的終身大事。”

    她就隨口一提,沒想到謝鬱叢結巴起來:“我……我不著急……”

    嗯?

    身為女孩子天生具備敏銳嗅覺,謝桑榆嘿嘿一笑:“有情況?”

    “沒有!”謝鬱叢丟下兩個字,邁著大步伐率先走前頭去了。

    “……”這傻孩子,否認都這麽不自然。

    看來愚蠢的弟弟紅鸞星動了呢。

    第86章 時日

    謝家新屋隔壁的盛家別院,突然有奴仆進出。

    村裏眼瞧著幾輛馬車過來,物件一趟一趟往裏麵搬。

    大家夥看了個熱鬧,不由猜測,是有人要來這裏住了麽?

    謝桑榆聽見動靜出來往外瞧,首先想起大夫人。

    大夫人說這裏建好就來小住,如果盛輕宵不在,她估計不會來,可現在他不僅回來了,還給她提供了資金。

    至少明麵上,盛家二少爺正在跟謝桑榆合作。

    該不會……要到她眼皮底下來膈應人吧?

    謝桑榆苦著臉,猶豫是否要給徐雪娘透露口風。

    否則大夫人要是真來了,她和盛輕宵那點事可能瞞不住,她自己親口透漏,好歹沒那麽被動。

    謝桑榆觀望著,當天下午,乘坐馬車到此的卻是盛輕宵本人。

    他佯裝文弱,白衣被殘風卷起,從馬車下來還要長青攙扶著,迎風便小咳一聲。

    好家夥……她差點忘記他對外的病公子人設。

    現在便是用這個借口,到上嵐村養病來了?

    盛輕宵一經現身,消息迅速席卷村頭村尾,人人都奔來觀瞻盛二公子的絕世美顏。

    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全都沸騰了,以往雖然聽說過那麽一兩句誇讚之詞,但到底言語蒼白幹巴巴的,哪有現場真人來得有衝擊性。

    人的雙眼,天生會追尋美的方向。

    看見美麗事物,不由自主心生喜愛。

    盛輕宵的容顏,哪怕是畫作,恐都不能描繪出他三分神韻。

    美人在骨不在皮,更在於他的氣度。

    謝桑榆事先並不知道他要來,在洞府裏也沒跟她提前透露口風,這會兒隻能上前故作客套的問候。

    “二公子踏足本村,令我們感到蓬蓽生輝。”她見禮道:“可要進屋喝杯淡茶?”

    盛輕宵看她一眼,一擺手:“帶病之身,不敢多加叨擾,改日罷。”

    他扭頭朝長青示意扶他進去。

    旁觀的眾人發出小小嘩聲,都在議論他是什麽病,有多重。

    謝桑榆不多強求,後退一步,目送他們主仆進入別院。

    大門緊閉,外麵的人這才七嘴八舌問謝桑榆:“富家公子好派頭,看不出來他居然隨手一擲千金,瞧著挺冷淡呢……”

    “這二少爺一直體弱?難怪到現在還沒娶妻。”

    “桑榆,他好說話麽?”

    一人一句就答不過來了,謝桑榆道:“我平日裏也不曾多接觸,著實不熟,看在曲東軒管事麵子上才願意相信我們吧。”

    雖然沒能說出些什麽,但村民們依然很高興,就今天這一麵之緣,足夠她們嘮叨許久。

    何況人都搬到別莊小住了,往後總有碰麵的機會吧?

    這群人好奇之餘,不排除一些想要謀求利益的。

    謝桑榆輕描淡寫說盛公子入股五百兩,仿佛他真的是財神爺,有事沒事愛好散財。

    落外人眼裏,簡直是行走的香餑餑。

    ********

    謝桑榆躲回房間,當即拿出紅珠進入洞府,逮住當事人問個清楚。

    好端端的,怎麽到上嵐村養病來了?

    盛輕宵早料到她會來,此刻坐在紫綃花樹下等著。

    他雪白的衣角垂墜在地上,看得謝桑榆有上去挽起來的衝動。

    盛輕宵說大夫人不僅給他安排了相看的姑娘,還把人領回家裏小住了。

    謝桑榆沒想到她行動力這麽強,微張著嘴問道:“是你們親戚家?”

    未婚大姑娘若非親非故,住別人家裏總歸不太好,瓜田李下容易被說閑話。

    盛輕宵搖頭,淡淡道:“那位信佛,與我母親一起抄經書五百卷。”

    “五百卷這麽多?”看來要住挺久的。

    大夫人顯然打了日久生情的注意,虧得他機靈,借故躲出來。

    謝桑榆心下受用,坐到盛輕宵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捏在掌心,“你是我的。”

    她的手小,完全包不住對方的大掌,卻還是努力而貪婪的緊緊握住。

    她水潤黑亮的雙眸望著他,含情脈脈,盛輕宵卻拂開她的桎梏,並把她的身子扶正。

    “自己坐好。”

    “……”有沒有搞錯,她就依偎一下,摸摸小手都不行?

    謝桑榆極為不滿,瞪著他道:“還以為你開始回應我,甚至是主動,沒想到僅限於剛回來那一刻!”

    她控訴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他是渣男。

    盛輕宵不為所動,語氣平緩:“若沒記錯,你今日挺忙的,去吧。”

    “再忙也要談戀愛呀!”謝桑榆滿臉寫著不高興,“你真的有熱戀中的覺悟麽?”

    “熱戀?”他稍有不解。

    謝桑榆很樂意給他解釋:“便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薄唇輕抿,沉默下來。

    謝桑榆瞅著他清冷的俊顏,墨發如瀑白衣勝雪,不由歎口氣。

    是她自取其辱了,這人看上去就跟熱戀二字不挨邊。

    沒關係,山不來就我,我何不去就山?

    謝桑榆溜達著去了盛輕宵的書房,取出紙筆,磨墨書寫。

    “你在做什麽?”盛輕宵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戀愛守則。”謝桑榆奮筆直書,麵上揚起狡黠笑容:“規定我們多少天內必須見麵,每次見麵牽手親吻若幹,雙方義務如下……”

    沒一會兒,她寫完了,吹著墨跡道:“後續有想起來的,繼續添加。”

    把所謂的守則遞給他看,盛輕宵居高臨下緩緩掃過,道:“多此一舉。”

    上麵陳列條款,大部分都被謝桑榆做過了,哪次見麵她沒有動手動腳?

    “這個不一樣,”謝桑榆豎起眉頭,小臉板正了:“這些,必須由你主動完成。”

    是的,沒錯,理應他主動來親親抱抱,這才是正確打開方式嘛。

    “我?”盛輕宵紫黑色的眼眸凝視她,目光漸漸幽深,“我恐怕……”

    “我不想聽見你的拒絕。”謝桑榆迅速捂住耳朵,以示決心。

    盛輕宵看她良久,才猶疑著,低聲道:“你莫要後悔才好。”

    “我怎會後悔?”謝桑榆一聽有戲,連忙湊上前去,“主動親親我,不許反悔。”

    機會難得,她可顧不上害羞!

    “……如你所願。”他伸手鉗住她細細的腰肢。

    盛輕宵照辦了,以口封唇,剝奪她所有的呼吸。

    謝桑榆沉迷其中,很快便暈乎,雲裏霧裏,忘乎所以。

    他甚至超常發揮,溫熱的唇瓣輾轉至她細白的頸項,若即若離觸碰她的耳垂。

    “傻姑娘,”他這樣喚她,“紫綃花是我的本體,時常泡花茶,衝掉的是我的欲/望。”

    謝桑榆迷蒙中尚有一絲理智,她睜開眼睛:“你說什麽?”

    盛輕宵含住她的小下巴,舌尖輕抵:“你早已是純淨的受靈體,可以替我孕育生命……”

    “咦?”她記得他說過,跨越種族是生不出孩子的。

    沒想到受靈體還有這功能?

    不對……怎麽聽上去他是蓄謀已久呢?

    謝桑榆腦袋恢複清明,推開他道:“你最好說清楚一點。”

    “噓,”盛輕宵修長的食指按住她下唇:“莫要再惹火了,乖乖的,好麽?”

    “不好!”謝桑榆不答應,她想知道。

    盛輕宵抽身退去,在說過那樣的話之後,堂而皇之拿出茶具泡花茶。

    現在謝桑榆已經難以直視他的茶水了,消弭在水中的,是他的欲/望……?

    所以他的無欲無求,皆是假象麽?

    難怪他說他並非她想象中的模樣,也算自爆了,可惜她聽不出來。

    “時日未到,”盛輕宵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在撫平自己情緒波動,他道:“桑榆,你若真跟我在一起,便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人了。”

    謝桑榆捧住小臉蛋:“那次我喝了你的花茶,不是已經容顏不老了麽?”

    早就不是普通人了,等她歲數到了指不定被怎麽議論呢。

    “你尚且年幼,我給你時間考慮清楚。”盛輕宵的五官被嫋嫋水汽模糊,“被欲/望支配的生靈,皆是可憐人。”

    可憐?

    謝桑榆想了想,搖頭反駁道:“我不認可這個說法,確實剝離了欲求保持清醒,但是你快樂麽?在我看來也挺可憐的。”

    反正她就是個俗人,就想獲得滿足,滿足讓人快樂。

    餓了吃飯口腹之欲,好奇找答案求知欲,看見美好的人或物,心動想占為己有,皆是人之常情。

    若人人像個菩薩,這世間又有何樂趣可言。

    謝桑榆倒掉了他的茶水,道:“你不是山神了,你是盛輕宵,你遲早要娶妻生子的,那個人為何不能是我?你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欲/望。”

    來吧正麵上我(劃掉),勇敢接納我!

    第87章 貴妾

    謝桑榆的戀愛守則到底沒能生效,盛輕宵依然我行我素,與她保持安全距離,半點不肯過分熱情。

    他克製的模樣,讓她更心動了,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撕下麵具瘋狂起來是什麽樣子。

    這個小心思暫時難以得逞,謝桑榆投入自己的事業當中,努力賺‘老婆本’,她要娶盛輕宵!

    前後不到一個月,庫房就竣工了,定做的加厚結實木架,一一搬進去投入使用。

    這意味著,廠房已具備初步規模,很草率地命名為[青園],因為圍牆是青色的。

    原先的青磚小院經過改造,不再留庫房,全麵積作為生產點,一次可容納四五十人。

    謝桑榆正式招募人手,把這段時間到她這裏自薦的人都考核一番,通過麵試的留下任用。

    人數增加,必須擬定規矩,才好管理,不至於亂了套。

    謝桑榆從自己那個戀愛守則當中汲取靈感,寫了一套員工守則,偌大一塊木板掛在大門口。

    大致就是讓大家踏實做事,講究衛生,按時上工有事提前請假等等。

    工錢依然是按天數計算,每日三十枚銅板,謝桑榆把去年招收的那一批提升至四十,與新人區分開來。

    此舉獲得好評無數,熟手能者多勞,本就該比她們高一些。

    去年接觸過的商隊,開春後整裝待發,依舊是北上路線,跟張采櫻他們不同方向。

    謝桑榆督促著加大馬力生產,待張采櫻對醬菜的反響心中有數後,將會去往多個方位。

    偌大國土,那麽多個城鎮,於商隊而言,盡是商機。

    以青園每日五六百壇的產量,足夠囤下滿滿一批貨,同時走幾隊也沒問題。

    *******

    傍晚蘇景山來了,嘴裏說是買辣串,實則喊了徐雪娘到牆角處嘀嘀咕咕。

    他走後,徐雪娘叫謝桑榆進屋,道:“你蘇伯伯說,蘇堯霖有位同窗想與你相看。”

    “?”謝桑榆擺出願聞其詳的姿態。

    那位同窗是城裏人,不認識上嵐村任何一戶,苦無門路,才找上蘇家。

    他當然也知道蘇家曾經跟謝桑榆退親,不過這都是老黃曆了,蘇堯霖已婚,兩不相幹,再由他們出麵牽引並無不妥。

    “我果然猜的不錯吧?”徐雪娘就知道那個詩會另有目的,可惜閨女沒去。

    謝桑榆道:“瞧娘親這表情,已經意動了。”

    “娘覺得可以看看,”徐雪娘坐下道:“你可別找個商戶,不考慮自己也想想兒孫吧?”

    商戶不得參與科考,要改戶籍是很難的。

    謝桑榆掩唇一笑:“娘親誌向遠大。”

    “少打趣我,”徐雪娘搖搖頭:“我們過慣了苦日子,哪有底氣去嫌棄商戶,這不是有更好的選擇麽?目不識丁的農戶也比不上讀書人吧?”

    謝桑榆明白,人往高處走,能挑著更好的,誰會丟開手?

    她想了想,決定透露一些:“終身大事我心中有數,娘親莫急。”

    徐雪娘果然聽出點不對勁,“你怎麽個心中有數?”

    她雙目緊緊望著她,帶上一絲探究。

    謝桑榆笑而不語。

    徐雪娘冥思苦想,把她身邊接觸過的人盡數排一遍,暫時想不到哪位。

    有適齡對象,但都陌生得很……會是誰呢?

    母女二人說私房話,外頭忽然一陣小小喧嘩。

    杜大嬸滿臉八卦的表情,跑進來傳達隔壁盛家的事情。

    說是大夫人病危,派了奴仆來請盛二少爺回去,二少爺人美心善,自己病懨懨的,被抬上馬車也要回城。

    還是長青給勸住了,路途雖然不遠,但一路顛簸不宜病體靜養。

    最終二少爺沒能回去陪伴母親。

    附近的鄉民目睹這個場景,霎時間擴散開來。

    有同情他們病弱母子的,也有讚歎盛輕宵至誠至孝的。

    謝桑榆卻是嘴角微抽……這兩個演員!

    大夫人倘若真的病重,盛輕宵不會演給她看,這要死要活的樣子,當然是做戲。

    由此可以推測大夫人身體啥事沒有,找個借口把兒子召回去罷了。

    不出所料,三日後大夫人車馬奴仆隨行,親自前來探望‘病重’的兒子。

    她被攙扶著進入別莊,不知經曆過怎樣的半個時辰,很快便出來了。

    大夫人出來後並不離去,而是攜上見麵禮到隔壁拜訪謝家。

    徐雪娘正帶著幾個婦人做辣串,院子裏忙得熱火朝天,乍一見如此美貌的貴夫人親臨,頓時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擺。

    “貴客登門,快快請進。”徐雪娘把人往裏讓。

    上了年紀的婆子攙扶著大夫人,皺眉道:“裏頭狼藉,恐夫人無處落腳。”

    “無妨,”大夫人語氣溫婉:“左右我是看不見的。”

    徐雪娘聞言吃驚,望著她一雙美目,居然失明了?

    她回頭打量自己嶄新的院子,也沒有很髒亂吧……不過對貴客而言,確實無處落腳了。

    徐雪娘越發謹慎,把人請入內喝茶。

    那婆子又發話了,說大夫人挑嘴,尋常茶水無法入口,叫不必忙活。

    徐雪娘隻能惴惴不安的在對麵坐下,堪堪占了半張椅子,詢問她們來意。

    “謝姑娘不在麽?”大夫人笑著問道。

    “她在書房對賬本呢,夫人有事相找,我這就去叫。”徐雪娘站起身。

    “慢著,此事與你說更好。”大夫人製止她。

    徐雪娘被她頭頂金燦燦的步搖晃了眼,頗有些局促的坐回去:“夫人請講。”

    她尋思是什麽大事,能找上她這個村婦說話,這位夫人身邊的婆子架勢十足,可會唬人呢。

    “你家閨女尚未許配人家吧,瞧著我那二兒子如何?”

    “啊?”徐雪娘愣住了。

    大夫人神態從容,笑意淡淡,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她繼續道:“我兒雖體弱了些,然而大師斷他乃長壽之相,腹有詩書,至今未娶。為娘的替他操心不少,想先替他迎娶一門貴妾。”

    徐雪娘的嘴巴合不上了,盛家大夫人親自上門來說親,她光顧著震驚,還沒來得及狂喜,便一瓢冷水澆下來。

    貴妾,再貴也是妾。

    不過盛家不同於尋常門第,在盧臨城,他們可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再者盛家子孫皆是一表人才,不論男女,求親者不計其數,她也不敢想對方以正妻求娶。

    大夫人眉間微動:“徐氏,你以為如何?”

    “我……”徐雪娘腦袋發懵,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道:“我且問問桑榆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有小輩親自操持的道理,傳出去可不好聽。”大夫人輕輕一笑。

    徐雪娘迥然紅了臉,對大戶人家來說,確實是這麽個規矩。

    可他們謝家就是泥腿子,好險沒餓死,哪會講究這麽多?

    邊上候著的婆子適時插話道:“想跟盛家攀上姻親的多了去,就連縣太爺都遞過橄欖枝呢!”

    徐雪娘並不被忽悠了去,她無奈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得她願意才好。”

    大夫人收起臉上笑意,“那便讓她出來吧。”

    徐雪娘就等著這句話呢,趕忙去書房給謝桑榆透個信,問問是怎麽回事,這來得也太突然了……

    ********

    謝桑榆此時卻是在山神的洞府內,否則謝家新宅這麽點地方,院裏的動靜她不可能沒察覺。

    她那口小小的白玉井又得了兩枚靈石,加上之前剩下的,已有四顆。

    存放在她手上未免暴殄天物,不如快快送去水源附近,造福更廣大的人群。

    這才跑進來找盛輕宵,可惜撲了個空。

    大夫人親臨,盛輕宵在別莊床上躺著裝病呢。

    他這法子,實屬被逼無奈,倘若強硬明確的表明立場,以大夫人的身子又要頭疼腦熱甚至暈倒。

    索性以病攻病,不僅能阻止家裏相親,也免去跟家人急眼。

    要是跟盛家人吵上了,豈不與他盡孝的初衷相悖?

    除了自己的婚事,盛輕宵可謂是有求必應,無不如她所願。

    謝桑榆溜達一圈喊了幾聲,無果後退回書房,正好趕上徐雪娘在拍門。

    她起身讓人進來,長話短說那麽一聽,心裏不妙的預感成真了。

    大夫人就不是省油的燈,明擺著要把她和盛輕宵那點事往徐雪娘麵前捅。

    眼下謝桑榆也躲不過去,隻能安撫住娘親:“此事我來解決。”

    她提著裙擺出門,去往廳堂處。

    大夫人挑嘴不隨便喝茶,徐雪娘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她靜坐著,宛如一座玉雕。

    “大夫人安好。”謝桑榆麵上掛起笑容。

    “又見麵了,謝姑娘,”她早已聽見聲響,“今日我替宵兒聘你為貴妾,你意下如何?”

    這個話題,雙方在馬車上聊過,謝桑榆道:“抱歉,我不合適。”

    大夫人對於答案絲毫不意外,她揚起眉梢:“看來是想借宵兒的手,按我低頭承認你?”

    “並沒有,”謝桑榆及時打住她話頭:“即便你是來娶妻的,我也未必會嫁。”

    明顯八字不合脾氣不對,她要是不做足一番心理建設,還真不敢點頭。

    想來盛輕宵也不會願意看她跟盛家人鬧翻天,所以才想出來入贅一說。

    否則同一屋簷下住著,很多情況無法避免。

    “謝姑娘把自己擺的太高了,”大夫人緩緩站起來,“我這嘴要是稍微鬆一鬆,恐怕你什麽都撈不著。”

    婆子抬手扶她,“夫人心善,如此不檢點的姑娘也敢往家裏撿。”

    謝桑榆恍然大悟,這是在威脅她?

    她確實和盛輕宵有接觸,隨便潑一下髒水,毫不費勁就能毀掉一個女子名節。

    第88章 軟化

    謝桑榆麵露失望,“大夫人,您也不想想,為何盛輕宵早早把這些告訴你?”

    結果卻得到母親這樣的回應。

    雖然盛輕宵不是她生的,但這件事無人知曉。

    大夫人處於母親的立場,又是如何對待的呢?

    謝桑榆道:“實則在見你之前,我與他根本不到那一步,他尊敬你,給你留出許多時間去適應,全無隱瞞。”

    與之相比,她把徐雪娘瞞得死死的,名字娘親不會大嘴巴,卻還是不肯說。

    她的想法是最後若是難以成事,這段過往不提也罷。

    大夫人手心微微收緊,“定然是你慫恿他……”

    “我能怎麽慫恿?他看上去像是為我神魂顛倒的樣子?”謝桑榆自嘲一笑。

    拜托,她才是被動的那一方好麽。

    她又道:“我這人不愛強求,倘若無法跟他在一起,那便算了,你何必做出一副要趕盡殺絕的架勢?”

    真是恐怖,動不動就想毀掉一個人。

    她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勾當?

    “那你就離他遠一點。”大夫人抿直了嘴角。

    她看不見,雙眼卻對準了謝桑榆的方向,目光不善瞪著。

    “我不,”謝桑榆拒絕道:“你可以去要求他,因為他是你兒子,卻無權要求我怎麽做。”

    她誰呀,一句話就讓她放棄愛情?

    “桑榆……”徐雪娘聽傻眼了,輕輕拉扯她衣袖。

    謝桑榆拍她手背:“隨後再與你解釋。”

    大夫人卸下溫和麵具,冷笑一聲:“真是教出個好閨女,伶牙俐齒。”

    就在這時,院裏的豆腐大娘跑進來,說盛家二少爺來了!

    大夫人示意身旁的婆子,“走。”

    “別走呀,”謝桑榆伸手攔住,似笑非笑:“正好角兒到齊了,咱們把話說開。”

    省得這位夫人三番五次背地裏尋她。

    有什麽事不能當著兒子的麵解決?

    於是盛輕宵被請進來,他麵容蒼白,神態自然,瞧著並無不妥。

    大夫人露出自責:“怎的下床來了?”

    盛輕宵給徐雪娘見禮,而後回過身道:“母親生我的氣,不該找旁人泄怒。”

    “我沒生氣,”大夫人看一眼謝桑榆,“隻是不想你被人蒙蔽。”

    “無人蒙蔽我。”他更正道。

    謝桑榆和徐雪娘坐在一側,不隨便搭話,就看著他們母子二人。

    盛輕宵從來不是會廢話的人,他知道大夫人來這裏說了些什麽,直接表明立場道:“我想求娶謝姑娘。”

    大夫人無多大反應,倒是徐雪娘倒抽一口氣,愣在原地。

    “我不同意,她配不上你。”

    “母親若喜歡這裏,可時常過來陪我住下。”盛輕宵自顧自說道。

    “我說我不同意!”大夫人閉了閉眼,低頭垂淚。

    他道:“我搬出來,便沒打算回去,大哥應一心繼承家業,而非顧忌後方的我。”

    咦?謝桑榆耳朵動了動,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她跟盛家人接觸不多,大少爺何許人,還真不了解。

    “宵兒……”大夫人抓住他的手。

    盛輕宵低聲道:“母親莫要強求,如此是最好的。”

    十幾年前,真正的盛輕宵早已病故,大夫人承受不住這個後果,產後病體幾欲斷魂。

    她救子心切,供奉了他,才有後來的山神。

    卻不知他並沒有把她兒子救回來,怕這個女人因此死去,不得已替身報恩。

    盛輕宵有意與盛家保持距離,小小年紀送養去山寺,本以為能因此血緣生疏。不料大夫人愈加疼愛他了,惹來大兒子的嫉妒不滿。

    這一切都不是盛輕宵該得的,他不敢拿太多。

    此番為了婚事,大夫人氣惱也罷,至少有個‘二兒子’讓她牽動心緒。

    大夫人紅著眼眶搖頭哭道:“我就要把最好的給你,家裏該有你一份……”

    “母親,這已經是最好的了,”盛輕宵安撫她道:“無塵大師說我無子嗣,你忘了麽?”

    大夫人忙道:“我定然替你多娶幾個好生養的……”

    “不必了,我在這裏休養,自然兒孫滿堂。”說著瞥了一眼謝桑榆。

    大夫人細眉緊蹙,“你想說謝姑娘勾著你,能給你生孩子?”

    謝桑榆大喊冤枉:“我沒有,不是我。”

    盛輕宵癱著臉:“是我勾著她,讓她給我生孩子。”

    可憐徐雪娘,現在跑去關上廳堂的門也來不及了,這都說的什麽喲!

    傳出去還有臉見人麽??

    大夫人收了眼淚,不情不願道:“她若能讓你人丁興旺,我便認下這個兒媳。”

    “承蒙看得起,我還小呢。”嗬嗬。

    謝桑榆瞪了盛輕宵一眼,他怎麽辦事的,非要這樣麽?

    “你生不出來,自有別人可以。”大夫人嗆聲道。

    盛輕宵扶住她:“其餘事宜,不妨回去後再說。”

    徐雪娘巴不得趕緊送客,然後關起門來拷問謝桑榆。

    ********

    雙方家長都見了,少不得串通一下口供,統一謊言應付家長。

    謝桑榆被趕鴨子似的,承認自己勾搭了外男,私相授受。

    她怕徐雪娘想不開,忙道:“我就是一時年少無知,被美色迷了眼,就算這段姻緣難成,也沒什麽。”

    “想來二少爺那樣神仙人物,也不會主動看上你,”徐雪娘歎了口氣:“娘親都替你臊得慌!”

    語氣頗有點自家豬把別人白菜拱了的自責與竊喜。

    “?”謝桑榆無語。

    仗著自己臉皮厚,她聳聳肩:“女追男怎麽了,邁出步子才有無限可能嘛!”

    再說她占據天時地利人和,近水樓台先得月。

    徐雪娘對盛輕宵自然是極為滿意的,雖然他有個不太好相處的娘,但也不礙事。

    她盤算道:“聽上去二少爺不繼承家產,這樣一來跟你的可能性便增加了。”

    若是盛家的當家人,估計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回去。

    謝桑榆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桌麵,“娘親……你覺得……他入贅我們家怎麽樣?”

    “不可能!”

    “不可能!”一牆之隔的大夫人也是這麽說的。

    “謝家有什麽?好意思招上門女婿?”她氣得不輕,嬤嬤一直在旁邊細心看顧著。

    盛輕宵垂下眼簾:“母親不讓娶不讓去,是要我如何?”

    “你娶,把她娶回來!絕不容許你進她家去!”

    大夫人興許是頭次這樣一連幾句大聲嚷嚷,說完便咳嗽起來。

    他倒了熱茶奉上:“多謝母親成全。”

    大夫人低頭喝兩口,道:“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竅……她到底有哪裏好,為娘真的眼瞎至此?”

    盛輕宵不答。

    大夫人這回真病倒了,不是惺惺作態。

    接著過去許多日,她才不情不願的爬起來,打發媒婆去上嵐村謝家下聘,自己不肯再見謝家人一麵。

    徐雪娘未料到盛輕宵那麽快說服了他老娘,這就要八抬大轎迎娶謝桑榆。

    謝桑榆頗有些遺憾沒能讓他入贅,卻也知道這麽做會引來極大的非議,隻能點頭願嫁。

    如此一來,她總算可以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了。

    不過這婚期……

    謝桑榆才十四歲,不想太早嫁人,於是推在十六那年。

    這可把大夫人又給氣病了,“明年我勉強能接受,後年是想怎麽樣?”

    她拉著盛輕宵哭訴,說自己怕是沒命活到抱孫子的時候。

    盛輕宵拍拍她手背:“母親莫要妄自菲薄。”

    有他在,定然要活過七十歲的,還早著。

    *******

    謝桑榆莫名和盛輕宵定親了,這事太過突然,在附近幾個村莊引起軒然大浪。

    原本這小姑娘就備受矚目,這會兒還跟另一個風雲人物對接上了。

    俊男美女,倒也般配。

    隻是世人備受門第之見左右,難得有人打破常規,必然要叫好一頓。

    為何話本裏高官佳人看上窮秀才,宗室子弟迎娶窮家女,這些皆是意淫,渴望打破固有階層的通婚。

    盛輕宵和謝桑榆兩人,倒沒有話本裏的天壤之別,頂多算是女方高嫁。

    然而她也合該高嫁,桑榆姑娘的本事,無人會去質疑。

    張采櫻的商隊去往西北某個城鎮,一來一回用時兩個月,醬菜銷售一空,帶回幾車藥材。

    他對盈餘挺滿意的,於是琢磨著同時派出多個方向,來問謝桑榆要貨。

    謝桑榆未雨綢繆,早就準備好這一手,囤了滿滿兩個庫房的壇子。

    如此一來,雙方的合作便板上釘釘,穩妥至極。

    利益是保駕護航最好的砝碼。

    有了張采櫻的成功例子在前,謝桑榆轉向招募其它商隊,隻要大家別去同個目的地,不愁沒有生意做。

    消息一放出去,響應者不少,大家躍躍欲試。

    從來敢於冒險的人,才能嚐到更多甜頭。

    其中有一位姓段的大叔,自稱全家都極為喜愛醬菜的滋味,他想來跑商,把這個味道傳達到更遠的地方去。

    段大叔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了他女扮男裝的閨女。

    謝桑榆覺得,隻要不是眼睛有問題的,都能瞧出對方性別……實在是太過清秀了呀!

    詭異的是——她愚蠢的弟弟,謝鬱叢可疑的紅了臉,講話還磕磕巴巴。

    謝桑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位喜愛醬菜的段姑娘,想必來攤子照顧過生意,謝鬱叢認得她。

    親眼目睹單純少年情竇初開,旁人都忍不住替他著急!

    “咳咳,”謝桑榆清清嗓子,道:“段大叔好眼光,我們這醬菜獨家風味,旁人是學不去的,絕對好賣!”

    盧臨城這半年內跟風的還少麽?然而這東西做不好容易變質,若怕變質使勁放鹽又死鹹,皆是失敗品。

    便有那麽一兩個模仿了三分像,最終也不能與正宗的相比。

    第89章 假象

    放到外地去賣的醬菜,謝桑榆價位壓得很低。

    她想賺錢存家底是一回事,更想把混合了白玉井靈氣的食物傳揚出去,再說路上跑商辛苦,必須給充足的利潤,才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去做這件事。

    段大叔谘詢過後,回去考慮兩天,便帶來肯定回複,他要去。

    不僅是他,段姑娘也要跟著同去。

    謝桑榆想了下自家弟弟顯而易見的心思,勸說道:“這位妹妹男裝一點也不像,還是算了吧?怕引來歹人。”

    “多謝姐姐忠告,”段姑娘撓著腦袋哈哈笑道:“其實我並沒有在扮男裝,隻是這樣的衣著方便行事。”

    “嗯?”怎麽個方便?

    段大叔赧然一笑:“這……我閨女她天生神力……非要跟著我去。”

    段姑娘點點頭:“不錯。”

    她當場給表演一個單手拿起大缸辣串,湯湯水水加上缸,起碼有七八十斤,輕輕鬆鬆。

    這行為,把旁邊表演過手撕雞的鄧青秋給鎮住了。

    幸虧她跟得早,不然謝桑榆身邊的護衛指不定換成誰呢?

    謝桑榆極為佩服,想不到竟有這麽多彪悍女子在身邊。

    這樣行走在外,哪裏還怕打家劫舍的人?

    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要提防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手段,謝桑榆給予段家父女一個善意提醒。

    約定好段大叔提貨的日子,起身送客。

    謝桑榆從青園回來,在徐雪娘麵前當即把謝鬱叢給賣了。

    “娘啊,弟弟看見個姑娘走不動路,春心蕩漾,兒大不中留咯~”

    “有這回事?”徐雪娘雙眼一亮,很是期待。

    謝鬱叢被謝桑榆屢次打趣,這會兒已經喪失否認的意圖,紅著臉一點頭。

    徐雪娘心裏高興極了,原本她以為兒子這輩子癡傻,能平安長大就行,什麽娶妻生子完全不敢想太多。

    現在眼見他與正常人無異,五味摻雜,三言兩語說不清。

    她趕忙道:“提親這種事情必須男方主動,讓我去見見她?”

    “不必見了,”謝鬱叢委屈巴巴:“她要跟隨父親去跑商。”

    徐雪娘睜大眼睛:“姑娘家怎麽能去呢?車馬勞頓多辛苦,途中還可能有危險……”

    商隊要是運些值錢貨,很容易招惹半路盜匪。

    “段姑娘既然敢去,還能說服雙親,肯定有些倚仗,放心吧。”謝桑榆有點羨慕。

    她穿越過來,獲得一條新生命,就沒去看過外麵的世界什麽樣!

    盧臨城之外,這片國土,是怎樣的繁華?她全然不知。

    若是有機會,也想跟隨商隊去一趟呢。

    不過這年頭的土路,坑坑窪窪不平整,馬車輪子的減震也微乎其微,真要出遠門,那是實打實的‘勞頓’。

    安逸享受慣了的靈魂,麵對落後的交通條件,頓時產生退意。

    ********

    盛輕宵就住在隔壁,兩人定親後,盯著他們的人非常多。

    都在想,僅僅一牆之隔的小兒女,會怎麽怎麽樣。

    結果——謝桑榆依然到處跑,忙著她的醬菜小廠子,身邊有鄧青秋跟隨。

    而盛輕宵,以養病為由閉門謝客,窩在莊園裏不出來。

    無人知曉,他們的幽會地點在一居室。

    謝桑榆不喜歡這個名字,叫什麽一居室,現在是兩個人的常駐地了,必須改。

    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個絕妙的適合的名字,幹脆就采用諧音梗,改做[團園]。

    盛輕宵斜撐著腦袋,隨她折騰,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地盤了,早已被鳩占鵲巢。

    謝桑榆最近癡迷於量身高,在木柱子上畫一條條刻痕。

    自從大姨媽光顧,身體開始biubiu的發育,幾個月就長高了二三厘米。

    她馬上就要突破一米六三的關卡了。

    謝桑榆喜滋滋摸著柱子,忽然想起什麽,回頭望向盛輕宵:“你有多高?”

    他道:“不知。”

    “過來量一下。”她招招手。

    盛輕宵一動不動,拒絕:“不量。”

    “那麽……隻能辛苦我人工測量了~~”她笑了笑,有些不懷好意。

    兩人胡鬧了一陣,盛輕宵說新的山神來了,錦屏趕著去做小弟,得以光明正大在人間行走。

    “新山神是誰?”謝桑榆有些好奇,又問道:“錦屏不會闖禍吧?”

    感覺他就是那種對人間充滿向往,容易胡作非為的妖精。

    “是一隻梅花鹿,他會約束錦屏的。”盛輕宵淡淡答道。

    謝桑榆賴在他身上,“你們之間相互認識麽?會不會一起吃飯喝茶,交流任職心得?”

    “不認識,不會。”

    “你辭職了,現在算是無業遊神對吧?”她眨巴著大眼睛,大言不慚道:“看來這個家隻能靠我撐起來了!”

    盛輕宵垂眸望她,“那你好好努力,需要本金可問我要。”

    謝桑榆想起那還沒花完的一千兩,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咋那麽像你的打工仔呢?”

    大老板隻管給錢,經理人替他累死累活效犬馬之勞。

    不過她自己也挺樂在其中的。

    眼看著小作坊變成小工廠,從自己手裏一點一點壯大,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不僅謝桑榆一人發展好,她提供了幾十個就業崗位,且帶動附近農產品,最直觀的改變就是上嵐村吳裏村,人人荷包裏有銀錢。

    原先沒有門路,大家夥就指望地裏那點收成,看天吃飯。

    糧食栽種周期遠遠長於蔬菜,很可能投入與收獲不成正比。

    現在麽,種出謝家需要的蔬菜,有多少收多少,大家夥鉚足了勁兒伺弄菜園子。

    不種地不養魚的,還可以養豬,五花肉排骨類醬菜也賣得好,養肥了豬賣給謝家,自有屠戶上門宰殺。

    *******

    兩年後

    兩個挨著的小村莊變化許多,放眼望去,白牆小院好幾座,可見大家日子過得殷實。

    謝桑榆在吳裏村的青園,又經過一次擴建,現在已有七個大庫房,生產線也分作兩個地點。

    她手底下的女工已有上百人,幾乎把附近村子能幹的主婦都容納進來了。

    女人有工作有收入,在家裏底氣十足,極大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家庭紛爭。

    不過男人們下地幹活,導致家裏孩子無人帶,總不好全丟給老人。

    謝桑榆看不慣孩子們閑著到處搗蛋,正是讀書的年紀呢,於是拿好酒勾著老秀才王鬆林,請他去給這些熊孩子上課。

    也不需要多好的學問,教他們認認字、寫寫名就行。

    原本渾渾噩噩放任自己糊塗度日的老秀才,莫名被逮著給支棱起來,麵對一群不同年紀的娃娃,倒是慢慢收拾妥當自身。

    認清科舉無望的事實,接受突如其來的夫子身份,踏實開始新生活。

    沒看到村裏年輕的秀才謝鬱堂和蘇堯霖,也在秋闈雙雙落第麽?這條路有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沒幾個能抵達對岸的。

    謝桑榆看王鬆林醒悟,也不吝嗇銀錢,給足他秀才的體麵。

    如此一來,青園的名聲不要太好。

    去裏麵上工,孩子能跟著秀才學認字,還有比這更好的待遇麽?

    十裏八村,無人不知青園,也無人不識謝桑榆。

    一開始或許有消息滯後者,兩年時間也足夠她的大名傳遍,她和盛家二少爺的親事,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都說盛家寬和,對待準兒媳半點不著急。

    實際上嘛……大夫人鬧過退親換人,鬧過提前婚期,數次下來均是落敗,最終無可奈何的坐等,等著新婦進門。

    謝桑榆長大了,身姿窈窕,曲線玲瓏。

    曾經體弱的她,在經過三年食補、日常騎馬運動、暗地裏靈泉洗滌,現在體格非常好。

    婚期臨近,按理說她該跟盛輕宵試試偷嚐禁果的滋味。

    然而這位克製的神仙,愣是泡花茶給她看,不向前邁進半步。

    謝桑榆是看透他了,嚴於律己,說一不二。

    並且悄悄懷疑他不是個男人\\(^o^)/~

    徐雪娘給謝桑榆攢了豐厚的嫁妝,出嫁女該有的拔步床衣櫃籠箱棉被布匹,皆是要攢的。

    因為市麵上的好木材可遇不可求,買下來後還有製作工期。

    幸而兩年時間,足夠她慢慢打造最好的嫁妝。

    謝桑榆承她的情,那是對方為人母的愛意。

    她把青園股份劃分,當時盛輕宵出資占去兩成,餘下八成弟弟得二,她與母親各三。這是商量出來的結果。

    徐雪娘想著全憑謝桑榆做起來的產業,要給她更多,她卻是不答應。

    以謝桑榆如今手頭的資金,想要多發展一份副業輕而易舉,她想給弟弟和母親留下一些賴以生存的東西。

    何況初開始時大家都用心出力,一家人何必分那麽清楚。

    趕在謝桑榆出嫁之前,徐雪娘找了媒人去段家說親。

    天生神力的段姑娘今年十五歲,比謝鬱叢小一歲,正好明年成親。

    她跟隨父親出過遠門,眼界與手段皆學到了,性情直爽能幹,很有眼力見。

    謝桑榆喜歡這樣的小姑娘,合該他們成為一家人!

    謝家一下子雙喜臨門,把徐雪娘樂得合不攏嘴。

    她黑發濃密,雙頰紅粉,眼角雖有細紋但不大明顯,還年輕著呢。

    樂和的日子最養氣色,心胸開闊,時光也格外眷顧些。

    再看謝家二房的叔嬸,當年他們條件比較好,現在卻顯出疲態,老太太像一顆曬癟的梅幹。

    謝鬱堂進京一趟要許多銀兩,平時的紙墨筆硯,還有同窗之間飲茶詩會等等開銷,使得原本貧窮的家庭更加艱難。

    二嬸站在徐雪娘身旁,那氣度可差遠了去。

    他們也來找過麻煩,老太太仗著輩分要孝敬,徐雪娘看著給一些,不做一毛不拔那種事,卻也不當冤大頭。

    此刻老婆子興許是後悔了曾經的決絕。

    把自己親生孫兒視做喪門星,沒成想人家脫離之後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好,現在儼然成為上嵐村首富。

    不,應該是附近幾個村莊的首富。

    雖然沒有大肆加蓋房屋,但青園每天產量那麽多眼睛看著呢,想必有流水般的雪花銀。

    *******

    謝桑榆出嫁時,自家大門出去,轎子繞著上嵐村轉一圈,到隔壁落轎入門。

    她不去城裏的盛家,這是盛輕宵堅持的,也是她為自己爭取來的結果。

    盛家沒有分家,卻跟分家差不多了。

    盛輕宵不要家族產業,全交給大哥打理,自己在這田園間過著閑適日子。

    謝桑榆清楚那不是他該得的,也不貪心眼紅別人的財富,她要他這個人就夠了。

    何況盛輕宵作為一個‘有身份’的人,隨便拿出什麽都比她富有。

    村子裏大部分人羨慕徐雪娘,閨女就嫁在隔壁,簡直跟招了上門女婿一般,團團圓圓,哪個父母沒做過這種美夢。

    而且還是這般一表人才的女婿,多少姑娘恨不能以身代之!

    若說盛輕宵沒有財富傍身,他們是不信的,大夫人三天兩頭往這跑,明擺著溺愛幼子,能不留下好東西麽?

    在他們眼中,謝桑榆就是嫁過去做少夫人的,財貌雙得,令人豔羨不已。

    大婚當天,十裏八鄉跟謝桑榆有來往的都前來討一杯喜酒,某種程度而言她也算‘交遊廣闊’。

    而盛家的親朋自然更多,足足擺了百來桌,場麵熱鬧極了。

    除此之外,他們還迎來幾個特殊的朋友。

    愛笑的酒窩少年河靈,兩年過去他依然是謝桑榆初見時的模樣。

    他帶著賀禮來的,是一朵其貌不揚的紅花,說是每一片花瓣可以抵消一次疾病,不論大小。

    這對謝桑榆而言簡直是救命神藥,趕忙雙手接過,好生藏起來。

    還有新的梅花鹿山神與錦屏,她聽說過梅花鹿,卻是頭回見到。

    人形看不出任何跟鹿有關的影子,模樣倒是意料中的出色。

    錦屏做男子打扮,狗腿子一樣繞在山神身旁左右,亦步亦趨。

    他們送了一支人參,過來圍觀了盛輕宵的婚禮,很快便悄然離去。

    謝桑榆覺得有些奇妙,倘若那天她沒有在銀杏樹下看見盛輕宵,就不會認識這幾個遊離於人世邊緣的非人類。

    也不會有一個她很喜歡很想嫁的男子。

    她扭頭看向陷在人群中的盛輕宵,悄悄做了個口型:‘晚上要你好看。’

    覬覦已久的白衣美人,非生吞了他不可。

    (笑。)

    盛輕宵不動聲色,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紫黑色星眸,精怪一類欲念甚重,即便走上神位也一樣。

    否則他一再衝散的是什麽呢?

    人總是會被自己雙眼所見給蒙蔽,記不住教訓,她尤其如此。

    誰要誰好看,拭目以待。

    後麵就是謝桑榆發現這位淡泊神仙表裏不一,其實欲念深重,開始沒羞沒臊的會被晉江和諧的生活啦~

    體質改變,他們會有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