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俊嗎?
  第42章 我俊嗎?

    陸清寥倒不是特地來救誰的,不過方才路過旁邊,隱隱聽見幾聲犬吠,還有女子的尖叫呼救,他心下覺著不對,今日衛府賓客眾多,自不能驚擾了客人,他帶人來到東小院,發現院門上了重鎖,當機立斷地命人破鎖。

    果然,他一進來,就瞧見那位紀世子好似在脅迫一個女子。

    這些惡狗,應當也是他從小院側門想辦法弄進來的。

    他見紀玉津沒有退讓之意,帶人向前了幾步,以對峙之勢,在雨中和紀玉津遙遙相對。

    紀玉津見他姿容毓秀,風骨天成,不覺挑了下眉:“你是何人?”他瞥了沈望舒一眼:“幫她出頭嗎?”

    陸清寥目光這才落到沈望舒身上,想起這是上回在酒樓裏見到的姑娘,不過他很快收回目光:“我是衛巡撫的門客。”

    他不卑不亢地道:“衛巡撫聽聞此地有異動,怕驚擾了客人,所以特命我來查看。”他又往紀玉津身後的沈望舒投去一眼:“隻要她是衛府的客人,衛府便不能坐視她在衛府出事。”

    紀玉津唇邊笑意更深,眸光卻多了幾分淩厲:“我若是不放人呢?”

    陸清寥明麵上是衛府門客,但他極得大皇子信重,之前又著意在梁州經營多年,能調動的勢力權柄遠不止一個門客那麽簡單,不然當初也不可能刺殺的了太子。

    對於這位世子,他不想和他過多接觸,卻也不畏懼他。

    他微微抬手,淡道:“既然世子執意如此,田某得罪了。”

    隨著他做出的手勢,身後護衛抽出弩機來,正對著紀玉津。

    紀玉津自然是不信這個姓田的敢傷了自己,區區一個衛巡撫他並未放在眼裏,令他有些忌憚的是,衛巡撫背後的衛國公府。

    罷了,以後逼問沈望舒的機會還有很多,倒不急於在衛府動手。

    他擺了擺手,令護衛歸刀入鞘,別有深意地瞧了陸清寥一眼:“你倒不似尋常門客。”

    陸清寥神色淡然,廣袖在雨中拂動,任他打量。

    紀玉津收回視線,屈指輕勾了一下沈望舒下頷,輕笑:“我們來日方長。”

    說完便又笑了身,帶著護衛離去。

    沈望舒這才鬆了口氣,一下癱倒在椅子上,現在腦袋還是發木的,一時沒能緩過神來。

    很快,她又想起倒在地上的翠珠,忙扶起她,對陸清寥招了招手:“田先生,快來救人。”

    陸清寥讓兩個護衛過來,抱起翠珠,沈望舒不放心地叮囑:“我聽村裏的老人說,貓狗的嘴巴裏是有毒的,你們記得用烈酒為她清洗傷口,不然人有可能會發瘋的。”

    陸清寥沒想到這位官宦女郎竟在鄉下待過,看她一眼,才頷首:“這是自然。”

    沈望舒拍了拍胸口,露出感激神色,連連道謝:“這回多虧了你,要不然我肯定就完了。”

    陸清寥有一瞬想問她究竟如何得罪那位紀世子,才被他屢次三番找上門來,但遲疑片刻,還是放棄了細問的打算。

    ——畢竟他和這少女非親非故,順手搭救落難女子便罷了,問得多了,反讓人誤會。

    他輕聲叮囑:“女郎快回去吧。”說完便收回目光,令護衛收拾小院,再像衛巡撫複命。

    沈望舒連連點頭,正要離開,想到自己的玉佩還沒佩上,她忙跑到角落裏撿起玉佩,小心地拍了拍灰,頗為珍惜地塞進衣領裏,重新貼身戴好。

    陸清寥本來禮貌地調開視線,一瞬瞥見她手中的玉佩,霍然轉過頭,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此時沈望舒已經把玉佩藏回了衣服裏,陸清寥才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踏過來,握住她的手臂:“你,”

    他的心跳驟然急促起來。

    沈望舒身子晃了晃,後背磕到牆上,輕輕哎呦了聲,見鬼了似的:“田先生?”

    這個稱呼讓陸清寥找回幾分神智,他調整了一下過於急促的呼吸,抿了抿唇:“這塊玉佩,是誰給你的?”

    沈望舒怔忪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那塊半月玉佩,她疑惑地道:“我娘留給我的,田先生,怎麽了?”

    她娘留給她的,

    她曾經在鄉下待過,

    她姓沈,

    陸清寥心髒驟然被箍緊,覺著周遭空氣都粘稠凝滯了,讓他呼吸不暢。

    他目光從她臉上一寸一寸看過去,仿佛過了數載春秋,他才終於收回目光,閉了閉眼,溫聲道:“沒什麽,隻是有位故人的玉佩和你的很像。”

    他的小姑娘,長大了。

    他緩緩鬆開她,慢慢道:“回去吧。”他取來一把雨傘給她,溫聲叮囑:“小心著涼。”

    沈望舒有些疑惑地側頭看了他一眼,接過雨傘,提著裙擺便走了。

    陸清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裏,他才動身返回自己的住處。

    陸毓正在屋裏候著,有事向他回報,但兩人多年主仆,他很快發現陸清寥神色有些不對頭,忙問:“郎君,您怎麽了?”

    陸清寥閉了閉眼,聲音極輕:“我見到阿月了。”

    陸毓先是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又驚又喜:“您把她帶回來了?”

    他自然是知道,自家郎君這些年一直惦念著那位未婚妻的。

    陸清寥長睫垂覆,語調自嘲:“如何帶回來?這世上,陸清寥已經‘死’了,我現在是田先生。”

    他嗓音幹澀:“秦公公死了。”

    他起了個看似無關的話頭,很快便異常艱澀地道:“我雖厭惡他的為人,但他也的確有些本事,若我沒猜錯,大殿下之前派他來,應當是為了聯絡上我,但是他才入梁州沒多久,一行人就死在了眉州,半個活口也未留下,你猜猜,這是誰幹的?”

    陸毓輕怔了下,很快悟了:“太子。”

    陸清寥表情複雜,眼底掠過一絲憎惡:“這般狠辣果決的手段,隻有太子了。”他靜默片刻,又道:“秦公公死的很蹊蹺,我甚至懷疑他是探聽到了些什麽,所以才被太子滅口,這也就是說,”

    他輕捏眉心:“太子極有可能就在梁州城內。”他麵上不掩疲憊:“咱們假死的手段,不會瞞太子太久,他一旦查到我倒罷了,我若和阿月相認,以太子的狠毒,難保不會對她下手。”

    在他心裏,裴在野並不是一個會因為對方是弱女子就會手下留情的人,阿月是他的未婚妻,容貌又姝麗,若是落到太子手裏,還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欺辱。

    他甚至後悔,方才見到她,認出她,隻有兩人不存在任何交際,她才是最安全的。

    陸毓瞧他神色低落,忍不住道:“要不我派人幫您盯著沈府?”

    陸清寥當即拒絕:“不可,太子之手段,你我皆領教過,不能讓阿月冒險。”他沉默片刻,到底存了一份私心:“派人幫我盯著巴陵王府。”

    他不能讓巴陵王世子屢屢騷擾阿月,這條線被太子發現了也無妨,反正他們來梁州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處理巴陵的事兒。

    陸毓點頭應了,又難掩傷感:“您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陸清寥垂眼:“快了。”

    他的父母,他的姐姐,陸家昔日的榮光,因為太後的一己私欲灰飛煙滅,齊太後為了保證齊皇後所出的皇子能夠順利成為太子,用無數陸家人的性命和血肉,澆築了裴在野通往東宮的康莊大道。

    這筆賬,他會一一向裴在野討回來。

    ,,

    鬧出這樣的事,沈望舒實在沒心情再赴宴了,幸好衛三姑娘問詢,匆匆趕來問她:“怎麽回事?紀世子為何要下手害你?”

    她不等沈望舒回答,自己先反應過來:“不過話說回來,我最近也覺著紀世子怪怪的,好像在調查什麽,找了我,李家,還有楚家的那個,等等,調查了好幾遭。不過他是怎麽找上你的?”

    沈望舒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衛三姑娘本來是想叫她來樂嗬的,誰成想出了這樣的倒黴事,忙道:“算了,你趕緊回家歇著吧,我多叫幾個護衛送你。”她又猶豫:“這事,要告訴樂康嗎?”

    沈望舒不想讓朋友難做,正要搖頭,但想了想,還是道:“還是跟她提一句吧,如果她想聽,那就跟她說詳細點,我老覺著紀世子對她這個妹妹也沒多在意,還不如讓她多留神。”

    衛三姑娘應了,又忙叫了頂軟轎,抬她回去。

    她之前的病雖然好了,但受到這番驚嚇,身上又不舒服起來,一回家就昏昏沉沉躺在床上。

    迷迷蒙蒙中,她感覺有人在叫她名字,有隻熱熱的手掌在撫摸她的臉頰,她下意識便覺著一陣心安,臉頰蹭了蹭他的手,咕噥道:“四哥,”

    裴在野不由怔了怔,之前她昏睡的時候,叫的都是表哥,這回卻喚了句四哥。

    明明是很微小的事情,卻讓他的心情莫名飛揚起來,他輕捏了下她的臉頰:“別睡了,起來喝藥。”

    沈望舒過了會兒,才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裴在野非常直男地捏住她的鼻子,直接把一碗湯藥給她灌進去。

    她徹底給苦清醒了,氣道:“四哥!”

    裴在野又用糖塊進行投喂,邊皺眉問道:“怎麽出去一趟回來又病了?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沈望舒憤憤捶了床板一下,才道:“什麽呀!”她張了一下嘴巴,才發現嗓子眼裏又幹又苦:“四哥,我想吃番柿。”

    裴在野十分冷酷地拒絕:“不行,你腸胃太弱,不能吃生冷的。”

    沈望舒扁了扁嘴巴,拿水汪汪的大眼直瞅著他。

    裴在野:“,”

    他發現她進化了,之前還需要撒嬌做做樣子,現在隻用瞧他幾眼,就能隨便把他呼來喚去了。

    他維持著最後的尊嚴,一臉冷漠地站起身:“我去拿。”

    沈望舒又猶豫:“可我吃不完一整個,”

    裴在野:“,”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吃不完的我吃。”

    他去廚房偷摸拿了個水靈的番柿過來,用溫水浸了浸才敢給她。

    沈望舒還是比較知道心疼她家四哥的,沒舍得讓他吃剩飯,就把番柿掰成兩半,分了四哥一半。

    她一邊吧嗒著小嘴啃柿子,把紀玉津先放狗咬她,又在她麵前演戲,被她識破之後惱羞成怒的事情說了一番。

    裴在野先是皺了皺眉,又和緩了下神色,用帕子幫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你還不算太笨,然後呢?”

    沈望舒又繼續哇啦哇啦開始說了起來,最後到衛家派人救下她就結束了,裴在野倒沒多想,隻是臉上隱隱透著戾色:“他還真會作死。”

    眼下玄蠻族長已經得知了自己女兒的死訊,悲痛欲絕,正準備聯合其他部族族長上京狀告紀玉津,不過就算再快,這也需要一些時間。

    他摸了摸沈望舒的臉:“再等些時日。”

    沈望舒對他很是信任,重重點了點頭,她慢慢把最後一口柿子送進嘴裏,擔憂又含糊地問:“他,萬一再放狗咬我該怎麽辦?”

    裴在野指尖輕點眉心,忽然從袖子裏取出一物:“這個給你。”

    沈望舒定睛瞧了眼,居然是那把他視若珍寶的梅花袖箭——這把袖箭此時已經修好了,裏麵還裝填了兩隻鐵箭,他寶貝的不行,上回她無意中碰壞了,她都被他一陣好凶,平時他壓根不會拿出來示人的。

    她驚了下,下意識地擺手:“這不是你娘留給你的嗎?”

    裴在野攥住她的手腕,幫她綁到手腕上,藏於袖間。

    他淡道:“這把袖箭救過我許多次,希望它日後也能護在你左右。”

    他頓了下,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慢吞吞地道:“就如我一般。”

    沈望舒突然覺著,臉上熱熱的。

    對於四哥,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能和他安安分分的過完餘生,但是就在方才那一瞬間,她心裏好像生出一縷朦朧曖昧的情愫。

    等她仔細去回想的時候,就又找不到了。

    她有點茫然地摸著自己的臉。

    裴在野突然重重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要是弄丟弄壞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那感覺頃刻煙消雲散,沈望舒拍開他的手:“我知道啦!”

    對於四哥這樣不信任她,她還有些不高興哩!

    ,,

    由於四哥把自己的袖箭給她了,所以沈望舒很擔心他之後沒得用,所以養好身子之後,興衝衝地拉著他去兵器鋪子挑選武器。

    裴在野本來想拒絕的,見她這麽個興頭的樣子,也懶得多話。

    鐵器受到朝廷管控,市麵上賣的多是裝飾性的佩劍佩刀,就圖個好看,沒啥實質的殺傷力,因此武器鋪子不多,不過好幾家武器鋪子裏都專門請了人舞劍耍刀,沈望舒在門口踮腳瞧的目不暇接。

    她忍不住鼓掌:“好俊的功夫!”

    裴在野雙手環胸,嗤笑:“花拳繡腿。”又瞥了沈望舒一眼:“眼大無神。”

    他也會功夫,比這人高了不知道的多少倍,憑什麽她對著他就不鼓掌?這人誰啊?

    沈望舒:“,”

    她惱道:“有本事你來啊!”

    裴在野那迷之自信的,完全沒聽出她說的是氣話,走到店裏,隨意挑選了一把長度適中的劍,在手裏掂了掂分量,隨即皺了下眉。

    自打沈望舒表現出對太子的抗拒之後,他就宛如開了屏的孔雀一般,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長處。

    他淩空挽了幾個劍花,一時間店內劍氣縱橫,宛如長虹貫日,磅礴至極,旁邊不少人都圍了過來,轟然叫好。

    沈望舒:“,”好,好丟臉,

    雖然她喜歡看熱鬧,但是她不喜歡成為熱鬧啊!!

    她忍不住悄悄後退了幾步,假裝跟店裏舞劍的四哥沒關係。

    裴在野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橫掃了一眼圍著他的人群,示意旁人讓開,慢悠悠地走到她麵前:“我俊嗎?”

    就連街上的人都齊刷刷看了過來。

    沈望舒:“,”

    嗚,她好想哭~

    由於對沈望舒的反應不夠滿意,回家的一路上裴在野都在找茬吵架,兩人就這麽打打鬧鬧地回了沈府。

    迎麵正撞上滿頭大汗的管事:“大姑娘,表少爺,王妃和世子來咱們府上了。”

    沈望舒愣了下,下意識地往裴在野身後縮了縮。

    裴在野神色微冷:“哦?”

    管事擦了擦汗:“似乎是世子有意納咱們大姑娘為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