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殿下可是對沈大姑娘有意……
  第26章 殿下可是對沈大姑娘有意……

    饒是以沈望舒的跳脫,也硬是沒聽懂裴在野這話,她茫然道:“四哥你是不是發癔症了?”

    裴在野掃了她一眼:“你隻要知道,我比你那孫縣令高就行了。”

    沈望舒怪鬱悶道:“我又不瞎,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比你還高的。”

    她個子也不算矮啦,但是和四哥站在一起的時候,才到他胸口那裏,以至於站在四哥跟前都有點小自卑。

    這話讓裴太子龍心大悅,唇角不覺揚起,屈指輕敲了下她的腦門:“快吃藥。”

    沈望舒在他的逼視下,捏著鼻子灌了一碗苦藥湯,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拿塊孫縣令送來的糕點甜甜嘴,但在裴在野仿佛死了人的臭臉下,她硬是把手縮了回來。

    裴在野輕點下頷,終於有點滿意了,他抬了抬下巴:“你說,是你孫表兄送的糕點管用,還是我親手熬的藥管用?”

    沈望舒:“,”

    這有啥可比的!

    她聽說有的男人還會拿誰噓噓噓的遠來比較一番,她本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幼稚之人,但見了四哥之後,她真的信了,

    顯然正確回答隻能有一個,沈望舒在他逼視下,無奈道:“你的管用,你的最管用了。”

    裴在野終於聽到想聽的,此方心滿意足地走了。

    ,,

    齊總督雖貴為豫州總督,但此次喬裝進入巴陵王的地盤,也是冒了風險的,裴在野雖覺著他有些多此一舉,但畢竟是自己的親舅父,兩人便敲定入夜在城根的一處宅子相見。

    裴在野之前早把沈府派來伺候他的下人打發走了,又令一個身形聲音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手下躺在床上,假作入睡,確定無誤了,他才趁著夜色赴約。

    齊總督已經侯了一時,見裴在野抬步進來,他不覺神情激動,卻還是謹守臣禮,深深彎腰:“殿下。”

    等裴在野虛扶他起身,他才趁機上下把這位殿下看了好幾眼,紅著眼道:“自聽說殿下遇刺,臣多日不得心安,如今見著殿下無恙,臣也就放心了。”

    他不禁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是國祚之本,無論何時,萬萬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裴在野緩聲道:“舅父不必掛心,孤自有分寸。”

    他心下對這話頗是不以為然,什麽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不坐垂堂,他們老裴家的江山是如何一刀一槍打下來的?若是皇族隻一心困守皇城,什麽時候刀宰到頭上了,隻怕才知道厲害。

    齊總督略跟他寒暄了幾句,沉吟片刻,方道:“聽葉統禦說,您如今喬裝之後寄居在沈少尹家,不知您預備何時離開沈府?”他怕裴在野多心,忙補了句:“這也是為了您的安危著想,沈少尹區區一少尹,隻怕不能護駕。”

    裴在野自從喬裝成陸清寥的那刻起,就預備著等到合適的時機離開,計劃早在腦內過了無數遍。

    他自然而然地答道:“再過些時日,等摸清了巴陵王及周邊異族的情況,我會離開沈府暗中布置,徹底解決巴陵王與西蠻之事後,我再動身返回京城或者平州,應當快了。”

    這倒不是他話多,主要是此事需要齊總督的配合,因此他說的格外詳細。

    但是這回似乎有些不同,他說完之後,莫名遲疑了下,仿佛有什麽東西悶在心口一般。

    可是有什麽可遲疑的?他本身就沒打算在沈家待多久,之前假裝陸清寥也不過是傷重之下的無奈之舉,如今他傷勢好的差不多了,離開是順其自然的才是。

    齊總督想了想:“您喬裝之事最好別讓沈家知道,這樣對您,對沈家都有好處,您可曾想過如何脫身?若有需要之處,臣自當全力配合。”

    裴在野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瞬,淡淡說出早就想好的法子:“放一把火,假死離開。”

    說到‘離開’二字,他呼吸微頓了下,眼前莫名閃過小月亮哭紅的眼皮和含淚的眸子。

    她是那麽的依賴他,如果,如果她知道他‘死了’,定然會十分傷心的吧?

    他離去之後,或返回京城,或去往平州,兩人身份又這般懸殊,說不定此生再不會相見了。

    她那麽傻,誰給塊糖都能把她騙走,連自己來月事了都不知道,萬一他走了以後,別人哄騙她欺負她,該怎麽辦?

    還有那孫明煦,對她倒是百般殷勤的,也不知道按的什麽心,萬一他存心誘騙了她,那又該如何?

    裴在野心頭像是被人擂了一拳,不重,但是出奇的不舒服。

    他沉吟片刻,忽問齊總督:“當年宮中執教的馮女官和幾個得用宮人還在舅父府中當差?”

    齊總督怔了怔,忙道:“正是,馮女官年紀大了,也不欲再入宮當差,所以幫著臣調理調理幾個不成器的孫女,她還是殿下您安置到臣府上的。”

    裴在野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馮女官在我少時服侍過我幾年,確實出眾。”他神色如常,嗓音平淡地吩咐:“想法把她和那幾個宮婢送入梁州,我有個差事要讓她去做。”

    齊總督不敢多問,忙應了個是。

    馮女官處事周全,頗有手腕又忠心耿耿,把沈望舒交給她照料,自然無有不周全的,裴在野以為自己會很放心,但奇怪的是,他心頭的窒悶之感並沒有多少緩和,反而越發沉重,好似一塊大石堵在心頭。

    當真奇怪。

    他有些疑惑地輕輕蹙眉。

    齊總督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半晌,終於發問:“殿下,是否是想讓馮女官去照料那位救過您的沈大姑娘?”

    裴在野神色幾乎頃刻便淡漠下來。

    他支著下頷的手突然放下,看起來隻是調換了一個坐姿,屋裏的氣氛霎時凝滯,齊總督不覺站起身,神色也拘謹起來。

    裴在野並未讓他坐下,略略抬眼,以一個斜視的姿勢,輕輕問道:“總督對我的事很好奇?”

    齊總督知道他不喜別人幹涉,顯然定然心下不悅,但是那沈家大姑娘的出身,

    齊總督縱使心驚肉跳,頂著滿身的冷汗,仍是行了個叩拜大禮,咬牙問道:“臣,臣隻是想說,若殿下對那沈大姑娘有意,臣願意幫您照拂沈少尹一家。”

    這話是極委婉的探問了,他咬著牙說完,冷汗幾乎濕透了後背。這也是他仗著幾分親緣才敢問出這話,要是旁人來問,怕是早已經倒了大黴。

    裴在野羽睫不覺動了下。

    有意?

    他對沈望舒有意?

    他驟然心跳如擂,陡然生出極為荒唐和惱怒的感覺,甚至想直接發作了眼前敢問出這話的舅父,他怎麽可能會喜歡陸妃嫡親的外甥女?

    即便他對她另眼相待,那也隻是因為她救了他,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對他很好很好,所以他承她的情,也願意護她平安順遂,他從未往男女之情的地方想過,這也絕非男女之情。

    真是荒唐!

    他一時翻江倒海般的惱怒,卻不知道自己在惱怒什麽,不過任他心思如何翻湧,麵上還是半點不顯,和聲道:“總督這是管豫州一地猶嫌不夠,還想向我的後院伸手?”

    齊總督從他的臉色和言語猜不出他的心思,忙叩頭請罪,半分沒有國舅的體麵:“殿下恕罪,臣絕無此意,是臣糊塗了,這才多嘴,臣甘願受罰。”

    他對這位殿下的脾性有幾分了解,這時候老實請罪才是正道,萬不敢伺機狡辯,更不能仗著是他舅父就想蒙混過去。這位殿下或許會因著兩人的舅甥關係多照拂他一些,但他要是想以舅父的身份拿捏他,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裴在野垂了垂眼:“你是糊塗。”他瞥了他一眼:“先記著吧。”

    齊總督又出了一頭的冷汗。

    裴在野心下還是惱怒莫名,甚至生出幾分羞恥之感,他麵色淡然地起身:“時候不早了,總督早些回豫州,日後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他自然未意識到,他這般惱怒到甚至可以說是惱羞成怒,已是十分不同尋常。

    往日類似的話並非沒人說過,他身為太子,親事自然又不少人上心,譬如‘殿下可是對那齊家表姐有意?’或者‘殿下瞧輔國公家的女兒如何?’抑或是‘蘇閣老的孫女德容言功俱是上等,殿下當真不做考慮?’

    女人隻會影響他料理朝政的速度,平日他最多嗤上一聲,或是懶得回答,但眼下齊總督不過委婉問上沈望舒一句,他心裏便翻江倒海,這可太不對勁了。

    齊總督不敢吭聲,諾諾應是,眼見外麵夜深風大,他忙取出一件玄色鳥羽織就的鬥篷,要為裴在野披上:“殿下仔細受涼。”

    裴在野抬手便要讓他退下,但目光無意觸及他那雙和自己母後相似的眼睛,他頓了頓,淡道:“舅父客氣了。”

    倒是沒再拒絕他為自己披鬥篷的動作,齊總督稍稍鬆了口氣,恭敬又細心地幫他係好了黑金係帶,又親自送他出去。

    此時氣氛和緩了些,齊總督卻不敢再稍作逾越,隻是窺著他的神色,小心說些家常:“多虧了殿下給的機會,大郎和二郎在外任上都學了不少東西,”

    他頓了下,一邊看著裴在野的神色,一邊輕歎了聲:“我膝下二子二女,我如今隻掛心玥娘,殿下有所不知,她的丈夫衛三郎已經病重過世,玥娘才嫁過去不到半年,轉眼又得回家寡居,眼下還不知如何是好。”

    裴在野心緒正煩亂,有一搭沒一搭地道:“兩位表兄頗有才幹,日後自不愁前程,舅父若是舍不得表姐,將她另嫁就是,以舅父的門第,表姐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齊總督頓了頓,笑:“您說的是。”

    他目送裴在野遠去,這才重新折返回院子,他身邊亦步亦趨跟著的心腹猶豫了下,低聲問道:“方才您說女郎夫婿過世一事時,太子似乎並未表現反感,您為何不將女郎的書信交予殿下?說不準,此事仍有希望。”

    齊總督道:“殿下若真是表現出反感倒還好了,方才殿下的表現,哪裏將玥娘當回事了?”他皺眉道:“我把她親手做的衣裳交給太子,已經是有些冒昧了,這也是為了全她一番癡心,以後休要再提此事!”

    這事兒說來還是他們家的不是,曾有方士斷言,女兒命格旺夫極貴,他確實有意讓女兒和太子結為秦晉之好,一來可以照料太子周全,用她的旺夫命格輔佐太子,二來更是想使舅甥聯係更為緊密。

    隻是當年太子隻是嫡皇子的時候,不慎在平州鍾邵,朝不保夕,今上有意另立大皇子為儲君,所以,此事便未成,最後女兒與衛國公家的三郎定下婚約。

    他們家做的事不地道,當初太子落難的時候他們未曾做到不離不棄,如今太子如日中天,哪怕女兒眼下獨身,他也不敢肖想一國太子,若非見女兒這麽多年一直惦念太子,癡心一片,這件衣服他今日都斷不會送出的。

    他歎了聲:“今上不喜齊家已久,也因此和齊皇後不睦,不然他昔年也不會掌權不久就陸續發落了齊家,若非太子掌權之後想法搭救,我的兒子便得入朱門為奴,女兒更得入教坊為娼,我自己更要戴罪流徙千裏,人得知足才是,回去我會勸她,莫要再糾纏了。”

    ,,

    裴在野滿腦子都是齊總督那句‘殿下若對沈大姑娘有意,殿下若對沈大姑娘有意,殿下若對沈大姑娘有意,’,在他腦子裏如同念經似的回響,這讓他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這時他突lulu桜ん坊然聞到一縷極淡的寒梅幽香,這香氣不但沒使得他心緒安穩,反倒越發煩亂。

    他低頭瞧了眼,發現淡香是從鬥篷上發出的,他扯下來隨手扔給葉知秋:“拿走處理了。”

    葉知秋正要應是,忽然咦了聲:“殿下,鬥篷上有您的名諱。”

    裴在野順著他展開的地方瞧了眼,果然見角落處繡了個‘烺(lang,通朗)’字,他名為裴烺,小字在野。

    他略掃了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了,不過這跟他方才受到的衝擊比,簡直無關緊要,他哦了聲:“燒了吧。”

    齊家雖是他舅家,但因為齊總督瞻前顧後的性情,他跟這位舅父一直不大親近,改幫的地方他自然會幫,該用的地方他也不含混,隻是懶得搭理他們的小心思。

    葉知秋應是,裴在野忽然想到沈府那位‘孫表哥’,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又挑了下唇角:“罷了,留下它,放到我屋裏。”

    “要放到顯眼的位置。”

    他慢慢地補了句。

    ,,

    沈望舒身上一幹淨,便又恢複了往日的精神,她想著這幾天沒少折騰四哥,便去院裏的小廚房做了一盤粉糯糯的山藥糕——由於沈望舒跟沈長流反應了自己老吃不飽飯的事兒,沈長流索性給她修了個小廚房,又撥了兩個廚子過來。

    四哥吃東西那叫一個挑嘴,就連又肥又香的大肘子他都不喜歡,隻有這山藥糕,他之前雖然各種嫌棄,不過每回還能多吃兩塊。

    她做好之後又淋了一勺桂花蜜上去,興衝衝地提著食盒跑去了東跨院。

    要說裴在野那件披風放的還真挺顯眼的——他直接把它搭在窗戶上了,乍一看跟窗簾似的!

    所以沈望舒一進來就瞧見了,好奇地問:“四哥,你啥時候買的鬥篷啊?還怪好看的。”

    “不是買的,”裴在野抱臂,斜倚在門框上,偏了偏頭:“是一位遠房表姐幫我做的。”

    他說完,目光便落到她的臉上,等著她的反應。

    沈望舒一臉的羨慕,伸手摸了鬥篷一把:“這料子一看就是好料子,繡工也精致,拿出去賣得值不少銀子吧,我要是有這麽靈巧又大方的表姐就好了。”

    裴在野:“,”

    他仔細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沒有口是心非或者陰陽怪氣等情緒。

    他似乎是有點不高興了,哼了聲,隨手把鬥篷扔到一邊:“有事?”

    沈望舒打開食盒:“你最喜歡我,”

    裴在野現在的心態簡直可以稱得上做賊心虛,聽見什麽風吹草動都要胡思亂想。

    他感到自己心頭砰砰亂跳,厲聲打斷:“別自作多情了,我喜歡你什麽?!”

    “最喜歡我做的山藥糕,”沈望舒被他凶的有點委屈:“我自作多情什麽了呀,我每次做你都能吃好些,你幹嘛突然罵我。”

    裴在野:“,”

    他臉色直要燒起來,又不想被她看到,直接轉身回了屋,有些粗暴地撂下一句:“我不喜歡!”

    ,,

    沈望舒臉都氣紅了,咬著小牙氣勢洶洶地拎著食盒走了。

    四哥這討人厭的狗屁,狗人,死狗!狗咬呂洞賓不是好人心!

    虧了她早上特意起來給他做的糕點,她以後要是再給他做吃的,她就跟他一樣是狗!

    她又氣又急,就沒顧得上看路,到街角拐彎處的時候,不留神和一個高大人影撞上了。

    她今兒帶的是一隻有些尖銳的花枝金釵,腦袋晃了一下,就聽‘撕拉’一聲,直接把對麵的袖子勾出一條小口子。

    沈望舒終於回過神來,忙道歉:“我不是有意,孫表兄?你怎麽在這啊?”

    孫明煦先問她:“沒傷著吧?”

    他見沈望舒站穩,才笑道:“我上午忙著去衙署交接公文,早飯沒顧得上吃,姑祖母心疼我,特地喚我過去用膳。”

    沈望舒想著反正她是死都不給討人厭的四哥吃了,還不如讓孫明煦拿去充饑,她忙掀開食盒:“正好我做了點山藥糕,表兄要是不嫌棄,吃幾塊糕點墊補墊補吧。”

    孫明煦倒是沒拒絕她的好意,衝她一笑,捏起一塊山藥糕吃了。

    沈望舒看著他大氅袖子上的小口子,有些過意不去,拿出隨身帶的小針線荷包:“我幫你縫兩針吧,幾下就好了。”

    ,,

    裴在野在屋裏緩了緩神,又不由得懊惱。

    她聽到他說不喜歡,肯定頗為傷心。

    她現在是不是在他的院子裏哭的滿臉是淚?

    他指尖輕點桌案,抬步走了出去。

    ——院子裏空無一人。

    裴在野微微錯愕,又幾步追了出去,腳步忽然一頓。

    沈望舒看起來沒有半點不高興,把本該給他的山藥糕全給她那該死的孫表兄吃了,兩人坐在梅花樹下的石桌邊,她一邊縫補著衣服,一邊和他有說有笑的。

    裴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