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倏然回身,看到背著手,健步如飛往院子裏來的老者,柏梓琬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見過老莊主。”清蘭、月蘿一愣,隨即將手裏的蓮子往簸箕了一放,起身行禮。

  “別跪著了,趕緊起來。”淩老莊主看到柏梓琬愣愣地盯著自己不吭聲,不由一笑,走到她跟前道,“看著做什麽?不認識了?”

  “不是。”柏梓琬搖頭,如實說道,“隻是在想我該怎麽喊。”

  “什麽?”淩老莊主眉峰一挑,奇道,“我是你外公,你不知道該怎麽喊我?”

  柏梓琬癟嘴,拿起一顆蓮子剝著,漫不經心道,“你不是說你姓淩,可沒說你是我外公。再說了,你在我家住了好幾日,叫我喊你老頭,這會兒怎麽又讓我喊你外公?”

  淩老莊主雙手叉腰嘿了聲,四年過去了,這丫頭還生氣自己當初隱瞞她的事情!她以為他不想告訴她自己是誰?不想跟她相認?不想聽她喊自己外公小姐?可是,兩人的身份都不允許他說出事實。

  “罷了,你若不肯認我,還跟以前一樣,叫我老頭子就行。”淩老莊主歎氣,頗有點無可奈何的味道。

  清蘭跟月蘿對視一眼,暗自失笑,江湖中人哪個見了莊主老莊主不是恭敬有禮,敬畏有加,唯有小姐,不但敢當著莊主的麵訓斥他的不是,就連老莊主也碰了一鼻子灰。

  柏梓琬抿唇偷笑,她又何嚐不明白他不跟她相認是什麽原因?她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自然不會生氣隱瞞。她生氣是因為他擅自帶走小虎子,並且四年都不給她消息。

  “小虎子呢?你把他帶走四年,現在是不是該還給我了?”柏梓琬睨了淩老莊主一眼,繼續剝蓮子。

  “淩睿!”

  月洞門外進來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少年,他身著紫色衣袍,頭戴玉冠,手中握著把短劍,嘴角輕抿,表情嚴肅,卻俊朗不凡。銀色的劍鞘和上麵鑲嵌的寶石在陽光照射中熠熠生輝。

  少年跟淩老莊主行了禮,走到柏梓琬跟前,揚唇一笑,嚴肅的表情中頓時多了幾分孩子氣。

  “姐姐。”

  柏梓琬眼睛一跳,將麵前少年上下打量一番,難以置信道,“你是……小虎子?”

  淩老莊主當初帶走小虎子是想著柏梓琬身份,怕小虎子的出現給梓琬惹來流言蜚語。一路上小虎子苦惱不已,吵著要姐姐,淩老莊主行走江湖多年,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遊刃有餘,卻不懂如何哄小孩子。為了小虎子跟自己離開,他變著花樣哄他開心,可小虎子怎麽都不依,甚至因為苦惱拔掉他一大撮胡子,別人也用異樣眼光盯著他,以為他是人牙子。

  好容易回到風雨山莊,小虎子不哭不鬧了,卻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淩老莊主被鬧得沒辦法,隻好跟他說,等他學好武功就讓他去找姐姐。從那以後,小虎子整天纏著淩老莊主教自己武功。

  小虎子的爺爺奶奶慘死的事淩老莊主是知道的,對小虎子,也存著一些歉疚,親自教他武功,沒想到小虎子骨骼精奇,是練武奇才,且過目不忘,什麽武功隻要看一遍就能記下,融會貫通。山莊上下無一不喜歡他,淩蕭意受他做義子,淩老莊主給他取名,淩睿,時刻將他帶在身邊。

  昔日那個唯唯諾諾小男孩已經長大,少了從前的天真,多了分成熟穩重,儼然一個小小男子漢的架勢。

  他現在過得很好,但是她終究虧欠了他。遲疑猶豫半晌,柏梓琬道,“小虎子,不,睿兒,你怪姐姐嗎?”

  淩睿看到她眼神中的歉疚,笑著搖搖頭,道,“爺爺奶奶的死跟姐姐無關,而我卻是因為姐姐才有了家,有了現在的一切。義父跟爺爺對我很好,所以姐姐不用覺得虧欠了我。”

  柏梓琬唉一聲,道,“你成了我弟弟我本來該開心的,可惜……往後不能再叫你小虎子了。”

  “我永遠都是姐姐的小虎子。”淩睿撲進柏梓琬懷中,撒嬌般蹭了蹭,聲音嗡嗡。

  “睿少爺,您怎麽趴在小姐懷裏?快起來,別擠著小姐的肚子。”看到屋內景象,清蘭幾步過來拉開淩睿,看著一旁的淩老莊主道,“老莊主怎麽也不提醒睿少爺?”

  淩老莊主看也不看清蘭一眼,看著柏梓琬冷哼一聲,將半杯涼茶一飲而盡,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下午見麵起,兩姐弟就說個沒完,他坐在旁邊,他們隻當什麽都沒看見。

  看到淩老莊主氣鼓鼓地盯著茶杯,黑著的臉堪比鍋底,柏梓琬搖頭失笑,老還小,老還小,果真不假。

  “莊主回來了沒有?”

  清蘭道,“回小姐的話,莊主剛剛派人傳話回來,說有事耽擱了,讓小姐不要等他回來用膳。”

  柏梓琬自顧點了點頭,跟淩睿道,“睿兒,你在屋裏待會兒,姐姐給你做好吃的,可好?”說罷,用眼睛指了指獨自生悶氣的淩老莊主。

  未等淩睿開口,淩老莊主豁然站起身,拉住柏梓琬,板著臉盯著清蘭月蘿二人,訓斥道,“你們倆是怎麽侍候小姐的?沒看到小姐懷著身孕,你們竟然讓她自己動手。”

  “老莊主……”不是她們不侍候小姐,是小姐不讓她們侍候。有時她們也奇怪,別家小姐哪怕手指破皮也會勞師動眾派人請大夫,她們家的小姐,挺著個大肚子也要親自動手。

  “不關她們的事。”柏梓琬赫然截斷兩人的話,道,“她們對我很好,無微不至盡心盡力,是我自己不想做米蟲。再說了,我又不是什麽嬌生慣養的小姐,做吃的也費不了多少力,還能運動運動。”

  話鋒一轉,柏梓琬扯了扯淩老莊主的胡子,笑嘻嘻道,“外公難道就不想吃我做的飯菜和點心?”

  外公?阿琬喊他外公了!淩老莊主喜不自禁。

  “老莊主,您就讓阿琬去吧,省得她不自在。”

  看到從外麵進來的幾人,柏梓琬眼睛一亮,奔過去道,“奶娘、柳姨、紅姨,你們回來了。公孫叔叔也回來了啊。”

  “慢著些,小心你的肚子。”奶娘臉色大變,趕忙上前抓住她,道,“你這丫頭怎麽還是不知道注意,萬一摔著了怎麽得了?”責備的話語,卻帶著無法言說的寵愛。

  柏梓琬嘿嘿一笑。

  幾人跟淩老莊主行禮問安,淩老莊主擺擺手,叫他們起來,吩咐月蘿道,“去告訴莊主,叫他務必晚膳前回來。”

  “等等。”待月蘿停下來,柏梓琬道,“舅舅這幾日已經忙得暈頭轉向,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他了。吃飯嘛,什麽時候都行。”

  看了其他人一眼,柏梓琬笑嘻嘻道,“外公今日跟睿兒回來,奶娘他們也剛回來,我這就去廚房做幾道好吃的菜,權當是我給外公、奶娘、公孫叔叔、柳姨、紅姨接風。”

  “如此,我們就等著你做的飯菜了。”公孫良笑笑,吩咐清蘭月蘿道,“你們倆好生看著小姐。”

  “紅姨回來了,可不能再讓莫叔獨守空屋。”柏梓琬揶揄道,接著吩咐清蘭,“清蘭,你去將莫先生、白先生、邵先生請過來。月蘿留下幫我就行了。”

  晚膳前,淩蕭意得到消息,趕了回來。

  將兩張方桌拚在一起,十個人,不分主仆,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幾個淩老莊主、淩蕭意、公孫良、邵成勇、白啟、莫勝濤臉上都露出些醉意。

  柏梓琬瞅了奶娘一眼,將公孫良扯下來,在他耳畔低語幾句。公孫良本就有些泛紅的臉,因著柏梓琬幾句話頓時紅到脖子根。抬眸看了奶娘一眼,滿目柔情,卻是欲言又止,無可奈何。

  “公孫叔叔,你是不是不想娶奶娘了?你要是不想娶奶娘,趕明兒我讓外公另外給奶娘找一個好夫君。”

  “阿琬,你明明知道……你這不是故意為難公孫叔叔嗎?”他做夢都想娶玉娘,可惜玉娘死活不肯答應嫁他。

  “你隻管開口,有我跟舅舅、外公在,奶娘不敢不答應。”

  “不行。你奶娘會生氣的。”

  柏梓琬皺眉,豁然拍桌子而起,道,“我以為公孫叔叔是無所畏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想到竟是膽小如鼠!”

  “阿琬……”公孫良扯了扯柏梓琬衣袖,示意她不要胡鬧。

  “阿琬,說說看,你公孫叔叔如何無所畏懼頂天立地,又如何膽小如鼠?”淩老莊主夾了一塊火鍋肉放進嘴裏,興趣怏然地看著她。

  “公孫叔叔醫術了得,為風雨山莊出生入死,任勞任怨,是外公跟舅舅的左膀右臂。我住在山莊這些日子,時常聽人說起公孫叔叔的為人,無一不對他敬重,說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話鋒一轉,柏梓琬道,“公孫叔叔明明喜歡奶娘,想娶奶娘為妻,我都說了我跟外公、舅舅會幫他,他還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難道不是膽小如鼠?”

  眾人撲哧一笑。

  奶娘滿臉通紅,這丫頭又想做什麽了。“阿琬……”

  “玉娘,你先別說話。”淩老莊主抬了下手,看向公孫良道,“你當真想娶玉娘為妻?”

  “公孫叔叔快說啊!”柏梓琬暗中推了推公孫良,壓低聲音道,“趁著外公舅舅都在,免得奶娘反悔。”

  見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公孫良自知騎虎難下,深呼吸一口,注視著奶娘,認真道,“我想。”

  “清蘭!”柏梓琬大喊一聲。

  清蘭會意,疾步過去打開櫃子,將早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遞到公孫良麵前,笑嘻嘻道,“公孫先生,您可別辜負小姐一番心意哦。”

  公孫良看了看柏梓琬,拿過清蘭手裏的花束和一隻小木盒,起身,步伐穩重地走到奶娘跟前。不理會其他人赫然張大的眼,單膝跪下,打開木盒,跟花束一起高舉,望著奶娘的眼睛。

  極其認真道,“玉娘,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

  “玉娘,你直說便是,有我跟蕭意在,阿良不敢強迫你。”淩老莊主幽幽開口說道。

  柏梓琬走過去道,“奶娘,您難道不想嫁給公孫叔叔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隨身攜帶的那支竹哨,是公孫叔叔送給你的吧?而且公孫叔叔等了你十幾年,你還要公孫叔叔繼續等下去嗎?不過,你若堅持不肯,我也不會強迫你,正好柳姨還未婚配……”

  “阿琬!”柳姨瞪著她,這丫頭什麽話也敢說!

  見此,桑紅道,“玉娘,阿琬說的沒錯,公孫等了你十幾年,你難道要他繼續等下去?你當真不怕他被別的女子人搶走?”

  “我……”她不是不想答應,她跟阿良都已經過了不惑之年,每天朝夕相處,同進同出,成不成親又有什麽關係?可是,阿琬說的沒錯,阿良已經等了她這麽久,她難道還要他繼續等下去?

  見奶娘看著自己,卻不說話,公孫良又重新問了一遍,道,“玉娘,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說玉娘,平常你行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這會兒怎麽吞吞吐吐起來了?”莫勝濤喝了口酒,道。

  “就是。”白啟附和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阿良為了你都跪下了,你還想如何?”

  “行了,我看大家也別瞎操心。我覺得阿琬提議不錯,阿良跟阿柳其實也挺般配的。”邵成勇慢條斯理道。

  “就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柳姨氣瞪著邵成勇,道,“你怎麽跟著阿琬一起胡鬧,仔細一會兒阿良扒了你的皮拿去喂狗!”

  這時候,一直未開口的淩蕭意道,“玉娘,趁著我跟爹都在,你給句話,免得公孫事後賴賬。”

  望著公孫良眼睛裏的深情和期待,想著這些年來他對自己的付出和等待,奶娘終是點點頭,說我願意。公孫良驚喜萬分,忘乎所以,還是柏梓琬提醒,她才將戒指套在奶娘左手無名指上。

  因為恭喜公孫良抱得美人歸,大家高興,又喝了一巡。然後問公孫良如何想到下跪這一招。公孫良不過是按著柏梓琬說的在做,哪裏會知道為什麽?所以隻能讓他們去問阿琬。

  得知那束捧花和戒指的意義,還有公孫良下跪的原因,眾人點頭,又祝賀了兩人一回。

  江湖人性格直爽,行事果決,當晚便找了黃曆,將奶娘跟公孫良成親的日子定在除夕。

  奶娘服侍淩芷晴在先,照顧柏梓琬兄妹二人在後,公孫良為風雨山莊盡忠職守,淩老莊主自是感激在心,廣發喜帖,婚宴設在風雨山莊,又特意吩咐淩蕭意準備了一分大禮。

  這下子,山莊上下除了準備除夕需要的東西外,更要采買婚禮當日所需的東西。奶娘的鳳冠霞帔和公孫良的喜服,兩個月前柏梓琬就準備,別的東西也準備的七七八八,所以並沒有讓他們手忙腳亂。

  除夕這一日,山莊上下起了個大早,一邊忙著招呼客人一邊忙著準備晚上成親事宜。

  柏梓琬站在閣樓上,看著進進出出絡繹不絕進出山莊的人,她笑了笑,心下卻空落落的厲害。

  “小姐……”

  “我們也過去看看奶娘吧。”柏梓琬扶著清蘭月蘿的手臂,小心翼翼往閣樓下去。

  “玉娘,阿琬來了。”桑紅提醒道。

  “阿琬……”

  柏梓琬歪著頭瞅了瞅,自顧點點頭,認真道,“奶娘,您今天真美!公孫叔叔一會兒非看直言不可。”

  “混說!”

  “我說的都是真的!”柏梓琬道,“清蘭,你去看看公孫叔叔現在在哪裏,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清蘭一頭霧水道,“公孫先生在外麵招呼客人,小姐要公孫先生過來做什麽?”

  “奶娘不信我的話,我隻好讓公孫叔叔來幫我證明了。”

  “我這就去。”

  “回來!”柳姨點點清蘭額頭,笑罵道,“你這丫頭跟著阿琬幾個月,膽子越來越大了。”又跟柏梓琬道,“你就算想證明,也得等到你奶娘跟公孫叔叔拜完堂。成親前新郎新娘見麵會不吉利。”

  柏梓琬嘿嘿一笑,道,“我不過隨後說說,柳姨幹什麽這麽緊張?”取出懷中紅色錦盒遞過去,道,“奶娘,你照顧我和哥哥多年,今日是你跟公孫叔叔大婚,大哥二哥無法前來,這個,就當是我們兄妹三人給您和公孫叔叔的賀禮。”

  盒子裏是一對頂級羊脂白玉手鐲。奶娘道,“阿琬,你以為幫我們做了喜服,還買玉鐲做什麽?”

  柏梓琬笑笑道,“我出生不久娘就不在了,為了我和哥哥,您跟公孫叔叔分開十幾年,沒有您,我和哥哥或許早就慘遭毒手。我和哥哥也早將您看作是自己親娘,喜服也好,手鐲也罷,這些東西遠遠抵不上您對我和哥哥的疼愛和保護,更彌補不了您跟公孫叔叔遺失的十幾年,手鐲,是我對您和公孫叔叔的祝福,祝您跟公孫叔叔白頭偕老,鶼鰈情深。”

  “阿琬……”

  屋門突然敲響,打斷奶娘。看到冷靈推門進來,柏梓琬喜道,“靈兒,你回來了。”

  冷靈點點頭,過來給她們行禮。

  “冷靈,你怎麽了?”見冷靈麵色凝重,時不時看向自己,欲言又止,柏梓琬忍不住問道。

  “我……”冷靈一頓,皺眉,半晌才道,“寧清王跟寧晉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