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寧壽宮中。碧柔跟翠柳坐在一側椅子上,手撐著頭昏昏欲睡。素言跟冷靈在桌前相對而坐,一人無意識地捧著手中茶碗,一人雙手交握,卻是不約而同地一瞬不瞬地看著外間,神色中帶著一絲焦灼。

  “這時辰都過了這麽久了,小姐怎麽還沒回來?”冷靈跟在柏梓琬身邊時間不久,對她不甚了解,難免擔心。

  素言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微微笑著道,“小姐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我們再等等看。”

  約莫過了半刻鍾,聽到外間傳來腳步聲跟說話聲,兩人對視一眼,站起身,看到進來的人,連忙迎過去。

  “小姐……”

  “小姐,您怎麽了?是不是傷到哪裏了?”冷靈拉著柏梓琬的手,神色中盡是擔憂。

  “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我先將鶯鶯放在椅榻上躺著。”柏鴻泰避開兩人,將柏梓琬放在椅塌上,吩咐素言道,“素言,你出去看看於公公將禦醫請過來了沒有。”

  素言看到柏鴻泰臉色不對,以為出了什麽意外,連忙答應了一聲,匆匆往外麵去。柏梓琬聞言不由自主地翻了一記白眼,不是都說了自己沒事嗎?做什麽還這麽擔心?

  心裏卻暖暖的。他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卻給了她全部的父愛,“爹,我真的沒事。我剛才隻是……”

  柏鴻泰握住柏梓琬的手,以為她是怕自己擔心所以才這麽說,當下道,“別怕,;禦醫馬上就來了。”在枯井待了五天午夜,常人還好,阿琬現在有孕在身,便是有人送水送吃的過去,身體也受不了。

  這幾日敏兒一直暗中將王皇後的消息透露給她們,她們不知道王皇後什麽時候動手,她們早早便想好對策,為了不被人察覺,這幾日她們茶不思飯不想,時不時自責,掉幾滴眼淚。而剛才,她實在坐不住,找了一個借口出去,正好看到王皇後跟羅妃往冷宮那邊去。

  本想跟過去,又怕打草驚蛇,而且素言說暗中有人保護小姐,她這才又回了寧壽宮。原以為所有一切都萬無一失,可是現在,聽到柏鴻泰的話,冷靈不由擔心起來。

  “張禦醫來了。”

  突兀的聲音驚了碧柔翠柳一跳,陡然睜開眼,看到屋內之人,先是一愣,隨即如夢初醒般站起來。

  翠柳道,“寧清王妃回來了,我這就進去告訴皇太後。”說罷,大步朝裏間走去。

  皇太後躺在床上並未睡著,聽到翠柳的聲音便坐了起來,待聽到她說寧清王妃回來了時,皇太後一邊吩咐西嬤嬤把衣裳取來,一邊下床。穿好衣裳,她便扶著西嬤嬤手臂往外麵去。

  看到皇太後出來,柏梓琬連忙從椅榻上下來行禮,“鶯鶯擾了皇祖母休息,請皇祖母懲罰。”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皇太後一把將柏梓琬扶起來,看向張禦醫道,“張禦醫,鶯鶯跟腹中孩子怎麽樣?要不要緊?”

  張禦醫看了柏梓琬一眼,行禮道,“回皇太後的話,寧清王妃跟腹中孩子都平安無事,隻是,老臣診脈時發現寧清王妃身體有一股濕寒之氣,不過不打緊,吃上一劑藥便沒事了,老臣這就去寫方子,讓人熬好藥送過來。”

  “碧柔。”

  “是,皇太後。”碧柔福身答應著,拎起張禦醫醫藥箱,跟張禦醫一塊兒往外麵去。

  不多時,元皓初跟於連生過來,得知柏梓琬情況,不由暗自鬆了口氣,眼睛卻是陰晴不定。

  “皇上,鶯鶯已經找著了,你怎麽……”像想起什麽,皇太後看向柏梓琬,“張禦醫剛才說你體內有一股濕寒之氣,鶯鶯,你告訴祖母,是誰抓走了你?這幾日你又在哪裏?”

  柏梓琬垂下眼睛,似是不願提起一般。元皓初皺了皺眉,將事情前因後果說給皇太後聽。皇太後聞言重重拍了矮幾一掌,“皇後是越來越有恃無恐了,竟敢謀害皇室血統。皇上,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謀害皇子皇孫,按律當斬!元皓初正要回答,卻看到柏梓琬下來跪在自己麵前,一驚,隨即道,“鶯鶯,你這是做什麽?你身子虛弱,快起來。”抬眼看了素言冷靈一眼,吩咐道,“趕緊將你們家主子扶起來。”

  素言走到柏梓琬跟前,道,“小姐定是有話要跟皇上說,才會如此。請皇上讓小姐把話說完。”

  柏梓琬一笑,恭恭敬敬朝元皓初磕了個頭,道,“鶯鶯是晚輩,卻讓父皇勞師動眾,讓皇祖母擔心記掛,鶯鶯已經很是內疚。因為有父皇跟皇祖母的護佑鶯鶯跟孩兒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可是鶯鶯想跟父皇求一個恩典,不要再追究了,讓它都過去好不好?”

  想著王皇後的狠毒,元皓初眼睛一睜,沉聲道,“不行!”他早就想殺了王氏,奈何一直沒有抓到把柄,便是王忠出事,他也沒能找到證據治王氏的罪,這一次他怎麽能放過她?

  “父皇……”

  “你難道不記得她對你跟弘毅都做了些什麽?今晚若不是朕及時趕到,你跟你腹中的孩兒就會被她害死,現在倒好,居然還要為她求情?”元皓初雙目盛滿戾氣,道,“別說了,這一次朕非治她不可!”

  柏梓琬道,“兒媳求情並非是為了皇後,而是為了自己,還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你?未出世的孩子?”元皓初不解。

  “是。”柏梓琬點頭,道,“我剛平安回來,還有幾個月孩子就要出世了。皇後卻是罪有應得,我也不是以怨報德的人……皇後終究是皇後,這件事傳出去總是不好,有損父皇威名。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鶯鶯鬥膽懇求父皇對皇後從輕發落,替我還有未出世的孩兒積德。”

  皇太後暗自點了點頭,道,“皇上,難得鶯鶯如此善良,你就依了她,對皇後從輕發落吧。”

  王忠之事他都沒有問罪王氏,阿茹的事也過去這麽些年,他恨她入骨,可倘若現在治王氏的罪,傳出去,隻會讓百姓說他陽奉陰違,而且朝中還有不少王忠的暗檔。在除去他們之前,他絕不能輕舉妄動。

  元皓初點點頭,道,“你起來,朕答應你便是。”接著又道,“時候不早了,母後早些歇著吧。朕先走了。”

  說罷,元皓初直徑朝外麵走去。於連生跟皇太後打了個千,轉身,趕忙追了出去。

  皇太後道,“鶯鶯身子虛弱,而且時辰已晚,今晚就讓她住在哀家這裏,好方便照顧。”

  柏鴻泰本想送柏梓琬回去的,聽到皇太後如此說,拒絕是不可能的,於是道,“那就有勞皇太後了。微臣先行告退。”

  “素言,替我送父親出去。”

  素言送柏鴻泰出去不就,碧柔端著湯藥進來。柏梓琬喝下湯藥,便跟冷靈回了屋子。

  “你們兩個也會屋歇著去吧。”皇太後跟翠柳和碧柔吩咐一聲,扶著西嬤嬤的手臂回了自己屋子。

  皇太後自行脫了衣裳交給西嬤嬤,在床沿邊坐下,道,“阿西,你覺得她怎麽樣?”

  “皇太後是說寧清王妃?”西嬤嬤過來,邊給皇太後脫鞋邊道,“老奴跟寧清王妃接觸不多,了解也不深,除皇太後以外,寧清王妃是老奴見過的第二個最特別的女子。”

  “看來你對她印象不錯啊。”皇太後看著西嬤嬤,道,“怎麽特別法,說給哀家聽聽。”

  西嬤嬤道,“您可還記得當初她跟寧清王進宮請安,那日四王妃她們都在屋裏談論寧清王扔下新娘去青樓的事,寧清王妃就在外麵,可是她卻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光這樣,就讓你對她刮目相看了?你就不怕她故意而為之,別忘了她是誰的女兒。”

  西嬤嬤一笑,繼續道,“後來在議事殿,曾氏故意提起這件事,誰都知道其目的是什麽,寧清王妃卻從容不迫應對自如,後來王皇後故意生事好讓皇上治罪寧清王。臨江城雖不是傳聞中那般是蠻荒之地,卻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地,可是寧清王妃卻主動給寧清王一同前往。”

  皇太後點點頭。西嬤嬤又道,“我們都知道寧清王妃並不是真正的柏鶯鶯,不管她是為了什麽嫁給寧清王,這些年的不離不棄足以證明她對寧清王情深意重。還有寧清王,他府內姬妾成群,唯獨對寧清王妃情有獨鍾。重要的事,皇室眾人,不論男女,哪個不是為了身份、地位、權利不擇手段,寧清王妃卻在知道王皇後所作所為仍舊替她跟皇上求情,這份善良,寬容,在這皇城內外,實屬難得。所以,有時看到寧清王妃,老奴像看到主子從前。”

  皇太後撲哧一笑,道,“你這張嘴啊,老了還跟小姑娘一樣,就會哄哀家開心。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當初潘仁求哀家將柏鶯鶯賜給毅兒,哀家自然之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哀家當時也有自己的打算,才答應的。為為了牽製柏鴻泰跟潘仁,哀家讓柏鶯鶯服了情花蠱,卻沒想到她根本不是真的柏鶯鶯,更沒想到她會留在毅兒身邊,跟毅兒同生共死。隻是……”

  “主子不是擔心寧清王妃另有目的?”皇太後點頭,西嬤嬤道,“老奴倒覺得寧清王妃是個實誠的孩子。若她當真另有目的,何苦身懷有孕還花心思繡了千壽圖給您作壽禮?還有,那晚寧清王妃說的話主子難道不記得了嗎?老奴覺得寧清王妃對寧清王也是情深意重。”

  若她虛情假意,依照毅兒性格絕不會讓她留在身邊,更別說讓她懷孕。如此一想,皇太後便放心下來。

  另一邊,柏梓琬靠坐在床上,閉目養神。許久,聽到開門聲,她慢慢張開眼睛,“你告訴爹爹了?”

  “是。”素言點頭,道,“小姐,素言不明白。王氏如此害您,您為何還要替她跟皇上求情?”

  柏梓琬輕輕一笑,道,“按照大周律法,謀害皇子皇孫,按律當斬。就算我求了情,皇上也不會輕易饒過王氏,先皇後的死早讓皇上對王氏恨之入骨。王忠流放,王忠一黨也死了不少,但是柔陽公主還在,朝中也有不少柔陽公主的人,所以皇上就算想殺王氏也有所顧忌,我求情,不過是給皇上台階而已。”

  “原來小姐都知道,看來將軍是多慮了。”

  “爹說了什麽?”

  “說了和小姐一樣話。將軍將軍讓我轉告小姐,務必保護好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感情你剛才是試探我的?”柏梓琬失笑,接著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去歇著吧。”

  “我們不累,我們守著小姐。”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不累?你們自己去鏡子前瞧瞧,都快趕上兔子了。”知道她們的性子,柏梓琬道,“罷了,你們既然不想離開,那就上來,我們一起睡,反正這床夠大。”說著往裏麵挪了挪。

  冷靈本想拒絕,看到素言麻利地脫了鞋上床,她遲疑了一會兒,也脫了鞋上去。

  “小姐,以您看,皇上會如何處置王氏?”良久,冷靈看著柏梓琬問道,打破三人短暫沉默。

  “打入冷宮。”

  果然,第二日一早,元皓初便下旨,道,皇後王氏妒善成性,手段狠辣,暗中謀害皇子皇孫,按律當斬,然,皇上念及夫妻之情,還有十八皇子跟十四公主求情,遂將皇後打入冷宮,終身不得離開。

  據傳旨太監說,王皇後知道聖旨內容後不哭不鬧,不言不語,像失了魂的木偶跟著侍衛往冷宮去。反而是十八皇子跟十四公主在議事殿前哭鬧不止,求皇上饒了王皇後。

  而羅妃,陷害先皇後至死,被元皓初白綾賜死。

  因著皇太後,柏梓琬隻得繼續留住在寧壽宮。每日,皇太後都會吩咐做些滋補的食物送過來,閑來無事,不是跟皇太後閑話家常,就是去安寧公主那邊,不然就是禦花園,短短五日,柏梓琬明顯覺得自己又胖了一圈,從前的小蠻腰早不複存在。

  “小姐,把這碗燕窩吃了吧。”

  一聽這話,柏梓琬頓時皺起眉頭,搖頭道,“方才吃的太多,吃不下了,你替我吃了吧。”

  冷靈道,“這燕窩是皇太後特意吩咐廚房給您做的,我怎麽能吃?您既然吃不下,我先送去廚房,您一會兒餓了在吃。”

  “小姐不是吃不下,而是怕自己吃太多,將來變成大肥婆,王爺不要她。”

  “素言!”柏梓琬猛地站起來。

  素言笑嘻嘻道,“素言在。”

  這丫頭越來越像芸香了。不對,是比芸香還毒舌!柏梓琬皺眉,隨後冷哼一聲,“如果他因為我容貌或是身形變了樣便不要我,隻能說我看走眼,不用他開口,我先休了他!”

  皇太後正從裏麵出來,聽到柏梓琬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不由皺了皺眉,隨即一笑,“毅兒敢不要你,哀家第一個不答應。”

  柏梓琬著實嚇了一跳,隨即過去扶著皇太後,道,“方才我一時胡說,皇祖母不要生氣才好。”

  皇太後拍拍她手臂,笑得慈眉善目,道,“你方才那番話雖有些出格,但不無道理。若一個人因為一個人的容貌或者身形便而變心,隻能說他不懂愛。”隻不過,身在皇家,愛卻是奢侈品。

  皇太後拉著柏梓琬在椅榻上坐下,道,“你為毅兒做的事哀家都看在眼裏,有哀家在,斷不會讓毅兒欺負你。我們大周以男子為尊,方才那些話往後可不要再說了,免得別人誤會。”

  皇太後在笑,眼神自有一番嚴厲,柏梓琬點頭,心道,我又不是傻子,會在外麵胡說八道嗎?男子為尊,是對你們,不是我!

  “鶯鶯,皇祖母有幾句要跟你說。”看到柏梓琬看向自己,皇太後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道,“罷了,你如此冰雪聰明,皇祖母相信,到了那天你會知道如何去做。”

  柏梓琬一頭霧水,隱隱卻明白了什麽。良久,柏梓琬道,“皇祖母,鶯鶯一會兒想去了。”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要回去?是不是丫鬟們侍候的不好?”

  “不是不是。”柏梓琬連連擺手,就是太好,才想回去。“碧柔跟翠柳原本是皇祖母的丫鬟,這幾日卻忙著照顧我,我……我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也該回去,省的府裏擔心。”

  知柏梓琬的不自在,皇太後道,“如此,哀家就不留你了。用過午膳哀家派人送你回去。不過你的答應哀家,好生照顧自己,還有無事進宮陪哀家說說話,教丫鬟們做做點心。”

  用過午膳不久,皇太後派人用軟轎送柏梓琬回去,在出城門時碰到十四公主元柔意。

  “不知十四公主有什麽事?”

  元柔意盯著柏梓琬看了好一會兒,指著她,恨恨道,“雖然父皇什麽都不告訴我,但是我知道,是你害母後被打入冷宮。柏鶯鶯,你等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看著轉身離開的小小身影,柏梓琬微微笑著,沒想到這麽快又多了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