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幾人才一進去,便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古怪聲音,像是誰在哭泣,又像是誰在大笑,隱隱約約,似近似遠,聽不真切,卻又真實存在,一聲接著一聲,伴著風的嗚咽聲,叫人聽得膽寒。

  濮陽輕羽、素言、冷靈、遲君瑞、阿力幾人都是身懷武功之人,自然不會被這詭異的聲音嚇到,但還是暗暗戒備。而敏兒,在宮中數十載,許多是早已見怪不怪,所以麵不改色,沒有一絲懼意。

  見敏兒帶他們來了冷宮,幾人便猜想王皇後將人關在了冷宮,轉念一想,元皓初下令派人搜索,冷宮自然不會放過。可是,進來之後敏兒並未帶他們去屋子,而是來了西邊的樹林。

  回想敏兒方才的點穴手法,幾人心下一緊,難到……另外三人還在猜想,卻看到冷靈極快的將敏兒往後一扯,旋身,按在一顆樹幹上,左手按住她肩膀,右手掐住她喉嚨。

  冷聲道,“說,你到底是什麽人?王皇後將我家王妃關在了哪裏?還有,你想帶我們去哪?”

  敏兒悶哼一聲,滿麵漲紅,眼淚也跟著落出來。她吃力地慢慢抬起手,反扣住冷靈手腕,望著她,氣若遊絲道,“姑……姑娘……您……您先鬆手……奴婢……”

  冷靈怕自己一怒之下將她掐死,所以保持冷靜,僅用了三分力道。然而,這三分力道,對敏兒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是消受不起的。

  素言原本也懷疑敏兒引他們前來是受王皇後的指使,這會兒借著隱約折射過來的燈光,看到敏兒臉上的痛苦不像是裝出來的,素言心下很是疑惑。為防萬一,她抬起敏兒的手,探向她脈搏。

  良久,素言道,“靈兒,先放了她,她不會武功。”這一切便是王皇後所設又如何,他們四人難道怕了不成。

  “不會武功?”冷靈轉眸看著素言,“你剛才難道沒有看到?”手依舊掐著敏兒脖頸。

  “自是看到了。不過……”素言看了敏兒一眼,道,“我剛剛探了下她的脈細,她體內並無真氣。”

  冷靈皺眉,看了敏兒一眼,道,“我警告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定要你後悔莫及!”

  冷靈冷哼一聲,鬆了手。敏兒扶著脖頸,半弓著身子咳嗽不止,因著怕將其他人引來,刻意壓低聲音。沒想到寧清王妃身邊的丫鬟竟然會武功,難怪寧清王放心離開。

  待呼吸順暢,敏兒直起身,主動道,“爹爹說,女兒家學武終是不好,便教了我如何點穴。我是王氏的丫鬟,卻不是她的人,所以幾位大可放心。若這一切當真是王氏所設計,你們當真自己能逃得出去嗎?”

  見敏兒不在自稱奴婢,對王皇後也改了稱呼,而且她此時散發出來的氣質,不像丫鬟,到像貴族小姐。

  “那你到底是誰?”

  敏兒笑看了濮陽輕羽一眼,答非所問,道,“你們若真想見寧清王妃,就跟我來。”

  說罷,敏兒直徑朝樹林深處走去。幾人交換一下眼神,大步跟著敏兒一同往前去。

  兩邊皆是茂密的樹木,隻一條通向前麵的逼仄小路,還隱在樹林中。此時正值黑夜,無星也無月,眼前一片漆黑,若非熟悉之人,絕不可能走進這片樹林。幾人身上雖然都帶著火折子,卻不敢點燃,隻能借著聽力跟在敏兒身後往前,一邊留意四周動靜。

  夜風襲來,樹枝狂亂搖晃著,像魔鬼揮舞的手,而無人打掃堆積在地上厚厚的樹葉,在幾人腳下發出吱嘎清脆聲響,卻在此時此刻顯得詭異。

  良久,見敏兒走到一口枯井前停下來不動,遲君瑞眨了眨眼,道,“你不是要帶我們去找寧清王妃嗎?怎麽來了這裏?你該不會告訴我們那什麽王氏將寧清王妃關在這枯井裏吧?”

  原本的玩笑話,在看到敏兒的表情時,遲君瑞便笑不出來了。另外三人也有了肯定。

  冷宮本就在皇宮最偏僻之處,這古井又在冷宮最偏僻之地,且極其隱蔽,即便元皓初派人過來查四處找過,也不會有人想到王皇後會將人藏在這裏,一如他們也沒料到王皇後會將阿琬藏在枯井中。

  濮陽輕羽皺眉思索,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究竟哪裏不對,一時間他又說不上來。

  “靈兒,你在上麵守著,我先下去看看。”素言取出火折子朝枯井裏看了看,而後縱身跳下去。

  冷靈朝四周看了一圈,一扯敏兒,臉上帶著些厲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敏兒聽出冷靈聲音中的冷意,她非但不怕,反而嗬嗬輕笑出聲,而後趁冷靈怔愣間,掙脫她的手,在枯井上坐下。

  “你!”

  “靈姑娘,”濮陽輕羽伸手一攔,看了敏兒一眼,道,“先找到阿……寧清王妃下落,再來問她是誰不遲。”

  冷靈皺眉,冷哼一聲,不管她是誰,隻要敢傷害小姐一分,她定要她十倍百倍的換回來,所以王氏她死定了!

  這枯井深,且大,下去後,素言取出身上的火折子將帶著的一根蠟燭點上,原本漆黑不見五指的枯井霎時亮起來。素言舉著火折子,邊慢慢朝前邊四處尋找柏梓琬的下落,絲毫不敢放鬆。

  看到倒在最裏邊的人時,素言心下激動,仍舊慢慢朝前走了幾步,待看清那人樣貌,她疾步奔過去。

  陡然一停,雖早有準備,但看到眼前景象,還是吃了一驚。隻見柏梓琬頭發披散,手腳皆被幫著,嘴巴裏也被塞著一塊布,歪倒在地上。現在雖正值夏季,夜裏天還是很涼,小姐有有孕在身,這樣躺在地上如何受得?

  她跟靈兒都是蠢材!明知小姐身子不便,非但沒有阻止,反而……素言慢慢蹲下身,將蠟燭放在一旁,扶起柏梓琬,取掉她口中之物,哽咽地喊了一聲,“小姐……”

  這井雖然深,但是眼瞎後,柏梓琬的聽力了得,聽到上麵傳下來的聲音她便知道有人來了,接著聽到有人跳進來,以為是王皇後派來的人,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繼續裝暈。

  待聽到來人的聲音,柏梓琬赫然張開眼,未等開口,便看到素言起身退開一步,撲通跪下,恭恭敬敬朝她磕了個頭。

  柏梓琬嚇了一跳,趕忙道,“素言,好端端的你這是在做什麽?快起來。”素言原是殺手,骨子裏自有一股傲氣,別說讓她下跪,便是道歉也絕對沒有。

  素言像是什麽都沒聽到,有磕了個頭,才道,“素言自以為聰明,如今才知自己愚蠢至極,明知小姐身懷有孕,不但沒有阻止,還讓小姐深陷陷阱,受這般苦,素言實在是……”

  以為出了什麽大事,聽到她的話,柏梓琬呼了口氣,“先將繩子給我解開。”雖然沒什麽損失,被綁了一天一夜,實在難受。

  素言一愣,如夢初醒,過來將繩子解開。柏梓琬道,“這事你跟靈兒雖有幫我,卻是我自己決定的,所以與人無關。再說了,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了,靈兒是不是也一塊來了?”

  “是,小姐,您等著,我這就喊靈兒下來。”說罷,素言起身,快步走到井口邊朝上麵喊了一聲。

  隻聽的呼呼幾聲,接著聽到腳步聲過來,待看到進來黑衣蒙麵人,柏梓琬一愣,道,“他們是誰?”

  濮陽輕羽摘下麵巾,道,“是我。”反手扯下遲君瑞的麵巾,“這是我朋友遲君瑞。”

  濮陽輕羽出現已經大大超出她意料之外,在看到他身旁的絕色男子,柏梓琬衝口而出,“你朋友長得真美。比女人還美!”

  濮陽輕羽撲哧一笑。

  遲君瑞當即冷下臉來,他男生女相,卻是真真正正的男子,生平最恨之事就是被人當作女子,說他‘美’!隨後想起一事,他裝模作樣地朝前走了兩步,瞧了柏梓琬一眼,不以為然道,“當真以為你有什麽過人之處才……現在看來,不過如此。”說罷,冷哼一聲,轉身走到一旁背身對著他們。

  “你還好嗎?”濮陽輕羽蹲下,輕聲問道。

  柏梓琬吐吐舌頭,指了指生悶氣的遲君瑞,道,“我好像說錯話惹你朋友生氣了。”

  濮陽輕羽一笑,“無妨。”

  遲君瑞聞言倏然轉回身,恨不能用眼睛刺穿濮陽輕羽的身子,目光落在柏梓琬臉上,他疑惑地搖搖頭。

  柏梓琬正要問濮陽輕羽怎麽來了,看到站在一旁的敏兒,不由道,“敏兒,你究竟是什麽人?”

  敏兒一笑,道,“我是誰,什麽身份不打緊,寧清王妃隻需記的我不會害您便是。”接著又道,“兩位姑娘有什麽話趕緊跟寧清王妃說,一會兒王皇後該派人過來了。”

  聞言,素言跟冷靈不敢多加耽誤時間,當即跟柏梓琬商量事情接下來該如何走。

  原本濮陽輕羽便懷疑柏梓琬蹤事有懷疑,才深夜入宮查探,看到素言冷靈往翊坤宮去,再看到她們落在王皇後寢宮屋頂,聽到敏兒剛才所言,失心下已經有幾分肯定,卻還是沒有料到這件事是她自己一手策劃的。

  待聽完柏梓琬所言,濮陽輕羽更是心驚膽戰,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處境有多危險?

  “我不同意你冒險。”

  柏梓琬聞言驚愕地看著濮陽輕羽,他臉上的怒容在燈火照應下異常清楚,他此時的神情卻令她恍惚。

  “小姐,濮陽太子說的沒錯,您這樣做太冒險。而且……”冷靈一頓,接著道“我跟素言以為王皇後將您關在翊坤宮,所以去了翊坤宮,聽到王皇後跟西嬤嬤的話,她們說……”

  “說什麽?”

  “她們想拿濮陽太子來……”素言突然一頓,看了濮陽輕羽一眼,不知該如何將下麵的話說完。

  見冷靈突然不說,素言也欲言又止,柏梓琬不由皺起眉頭,“王皇後究竟說了什麽?”

  “臨江城的事寧清王妃應該沒有忘記吧?”遲君瑞像幽靈一般飄過來,淡淡道。

  臨江城?難道王皇後想拿臨江城的事對她發難?不對。臨江城的事雖然已經人盡皆知,但是有毅在,皇太後跟皇上都沒有降罪與她,其他人縱是看輕鄙夷,斷不會再拿這件事來說事,王皇後是一國之母,以她現在的處境,自然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那麽……

  有什麽東西極快地從腦中劃過,柏梓琬赫然張大眼,看向素言冷靈兩人,未等她開口,便聽到敏兒道。

  “王皇後一直視寧清王為眼中釘肉中刺,她知道皇上表麵上厭惡寧清王,心裏卻早將決定將皇位傳給寧清王,所以一心想除去寧清王,但每次寧清王都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又有皇上跟皇太後牽製,王皇後才不敢做的太過。得知寧清王對王妃的情意,王皇後便想先除去王妃。她說,即便不能除去寧清王,也要寧清王痛不欲生。”

  敏兒柏梓琬目光一寒,“她想利用濮陽太子,將事情坐實,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水性楊花,人盡可夫?是不是還想借此說我腹中的孩子並非寧清王骨肉,而是濮陽太子的?”

  敏兒點頭。

  濮陽輕羽這次來大周是皇太後壽辰當日,但因為臨江城之事,隻要王皇後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她便大可以在臨江城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就算說濮陽輕羽早來了都城,這樣一來,她便百口莫辯。

  果真,最毒婦人心!

  “小姐,您不能繼續待在這裏,就算您不為自己不為王爺,也要為小主子著想才是。”

  柏梓琬低眸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王皇後沒對她做什麽,她卻在這枯井裏待了一天一夜。即使今天她離開了,王皇後也不會放過她!不行!無論如何她也不要放過她!

  王皇後不是想誣陷她嗎?那她就將計就計。柏梓琬冷冷一笑,道,“我暫時不能離開。”

  “小姐……”

  “阿琬……”

  柏梓琬看到他們神色中如出一轍的著急,心下一暖,接著道,“我不走不是為了給王氏算計,而是……”

  “而是什麽?”

  柏梓琬揮揮手,待幾人湊過去,她將心中打算告訴他們,然後看向敏兒,“這件事若是成了,還需要敏兒你幫我作證。”

  敏兒微微笑著,道,“寧清王妃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怕告訴皇後嗎?你難道一點不懷疑我?”

  柏梓琬笑著搖搖頭,篤定道,“別人我不敢說,但是你,絕對不會。隻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敏兒眼圈一紅,點頭道,“我會的。”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走吧,不然被人發現就前功盡棄了。”柏梓琬道,“素言,還是將我綁起來。”

  “阿琬……”

  “作戲便要做足,放心,我不會讓王氏欺負。”說罷,柏梓琬將雙手背到身後,對著素言。

  幾人剛從枯井中上來,便聽到有人過來,冷靈一把抓過敏兒往樹上去,其他幾人也縱身往樹上去。

  來人隻有一人,隻見他走到井邊停下,朝四周看了一圈,縱身跳進枯井,不多時便上來,直徑離開。

  冷靈不放心,又去井裏看了看方才跟著他們離開。

  驛館。

  濮陽輕羽推門進去,將桌上蠟燭點燃,見遲君瑞跟著進來,一邊脫身上的夜行衣一邊道,“有話直說。”

  遲君瑞癟了下嘴,大咧咧走到桌前坐下,“我承認,她確實長得不錯,太子妃並不比她差,何況她已經是有夫之婦,你為何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你難道當真看不到太子妃對你的好?”

  想著那個溫文婉約的女子,濮陽輕羽動作一頓,心下內疚,“我自是知道雅兒的好,隻是……”

  “隻是你還是對那個什麽寧清王妃念念不忘是不是?”遲君瑞臉上多了一絲怒色。

  濮陽輕羽不語。

  遲君瑞見此,怒火中燒,一掌拍在桌上,“濮陽輕羽,我原以為你是有情有義頂天立地的君子,現在才發現,你他媽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大混蛋!雅兒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濮陽輕羽一笑,“你喜歡雅兒是不是?”

  遲君瑞一愣,未等開口,又聽到濮陽輕羽道,“雅兒嫁我確實委屈了,我也想好好待她,可惜有些事身不由己。雅兒……我怕是要辜負了。”

  “羽,你明知道你與她身份懸殊,你是天旭未來君主,她是大周王妃,不管你如何念念不忘,你們都是沒有結果的。”遲君瑞道,“我方才看了半晌,實在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麽好。”

  目光悠遠,似是在回憶什麽。唇邊笑意擴大,半晌,濮陽輕羽才開口道,“她在你看來或許平淡無奇,毫無吸引力,對我來說,卻是永生永世都不能相忘的。你該知道,我從不在意那個位置,更不去接,而她,隻要她幸福安寧,即便隻能遠遠凝視,我也甘之如飴。”

  永生永世。看到濮陽輕羽說這話時眼睛了堅毅和深情,遲君瑞歎息地搖搖頭,原以為他隻是喜歡,不料竟這般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