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第二日用過早膳不久,元弘毅便跟元弘晉啟程去了江南。皇太後記掛她的身子,特意讓西嬤嬤拎著東西,跟張禦醫過來給她請脈,留下方子,叮囑了幾句,方才離開。

  兩人前腳剛走,後腳柏梓琬掀開被子下床,就著冷水擦了一下臉,走到床沿邊坐下,接過素言遞過來的茶飲了一口,捧在手中,看著窗子,目光清明,麵色如常,哪裏還有一絲虛弱的樣子。

  “小姐……”

  柏梓琬看向素言,這裏幾年,見過的,經曆的,都遠遠超出她想象,對許多事更見怪不怪,昨兒,卻因為一顆藥丸震驚。一顆看似平常無奇的藥碗,隻一會兒功夫便讓一個正常人氣若遊絲。

  見柏梓琬看著自己,卻是久久不語,素言眼睛一跳,隨即抬起她的手,探向她脈搏,須臾,皺眉道,“小姐,您當真沒事嗎?要不要我去請梁大夫過來給您瞧瞧。”

  張禦醫是朝中老臣,醫術高明,但她還收不放心。那藥太過霸道,平常人服了,若沒解藥,都能虛脫而死,更別提孕婦,沒有傷及小姐跟她腹中孩兒已是萬幸,她仍舊不敢馬虎。

  “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樣子嗎?”閣下茶杯,柏梓琬起身就地轉了一圈,拍拍她肩膀,“你那藥還有多少?”

  素言眼睛一跳,直覺地退開小步,“那藥小姐絕不能再吃,不然會傷到腹中孩子,您的性命也有危險。”

  柏梓琬失笑,“你緊張什麽?我不過隨口問問。昨天事出突然……以後我不會再拿自己跟腹中孩兒去賭。隻不過,還得繼續把這出戲演完才是。”看來她得好陣子不能出去了。

  一時無話。良久,素言道,“小姐,那宮女敏兒是王氏宮中的人,為什麽要幫您?”

  這也正是她疑惑之處。柏梓琬兀自走到床前站著,半晌,回身道,“素言,你想法子替我查清楚那敏兒究竟是什麽人。”

  臨近中午,聽得屋外有人進來回稟,府外來了一對乞丐兄妹,說是江南發大水,家裏房屋衝毀,親人均在洪水中喪命,他們兄妹二人一路乞討到了都城,身無分文,想先謀一份差事,便來了寧清王府。寧清王府一向自律嚴明,守門侍衛自是不會答應,兄妹二人卻不肯離開,在府外長跪不起,無法,隻得進來請示。

  柏梓琬略微思索了一下,道,“素言,你出去看看怎麽回事,給些銀子,別讓他們傷著人家。”

  素言答應了一聲,往屋外去,不多時便回來。聽到開門聲,柏梓琬連忙躺在床上,虛弱無力。

  見是素言,柏梓琬坐起身道,“怎麽樣?”

  “他們說要見小姐,所以我將他們帶了進來。”素言側身朝外間道,“你們兩個進來吧。”

  怎麽將他們帶進來了?心下詫異,柏梓琬複又躺下,裝作生病的樣子,待看到進來的兩人。他們衣衫襤褸,一身狼狽,渾身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味道,然,他們的眼睛卻一派清明,帶著一絲絲冷意。

  “你們是……”

  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女子撲通一聲跪下,挪到床邊,抓著柏梓琬的手道,“王妃的話,老家水患,家裏的房屋都衝毀了,爹娘弟妹都死了,我跟哥哥外出才僥幸逃過一劫。老家是不能待了,所以便跟哥哥來了都城,想在都城謀一份差事,養活自己。”

  “你們是親兄妹嗎?”柏梓琬看了男子一眼,並未抽出自己手,任由女子抓著。

  “是。”

  “江南離都城甚遠,你們怎麽千裏迢迢來了都城?你們大可以去就近的縣城謀出路的。”

  女子道,“原本是想去襄陽縣的,可是……求王妃收下我跟哥哥。”說罷,朝柏梓琬磕了一個頭。

  “快起來。”見女子紋絲不動的看著自己,眼睛泛著破碎光芒,柏梓琬動了惻隱之心,道,“正好我院子裏缺兩個人,你們便暫時住下吧。我也不要你們簽什麽賣身契,想走,隨時可以離開。”

  “小姐……”

  柏梓琬抬手打斷素言,吩咐道,“素言,你先帶他們下去沐浴,你給這位姑娘找身幹淨的衣裳送過去。再叫張合找身幹淨的衣裳給這位公子換下。”以為是淩蕭意派來的人,現在看來不是。

  可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一時又說不出究竟哪裏不對。

  “王妃……”唐妃牽著晗晗進來,後麵跟著彩衣,和自己屋裏的兩個丫鬟,一個嬤嬤。

  “姐姐怎麽過來了?”柏梓琬虛弱道。

  “昨兒聽說王妃摔了一跤,本想過來看看,又怕打擾到王妃,便拖到這個時候才來。王妃,您沒事吧?”

  柏梓琬勉勵一笑,“勞姐姐記掛,幸好禦醫及時過來……我摔著不打緊,傷著腹中孩子就不好了。”

  唐妃笑道,“王妃善良,自然有皇天保佑。昨兒聽說,妾身真真嚇了一跳,這會兒看到王妃平安無事,稍稍放心。”

  柏梓琬笑笑,不再言語。

  唐妃拍了拍晗晗,指了指柏梓琬,道,“晗晗,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母妃嗎?”

  晗晗扭頭看了唐妃一眼,走到床邊,“母妃……”

  小小手中捧著一隻小香囊,柏梓琬拿過來看了看,一麵繡著隻彩蝶一麵繡著祥雲,繡法稚嫩。柏梓琬撐著手慢慢坐起身,靠著床欄,道,“這是晗晗自己繡給母妃的嗎?”

  晗晗道,“晗晗曾拿了母妃的香囊,所以想親自繡一個送給母妃。希望母妃喜歡。”

  “喜歡,喜歡。”柏梓琬笑著。

  晗晗一笑,退到唐妃跟前站著。

  “是了,姐姐來了半晌,還沒請姐姐坐。彩衣,趕緊搬張凳子進來。”見唐妃一直站著,柏梓琬如夢初醒道。

  待彩衣搬了凳子進來,唐妃坐下道,“聽說王妃要將門外兩個乞丐兄妹留下,可是真的?王妃身邊若是缺人,妾身選了好的送來便是。外麵的人到底不如府裏的知根知底。”

  “姐姐說的是。”柏梓琬道,“原本是想勞煩姐姐來著,可想著爺離開那些年,府裏的人走了不少,終究還是要去外麵選。再說府裏上上下下都要姐姐打理,我哪裏還能給姐姐添亂?那兄妹倆我剛才見過一麵,看著還行,至於其他,觀察觀察再說。”

  “如此,就依王妃的。”話鋒一轉,唐妃道,“王爺如今去江南辦差,王妃若需要什麽,隻管告訴妾身。”

  “姐姐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小姐,何側妃、齊側妃、柳側妃,她們過來看您來了。”素言從外麵進來回稟道。

  “快請她們進來。”

  何妃、齊妃、柳妃等人進來行了禮,而後吩咐丫鬟們將各自備好的東西遞給素言。

  這回彩衣學聰明了,未等柏梓琬吩咐,便搬了凳子進來,請她們坐。屏風將裏間一分為二,這會兒人多了,自然顯得逼仄。柏梓琬暗自皺了皺眉,心下莫名煩躁。

  何妃看著唐妃,笑道,“妹妹不是說一起過來看望王妃的嗎?過來怎麽也不說一聲?”

  唐妃眼神微閃,道,“我……我忘了。”

  “這事忘了不打緊,可別連別的事也忘了就好。”何妃看向柏梓琬,“王爺可緊張王妃肚子裏的小世子了,王妃往後可得小心些,千萬別再摔著了。”

  “多謝姐姐提醒。”

  又說了會兒話,各自散去。素言領著兄妹二人進來,洗漱後的兩人煥然一新,眼睛裏的清冷更甚。

  柏梓琬吩咐道,“素言,你讓彩衣收拾兩間屋子讓他們先住下,跟他們說說府裏的規矩,一會兒再去給他們買兩身換洗的衣裳回來。”

  “是。小姐。”素言跟二人道,“你們跟我來吧。”

  見兩人站著不動,愣怔地看著自己,柏梓琬詫異,“怎麽了?你們是不是還有話想說?”

  “王妃當真讓我們二人留下?就不怕我們另有所圖,對您不利嗎?”男子開口道。

  柏梓琬被問的一愣,她隻想助他們暫時渡過難關,到沒想得那麽多。聽到他這麽說,她的決定似乎當真有些武斷。可看到他們清明的眼神,她道,“你們若真的要對我不利,如何會自己說出來?”

  男子麵不改色,淡淡道,“有些人為了取得別人的信任,有時確實會說出事情。真亦假時假亦真。

  柏梓琬笑笑道,“人會說謊不假,但是一個的眼睛、眼神卻是不會說謊。即便善於隱藏之人,總會露出馬腳。”

  聞言,兩人對視一眼,單膝跪下,行禮,恭敬說道,“冷爍、冷靈,見過小姐。”

  柏梓琬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下床,親自將二人扶起,笑著,“我這裏沒有那麽多規矩,不用行禮。”

  兩人答應著,卻不敢怠慢。為掩飾身份,他們一路喬裝打扮,到了都城故意扮作乞丐,見著他們的人像躲瘟疫一般遠遠躲開,避之不及。而這個小姐,絲毫不介意。

  “這是莊主要屬下轉交小姐的。”

  柏梓琬拿過信看了看,看向冷爍,“你們當真是兄妹?你們既然是舅舅派來的,為何卻又……”

  冷靈道,“哥哥原本是莊主最器重的弟子,心高氣傲,得知莊主要我們來保護小姐,哥哥他……”她突然跪下,“我們並非有意試探小姐,若小姐生氣,饒了哥哥,處罰我一人便是。”

  她說得含糊,她卻已然明白。隻怕他們是逼於無奈才答應的吧,剛才的試探,若她說錯一個字,他們寧可違背淩蕭意也不會留下吧。柏梓琬輕輕一笑,“我有說要處罰誰嗎?起來吧。”

  “謝小姐不怪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