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聽到腳步聲走遠,柏梓琬扶著橋欄杆往前走了兩步,試探地摸索了一番,緩緩坐下,雙腿垂著,仰著頭,合上眼,一邊感受陽光落在臉上的溫度一邊聆聽渦渦流水聲。

  須臾,唇角微微上揚,舒心而愜意。

  她臉上的笑雲淡風輕,卻又叫人覺得舒服,一如此時傾瀉而下的暖陽,宋嫣然一時間竟看得癡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待回過神來,她連忙過去扶住她。

  “湖邊潮濕,你的身子又還未複原,不宜在這裏久待,我扶你回屋裏躺著吧。”

  聽到宋嫣然話語中的關切,柏梓琬轉頭衝她淺淺一笑,“我沒有那麽嬌弱,先是昏迷了小半個月,接著又在屋裏躺了幾日,實在悶的慌,難得毅答應我出來,就讓我多呆會兒吧。”自打她和毅成親,自己的就在沒順暢過,受傷、昏迷更是家常便飯,且不是她受傷昏迷,就是他受傷昏迷。

  宋嫣然看到柏梓琬笑容裏突然出現的自嘲,困惑地眨了眨眼,而後挨著柏梓琬坐下。

  “阿琬……”

  自是知道她主動過來不是隻為讓元弘毅去屋裏那麽簡單,聽到她開口,半晌卻不見她繼續,柏梓琬‘看向’她,道,“宋姑娘有話,不妨直說,阿琬洗耳恭聽。”

  宋姑娘,三個字讓宋嫣然莫名一慌,抓住柏梓琬的手,道,“阿琬,你不當我是朋友了嗎?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懷疑你,不該小人之心度君子。我不是有意如此,我隻是……我隻是……”隻是半晌,卻不知該如何將後麵的話說出來。

  柏梓琬聽到她話語中的緊張和急切,微微笑著,善解人意道,“你是擔心我會搶走如風,不應該是天生,是嗎?”

  “我……”她不是擔心,而是害怕。明知柏梓琬看不見自己,宋嫣然還是羞愧地低下頭,輕咬下唇,雙眸撐著破碎。

  見她又突然默不作聲,柏梓琬反覆著她的手,道,“那天晚上你在屋外,不是聽到我跟毅說的話了嗎?”

  宋嫣然一驚,猛然抬頭,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在屋外?”她一直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原來他們早就察覺,難怪這幾日元公子態度比先前幾日還要冰冷。

  柏梓琬指了指自己大眼睛,漫不經心道,“這裏雖然看不到了,但是聽覺卻比以前好了,一丁點聲響都能聽到,重要的是,那天晚上風大,我聞到你腰上荷包散發出來的香味。”

  聞言,宋嫣然下意識看一眼係在腰間的荷包,在看向柏梓琬時,眼神中多了一些探究。相處隻有短短幾日,但就這這幾日她已然發現她的與眾不同,難怪天生昏迷時口中喊著她的名字,即便忘記從前,依舊在睡夢中不忘她的名字。

  “嫣兒,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再說一遍,我對如風……”同為女子,她如何不明白宋嫣然心中的顧慮,她並不怪她對自己的防備,反而替如風感到開心。

  “我相信。”宋嫣然食指貼著柏梓琬的唇,截斷她道,“我相信你對天生隻是兄妹之情,可是……天生他喜歡你你。”

  柏梓琬一愣,她這算是承認天生是如風嗎?“嫣兒,你怎麽……”那日她話語中的不悅質疑猶在耳畔,不過幾日,她為何有這麽大的轉變?不禁讓她疑惑。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了繼續隱瞞的意義。宋嫣然道,“半年前我跟爹去山上采藥,回來時在另一邊山腳下遇到天生,那時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雨,天生就倒在一個水坑裏,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我跟爹便將他帶回來,才發現他渾身是傷,好像經過一場惡鬥,左腿骨折,爹費了大一番功夫才將他救過來,因為傷的太重,又失血過多,昏迷了整整一個月才醒過來。可是,醒來的他卻不記得從前的事,甚至連自己是誰,叫什麽名字都忘得一幹二淨。我給他取了名字叫天生。”

  宋嫣然說的風平浪靜,柏梓琬卻聽到膽戰心驚。如風看著是有些冷,卻是個灑脫溫潤的君子,而且不為強權低頭。他在都城兩年,因著醫術高超,不少達官貴人上門求醫,希望他入府,更有一兩個大臣問他願不願意進禦藥房當差,好利用他平步青雲,均被他婉言謝絕。然而,對於上門求醫的窮苦人家,他不止分文不收,更親自上門看診,許多百姓將他當成活菩薩,更揚言要為他立碑建祠,供世人敬仰。

  想起幾個紈絝子弟因妒忌梁如風的才識,故意上門找茬,柏梓琬不由皺起眉頭,難道如風受傷跟他們有關?“嫣兒,你可知道雙溪鎮離臨江城有多遠?”

  “臨江城?除了鎮上我從未去過別的地方,不過我記得爹去過臨江城,回來正好用了十日。阿琬,你問這些做什麽?”宋嫣然不解。

  十日。這麽說雙溪鎮去臨江城至少需要五日,而臨江城到都城即便坐車也要近半個月,那些人不過是仗著家中權勢狐假虎威,耍耍威風,不可能派人千裏迢迢追來這裏。

  那,又是誰傷了如風?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腦海中劃過,隻是她來不及抓住,已然消失。

  “嫣兒,那天生昏迷時可有說過什麽?”擔心宋嫣然誤會自己,柏梓琬又補充道,“他可有說是誰傷的他?”

  宋嫣然神色稍緩,心下依舊難過,遲疑道,“除了你的名字,他什麽都沒說。”

  “我的名字?”

  宋嫣然道,“天生昏迷時一直叫著一個名字,剛開始我和爹聽得不是很清楚,以為他叫的是仇人的名字。又一次天生又叫著那個名字,我好奇,湊到他嘴邊聽了下,才知道他叫的是一個姑娘的名字,阿琬。”

  所以,在得知她的名字,她已經對她心存戒備,才會在她懷疑天生的身份時如此激動。

  “你真的喜歡如風嗎?”

  宋嫣然張了張口,眼睛卻無意識地看向自己手掌,良久才幽幽開口道,“天生喜歡的是你。”

  元公子那日的話讓她這幾日想了很多,她喜歡天生,想成為他的妻子,一輩子跟她在一起。可是她是不祥人,除了父親,誰都對她避之不及,天生因為失去記憶,因為她對他有救命之恩,才答應父親會答應與她成親。她喜歡天生,若有一日天生恢複記憶,知道她並非他所愛之人,知道她騙了他,他一定不會原諒她。

  柏梓琬感覺到宋嫣然的不安,似乎還有別的,拍拍她的手,道,“嫣兒,喜歡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坦誠。”

  坦誠?信任?

  “阿琬,”看到柏梓琬坐在橋上吹風,元弘毅心下一疼,幾步過去將她抱起,責備道,“怎麽一點不知道愛惜自己身子?風這麽大,不小心染了風寒怎麽辦?”

  又不是林黛玉,哪有那麽嬌弱。柏梓琬暗自嘀咕了一句,麵上靠著元弘毅胸膛,討好地笑著,“我沒事,一點不冷。”

  臉色發白,手也快凍成冰塊了,還說不冷。元弘毅皺眉,淡淡道,“我先送阿琬回屋。”

  “元公子請便。”

  看著元弘毅懷中猶自噙著一抹笑意的女子,天生隻覺心底一陣莫名苦澀。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叫阿琬的姑娘會難受,得知她失明會心疼,這幾日,每每聽到她的名字,她的聲音,更讓他莫名熟悉,好像……似曾相識。

  “天生……”宋嫣然緩緩上前,看到他臉上的神情,苦澀一笑。他真的很喜歡阿琬呢,不然怎麽會在忘記以後還記得她的名字?為了治好她的眼睛,更是廢寢忘食的查看醫書。

  “風大,回屋吧。”說罷,天生先一步朝屋子裏去,並未留意到宋嫣然眼神中的失落。

  元弘毅動作輕柔地將柏梓琬放到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又過去倒了一碗熱茶讓她捧著。

  “毅,你生氣了?”見他不語,柏梓琬頑皮地戳戳他胸膛,“真的生氣?不跟我說話了?哼,也不知道是誰答應不會欺負我,不會凶我,會一輩子愛我,疼我這才多久就忘得一幹二淨,老話果然不假,‘男人靠的住,母豬都能上樹’。”

  明明是她做錯事,反而成了最委屈那個人。元弘毅好笑道,“我什麽時候凶你了?”

  “你不理我,不說話,比凶我更可惡。”柏梓琬蠻不講理。

  “我沒生氣。”元弘毅無奈,“我是心疼你。是了,剛剛那句話什麽意思?”

  “什麽話?”柏梓琬裝傻。

  元弘毅劍眉一皺,仍耐心提醒道,“男人靠的住,母豬都能上樹。什麽意思?”這丫頭從哪兒聽來這些稀奇古怪的話,男人?母豬?這也能牽扯到一塊?

  “想知道?”柏梓琬狡黠一笑,“不告訴你!”

  “你!”元弘毅氣結。隨後抬起手撓她的癢,像報複一般,轉捏她敏感的地方。

  柏梓琬啊的大叫一聲,邊笑邊躲閃。

  玩鬧了一會兒,元弘毅停住手道,“想不知道天生和宋先生剛剛跟我說了什麽?”

  柏梓琬正想說想,隨即反應過來,搖搖頭,“不想。”

  “真不想?”柏梓琬繼續搖頭,元弘毅氣極反笑,這丫頭果真吃定自己了。“天生說,他有法子幫你治眼睛。不過……他隻有七成把握,阿琬,你要試試嗎?”

  柏梓琬笑笑,道,“不管有幾成把握,我都想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