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翌日。

  雖然已經接受眼瞎的事實,但是在張開眼睛觸及無邊的黑暗,柏梓琬還是忍不住酸澀難受,為了不讓另一人內疚,她強顏歡笑。然而,在身旁空蕩蕩的床榻時,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慌張。

  “毅……毅……毅……”試探的喊了幾聲,久久無人回答,柏梓琬白色陡然一百,隨即撐起身子坐起,腹部和肩上傳來的痛感令她皺了眉,悶哼一聲倒下。

  喘了口氣,柏梓琬又撐著手起來,摸索地穿上鞋,下床,側耳聆聽了一瞬,她張著手憑著感覺腳步急切地朝外麵走去,剛走兩步,右邊膝蓋便狠狠撞在凳子上,她當即皺起眉頭,轉到另一邊繼續往前,哪知剛走了一步又撞在櫃子上。

  重心不穩,踉蹌地退開兩步,重重跌在地上,她咬了咬唇,倔強地爬起來,繼續往外麵去。不知老天是不是故意作對,她剛走了兩步,雙手觸及一物,未等她反應過來,隻聽得嘩啦一聲,整個人已經隨那物什直直地摔倒下去。

  掌心頓時火辣辣的疼得厲害,柏梓琬卻好像沒有知覺般趴在地上,空茫地望著前方,而後慢慢垂下眼瞼,將臉埋在臂彎中。屋子空無一人,四周靜謐且黑暗,幾次死裏逃生,即便被推入懸崖,她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這樣絕望過。

  聞聲進來的元弘毅進屋看到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柏梓琬,心下一驚,隨即兩步奔過來將她抱起摟在懷中,待看到她淚水打濕的臉龐,焦急道,“阿琬,你怎了?是不是摔倒哪裏了?”

  柏梓琬一愣,條件反射地抱緊元弘毅,臉貼著他脖頸,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接二連三的落下來。

  元弘毅看到柏梓琬不回答,身體瑟瑟發抖,他皺起眉頭,擁緊她,再次問道,急切而小心,“阿琬,告訴我,你有沒有摔倒哪裏?”

  柏梓琬依舊不語,緊緊貼著他身體,隔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她不想告訴她自己的害怕。

  元弘毅看著她皺起的眉頭,明顯感覺她有事瞞著自己,於是道,“阿琬,你已經承認我是你的夫君了是不是?你說夫妻之間要相互信任,要坦誠相待,為何現在卻不肯告訴我實話?難道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聽到他聲音裏的異樣,柏梓琬連忙開口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突然頓住,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仍靠在他懷中,小聲道,“我醒了,你不在旁邊,喊你,也不見你回答……毅,我害怕。”害怕昨晚他說的那些話隻是為了安慰她,害怕他會後悔,害怕他會將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

  害怕?看到她臉上從未有過的脆弱,元弘毅心下一疼,額際貼著她的,柔聲道,“阿琬,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屋子裏。”她偽裝的太好,讓他以為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看不見,卻忽略她隻是一個女子,會害怕會恐慌。

  “我沒有怪你。”柏梓琬搖頭,“我隻是……”隻是突然發現自己真的離不開他了。

  見她不繼續說下去,元弘毅抿唇一笑,抱著她起來,動作輕柔,將她放回床上,溫柔的聲音帶著緊張與關懷,卻不忍責備,“你忘了昨日天生說的話了嗎?你身體虛弱,身上的傷也未愈,暫時不能下地,若有事,你叫我一聲便好……剛剛有沒有摔倒哪裏?傷口有沒有牽動,痛不痛?”

  柏梓琬笑著搖頭,表情中的不安褪去了一些,卻仍殘留了許多,若她真的再也看不見了,她當真的賴著毅,成為他的包袱他的負擔嗎?何況,如今的她不止瞎了,還……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元弘毅側身坐在床沿邊,取過帕子拭去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吻了吻她的臉頰,握住她的手,用無比認真無比嚴肅的聲音道,“阿琬,我昨晚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

  他說,昨晚的話出自真心。柏梓琬心下一喜,剩下那一絲不安和顧慮也隨著他的話煙消雲散。隨即又皺起眉頭,你還是那個敢愛敢恨,性格灑脫淡然的唐玲嗎?還是你在這裏生活太久,被這裏的一切給同化了?

  元弘毅看到她一會笑一會兒又皺起眉頭,心下疑惑,“阿琬……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柏梓琬一愣,連連搖頭,接著道,“毅,我希望你能記得自己今日所說的話。”

  元弘毅無奈搖頭,看來這個小女人還是沒有真正相信他。沒關係,來日方長,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相信,終有一日她會相信自己,會完完全全毫無保留的依賴自己。

  “你剛剛去哪裏了?為什麽我叫你你不答應?”

  聽出柏梓琬話語中的埋怨,元弘毅微微笑著,“天生、宋先生、宋姑娘一早出去了,我去溪邊打水去了。”

  “打水?”柏梓琬詫異。

  元弘毅點頭嗯了一聲,接著道,“你昨晚吃的不懂,怕你醒了會餓,所以想先煮好飯。”

  原來是這樣,柏梓琬展顏而笑,“那……不知夫君準備為我做什麽好吃的呢?”

  她的笑容明媚而燦爛,令元弘毅也不由跟著笑起來,寵溺地點點他鼻尖,“阿琬想吃什麽?為夫做給你。”

  柏梓琬歪頭作沉思狀,良久才道,“早晨簡單點就好,中午我要吃魚,要吃你親自抓的魚。”

  “好。”扶著她躺下,元弘毅道,“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煮粥,做好了喊你可好?”

  柏梓琬淡淡搖頭,笑‘望’著她,道:“我已經睡足了。你去煮粥,我等你。”

  早飯後,元弘毅換了一身尋常衣裳,去外麵找了一根木棍,削好,拎著竹樓往外麵去。

  似是想起什麽,元弘毅複又折回來道,“阿琬,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不希望她因為自己不再而落淚,更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屋裏,雖然溪邊離這裏算不得遠。

  “好”字幾乎脫口而出,然而,她還是搖搖頭,“你去吧,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元弘毅點點頭,“我把茶壺拿過來放到床邊,你小心些,別下床,我很快回來。”

  “好。”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漸近,接著聽到開門的聲音。

  “我回來了。”

  聽到聲音,柏梓琬有一時的恍惚,笑著,“怎麽這快就回來了?你不會用武功抓的魚吧?哎,看來還真的殃及池魚了。是了,是身上有傷,怎麽能這麽快使用武功?”

  他實在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在家,所以用了武功。元弘毅走過來,將她扶起,握著她的手道,“我的傷不礙事。阿琬,你想吃什麽魚?清蒸?紅燒?還是烤魚?”

  “我想吃糖醋魚。”

  “糖醋魚?”

  柏梓琬點頭,而後笑著揶揄道,“寧清王會打仗、會做飯、會吹簫、會騎射,會詩詞歌賦,會琴棋書畫,重要的是會騙人,我以為寧清王當真什麽都會,原來也有不會啊!”她故意拖長尾音,輕輕歎氣,搖搖頭,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元弘毅聽著她的誇獎,心下歡喜,待聽到那句‘重要的是會騙人’,臉色當微變,好笑地問道,“我幾時騙過人了?”話出口才發覺說錯了話,可惜為時已晚。

  “沒有嗎?”柏梓琬揚著下巴,“你不止騙了我,還騙過了所有人。喜怒無常,風流成性。”

  元弘毅一愣,哈哈大笑出聲,笑聲爽朗,沒有絲毫的偽裝,卻令柏梓琬心下一酸,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心疼道,“毅,你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是不是?”

  笑容驟然一僵,元弘毅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摟著她,將臉埋在她脖頸裏,點點頭。

  柏梓琬擁著他,無聲安慰著。這樣一個為母親,為弟弟隱忍,偽裝,甚至放棄自己笑容的男人,她如何能不去愛?

  “我告訴我糖醋魚怎麽做可好?”良久,元弘毅收起自己的情緒,離開柏梓琬道。

  她點頭,將糖醋魚的做法細細告訴他。他細細記下,往外麵去,又停下來,回頭道,“阿琬,你怎麽知道我會簫。”他隨身帶著蕭卻極少吹,唯一一次是……

  柏梓琬挑眉,得意道,“不告訴你。”

  當宋嫣然拎著集市上買的菜來到廚房門口時,看著屋內的元弘毅,整個人被震在當場。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站在灶前,袖口挽得高高的,時而往灶裏添柴時而揭起鍋蓋放調料的男子,是那個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元公子,重要的是灶台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變得雜不堪,有條不紊,他動作優雅,不慌不忙,像是做過很多次一般。

  世人皆認為男子非文即武,奪取功名入朝為官才稱得上好男兒,即便她的父親,也從不下廚。可又有幾人能明了,一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是肯為心愛女子,願意做這俗世凡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事。不由對這位冷麵公子生出一些敬佩。

  元弘毅抬眼看到宋嫣然,動作一僵,很快恢複如常,他從不在意別人對他如何說如何看,何況,不論為阿琬做什麽,都是他之幸。

  “天生說阿琬身子虛,需要補補,所以買了雞,想著中午給阿琬燉雞,現在看來怕是用不上了。”宋嫣然走過來,坦然地揭開鍋蓋,由衷道,“阿琬吃了元公子親自做的魚,定比喝了雞湯還好。”

  元弘毅微微一笑,淡聲道,“我做了兩條,宋姑娘若不嫌棄,一會兒拿一條過去嚐嚐。”

  宋嫣然也不客氣,道,“如此,嫣然就不客氣了。我過去看看天生,就不打擾元公子了。”

  “他真的是天生?”

  宋嫣然倏然回頭,不悅道,“元公子什麽意思?難不成元公子也以為天生是阿琬口中的如風?”

  元弘毅麵不改色,“他若真的是天生,姑娘何必緊張?還是姑娘在害怕擔心什麽?”

  “我……我不知道元公子在說什麽。”宋嫣然吞吐半晌,生硬的扔下一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