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雪地腳印
  “這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地裏的菜都快凍死了。”元弘晉解下鬥篷抖落上麵的雪,進了屋。

  元弘毅將書反扣在桌上,倒了一碗熱茶放下,起身過去將吹得啪啪作響的屋門關上,拿起一旁的火鉤撥了撥炭火,複又回去坐下來拿起書埋首看起來,聚精會神。

  “哥,你真打算一個人繼續住在別的屋子嗎?”元弘晉端起茶碗飲了口,“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安排,可她畢竟已經是你的妃子,你如今這樣冷落於她,若被柏鴻泰和潘仁知道……”

  元弘毅聞言慢吞吞抬起頭,看著元弘晉,“知道又如何?”

  看到元弘毅眼睛裏的冰涼,元弘晉張了張口,終究還是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旁人眼裏,哥哥是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是喜怒無常的風流王爺,但唯有他一人知道藏在這些背後的哥哥是如何的冷酷無情,他雖姬妾成群,但女人於他不過是蒙蔽旁人的幌子,

  而哥哥是個有主見的男子,若非他自己願意,即便別人費勁唇舌,也絕改變不了他認定的事。

  可是……

  罷了,緣分天注定,若哥哥和嫂子當真命中注定,終有一日哥哥會看到嫂子的好,嫂子也能明白哥哥的苦楚。

  屋門被敲響,元弘晉倏扭頭沉聲道,“進來……何伯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情嗎?”

  何路立在門口行了禮,“門房的人過來說六爺回來了,所以將備好的宵夜給你們送過來。”

  何路接過小廝拎著的食盒,擺擺手示意他先下去,自己親自進去將食盒裏的燒雞、素炒青菜,兩碗白飯和一壺燙好的酒取出來放在桌上,然後拎著食盒往外麵去。

  “何伯,”等何路轉過頭,元弘晉道,“您叫人去問問嫂子可要宵夜,叫廚房做些給她送過去。”

  何路回答道,“先前已經問過芸香姑娘了,芸香姑娘說五皇子妃夜裏不用宵夜。”

  聞言,元弘晉讓何路早些回屋歇著,又在他出去時叮囑他夜裏記得多加床被子。

  “你對她似乎很有好感。”元弘毅就著酒壺灌了口酒,目光慵懶地看著元弘逸。

  元弘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元弘毅說的‘她’是誰,趕忙解釋道,“五哥你別誤會,我對嫂子……你也知道臨江城是什麽地方,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待著這裏?可嫂子卻願意跟你來,就衝這一點,我也真心敬重她。”

  這些日子他雖從未踏進過她的屋子,卻時常想起她說的話。以父皇對柏鴻泰和柏梓男的器重,隻要他們開口,便可以讓父皇免了她跟來臨江城,但他萬沒想到,她竟真的跟他來了這裏。

  “在都城時曾聽說柏鴻泰三個女兒貌美如花,各有千秋,大女兒柏鶯鶯更是性子溫和知書達理,現在看起來卻有些不像。”元弘晉飲了口酒,咬下一大塊雞肉,看向元弘毅,“沒有女兒家的矯揉造作,直率灑脫,且博學多才。”

  ‘她當真有你說的這麽好?”元弘毅狐疑地看著元弘晉。

  元弘晉點頭,“你還是過去看看嫂子吧,不論如何你們都是夫妻,別讓其他人鑽了空子。”

  元弘毅不自知地皺了皺眉,又拿起酒壺灌了口酒,然後取過鬥篷,往外麵走去。

  “主子,這個當真要送回去嗎?”芸香捧著思月走到柏梓琬跟前,“十一皇子對主子的情義連奴婢都感動了,主子為何卻無動於衷?思月是容妃娘娘留下來的,十一皇子既然將思月送給主子……”

  “正因為是容妃娘娘股留下的,我才更要還給十一皇子。”纖細的手指從琴弦上拂過,柏梓琬道,“我自然知道十一皇子對我的好,但以我現在的身份,你覺得我和十一皇子可能嗎?”

  芸香道,“為什麽不可以?主子和五皇子沒有圓房,何況自打離開都城,五皇子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主子不是說五皇子從不勉強別人嗎,興許有一日五皇子會放了主子。”

  放了她?即便元弘毅肯放了她,皇太後呢?她肯放她嗎?柏梓琬苦澀一笑,“即使元弘毅當真放我離開,我也不會和十一皇子在一起。”

  “為何?”十一皇子對主子很好,甚至求必應,主子和十一皇子在一起也很開心。可得她不明白,主子明明是喜歡十一皇子的,為何卻不願和十一皇子在一起。

  十一皇子雖隻是一個皇子,他的母妃容妃娘娘因著性子純良,除已逝的王皇後,容妃娘娘是得到皇上最多寵愛的女人。皇上對十一皇子也寵愛有加,若當初主子接受了十一皇子,興許就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

  芸香將琴放進布袋裏,放在桌上,給柏梓琬掖了掖被角,熄了燈,帶上門出去。

  元弘毅剛走進院子,看到芸香出來,忙閃身藏在月洞門一側。芸香朝四周看了看,轉身往自己屋子那邊去。

  元弘毅走出來,靜默地看著柏梓琬的屋子,然後慢慢朝屋門口走去。不過一會兒,他身上已經落了一層雪,他卻仿若無聞般看著窗子,好似想透過窗子看向屋子裏的人。

  “弘毅是盈盈的夫,他去哪裏盈盈便跟去哪裏。”

  又想起那日大殿上她當著眾人說的話,元弘毅低頭,看到從袖子裏滑落出來的半塊玉佩,乳白色的,觸手生溫,在雪的映襯下泛出奇異的白光。他看了玉佩一會兒,將它握在手心裏,看向麵前的屋子,嘴角微揚,目光悠遠,好似想起什麽快樂的事情。

  正欲離開,突聽得身後傳來一些琴聲。元弘毅不由得止了步,回身,屋內依舊漆黑一片,

  琴聲悠揚,如訴如泣,好似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低聲訴說,帶著綿綿不斷的情義,欲說還休。元弘毅微微眯起眼睛,依舊看著窗子,她一個十七歲姑娘,如何能彈出如此悲傷卻叫人沉浸其中的曲子?

  曲畢,柏梓琬將琴放回去,盯著窗子發了會兒呆,起身過去將屋門打開,迎麵而來的寒冷令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激。她抱著手臂走到屋門口,夜黑如墨,卻又在雪的反射下透出些奇異的白光。

  柏梓琬仰頭看著屋頂上方的夜空,徐徐閉上眼睛,嘴巴微張,揚起一個舒心恬淡的笑意。良久,她低下頭,看到雪麵上留下的印記,像一個人的腳印,她立即朝四周看了一圈,除了在夜風中無力搖擺的樹枝,靜謐的院子,除了她,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