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思月
  臨江城在北方,所以冬天比南方來的早些,這才十月中旬,已經下過一場雪,氣溫驟降,柏梓琬靠著床看了會兒書,然後下床穿上鞋過去把屋門打開,突然而至的寒風讓她打了一個寒噤。

  屋外一片白色蒼茫,冰冷的寒氣無邊蔓延,一直沉浸到人的心裏。曾經的她在帝都長大,對北方的冬天冷習以為常,如今到了這臨江城,方覺帝都的冷還及不上這裏的十分之一。她攏了攏衣領,明明已冷的不行,卻仍不願回屋。

  她兀自看著窗外,鵝毛般的雪像精靈塵世間的精靈,輕盈落下,與地麵上的積雪融為一體。

  “主子,外麵還下著雪呢,您的身子才剛見好,怎麽又站在門口吹風?若是又病了可怎麽辦好?”芸香抱著個包袱過來,頭發上落了一層雪,臉也被凍得通紅。

  好容易奶娘不在跟前嘮叨,這丫頭又整日在她耳邊嘮叨沒完。柏梓琬挫敗地歎息了一下,心下卻暖融融一片,“躺了一個月,躺的身子骨都僵硬了,所以下來活動活動。”

  “那也得顧著自個兒的身子才是。”芸香拍了拍衣裳和頭發的雪,扶著柏梓琬,“主子,奴婢先扶您回屋,等一會兒雪停了,奴婢再陪您出去走走,不然您病了,少爺跟奶娘知道了,定會責備奴婢沒有好生照顧主子。”

  “你告訴哥哥和奶娘我生病的事了。”柏梓琬在桌前坐下,接過芸香遞過來的茶飲了口。

  芸香搖頭,“主子再三叮囑不可將您生病的事告訴少爺和奶娘,奴婢哪裏敢違背您的意思。”

  柏梓琬輕搖了搖頭,她哪裏是不敢違背她的意思,而是怕哥哥和奶娘知道,會責罰她。芸香比真正的柏梓琬年長兩歲,性子卻算不得沉穩,像一個沒長大的女孩子。

  是了。芸香不過十九歲,在她曾經生活的地方,十九歲的孩子不整是沒長大嗎?

  見柏梓琬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笑,芸香以為自己哪裏不妥,困惑道,“主子為何這樣看著奴婢?”

  猛地回過神,柏梓琬搖搖頭,將剩下的茶一飲而盡,指了指桌上的包袱,“裏麵是什麽東西?”

  “奶娘叫人給主子送來的禦寒的衣裳。”芸香雙手將包袱送過去,又從懷中取了封信遞過去,“這是少爺給主子的信。”

  柏梓琬先拆了信,信不是很長,寥寥幾句,隻問她是否習慣臨江城的生活,叮囑她務必照顧好自己,最後道:若她不想自己待在臨江城,寫信與他,他定會想法子求皇上允許她回來。

  折好信,放在一旁,打開包袱,裏麵是三套新做好的衣裳,顏色素淨,是她喜歡的,還有一件狐毛鬥篷,雪白雪白的,像屋外的雪,沒有一絲雜色。柏梓琬將鬥篷貼著臉,唇角邊揚起一抹舒心淡然的笑意。

  她這一縷不小心穿越來這裏的靈魂,原以為自己將孤孤單單走完自己剩下的時日,但是因為父親、哥哥和奶娘,她不再孤單,隻是,偶爾想起在另一時空的父母和家人,依舊感到錐心刺骨的疼。

  也不知是日有所思,還是別的緣由,自打那日夢見父母後,這些日子她時常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母親的哭泣。

  柏梓琬徐徐睜開眼睛,放下鬥篷,起身過去將屋門再次打開,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若可以,她真想回去看看爸爸媽媽,告訴他們自己過得很好,請他們不要繼續為自己傷心難過。

  即使是夢裏也好。

  看到又站在屋子門口的柏梓琬,芸香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取了鬥篷過去給她披上,待轉過身。看到她倏然滑落下來的眼淚,芸香驚詫道,“主子,您怎麽哭了?”

  正欲回答,看到進來的元弘逸,柏梓琬忙偏過頭擦了下臉,轉過來時卻看到他衝她一笑,徑直進去解了鬥篷在桌前前坐下,屋裏燒著炭火,將屋外的冷寒隔絕。

  梓琬失笑,他還真將這裏當成屋子了,來去自如。

  那日之後,他再沒踏進過屋子一步,屋內的東西也讓蕭何搬了出去。元弘逸反而天天往她這邊來,無意間聽到她跟芸香說《武林外史》,更是每日回來便直奔她屋子。

  “芸香,重新泡壺茶送到屋裏來。”柏梓琬在元弘晉對麵坐下,“六皇子這時候不是應該在操練場的嗎?”

  “今兒下雪,沒什麽可忙的,就提早回來了。”元弘晉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嫂子,給您的。”

  “六皇子這是……”柏梓琬茫然地看著元弘晉,“上回不是已經跟六皇子說了,不要再帶東西回來給我嗎?”

  元弘晉溫和地笑笑,“這東西可不是我給嫂子的,是有人從都城捎來來,我正好回來,就順帶給嫂子拿過來。”

  都城捎來的?看著麵前的東西,柏梓琬隱約明白了幾分,臉上噙著抹淡笑,心下卻是五味陳雜。

  “嫂子不打開看看是什麽東西嗎?”元弘晉笑著,“要不,弘逸替嫂子打開瞧瞧,正好我也有些好奇裏麵是什麽東西。”

  柏梓琬還未來得及阻止,元弘晉已經將外麵的布袋取了下來。是一把古琴,琴身上除了些好似流水般的斷紋,再沒有別的裝飾,看起來十分淡雅。十二根銀白色的琴弦,熠熠生輝。

  “這裏還有封信。”元弘逸將布袋裏的信遞過去。

  “臨江城苦寒,我無旁的東西贈你,便將母親留下的‘思月’送你,讓它代替我陪著你。琬兒,我無他求,隻她記得,不論何時都有一個男子在等著你,盼著你,隻要你一句話,他便會跟你遠走天涯,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柏梓琬沉默地看著信紙上熟悉的字跡,弘鈺,我怎麽配得上你的不離不棄?

  “若我沒記錯,這琴應當是容妃娘娘的‘思月’。”元弘晉笑笑,“容妃娘娘去世後,思月便被十一弟收了起來,即使安寧,十一弟也不許她碰它分毫,如今卻將思月送給嫂子。”

  柏梓琬看著元弘晉,“六皇子應當不是喜歡拐彎拐角的人,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芸香端著茶進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垂首立在柏梓琬身後。

  元弘晉道,“每日跟嫂子相處,弘逸知道嫂子與別的女子不同,弘逸一向自負,卻是真心佩服嫂子。別人聞臨江城色變,嫂子卻主動來這裏。弘逸不知道嫂子和五哥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嫂子跟十一弟是如何認識的,嫂子既然已經嫁給五哥……弘逸不求別的,隻求嫂子不要傷五哥的心。”

  她傷害元弘毅?

  見柏梓琬不語,元弘晉繼續道,“這些日子,五哥雖沒來看過嫂子,卻一直記掛著嫂子,弘逸拿來的那些東西也都是五哥吩咐買的。五哥也並非外間傳言那般不堪,五哥他……弘晉相信,隻要嫂子用心去了解五哥,一定不會後悔嫁給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