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結局上】
  第94章 94【結局上】

  張家客廳裏沒這麽擁擠過。

  外婆拉著陳逸坐在沙發正中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皺紋深深堆在一起,眉眼全是笑意。

  陳父陳母坐在沙發另一邊,陳母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笑,陳紹華則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和陳逸如出一轍。

  張誌海也坐在矮凳子上,看看自家鴕鳥埋沙卻臉比柿子紅的女兒,再看看從容淡定的陳逸,臉色陰鬱。

  進門寒暄過後,這樣的沉默大概維持了已有五分鍾。

  張若琳坐在矮凳子上,對著剛洗好的水果出神。

  她到底能不能啃個蘋果直接噎死了交差?

  陳紹華率先打破沉默,瞪視一眼陳逸,“你不去看望你外公,到處瞎跑什麽?”

  張誌海聽這指責的語氣,神色舒緩了些許。

  就是,懂不懂規矩,八字沒一撇就敢上門來。

  陳逸被點名,卻沒什麽驚懼的神情,淡淡反問:“您二老不是要上蘇梅島休假,竟不知道巫市有個蘇梅島?”

  陳父:“……”

  陳母:“……”

  張若琳懵了,他們居然不是一起來的麽?

  張誌海卻瞬間明白了。

  這麽多年,一點沒變。

  相互揭短,相親相愛一家人。

  陳母揚起溫和的笑意:“我們準備來探探朋友再去的。”

  陳逸“哦”一聲,像個話題主導者。

  陳父說:“我們探也探完了,這就走了,你呢?”

  陳逸:“多大了,你們走我也走,栓褲腰帶上?”

  陳父:“愛走不走。”

  陳逸卻破天荒地聽了話,拍了拍外婆的手起身,“走,走吧。”

  陳紹華跟張誌海又談了些什麽,陳家一家人就離開了,結束了一場短暫又莫名的會麵。

  張誌海一直把人送到樓下。

  站在樓道門口,三個中年人又免不了一頓寒暄,張若琳乖乖站在張誌海身後,隻在陳母叫她時揮手告別。

  陳逸在上車時忽然回頭,指了指手機。

  陳父陳母也在上車,自是沒看見,隻有張誌海臉色一黑。

  車子尾燈在角落一閃,不見蹤影,張誌海看著自家女兒,那眼神,凶極了。

  張若琳:“……我,我上去了。”

  “你給我站住。”

  額……

  乖乖站住。

  “算了,回家說回家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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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張誌海在客廳走來走去,背著手走,掐著腰走,捏著太陽穴走……

  張若琳腦闊疼。

  “爸……”

  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早超生。

  張誌海之前就見過陳逸,並且態度良好。

  可是知道戀愛關係和撞見親熱是兩回事,他接受不了。

  “你你你,我跟你說,本來今天我在老陳麵前是掙足了麵子,怎麽也是他家兒子非我家女兒不可,晚上你就給我整投懷送抱這一出,你說你你你你!”

  張誌海終於組織好語言,但是說出口就控製不住。

  他真是氣死了。

  他——非她不可,他是這麽和父母說的麽?

  “我沒有投懷送抱呀……”她嚐試辯解,聲音卻越來越小。

  雖說剛開始,是被強吻的吧,可後來、後來她就被吻得暈頭轉向主動回應了。

  她曾以為,如果要評選“這輩子最難忘的吻”,她大概會在冰麵豆汁吻和教學樓月光吻中猶豫不決,可現在最最難忘的吻,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她忘不了三位長輩的表情,更忘不了那散落在地的年禮,仿佛在印證這場激吻有多熱烈……

  啊!

  “爸,你不是說,不會再見陳叔叔了麽?”

  她轉移話題,內心也想知道答案。

  張誌海果然冷靜了些,坐到沙發上,喝了口茶。

  “他們找的我。”HΤtpS://m.5ΑtΧt.℃óΜ

  “哦。”

  “還不是為了你!”張誌海又怒其不爭的語氣,緩了緩覺得不應該這麽說話,收了收情緒,“我收回這句話,家人之間沒有什麽為了不為了,咱們是一體的,你的未來和幸福,就是我後半輩子最大的心願。”

  “爸……”

  “不需要這個眼神看著我,你不欠爸爸的,陳逸是個好孩子,老陳他們夫妻倆也是萬裏挑一的人物,我總不至於為了自己的舊事耽誤你。”

  “但是!”張誌海聲音拔高,“他條件好就要無條件迎合他嗎,不可能,在我這考察期還沒有過,你們都還沒有畢業,聽說他還要出國,這感情到不到位還是個問題,別想這麽簡單就把我女兒騙走了!”

  “爸……”

  “你別說話,他們家剛才也沒個表示的,你少貼上去!知道了嗎!”

  “哦。”

  可她手機裏躺著陳逸發來的消息:【回京機票給你訂好了。】

  還有機票信息,正月初十的票。

  整整提前一周。

  嗚嗚嗚難做人。

  另一邊,一家三口原來住的是同一家酒店,這到底是默契還是孽緣。

  陳逸被叫到父母房間,談心。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平時散養,有要事就會開小會,母親曉之以情,父親動之以理,他知道這個流程免不了,於是主動赴約。

  陳紹華坐在書桌後的老板椅上,陳母端坐在沙發裏,陳逸——站著。

  “你有什麽打算?”陳紹華開門見山。

  陳逸說:“原本打算明天上門拜訪,被打亂了。”

  “打亂?你這是怪我們擅自給你做主了?”

  “沒有,”陳逸實話實說,“你們有你們的立場和道理。”

  陳母還擔心會劍拔弩張,見兩人對話還算和諧,稍稍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說:“之前的事,是媽媽做得不對,媽媽向你道歉,因為這樣你不信任我們,我們理解,所以才想著,親自來麵對和解決。”

  沉默讓氣氛稍稍凝滯。

  陳逸拉了張椅子坐下,摁了摁眉心,“其實我能解決,也想好了什麽時候安排你們見麵,不過……謝謝爸,謝謝媽。”

  看今晚的情況,二老和張誌海談得很好。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何其高傲的人,麵對有宿怨的舊友,他估計很難說出那聲對不起。

  不過,情商如此高的三個人聚在一起,目標還是一致的,結局就絕不會被情緒左右。

  冰釋前嫌是最好的選擇。

  而他們原本就是那樣契合的兄弟。

  隻是陳逸原本不想這麽快走到這一步,還想更穩妥些,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照料得周全。

  陳父陳母麵麵相覷。

  壓抑了一路,以為會迎來孩子的怒氣,卻沒想到是感謝。

  回想起來,每一次的小會陳逸都是隻聽不說。

  如果他們說得對,他後來會在行動裏改正;如果不對,他也從不頂嘴,隻是用事實證明他才是對的。

  他從小就不愛表達,說不上聽不聽話,但是也這麽好好的長大了。

  陳紹華和他是一個性子,忽然溫馨起來就不適應。

  陳母隻好出來回應:“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張叔叔跟我們說了你為他做的事,如果沒有這一層鋪墊,他或許也不會這麽快接受我們。”

  陳母唱好了紅臉,陳父這才開了口:“你今天過於莽撞,不知禮數,你們年紀太小,萬事還要再多考量,五年很長,要走的路還遠著,你是男人,擔起責任來,不要沉迷一時,讓人家女孩子現在吃虧以後受苦,好好把學上明白了,別的,畢業再說。”

  父親是在解釋,今天在張家為何絲毫沒提他倆的事。

  陳逸在張家時便考慮到了,所以轉了口風隨他們回來。

  “行。”

  他這一聲,便是應下了。

  小會結束,他起身回自己房間,到了門口又轉過頭來。

  “既然這樣,在群裏答複答複你們的兄弟姐妹,別顯得我的人沒被認可。”

  說罷關門離開。

  留下愣怔的二老,對視著無奈搖頭。

  兒大不中留。

  張若琳回校才知道,這個假期很多同學都沒回家,留在北京找了實習,即便是回了家的,也在家鄉找了實習。

  反而是她,一個社會實踐狂魔,不疾不徐的,沒找實習,也沒做別的工作,就這樣享受了一個奢侈的假期。

  大三了,一個比一個焦急。

  尤其大三下學期,每個人都開始思考以後的路徑,是保研考研,還是準備找工作,找工作是選擇大平台還是創業公司,要不要進入體製內,要不要自己創業,回老家還是留在北京,或者選擇更適合發展的城市……

  這一次的選擇,是大家頭一次真正麵臨選擇。

  在大學之前,所有的選擇都是基於學習成績,在學習成績達到的情況下選擇最好的學校就可以。

  大學畢業,麵臨的才是真正的人生選擇。

  而這一切,從大三下學期就要開始思考。

  張若琳是有保研資格的,區別隻是保本校還是外校。

  Q大的綜合實力自是不必說,但法學院並不是國內最強的,本科更注重第一學曆,研究生則更注重專業,其實衝一衝外校熱門專業是不錯的選擇。

  糾結的點在於,Q大法學院的刑法首屈一指,以高瑩教授為首的刑法、刑訴天團在法律界是執牛耳的存在,如果要留本校,那麽一定是選擇刑法方向最有前景。而她又動了要學民商法的念頭,理由很世俗:她的身份背景是入不了公檢法的,如果專業對口,大概率是做律師,這個職業對女性不夠友好,尤其刑辯方麵,而民商法對於女性就友好很多,一些公司的法律顧問甚至更傾向女性,並且民商來錢快。

  她喜歡刑法。

  她需要錢。

  到了這一年,正如樊星爍說的那樣,她已經完全沒了回老家發展的想法。

  想留在這座城市。

  如果沒有足夠穩定的收入,又怎麽能支撐在這的生活成本?

  另外她還想把爸爸和外婆接過來,給父親開個培訓機構。

  這麽計算著,怎麽都是選□□商法方向更合適。

  於是在陳逸忙著考語言,考各種證書的時候,張若琳在物色學校和導師。

  每天一閑空下來,就跟各大高校辯論隊的人了解他們法學院的導師,撲在知網上看論文。

  陳逸聽她打了幾次語音,才問:“你不學刑法了?”

  “在考慮。”

  “不喜歡了?”

  “喜歡……但是我要吃飯啊,學刑法的話,以後的路就稍窄些,我怕我沒有那個抗風險的資本。”

  資本?

  陳逸挑眉:“你要什麽資本?”

  張若琳掰著手指頭:“剛畢業肯定是先考慮生活成本,租房子可貴呢,我做過中介,工作幾年後得買房吧,這是筆巨款,然後還想……”

  她念叨到半,覺得這個話風向不太對,實在很擔心某人財大氣粗地說他就是資本……

  不過,事實是她多想了。

  陳逸隻是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獨立是好事,更自在灑脫。”

  她撲過去親了他一口。

  張若琳以為他不打算幹涉,任由她自己做決定了。

  可接下來,接連一周他帶她刷了數十場刑事案件的庭審,就連在家吃飯都開著庭審直播,還會評價哪個律師更厲害。

  周末。他忽然說他要領著她去步潼家串門。

  她疑惑,怎麽要去步潼家,換了身份,作為他的女朋友,再見到步女士和項淩,她總有一種見家長的羞赧感。

  步女士和項淩都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熟絡又自然,還當她隻是張若琳來看待,讓她感覺舒服許多。

  家裏還有一位老人,是步女士的姑奶奶,步潼的太姑姥姥,已近90高齡,仍身體硬朗,風姿矍鑠。

  一經介紹,張若琳瞬間愣怔,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步教授,久仰您。”

  聽著像是恭維,但卻是她由衷的話。

  她驚訝得隻能想起這句話。

  編纂教科書的人物啊,就在她眼前。

  “聽說你喜歡刑法?”

  如果這時候,她還不明白陳逸帶她串門的用意,她未免太遲鈍了些。

  “嗯,喜歡。”

  “為什麽喜歡?”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會兒,才答:“以前沒學刑法之前,是覺得學了刑法能夠捍衛公平正義,懲惡揚善,學了之後……”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其實也是私心,私以為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的惡,喜歡刑法在於,它是用來審判惡人之‘惡’的法則,但它也是用來保護惡人之‘善’的盾牌。”

  此前,她好像隻是盲目地在喜歡這個學科,卻從來沒有切實剖析,她為什麽喜歡。

  遵從內心給出的答案,原來竟是這樣的。

  步教授同她聊了自己當年的抉擇,還聊起許多編纂教科書時的趣事,刑法不是冰冷的,也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每個法律人都有自己的法律理想,公平正義也是在他們的努力下得以實現。

  “你還很年輕,即使現在選擇了別的,我相信到最後你還是會回到自己的法律理想上來,”步教授最後說,“這是你的自由,也是法律的魅力,法從不強人所難。”

  法從不強人所難。

  張若琳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回到陳逸家裏,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洗臉刷牙都在出神。

  陳逸在客廳,放著一部老電影:《控方證人》。

  她洗好澡出來,電影正演到威爾經過一番思慮和驗證,決定接受弗雷德的聘請,成為他的辯護律師。

  陳逸熟練而親昵地摟過她的腰,把她帶進懷裏,兩個人靜靜依偎著看了會兒電影。

  她忽然蹭著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

  “沒有,我不想。”陳逸隻答。

  她也不惱,勾著他的脖子:“那我想,我問你,你不想我學民商嗎?”

  陳逸聞言,搖搖頭:“我沒有想讓你學什麽,不想讓你學什麽,你對法律比我專業,我沒有異議。”

  “才不是,那你最近……”

  “你喜歡刑法也好,喜歡什麽別的部門法跟我都沒有太多關係,我隻是關心你最後選擇的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他打算她的話,捏了捏她紅暈的臉蛋,忽然送開她,自己起身走到書架後麵,在頂部抽出一本暗紅色大部頭。

  是她那本遺失的《刑法學》。

  他把書遞給她:“看看初心?”

  她抬手接過,想起大一的時候為了這本書,難過了一整個星期……

  翻開扉頁,是那句不著調的什麽“至高無上”,她失笑,那時候是真傻。

  再往後,是她第一節 刑法課的課堂筆記。

  沒有什麽獨特的內容,但字跡工整,能看出寫筆記的人揣著十足認真的心思。

  這書在她手裏,忽然沉甸甸的。

  陳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淡而平靜,卻仿佛帶著灼燒的溫度。

  “我不阻止你自立更生,但你別忘記,我永遠是你一往無前的資本和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