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第72章 72

  回到房間,張若琳一點困意都沒有了,充上電在微信裏瘋狂語音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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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若琳:【他什麽意思啊,他就是說我醜唄!】

  陸灼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聽完,對不起真的被笑到哈哈哈哈】

  陸灼灼:【我是覺得你倆這也能碰上是不是太有緣了點?】

  陸灼灼:【而且他也太欲蓋彌彰了吧!】

  張若琳:【什麽。】

  陸灼灼:【想隨時看看你,才是實話吧?】

  張若琳:【那應該換張好看的照片吧,我朋友圈有啊!】

  張若琳:【他就是不爽,他就是在嘲諷我!】

  張若琳:【幼稚!】

  陸灼灼:【我也搞不懂,可你現在生氣這個是不是沒有意義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有什麽意義呢?

  不是要把他當做一個紳士的陌生路人嗎,為什麽還要想這些細枝末節?

  張若琳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手機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發了半刻鍾的呆,還是在聊天框裏輸入:謝謝。

  發送。

  一個紅色感歎號出現在綠色框框前,下麵跟著一排灰白小字——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張若琳坐起,瞪視著屏幕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把她刪了?

  好聚好散是做不到了,相忘於江湖也不行?

  陳逸,至於嗎?

  氣憤的張若琳睡得極差,翌日又連坐兩班飛機,起起落落顛得她又困又暈,落地時鼻息裏盡是機油味,讓人惡心卻又吐不出來。

  她討厭飛機。

  還有飛機場。

  首都機場雖然很大,但標牌設置合理托運安檢都很好找,可這個小城的小機場,出來就是大馬路是什麽情況?

  門口隻有的士,公交車在哪?

  她這時才真正有一種不安——對故鄉的陌生感。

  張若琳拖著行李箱幾乎繞著機場走了一圈,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機場大巴候車點,一路顛簸到了集散點,又換乘公交,到達旅館時她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咕咚咚喝了一整瓶礦泉水,也沒來得及吃飯,趕緊去報警。

  警察沒有查到張誌海的任何住宿和出行記錄,說他應該是住在朋友家,或者是租了房屋。

  朋友家?他在這裏,哪裏還有什麽朋友。

  “那沒有其他辦法能找到他了嗎?”她急道。

  警察說:“如果是服刑人員釋放,出來第一件事應該就是辦電話卡,我們會請通訊部門查一查,有了聯係方式就好辦了。”

  “什麽時候能查到呢?”

  “得明天了。”

  來都來了,她也不急於這一天,事情已經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離開派出所,張若琳在一家街邊小店要了一碗小麵,城市雖然陌生,小麵卻還是記憶中的味道,辣勁衝散了眩暈感,她終於恢複了點生氣,回到小旅館想好好把這幾日缺的覺給補回來。

  可是旅館的隔音趨近於無,隔壁男女從看片到做/愛再到爭吵她聽得清清楚楚,眼看已經零點,他們已經吵到誰給誰衝了幾次點卡,誰給誰開過幾次卡座,張若琳忍無可忍,徒手敲牆。

  “砰、砰、砰!”

  嗬,還真是一點隔音都沒有,這牆聽著像三合板隔出來的。

  “敲什麽敲,要投胎啊!”那邊傳來怒喝。

  “很晚了,不要打擾別人休息。”她喊。

  “你不會閉上耳朵啊?耳朵那麽賤非要聽幹什麽!”女的先開罵。

  男的接上:“聽爽了也想要是嗎,想就開門,少嘰嘰歪歪!”

  說著兩個人還意猶未盡,好似忽然同仇敵愾了,到她門口使勁敲門,那門看著也不結實,哐哐晃蕩。

  張若琳此時心底才生起恐懼,一路心情複雜,精神困頓,她快忘了這是第一次獨自“旅行”。

  她連忙給前台打電話,老式的電話竟還能撥通,撥了兩回才傳來老板蔫了吧唧的聲音,“什麽事?”

  “隔壁太吵了,我說了兩句,他們就使勁敲我的門。”

  “那你就少說兩句啊?”老板大概是夢中被電話叫醒,很不耐煩。

  張若琳驚了,“他們也會吵到別人啊?”

  “沒別人,今晚就你們兩間。”

  “他們這樣我很不放心,在你的旅店你不應該保證我的安全嗎?”

  “沒事的,他們是熟客了,你別跟他們較勁睡自己的就行了,要求那麽多,你去住大酒店啊!”

  電話被掛斷,張若琳又驚又怒,這是什麽黑店?

  看著哐哐晃動的門,她瑟縮在床角,不再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68塊錢一晚付出的代價。

  沒有了回應,隔壁男女果然罷休,回去也沒有接著大吵了,細細碎碎地說話。

  一切似乎對於平靜,張若琳卻再也沒有睡著。

  次日天沒亮她就退了房,一刻也不想多呆,拖著行李箱在派出所門口等開門。

  幸虧警官勤勉來得早,否則她已經要招架不住晨跑路過的大爺大娘,他們熱心問候她需不需要幫助,以為是什麽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在自己的故鄉,竟無處可去,她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到了9點,通信部門來了消息,張誌海沒有辦理任何的通訊號碼。

  警察說會再聯係監獄做調查,這就不確定什麽時候會有消息,但至少證明張誌海應該沒有離開巫市。見她整個人毫無精氣神,還叫來女警官勸導她。

  這種時候,越勸才越想不開。

  大概是有所希冀,所以格外經不起意外和打擊。

  對於一個二十歲除了上學以外從未遠行過的女孩而言,獨自一人踏上未知的旅途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可她從想要來巫市到退票訂票沒有經曆一點猶豫。

  昨晚徹夜難眠她曾想過這個問題:張誌海何以讓她這樣焦慮和著急?

  這樣的父親,多少人避之不及不是嗎?

  而現在坐在派出所會客廳裏,耳邊是警官關切的安慰,張若琳對這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張誌海對她而言,或許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無法切斷血緣的親人,而是修補她殘缺人生的最重要的一塊拚圖。

  可現在這塊拚圖它丟了。

  如果沒有接到過張誌海即將出獄的電話,她或許就這樣得過且過了,可一旦有了設定,有了劇本,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接受他再次離開。

  他出獄了,為什麽沒有按照約定來找她?

  遇到了什麽困哪,還是出了什麽意外?還是純粹地,想擺脫過去,重新過一段人生?

  她再次變成了一個被丟棄的孩子,遺落在這座嶄新而陌生的城市。

  張若琳從派出所出來,托著行李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不敢期待在某個拐角就碰到父親,她隻是無處可去。

  回滇市,不甘心,來都來了。

  在這等,要等到什麽時候?

  她該幹些什麽?

  她能幹些什麽?

  走了一上午,又累又困,她仍舊沒想清楚去哪,這城市布滿了以“巫市xxx”為招牌的店鋪,道路還沿用舊城的路名,街上的行人說著巫市的方言,也並沒有什麽變化,看起來似乎隻是城市發展了,變好了。

  她還看到了以前小學門口那條路的路牌,隻是路已經不是從前那條路。

  這座政府建設、幾年裏就拔地而起的新城規劃合理,幹淨整齊,位置在舊址向北20公裏,海拔高於舊址200m。

  200m下,才是她兒時的城。

  雖然從記事開始,那座城就一直處於拆遷之中,到處斷壁殘垣,鉤機橫行,空氣裏都是混凝土爆破的氣味,與四季如春的滇市沒有可比性。可記憶就是這麽偏心,她對滇市的記憶,隻有家、學校,對巫市的記憶,有整座城。

  她真的很想看看她的巫市。

  下午一開館,張若琳來到了巫市移民紀念館。規模不小,遊客稀少,場館維護也不用心,燈光半開不開,顯得十分冷清寂寥。

  也是,十多年過去,功績雖載入史冊,但在浩瀚文明中好似算不得什麽,新人不會留意,故人也漸漸忘記。

  誰又會花費寶貴的時間來沉湎一段過去。

  人太少,講解員早已下班,張若琳便自己漫無目的地參觀。館中珍藏著不少當時緊急保護和搶救的文物,浮雕和壁畫講述著動人的移民故事,場館正中央兩個巨大的沙盤展示了新舊巫市的對比。

  她趴在沙盤邊上,艱難地尋找自己生活過的地方。

  先找長江,找到S灣,順著沿岸找到整座城市最高的山——小時候春遊的地方,在山頂能看到巫市全景。

  她和陳逸曾偷偷爬上去看星星。

  他們夜裏偷偷翻牆進景區,她先翻的,陳逸勸不住,隻能助紂為虐。

  山道上沒有一點燈光,隻有皎潔的月光透過樹影在階梯上映照出斑駁的光影。

  他們趁著月色拾級而上。

  張若琳如今想起來,還無意識莞爾。

  那時候膽子怎麽那麽大?

  她記得沿途還能聽到野生動物的叫聲,淒厲滲人。她說是猴,他說是鳥,一直爭論到山頂。

  她說“兩岸猿聲啼不住”必然是猴。

  他說這座山沒有什麽吃的,不可能有猴。

  最後誰贏了?

  忘了。

  因為山頂的美景讓人閉嘴。

  蒼穹繁星,人間燈火,渾然一體。

  小時候不懂浪漫為何物,隻覺得一切都那麽美妙和神奇。

  “這座山,根本就沒有猴子。”

  耳邊傳來男性的聲音,卻不是記憶裏稚嫩的童聲,張若琳目光一滯,等思維終於跟上感官,她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視線越過縮小的崇山峻嶺和城市江河,落在聲音主人的身上。

  男人隔著巨大的沙盤,背著光站在對麵。

  他身後的液晶展示屏亮得刺眼,光線對比讓人一時看不清容貌,隻看出挺拔的輪廓。

  但她無比清楚,能瞬間擾動她心跳的,從來都隻有他。

  “陳逸,你怎麽會來?”

  她沒藏住聲音裏的哽咽,突如其來的委屈情緒不受控製地侵襲而來,好似一整天的心酸鬱結在一瞬間找到了突破口,洶湧泛濫,潰不成軍。